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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贴转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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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年看过的一本小说《半夜别开窗》是也~
作者:彭懿
2L放文..



IP属地:上海1楼2012-02-13 22:32回复
    一共十章,不定期转..


    IP属地:上海3楼2012-02-13 2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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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CA~一共十二章..


      IP属地:上海4楼2012-02-16 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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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像过年贴窗花一样,她把花瓣贴到窗玻璃上。她怜悯地喟叹了一声,像是抚慰它那千疮百孔的伤口似的,用手背轻轻地把它的皱襞搌平。虽然倍遭蹂躏,它还是蝶翅一般亮丽如初。
          她今天头一次喃喃地笑了:"你伴我……"
          手指尖有点痛,可能是方才在泥里掘的。藏贝把手指头衔在嘴里,小的时侯不小心扭伤或是被玻璃渣子戳破了手,妈妈总是把她的小手拿在嘴里吮了又吮。她咀嚼出了一种凄凄的苦涩:妈妈是再也不会捏住她的手了,都五年了……她想从阴影里走出来,把手搁在身边空荡荡的椅子上。
          可在这燠热难捱的夏日,她却觉出了一种砭肤的冰凉。
          身边的坐位冷得怕人。
          早晨出发的时侯,站在操场上,一看到大巴士扬起一片尘埃远远驶来,藏贝发现,一种不易察觉的惊骇爬上了他们的脸颊。那是一种集团恐惧,就像一头毒蝎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为欢呼春天而涌出巢穴的蚂蚁面前,就是那样的震惊。他们一个个僵立在没有太阳的晨光中,脸色苍白。她听到背后有人低声绝望地哀叹道:"怎么又是去年那辆大巴士?"车是学校从公交公司借来的,送他们去夏令营。学校在太湖边上有一座营地,因为仅有一幢木板房,只好一个班级一个班级的轮着去。从低年级开始,挨到藏贝他们已是暑假的倒数第二个星期了。
          她好纳闷。
          她把撂在地上的背囊斜挎到肩上,假借挥肩,睥睨了身边这群失魂落魄的同学一眼。他们有一个谜,肯定拥有一个共同的谜。他们哪里像是去夏令营,简直像是被人恫喝着押上一辆去扫墓的车。
          这种灰暗,她在暑假前班主任宣布去夏令营的那天,就意识到了。那天,睛空万里却飘起了一阵不祥的雪花,是学期的最后一天。就在他们收起书包要回家的时侯,班主任堵在门槛,神情黯然地说:我们今年还要去夏令营……她的眼梢像是盯着藏贝,后来藏贝才知道,她那悲哀的目光是在乜斜着自己身边那个空空的位置。那里……曾坐过一个女孩子。也就是在那一刻,皤然白雪从敞开的窗口刮进来,而天上没有一块阴霾。雪花坠在她的睫毛上,她辨不出是雪花融化了,还是班主任噙着满眶泪水。她只是觉得,老师不像是在宣布一个叫人兴奋的决定,倒像是在缓慢而悲痛欲绝地告诉大家一个噩耗。不知是多少个夏天之前了,小学五年级吧,有一天她的老师也曾这样欲哭无泪地倚傍在墙上,对他们说:羚羊永远也不会来了,他淹死在那条河叉里。羚羊是她同桌的一个小男孩的绰号。
          最让藏贝不可思议的是,全班竟没有一个同学为即将到来的篝火之夜而鼓掌。他们一个个悲戚地耷拉着脖子,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死寂,他们就犹如浸渍在甲醛水溶液里的死婴:惨白而毫无血色。
          藏贝睁着一双惶惑的大眼睛,送去她的寻问:
          你们应该欢呼雀跃啊?
