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昧
By：地瓜
阳光从干枯的枝杈间直射下来，似乎让毫无生机的大地温暖了一些。全罗道的冬天能出现这样的阳光已经是一种奢侈了。
全州牧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迎接了整个冬天的第一个晴天，一座座茅草屋外还堆着来不及融化的积雪。
善俊有些艰难地抬腿迈过雪堆，伸手掀开门口厚厚的帘子。屋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大部分家当已经晕倒全州牧边境的新房子里了。允熙坐在凳子上，长长的头发直垂到地上，要不是因为之前要女扮男装剪掉了一大截，现在都不知道要长到什么地步。善俊终于不甘心只透过纱帘看着她朦胧的剪影，轻声笑着撩起纱帘走了进去。
“怎么起这么早？还不到卯时。”
允熙回过头冲着他笑了笑：“今天是允植第一天上任，当然要好好准备。”
“我和你们一起去。”善俊玩着允熙的头发，眉宇间却闪过一丝担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允熙低着头站起身来，拉过门边崭新的礼服，“你真的以为陛下不知道吗？他能这样安排我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善俊皱了皱眉，帮允熙把礼服的带子系好：“全罗道这边可不比汉城…”他突然话锋一转：“就算不用担心，这么大好的日子我也要亲自见证啊。”
“是啊…终于可以把身份还给允植了。不过啊，区区小事就不麻烦州长了。”允熙冲他笑了笑，转身走到窗边，双手抚上窗棂，却被善俊一把握住。
“呵呵，看起来好像不止我一个人哦。”他诡笑着看着允熙，一只手向后一下子推开窗户。伴随着一阵冷风吹了进来，两人的视线中出现了已经冻成冰棍的载臣和龙河。
“师兄，你们来了。”允熙微微颌首，行了一个很久没行过的女子礼。
“哇…”载臣不由地发出了赞叹，“谁说我们允熙是嫫母夫人的？我以后见到一个宰一个。”
眼神看向允熙的方向，被突然放大的龙河的脸吓了一跳，焦距一时没调节过来。
“桀骜，你怎么可以这样的…你是我的…”龙河扁扁嘴，一脸委屈地看着他。
载臣鄙夷地瞪了他一眼，从嘴里冷冷地蹦出一个字：“滚…”
龙河却还看着他，认真的眼神让他一度有些当真，直到他又露出了那种狡黠的笑容，载臣真的有种想踹死他的冲动。
“哈哈，你不会真的爱上我了吧！“龙河又发出了那种可以回荡整个奎章阁的大笑。
载臣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低着头向前走去。
“师兄，”允熙在他身后叫了一声，“时间差不多了，请师兄们一同上车吧。”
向前走的身影顿了一下，载臣转过身来：“你们上车吧，我走过去。”
“我也要！”载臣只觉得身后传来一阵冷风，龙河已经以他人生的最高速度冲到了他身边。
载臣哼了一声：“还是算了吧，就你那体力…”
“是啊师兄，你还是乖乖坐车吧。”允熙看了一眼撅着嘴一脸不情愿的龙河，笑着说道。
龙河依依不舍地爬上马车，当马车驶过载臣身边是，龙河对他抛了个媚眼然后留下了一句：“桀骜我等着你哦！”
看着马车渐渐驶出自己的视线，一抹微笑终于浮现在载臣的嘴角，龙河还真是可爱呢…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的笑容凝固了。他摇了摇头，自己一定是缺爱…但是心爱的女孩已经得到幸福了，自己还在不知足些什么？
看着渐渐爬上来的太阳，载臣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与此同时在马车里，允熙轻笑着对善俊说道：“师兄们的感情好像很好呢…”
牧长正式升堂的时间是辰时，载臣到的时候还有不到一刻钟。全州牧县衙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大多是冲着绝代四人组的名声而来一度风采的。
走近大门口，瞥了下两边的守卫，竟然没有人有丝毫上来阻拦的意思，于是载臣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允植已经端坐中堂，大门的突然打开让他浑身都颤抖了一下。载臣不禁皱了皱眉，这小子还真是紧张，真的不如他姐姐…
环顾四周才发现有些不对劲：“他们人呢？”
“您是说姐姐吗？刚刚已经见过退下了，到了时辰家眷就不能入内了。”允植回答道。
虽然允植的语气十分恭敬，但还是让载臣不太舒服，要知道允植能坐在现在的位子完全是允熙时刻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
“那佳郎呢？不应该留下的吗？”
“李州长现在是我姐夫，要避嫌。”
载臣点了点头，刚要说话，伴随着一声炮响，大门打开，官员们蜂拥而入。
载臣有些艰难地逆着人流向门外走去，肩膀被毫不客气地撞了一下，以桀骜的性格这会儿是破口大骂都不为过的。他刚要张口，一扭头却对上了对方也正瞪着自己的眼神。
这个人的面孔载臣打死也忘不了，即使再临危不惧此时也是心中一惊，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允植。
夏仁秀的一边嘴角上扬：“文师弟别来无恙啊。”

