四方茉莉的寂寞,是红色的。
红得如同胸口的一抹朱砂。
她是这个故事里最凄切的存在。
却也是这个故事里最明朗的存在。
分明寂寞了四百年的阳光,但始终轻盈地笑着,坚强地笑着,乐观地笑着的人,都是她。四方茉莉。
身为传说中禁忌的夜祸族,自从茉莉出生以来,她就无法在阳光下畅快地奔跑。
这不是她所能决定的事情,人纵然可以违抗未来的命运,但对于以前的命运,却束手无策。
在那些黑暗着且愚昧着的年代里,不老不死的夜祸被视为了魑魅魍魉一般的怪物,被村民们忌惮着又憎恨着。
于是茉莉藏身在偏僻山谷的洞窟里,过着饥饿而寂寥的日子。
外界的嘲讽咒骂她听不到,外界的鸟语花香她碰不到,外界的阳光明媚她够不到,
孩童口中的“太阳公公”她始终也想象不出是什么样子,
据说能够连接起无数白昼与黑夜的广阔天空,她更是无从仰望。
只有在夜明星稀的夜晚,她才敢走出洞窟。
向着头顶上那一大片的深蓝色伸出双手——夜鸦已睡,蝉鸣愈静,
就算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sola在哪里”,无人应答,更显孤独。
sola就是天空。对于常人来说,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的天空。
载着流云,托着黄鹤,悬浮着用铁皮铸就的民航飞机,高不可攀地笼罩在我们头顶一万米的地方。
几天几年几十载下来,早就厌倦了它的千篇一律,几乎没有什么人还会再对它有多少兴趣。
然而我们总是用自己的习以为常,去揣测别人的难能可贵。
就好象习惯了双脚走路的我们,永远也无法理解四肢朝地的熊猫的心情一样。
就算是天空,也许许多我们无法了解的人,抱着憧憬,怀着期待,从未真正眼见,却又时时想念。
更何况,期待了四百年的光景,何等沉重。
然而就在那些孤单的日子里,却有了朋友的出现。
一个女孩子,和,一个男孩子。
三个人曾在洞窟里度过了一段短暂而又快乐的时光。
一起吃着新摘下来的樱桃,一起喝着刚打上来的井水,一起躺在草席上,
仰望着洞窟的顶端——在那片斑驳清冷的石壁上,用木炭粗糙地画着几朵云彩,
就算是天空吧——明明没有阳光,却依然灿烂得让眼角都要泛出泪光的天空。
女孩子,白衣胜雪。名叫森宫苍乃。
男孩子,笑颜温暖。名叫森宫依人。
这是三个人在许多许多年前一起度过的时光,比起茉莉四百多年的生命来说,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瞬间。
可偏偏就是这个瞬间,珍贵得连剩余的三百几十年光阴加起来,也不足它的千分之一沉重。
于是在许多许多年后,四方茉莉寂寥地踢着自动售货机,
森宫依人走上前来——他不认识她 ,她认识他。
两罐番茄小豆汤,令一种积蓄了数千万个日夜的感动喷薄而出。
欢乐,迟迟到来。
真的来的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