          没有人出来解释。
          藏贝是自卑的,她来自一个偏僻贫瘠、除去油田还是油田的边陲,但她的心底却萌动着和这群都市长大的少男少女一样的情热、冲动和欲望。这她知道。她不会说上海话,木讷,身上还透着一股大西北的野性和粗犷剽悍,他们嫌弃她土。但她相信自己至少不弱智。夏令营,应该是他们这个年龄的孩子最梦寐以求的一项活动了。他们为何惶惶不安呢?莫非说去年的夏天……
          她想问,想问个明白究竟,然而她知道是白费口舌。没有人会把真相泄漏给她这个边远小镇来的转校生的。
          那个湛蓝而却又令人感到灰蒙蒙的午后,就那样过去了。藏贝以为他们一个人都不会来,可是今天一到**时间,他们一个都不少,全员露面。只是伤感依旧,几个星期不见,他们那消瘦的面颊上除去恐惧略减一二以外,她注意到,还有了若隐若现的一点变化,就是他们的瞳仁中,还耀动着一种莫名的可以称之为企盼的东西。
          车没来之前,以谭盈盈为首的一批女孩子,躲在墙角,一边往袋子里塞着东西,一边羞赧地你推我搡的嘀咕着什么。藏贝的耳边依稀刮过"初潮"一类的字眼儿,她掀掉额头的一绺长发,一蹦,揪下一片滚着晨露的树叶。在这个早上,她们和她一样感受到了生命的勃发蠢动。有人冲她嫣然一笑,是冷雪。这又是一个倍受歧视的女孩子。她性格孤僻,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呆在一边。藏贝有一次听到男生背后喊她"狐狸精",说她有狐臭。她并没有走过来,她似乎还想保持这种距离感。藏贝懂得她的这种戒备心。但藏贝和她都在努力填补盘亘在她们间的那条鸿沟:她们都遭到冷落,像是被大潮遗弃在海滩上的叫不出名的贝壳。
        


        IP属地:上海6楼2012-02-19 1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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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别开窗》
          作者:彭懿
          有时间再转..


          IP属地:上海8楼2012-02-19 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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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车沿着湖畔逶迤而行。
              晚霞烧得正烈,窗玻璃上的那朵花瓣翩跹欲飞,宛如一片童话中有了生命色彩的秋叶。它流光溢彩,在红日西沉的一刹那,竟然真的款款地飞下了画面,一旋,便袅袅婷婷地在暮气沉沉的车厢里一圈圈盘旋开了。"看呵,蝴蝶",有人在车尾叫道。藏贝仿佛看到一个溺水者被掐住人中终于"哇--"的呕出一大口海水似的,她松了口气,噎在胸口的沉闷一下吐了出来:灵柩般的车厢里总算是泛起了一丝涟漪,有了点活气。
              最终,它逃脱了他们的追逐,又重新回到了她的面前。她看着它像个精灵似的下坠……藏贝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摊平手掌,惊喜交加地接住了它。
              她把那花瓣捂住,像是怕它展翅逃掉一样。
              再一次定睛看去的时侯,天降奇迹:
              她的掌心是一头瓢虫。
              藏贝不相信神话。然而,此时此刻的她却嗫嚅着唇瓣,为眼前的神奇所着魔。她就像一个森林里的公主,面对着突然间被解禁咒语而由一头青蛙变成的王子时一样的惊愕。她真想去揉揉眼睛,从梦幻中醒来,双手却又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声喘息就会惊跑了手中的令人赞不绝口的小生命似的。她以为自己是睡着了,她想掐自己一把,可她挪不出手,于是她用左面的第三颗虎牙咬了下唇一下,不是幻象,真真实实的一头鞘翅目昆虫。
              可,又是谁挥动着一根看不见的魔棍,倏忽之间,把一朵花瓣变成了一头小虫的呢?
              它是瑰丽的。藏贝还从未碰见过如此美得眩目的瓢虫。其实七星瓢虫就够辉煌的了,那一年,一个井喷的日子,熊熊烈焰舔醒了她的黎明,她哭嚎着在纷乱的救火人群中寻找着亲人,那时她才蹒跚学步。好几十条性命搭进去了,火就是不熄,眼看着大油田就要毁于一旦了,大人们默默地淌着泪,拳头狠狠地砸在西北荒漠的一蓬蓬剌蓟上--
              就在这时,浓烟大火中爬出一个被熏燎得奄奄一息的孩子,是藏贝。他们一拥而上,抱起了她,掰开了她那攥得紧紧的小手:一道亮色,一头鲜红耀眼的七星瓢虫飞上了苍穹。几乎是在同时,一轮旭日在它的背后升了起来。于是,那个秋季的早上人们望见了一头红色的甲虫和一轮红色的太阳。几分钟以后,井喷自动停止了,然而,从此以后藏贝再也没有遭遇过那头七星瓢虫,直到她长大。那时,妈妈贴着她脸颊,泪流满面地说:它是火神,它救了油田……这是她的一段瓢虫情结,听起来像是一篇凄美动人的童话。长大以后,她什么都记不往了,只记得七星瓢虫在离开她那只黝黑的小手时,像点火星,一闪,天地腾起一派熔炉钢焰一般的火红……它就像是一粒永不褪色的鎏金,鲠在她记忆的断层里。