楼楼，没了？

坐等楼主

希望有后续……看过太多文章，最后都是坑

载臣让自己平息下来，但还是丝毫掩饰不了他的紧张，如果这是善俊或者龙河在的话就好了。只是因为事情牵扯到太多人，不然以他的性格这会儿应该不会在这儿和他废话了吧。
“托掌议的福，过的很好。”
夏仁秀仍然一副说不上的样子，暂且称那种样子为高傲吧。他的嘴角一边上扬，看似微笑的表情带着嘲弄。倒是他身边的那两个跟班还是一点不差，任炳春那种拍马屁的嘴脸让载臣想抽一巴掌。
“哟，我们主子现在可不是掌议了，再过几天就要接兵判大人的班了。”
载臣咬住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出手伤人，然而由于不爽整个身子都有些颤抖：“那先恭喜了您了。”转身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知能不能请问…”夏仁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新上任的牧长是谁呢？”
载臣心中一惊，登时停住脚步。最害怕的问题还是来了，他感到似乎有冷汗从额头上淌下，手已经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任炳春却已经多管闲事并一脸堆笑地替他回答了：“回禀少爷，是金允植。”
“哼。”夏仁秀转身像载臣的方向走来，“我怎么会不知道是金允植，我是要亲口听他怎么撒谎。”
载臣的底限已经马上就要被触到了，他转过头一把将夏仁秀拉出大门，大门在他们身后“嘭”地关上了。
“金允植就是金允植，还有什么撒谎不撒谎的！”
“呵呵，难道是我记性不好吗？我印象里的金允植…怎么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呢。你们觉得呢？”夏仁秀佯装镇定，转头看向两个差点被大门拍在里面的跟班。
“是，是，您记得没错，金允植那个娘娘腔的脸好认的没话说。”不干不净的声音又传进了载臣的耳朵。
“那么…不知道师弟你怎么解释？难道世上真的这么巧，有同名同姓还长得这么像的人？”夏仁秀拉开载臣仍旧扯着他领子的手，像有脏东西一样的甩了甩。
载臣抬起头，正过身面对着他，眼睛狠狠地瞪着，好像下一秒面前的人就会被打得头破血流。论谁都会被他这般气场压倒，但毕竟不是什么好办法，载臣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要怎么回答。
突然，身后远远地传来一个声音，飘渺得让大家都以为是幻听，可是声音越来越近，载臣才听得那声音喊的是“桀骜”，而声音的主人正是龙河。

