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收到那封邮件是在一个久违的阳光灿烂的午后。
『徐浩要结婚了。你回来吗?』
言简意赅。
刘俊麟的一贯作风。
他盯着屏幕上这短短一句话看了很久,直到眼睛酸胀,终于换了视线。
他动了动鼠标点下关闭。拿起一边的杯子喝水,端到嘴边时才发现杯子里已经空空如也。
于是起身去倒水。
窗外阳光很好,暖色光线透过开阖的窗户争先恐后地涌进房间。
他眯起眼看那些在阳光下漂浮于半空中的细小浮尘,不自觉走了神。
没有察觉到杯子里的水早就倒满,刚烧开不久的热水溢出来烫到他的手背。手下意识将杯子甩出去,马克杯跌到地板摔得粉碎。
这是徐浩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女孩子们说杯子就是一辈子的意思。
所以那时他问徐浩,浩哥你是不是想和我一辈子在一起呀。
当时的徐浩只是眉眼弯弯,依然笑得温柔又好看。他说,一辈子可是很长很长的。
手背上的疼痛在微凉的空气里渐渐消褪,他蹲下身,把地上的碎片一片片拾起来,好像是在捡一段在时光里分崩离析的曾经。
可是碎裂的马克杯无法复原,就像过去的时光不会倒流。我们除了无能为力地遗憾惋惜,什么也做不了。
他想这真的是很长很长的一生,不是说说就可以走到。
他向公司请了一个长假,然后动身去新西兰南岛的亚伯塔斯曼。他来新西兰快两年,却始终没机会去那个被赞为最美海岸线的地方看一看。他听说那里的日出非常美丽,心里带上了一点期待和向往。
亚伯塔斯曼这两日的天气都不错,很适合去观看日出。他找了一个日子早早从酒店出了门。
来到海边天色还很暗,湿润的雾气里有点咸咸的海水味。他一个人静静走在黎明前的海岸边,起伏的潮水漫过他的脚踝又退去,留下些微凉意。
他看着天际渐渐亮起来,慢慢由青白变为橙黄,再等一会太阳已经冒出半个头。波纹涟涟的海面铺上了一层绮丽的绯色。
他举起相机,把镜头定格,耳边是时远时近的潮水声。哗。哗。哗。
他记起多年前少年温柔的侧脸,他说以后想看遍世界每个地方的日出。那时候自己信誓旦旦许下的承诺依旧清晰。
好,我陪你。
他放下相机,海风拂过他的脸,吹得他眼眶发痛泛红。
他听见时光在耳边的低喃,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我们的青春。我们的爱情。
原本就是逾期不候啊。
二、
他从亚伯塔斯曼乘车返回自己住的城市。
长途车的时间漫长,他靠着座椅慢慢睡过去。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零零碎碎的都是曾经的似水流年。
十五岁那个雪夜的告白。
十六岁生日的第一次亲吻。
十七岁夏天那场未遂的私奔,以及,最后一次的争吵。
那些往事如水一样潺潺流过他的记忆,甜蜜夹杂着心酸让他微笑也让他皱眉。
车子到站,梦也做完了。
他醒过来,看窗外阳光明媚,像极了那年他们分别时的样子。
可惜。他再也回不到他的十七岁。
十七岁到二十七岁。十年,不再是惨绿少年,不再有年少轻狂。
他早已习惯和生活一步步妥协。不可能再和十七岁那年一样,即使身无分文,也能说出,徐浩我们私奔吧。这样意气满满的话来。
我们都被时光打磨光滑了。不是么。
家中的电话录了不少留言,他一条条听下去,听到最后一条是刘俊麟。关于徐浩的婚期。
定在本月的十一号,正好是下周日。
他上网订好机票,然后考虑着要不要送点什么贺礼。他想了很久,想想还是送他一个梦想吧。
他把这些年拍过的日出的照片都整理出来,数了数也要上百张的样子。他都不知道自己竟不知不觉去了那么多地方。
他翻着那些照片,这十年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他轻轻笑了笑,原来在时光里没什么是不能释怀的。
最初对徐浩的那些怨恨和伤痛到后来都淡在时光里。渐渐成熟的自己也明白了当时徐浩的妥协是尽他所有的能力保护自己。两个二十未到的少年,拿什么来和整个世界为敌呢。
只是还是来不及了,这生生错过的十年,就像坐标轴上向左向右两个集(度娘你好)合中间的空挡,再也填不了了。
他们的人生早就走上两条不同的轨道。再无交点。
他想也算是命吧。
他把照片重新整理了一遍,剔除了几张拍得不太好的之后正好是一百四十三张。
这个数字是他最后的一点私心。
不需要任何人明白。他只想完成一件以后再也做不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