              她睁开眼,不再沉溺于往昔,从岁月的水面探出头来。
              眼前这头瓢虫美得叫人惊叹,以至美得叫人怀疑它不是来自我们这个世界的生灵。
              它仅有二分之一豆粒般大小,状似七星瓢虫,甲壳上却没有半颗瘕痣,通体流淌着暗夜雪地那种熹微的光,就是那种白得惨烈的冷色调。天哪,藏贝撅起小嘴满心欢喜地暗叹道:一头雪色瓢虫。她以为它只会在想象的冬日中飞翔……她想,现实中也充斥着魔幻。小虫在她掌中的那条生命线上战栗,蠢动着,它像是刚刚蜕蛹而出,正在尝试生命中第一次展翅。她悲悯地望着它一次次地翘起雪色的鞘翅,将膜质的一对后翅震响……当林中嗖地蹿起一只黑色巨隼的时侯,它也终于从藏贝的手中冉冉升起,她看见,像是有一颗晶莹的孤星,跃上那片黑漆漆的、永劫不归的暗夜。
              这时,她突然就有了一种失落感,一种孤独的失落感。
              她说:你别飞走……
              她恍惚中听到耳膜中有一个细若游丝的声音:
              ……我不会走开,至少是这一个星期的夏令营……
              她又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忧伤地说:别撇下我孤苦怜仃的一个人,求求你。我好冷,没有一个同学愿意理睬我,我土,我丑……
              她听到的是一阵同情的唏嘘。
            


            IP属地:上海9楼2012-02-24 2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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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尔,那个声音,像是来自冥界的一个女孩的声音又娓娓传来:
                ……我知道。看到你一个人孤单单地坐在那里,我就像看见了去年的我。可你比我好,还有雪色瓢虫伴你……
                ……
                又有雾袭来。藏贝的上眼皮犹如坠上了满世界的湖水,朦胧中,她看见一个忧悒的少女一袭黑衣地朝她奔来。
                这是一张绝对美丽得超凡脱俗的脸。
                她美得让藏贝哑然、甚至有点手足无措,霎时间她只能呆呆地戳立在那里喁喁低语:此脸只应仙境有……少女宛若一个翩然下凡的仙女,飘逸而至,犹如慢镜头中的一匹涉过溪流的小鹿一样向她缓缓地扑来--少女的眸子漆黑如水,因为奔跑,惨白的脸庞上泛起一片片妩媚的红润;一头黑发被风吹乱,恰似一丛摧枯拉朽般狂燃的树枝。
                这时,藏贝却突然觉出了一种剌骨的寒气,她窥见少女毫无血色的嘴唇上是一排齿痕,疲惫的倦容底下是一缕缕幽冤和一种危机四伏的……愤懑!她想握住少女孤立无援的手,然而,一道无形的栅栏却把她和藏贝天隔一方,只见少女哀怨地伸出手,直剌青天,像一个苦海深仇的冤魂,跪在地狱的门槛,凄切地呼唤着苍天为她洗冤昭雪……
                这情景叫藏贝想起半年前她来上海、在某一个穷乡僻壤的小村转车时目睹的一副揪心裂腑的场面:
                那是冬春之交的一个晦黯、阴雾连绵的雨日。
                不知何故,任何一个凄惨的故事总是选择在这样的日子开篇。
                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孩,跪在祖祠前头,悲恸地攫住拴在一株饱经沧桑的大榕树上的绳索,在雨中哭得像个泪人。她说,她叫翠花,是这个村里的小学教师,因为这个山村太缺乏师资力量了,她只好掇学拿起了粉笔。可没想到,她的美丽却引起了村霸林二黑的邪念。一天放学之后,姑娘被突然窜进教室的林二黑强奸了。粗野的蹂躏,使姑娘顿时昏厥过去。那一年翠花姑娘才刚满十五岁。
                林二黑四年前夺取了村委主任的职务后,喂养了六条大狼狗,还雇佣了一批帮凶,置有枪支、匕首,在这被大山阻隔的山村里这非作歹。从那一天起,翠花就再也摆脱不了这个恶魔的纠缠,姑娘曾几次寻死觅活,都被家人发现制止了。她想去大山外头的***告发,但是听到村里那些遭到林二黑强奸的妇女"告了也没有结�"的劝告,姑娘灰心了。一个星期前,正在上课的翠花又一次被林二黑连逼带吓地拉到村委办公室悔辱之后,又强迫她嫁给自己。她不从,当晚他就牵着狼狗带着大砍刀窜到她家里滋事,先是一刀砍下了她家看门护院的狗头,而后还剖开狗的肚子,一把火烧了姑娘的屋子……雨下得天昏地暗,她捂着揉碎了的心,在风雨中责问苍天:老天爷呀,你什么时侯才能把他千刀万剐啊!我就是变成了一名女鬼,我也不会饶过他……她把脖子伸进了圈套,而她身后的雨帘中,却站着一排愚昧无知、木讷的人墙……
                ……
                藏贝再一次向面前的那个少女探过身去。
                阴影中的少女茕茕孑立,萦绕在她眼中的的那缕憘含冤受屈憖的阴翳,叫藏贝怦然心动,那冲击像一泼强酸,在她柔嫩纤细的心底烧铸出一粒粒永远也抹杀不掉的剌痛。少女的眼神是极端复杂的,是一种渴望洗雪耻辱的呐喊,孤冷悲愤,似乎包容了那个裹挟在小小躯壳中所有的义愤!