不知怎的，听到龙河的声音，载臣突然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或许他的到来并不会让情况有所好转，但心里踏实的感觉还是油然而生。
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就感觉一阵风吹了过来，然后再反应过来时龙河已经挂在他身上了，一回头正好看见的是龙河微笑着的脸庞，让载臣顿时忘了紧张和害怕。
似乎也意识到了气氛的凝重，龙河松开抱着载臣的双臂，一只胳膊却还搭在他身上。眼睛滴溜溜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似乎等着有人来给他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不过当他的焦距范围内出现了夏仁秀之后，一切就明了了。
“这不是具龙河师弟吗？好久不见。不过你来的也正好，快来帮我们解决一下这个难题吧。”夏仁秀一脸冷笑地看着龙河，这幅神情已经马上就让智慧的龙河明白了他的问题所指的是什么。
“这个呀，简单，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龙河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如果我说那就是之前你所认识的那个金允植，你会信吗？”
夏仁秀冷哼一声，语气变得更加肃杀：“这个答案，我相信师弟心中应该已经有了吧。”
“哈哈，那不就是了。可是不好意思，这恰恰就是事实。如果你还是不信的话，可以亲自去问陛下。”载臣真的很佩服龙河的镇定，虽然他的回答也并不是那么有水平，但是这气度已经足以把他们镇住了。
果然，夏仁秀一时被噎的没话说，身边的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墙头草更是窘迫。
“少爷您就要成为新的兵判了，应该很忙吧，我们这两个小臣就不打扰您的时间了。如果您赏脸改天我们还有幸再与您叙叙旧。”载臣自己也惊讶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更惊讶的是竟然会想帮他们找个台阶下。
夏仁秀很理所当然地抓住这个机会让自己下了台：“这件事情我会去差清楚的，如果真的是误会，我一定找机会向两位师弟道歉。我确实还有要事处理，告辞了。”
看着一行三人渐渐走远了，载臣才轻轻松了口气，笑容终于浮上了嘴角。身旁的龙河已经不知什么时候从他身后转了个圈跑到了前面。
“桀骜啊桀骜，看来你没有我还真是不行啊！”
“嗯…刚才，真的谢谢了。”要是在平时，载臣一定会没好气地回他一句，但确实是人家解了自己的围，他很诚心诚意地向他道谢。
“这个嘛…哈哈，你要怎么答谢我呢？”龙河突然蹿到他跟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啊？”载臣被吓了一跳，自己能道谢已经是很破天荒的事情了，这个家伙还要怎样？就知道一定没这么好的事。
“桀骜啊…”龙河突然收起了笑容，“我们在一起吧。”
载臣躲开了他直视自己的眼神，有些心虚地回答道：“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喜欢你，我们能不能在一起？”龙河的语气煞是认真。
看着他的脸庞，载臣心里竟然泛起了层层涟漪，像有人往他平静的心海里扔了一块小石子，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答应他。但是他迅速地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一把推开龙河。
“现在是什么时候，别闹了！”
“我没有在闹！”龙河头一次对他吼了回来，“我是认真的！桀骜，我是真的喜欢你！”
载臣不由自主地看着他的眼睛，清澈的眼眸里满是真诚，没有了他平时开玩笑的神情，他不禁有些不适应。对于对龙河的感情，他还没有想好，还没有准备好…
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转过身，拖着略微有些沉重的步伐快步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对不起龙河，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身后的龙河也没有追上来。他明白，他都明白。
“女林师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允熙和善俊两个人，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龙河回过头，有些惨然地回头苦笑了一下：“女林这个名字，在桀骜身上不起作用了呢…”

载臣浑浑噩噩地向城南走去，却又想起现在自己已经不是身在汉城了。在客栈要了一缸温酒，在城中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不停地灌着酒，试图让自己脱离现在的清醒。
隐隐的，那种感觉又出现了。当时还在成均馆的时候，为了保护允熙却被人跟踪的那种感觉。载臣虽然有些微醺，但是他还是很清楚这不是幻觉。
谨慎地绕到街角处，观察者周围。目光扫过街上的一个个人，就已经发觉了是谁，只是这个人…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