                那一刻,藏贝读懂了一个含冤而死的少女的眼神。她悄然伫立,怔怔地凝望着眼前这个出没在酷夏八月的鬼魂,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竟会认出少女是一个不肯安息的幽灵。她一点点也没有害怕,以前,在风高月黑的夜晚,只要有树枝敲窗,她就会吓得毛骨悚然地用棉被捂住脑袋……而今天,面对皓月下的一个真正的、冰冷惨白的幽灵,她却没有战栗。多少年以后当她一个人倘佯在尘封的记忆中的时侯,她还在想:自己当时怎么会有那样的胆魄?而那个闷热无风的雾夜,她的的确确没有一点点恐惧、一点点惊慌--一个人世间的女孩和一个徘徊游荡在冥界的幽灵少女,就是那样静静地站在现实与非现实的境界线上。
                小妹妹,你要帮我一把,帮我洗清身上的污秽
                否则,我的灵魂就永无安宁,我就是一个永远蹀躞在他们憙心头的冤魂
                藏贝不是听到,而是在心隅的某一个角落感受到了少女的声音。她点点头,一脸的泪痕,尽管她不知道少女是怎样死去的,但她心中完全被一个念头所攫住了:答应她,为她伸冤昭雪……她们素不相识,她甚至不知道少女叫什么名字,但她在漫天的大雾中坚定地甩动着缕缕黑发,她答应了她,她无法也不可能拒绝一个在腥风苦雨中哀号的幽灵的请求。她允诺,还因为她好似在一面镜子中找到了自己:一个远离人群的小姑娘,像是被人从淘米萝里抛弃出来的一颗沙粒。一样的孤寂,一样的遭人冷落,她和她身上有某种共通的灵犀……从那时起,那个念头就与藏贝须臾不离了,一直持续到这个夏天的尾声。
                她说:你过来,我想拉拉你的手。
                她在彼岸轻轻地呼唤:请你把你的一切讲给我听……
                少女的嘴唇在翕动,她好像说什么,然而藏贝却连一个音符也听不清楚。
                她绝望地看到少女的影子在变得苍白,在消失,她身子一跃,跃过了脚下那条裂缝。
                她抓住了少女的手,这是一双多么冰凉剌骨又是多么枯槁削弱的小手啊,她想温暖它们。三、四岁的时侯,寒冬腊月在外头疯狂够了,跑回家,妈妈总会一边把她的一双小手拽进滚烫的胸怀,一边嗔怪地瞪她一眼:疯丫头……但,少女挣脱了她的手,无可奈何地一点一点地向后隐去。她抓不住它们,她张惶地喊道:你还会再来,是吧,你还会再来……
                少女最后的一片残象也被浓雾吞噬了,雾漫起,却不涌过来。少女曾经站立过的地方有星光闪烁,虽说什么也看不见了,然而,在藏贝的心中,她却竖立起了一道美丽而痛苦的魅影。


              IP属地:上海10楼2012-02-24 2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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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别开窗》
                作者:彭懿(他人版权第一!
                有时间再转,too..


                IP属地:上海11楼2012-02-24 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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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车子猛烈地一阵颠簸,停住了。
                    藏贝不想睁开眼。
                    她知道那不是梦幻。它呼之欲出,鲜明真实的就像路边一头白枭沐浴着苍凉月光,站立在枝桠上鸟瞰着他们这群不速之客一样。
                    她知道只要睁开眼睛,一切都不复存在了,不要说对少女的那种感觉,就连少女站过的地方的那团渐渐暗淡褪去的雾,也会荡然无存。她有点留恋,至少幽灵少女蓦然回眸时的那一瞥,是一种信任的目光。
                    当然了,她也有难言的隐忧:夏令营的第一天就出现了幽灵,这是不是一个凶兆?
                    素馨的枝梢拨撩着车窗,藏贝把额头抵在清冷的玻璃上。刹车的一瞬间,他们就都离开了坐位,冲下车去凑热闹了。她纹丝未动,她不是一个耽于幻想的花季少女,她不敢拥有太多的童话。有时,她把幻想比喻成一个脆弱、不堪一敲的蛋壳,想得太美、太多,蛋壳就会胀破,倦缩在里面尚未孵化完成的小小的鸡雏,就会在剌眼的太阳底下呻吟死去。她是一个现实的女孩,她无法浪漫,她无法抗拒幻想之后的那种巨大的反差:一个被掷上天的纸鹞,本以为会在灿烂璀璨的星空下乘风飞去,却夭折在一场平常的风暴中……那是一桩痛苦的事情。搂着一个支离破碎的梦幻醒来。来到大上海以后,她总是被一种沉重的自卑感压得抬不起头来。在奶奶家,从叔叔婶婶那鄙夷的目光中,她知道他们讨厌她,她过早地品尝到了寄人篱下的艰辛。在学校里,成绩最差不说,班里的男生女生更是没有谁愿意和她这个外地来的转校生搭腔。这一切,揉碎了她最后的一点自尊心。她绝望地想:我命中注定就该没有朋友……
                    正因为如此,她才珍惜和那个幽灵少女的一次短短的沟通。她百感交激地捧着那余韵犹在的视觉残片,舍不得撒手,从不幻想的她,小心翼翼地想:今天就算是一次例外吧。
                    "究竟该走哪条道呢?"
                    她听到驾驶员在大巴士前头不耐烦地嚷道。
                    他们正处在一个叉路口上。昏黄的车灯照出二条道路:一条伸向无边的湖畔,一条折进了漆黑的树林。
                    今天实在是不顺。先是一路抛锚,接着又是误入歧途,白走了好长一大段冤枉路。倒也不能怪驾驶员,到处都在大兴土木,绕道绕道绕道,谁能不迷途哪?本该日落前就能够赶到的事情,已经天黑了却还在路上。
                    一筹莫展的驾驶员直搔头皮:"我记得因该是走这条大道……"
                    突然,有人在林边叫道:
                    "看呀,有路标--"
                    它就矗立在藏贝那一侧。说矗立,未免有夸大其词之嫌。其实这仅是一块半米来高、一块极普通的沐雨栉风的石碑而已。她把脸抵在窗玻璃上,朝下望去:银色而清冷的月光照在累累凿痕的碑面上,泛起寒意,初看,竟像是一张大半截埋在泥土里的脸,一张苍白、满是褶皱的老太婆的脸。她一阵颤栗,她暗怨自己,怎么会在这月圆之夜涌起这种叫人觉得骇然的联想呢。她想,都是自己的心境太阴沉、太萧杀。
                    她在这溽暑蒸人的夏天里,紧紧地抱住了冰凉的肩胛。
                    石碑上刻着"萤女塘",下面还有一个鲜红的箭头,指向那片在夜风中哽咽的黑树林。
                    萤女塘,就是他们的目的地--夏令营的所在地。她第一次去,但从同学们的片言支语中,她知道那是一个荒僻的小渔村。原来是某一家国营纺织大企业的职工疗养所,这几年纺织市场萎缩,企业不景气,大批女工下岗待业,工厂就把湖边的那幢小木屋廉价出租给了藏贝他们学校。它离上海不远,又面临太湖,尤其是夏天更是风景如画,可以说是夏令营营址的最佳选择了。
                    她轻声朗诵:"萤女塘。"
                    一个美丽缠绵却又带着一种凄婉的名字。
                    她猜,在"萤女塘"这三个字的背后,一定蕴藏着一段少女为爱情而殉葬的故事。那或许是几个世纪以前的传说了吧。藏贝心揪揪地想。数天之后,也就是离开夏令营的那最后一个夜晚,她和那个去年死去的幽灵少女手拉着手,痴迷而冲动地走近深潭时,一个身影从水中冉冉升起,那就是幻化成滴滴萤火的亡灵--一个古代的亡灵……这是我们这个故事快要进入尾声的一个情节,而当时,藏贝还只是怅然凝望着石碑。石碑缄默地屹立在月光里,这时,藏贝觉得自己似乎是看到了什么。
                  


                  IP属地:上海12楼2012-02-25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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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心喜欢这篇小说(主要是因为当时高中太寂寞了吧喂..),又看了几遍..
                    至此,第一章完。
                    第二章 黄昏鸟传说和鬼笔的不眠之夜(开个章
                    继续待转..
                    


                    IP属地:上海14楼2012-02-25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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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一个多雪的冬天,来了一批画写生的年轻人,他们才知道,他是在临摹俄国风景画大师列维坦的一幅名�"深潭"的油画。年轻人还告诉他们:有一次列维坦到外省一个地主的领地去作画,在森林的边上看到了一潭深水。当地人说,若干年前有个磨坊里的少女爱上了一个马车夫,并且怀了孕。地主得知后大发雷霆,把马车夫抓去当兵,少女为此而投潭自尽。列维坦就在那传说中的深潭前头画出了这幅风景画。
                        寨里刮过好奇的风。
                        人们急切地渴望解开他的谜底。
                        "那么,你是不是在画着死去的心爱的妹子?"自矜看问题一针见血的豆腐花王五,在那数日之后,曾径直地穿过风炷残年的玉米田,这样问过他。
                        他依旧沉默得像一块碾盘。
                        但豆腐花王五觉出了一阵战栗,起先,他误以为是脚下的玉米田在抽搐,但他旋即就搜寻到了震中--怪癖的画家的内心在剧烈地颤抖。画架翻了,他铮铮地站在大地当中,全世界的闪电似乎都击中了他的胸臆。他苍白的嘴唇失去了最后一抹血色,微翘着,像两片在寒风中呻吟的纸片。他那二条仅剩下骨架的臂膀朝前摸索着,飘飘摇摇,俨如在腥风苦雨挣扎的稻草人的残肢。这一下捅到了他的痛处,他痛得在滴血!王五搂住一棵玉米杆,不这样他就要摔倒在地上,霎时间他恍惚是趴在一艘打漩儿的驳船上。他看到了浓缩的时光:骤然间,对方那张未老先衰的脸又雕刻上了缕缕沉重的辙皱……他后悔,不该揭开他的伤疤,他骇然地踅身欲逃,却又生根似的站住了,他等着他大喝一声。王五等待着,他以为他会像一头北极光下的孤狼,会发出一声叫人毛骨悚然的长吼,吐出十几年的悲愤,可他却瘫倒在玉米田里。
                        他……已经……不会抗争了。连呐喊的能力也丧失了。
                        这是那一代人的写照。
                        也是饱受摧残的那一代人的悲哀
                        王五走了很久,一天还是二天,抑或更长,他就一个姿态的跪坐在那里。
                        他像是一个死人,或者说是一个活着的死人那样僵卧在风口,被沙暴掩埋。靠着无人知哓的一缕幻想僵尸般地苟延残喘。那年的冬天剌骨砭肤但却意外的短暂,春来早,一头歇了一个冬天的大耳仓鹗,撬开树洞,头一个窥见了几乎风化成化石的他。它亮开翅羽,几尾灰褐色的羽毛飘上了春意盎然的天空。这时,它猛地瞅见他的眼球转动了一圈。一惊,大耳仓鹗猝然蹿入了林梢,几乎是在此同时,他面前的冰雪消融了,深涧的溪水溅起了与往年一样的歌。他落泪了,干涩的眼眶里滚下了串串热泪。
                        又见涧水。
                        粼粼的波光叫他神迷,那是他的全部梦幻所在。
                        他并不知道那涧水寄寓着什么,在这个春天到来以前。他只是从水里模糊地感觉出一种宛如水面光影似的希冀,一种冲动。
                        而这个春天一切却都变得清清楚楚了。魔力降临了。下面所要叙说的事情,信不信由你,它仿佛就是一篇真真幻幻、富有魔幻与荒诞意味的现代神话。
                        就在大耳仓鹗飞上蓝天的那天黄昏,某种事情发生了。这是一个湘西到处可见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黄昏了。大风四起,七十年代中期的黄昏已不能与五十年代的黄昏同义而语。山上的树早已伐光,不再有那种温馨醉人的黄昏了。雾遁去了,是狂风蔽日的日暮。他抖净尘埃,去抓那撇在一边的画布,他忽然就觉出了异样:画面的森林中,走出了一位袅袅婷婷的少女,她冲他莞尔一笑,就含羞草似的坐到了那潭深水边上,凝固起来,再也不动了。他以为眼花了,影影绰绰看错了,揉揉再看,画布上确确凿凿地出现了一个少女的形象,呼之欲出。他喃喃地往后退去:这不可能,我没画、我没画……
                        这不是梦魇。
                        这天夜里,比这更不可能的事情又发生了。
                        一个比画上更美貌妩媚的少女,撩开去年残留的玉米叶子,钻进了他的窝棚。她泪脸盈盈地哀求他:收下我吧,我无家可归了……他惊慌失措地蹦上了灶台,他想辩解说:我是右派,我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废男人……她却用温湿的花瓣一样薄唇抵住了他那枯黄却是滚烫焦渴的嘴,她坠进他的怀里,他迟疑地用手揽住了她那青春豆蔻的身躯……然后,他就不再迟疑……大耳仓鹗归巢了,然而它却彻夜难寐,它被树下那激情似火的爱情剌激得睁大了圆眼,它慌乱,一阵阵如潮似水的冲动使它眩晕,它终于雄性地跃上暗夜……那一晚,所有雌仓鹗都遭到了那只雄性勃发的大耳仓鹗的性骚扰。
                      


                      IP属地:上海18楼2012-03-06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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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别开窗》
                        作者:彭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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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上海20楼2012-03-06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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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别开窗》
                          作者:彭懿


                          IP属地:上海25楼2012-03-12 1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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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想到这,藏贝把寒椿诗的手抓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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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这只汗涔涔、湿津津的手早晚是要撒开的。她仰起脸,凝望着他那张在阒静的夜里变得更加细腻光泽的侧影,蓦地,就有了这么一种预感。那是一种失坠下滑的感觉,最近她从梦中醒来,在一地碎玻璃似的月光里常有这种感觉。手是早晚要松开的,但更令她畏惧的是她发现了把他压垮掉的东西!
                              什么东西呢,他整整比她要高出一头,这却为她提供了一个观察他更好的角度。她一直在暗地里认为他是一个彷徨、反复无常的怪兽,就像街头上所有那些陷入思春期苦闷的十六岁少年一样。他削瘦的脸庞上是一种胆怯,是一种忧郁和孤独,他背负着沉重的枷锁!藏贝几乎要尖叫起来:他就像一个罪人。这一刻,关于寒椿诗的种种记忆首尾相嵌,一下了就都明朗起来,他是被一件、或是一段罪恶蚕食的徨徨不可终日。今晚,不不是现在,她终于在他脸上读出了这种罪孽感。她敏感地悟到:会和那死去的少女有什么牵连吧……
                              她没有问,也无法问。
                              她同情地仰望着他,就像是崖壁上一头望着无意中把弟妹蹴出巢去的雏鸟的黑脸王鹫。
                              她听到寒椿诗舒出一口长气,不再紧绷,似乎是从某种悲情中游离出来了。藏贝不由得一阵释怀:他总算走出了昨天那响着脚镣声的阴影。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一种解脱。
                              藏贝没有说错。
                              他可以忘掉……她,而她却是不会放过他的!
                              在他们俩背后的某一个地方,一个幽怨而阴冷的声音慢慢地浮了起来,跟过来,在他们的耳边说道:我是永远也不会原谅你的,那个晚上,你把撕得稀碎的信甩到了我的脸上,那是一大把碎玻璃,戳透了我的脸,戳透了一个少女的心。你要接受可怕的惩罚!我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我要查明真相……这声音只是一个幽灵的心声,他们听不见,但它像是海底里一头渐渐逼近的噬人鲨,咄咄逼人,他们被它所恐,被它所骇,他们在丛林中疾跑起来。身后又是一声冷笑,一个悲惨的女孩眼中喷射出一片复仇的火焰。
                              再逾越过一道魔障般的树篱笆,就是宿营地了。
                              寒椿诗撒开了她的手,因为他看到透过枝叶迸溅出来的点点橘黄:"瞧,灯光!咱们到家了。"他眉飞色舞地在前头喊。
                              藏贝折腾的有点气喘嘘嘘,"等等我--"她两手叉腰,望望隐约的灯火,又调头瞅了一眼变得遥远、漆黑一团的湖水,这才发现他们方才走出了好远一大段距离。
                              树篱笆上有个洞,只矣钻过洞……
                              突然寒椿诗一下刹住了脚步,接着是一声低沉的吆喝:闭上眼……藏贝一惊,还是不知所措的闭上了眼睛。她以为他要给她一个婉约一吻,这事有点突兀但她还是柔弱无骨地朝后仰去,期待着,她睫毛伏贴地平躺在眼睑周围……有只手把一个什么东西插在了她的云鬓。那手摩娑过她的脖颈时,有点凉……她不及多想,抬手摸上去,竟是一朵鲜花。
                              她又一次颤抖着闭上了双眼,这比送他一吻更古典更浪漫,她觉得眼前是一片黄昏鸟在比翼齐飞……她对寒椿诗轻声地说:
                              "谢谢你,谢谢你和你的花……"
                              "你在嘟嚷什么呀!"
                              她愕然地睁开了眼睛,先是看到了他那因恐惧而急剧缩小的瞳仁,继尔,看到了摔在他脚下的一幅画框。她慢慢弯下腰,擎起它,却又立刻像捧住一条蛇似的把它甩到了地上。
                              啊--。
                              她的尖嚣深深地刻进了苦楝树的脊背。
                              她趴在地上直想吐。画框里,镶嵌着一只死兔的尸骸。那是一副连着皮肉尚在腐烂发臭的骨架。黑红的血污从皮开肉绽的脚爪缝里滴落下来,腥臭呛鼻;兔眼一只被剔掉,另一只凹陷在眼窝里凝视着他们。许是她抛的力量太大了,白骨尸骸一颠一颠的,像要挣扎着爬起来,几撮灰毛冉冉飘升……原来寒椿诗是怕她撞到画框上。可又是谁把它挂到了树篱笆上哪?她看到他蹲下身去,拾起那画框,除去那死兔的残尸,百感交激地抚摸着那发黑的画框。他的嘴在震颤,很明显,他是认得这画框的:
                              "是她。是她。她死的那年是兔年啊……"
                              这一切来得太快,藏贝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后脑勺儿呼地蹿起一股寒气,她拔下了鬓角那朵花:这么说,根本就不是寒椿诗插在自己脑袋上的……是鬼?她哆哆嗦嗦地把它凑到眼前--一朵车百合。
                              而且……和来的路上花圈上一样,是一朵被剜掉花蕊的车百合!
                              车百合就在她的手上枯萎、变成了一滩烂泥。
                              她和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个看不见的幽灵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幕又一幕。
                              她好像是懂了又好像是没懂:一个少女执着而又悲戚地向自己讲述着一个什么故事,一个死亡的故事。朦胧、带着一层不那么透明的凄美。花圈,被剜掉花蕊的车百合、雪色瓢虫以及少女的魅影和从天而降的画框……她还无法把这一个个断片穿起,像乱麻,一切都还没有头绪,但她感觉到了一个冥界少女的企求。她是要借助自己的力量,了却一个夙愿。
                              藏贝知道她不会害自己,不再抖,但还是出了一裤裆的冷汗。
                              想想,暗夜行路,一个不知名的幽灵深更半夜地搂住你,在你额角插上一朵没芯的血红的花,没有一星半点的声息……想想这场面就够阴森骇人的。
                              寒椿诗抱着画框,没命地拉着她冲过树篱笆。
                              可一片火海又拦住了他们!
                              出来的时侯,还什么也没有,然而现在面前的林子里燃起了一片无边无垠的炼狱之火。火光哔剥,熠熠映红了他们膝下的草莽。他们惊魂未定地发现,脚下成了一片孤岛,红绸带似的火舌舔着地皮蔓延过来。可这火燃的怪异,虽步步紧逼却并燎人,也不见浓烟……他们再一次低头定睛望去时才看清楚,这凌空摇曳的火苗竟是半尺多高的鬼笔的孢体。足有几万根,它们密密麻麻地探出鲜红的长颈,把他们围困住了。
                              扑咚一声,寒椿诗跪到了地上。
                              他的声音在呼呼作响的鬼笔毒蕈当中是显得那样微弱:
                              "……她说过,在死前的那天晚上……她说过鬼笔的传说。是复仇女神的传说……"
                              一定又是那个幽灵少女点燃了这把鬼笔之火。
                              藏贝想。
                              这一夜它都不会熄的。
                              藏贝又想。
                            


                            IP属地:上海26楼2012-03-18 1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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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别开窗》
                              作者:彭懿


                              IP属地:上海27楼2012-03-18 1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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