“少…少爷…”跟踪却被人发现了窘迫让秀英低着头。
“秀英？”眼前的女孩是载臣家里的丫鬟，是负责侍候夫人的，“你怎么会在这儿？”
“是…是多芸小姐…”秀英抬起头看着他，“是多芸小姐让我跟着您…”
载臣反应了半天，才从脑海里搜索出“多芸小姐”几个字，“潘半截？她不是在汉城吗？”
秀英看起来更加窘迫了：“夫人…夫人说今天是多芸小姐的生辰…也是…”
载臣这会儿酒已经完全醒了，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脸一红：“母亲…她也来了吗？”
秀英点了点头：“夫人过些时日就回去，不过多芸小姐…照夫人的意思是要留下来。”
本来载臣就只当她是个孩子，在不在身边同不同房也没什么关系。这是这会儿突然想到了龙河…心头不禁一紧，又想到他刚刚对自己说的一番话，浑身都纠结起来。
“少…少爷…？”秀英见他呆住了，不由地说道：“您与我回去吧。”
“啊…”载臣反应过来，想到今天自己也没有地方去，就点了点头。

文家在全州牧东南角有一处宅子，和允熙他们的住处正好在对角线上，也就是意味着在完全的两个方向。
“夫君！”多芸有些腼腆地笑着跑了出来，却因为婆婆在身后不得不停了下来。

“载臣啊。”夫人从里屋走了出来，笑着看着他，“今天是多芸的十六岁生辰，我就准备安排你们同房了。
“啊？”载臣心中一惊，好像咯噔一下就沉了下去，连忙说道；“不行啊不行！”
“怎么？你不愿意？”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载臣转过身，看见父亲正在朝自己走来。
“不不不，潘半截…不是，多芸她还太小了…”载臣也不知道平时对父亲说话耀武扬威的自己这是怎么了，也许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都会这样吧…
“载臣呐，你也不要总是把多芸当孩子了，她也不小了。”夫人的语气虽然温和，但是载臣却从中听出了严厉，“快来吧，今天一块好好庆祝一下这个大好的日子。”

晚上载臣喝了很多酒，很多。自己又是不知道怎么被拖进房间的，就像新婚那天一样。不知为什么，虽然神智迷迷糊糊的，但是一想起龙河，自己又好像是那么清醒。
多芸躺在身边，看着他不断流下的眼泪，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载臣突然翻身抱住她，让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多芸…”载臣第一次认真地叫了她的名字，“你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啊…你是我的夫君啊。”多芸瞪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
“如果我不是你的夫君…你还会喜欢我吗？”
“啊？”多芸懵了，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开始抽噎起来，“呜呜，夫君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载臣的心里也很难受，这么好的女孩儿就被自己这么给毁了，也觉得对不起她，对不起她的父母，只是龙河…
“多芸啊，你是个好女孩，我不配做你的夫君…”
多芸哭得更厉害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长到比夫君画的线还高了，我已经会作诗了，我也已经十六岁了…为什么，为什么夫君还是不喜欢我…”

载臣的眼泪也不停地往下流，他紧紧地抱着多芸：“不是我不喜欢你，是我爱上了别人…”

载臣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强忍着头痛欲裂的难受坐起来，身边早已没了多芸的影子。对于昨晚自己说了些什么，在脑海里的印象都变得模模糊糊。
一走出房间，载臣就感到气氛好像有些不对劲。父亲和母亲都坐在厅里，神情严肃得吓人。多芸跪在他们面前，肩膀一耸一耸的，好像在哭。
载臣迅速闪都屏风后面，想探探究竟。只听多芸抽抽噎噎地说着：“婆婆，真的跟夫君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什么都不知道……”
“胡说！”老爷一声厉喝把多芸吓得一机灵：“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会平白无故跟你说这些？嗯？”
“他什么也没有说，是我…是我听到他说了梦话，才知道他已经早就心有所属。婆婆，你们不要劝我了，我已经想好了。我…我配不上夫君…”
载臣听得心潮澎湃，他没想到多芸会对父亲母亲说这些，心里的愧疚让他想马上冲出去阻止她，但是龙河的身影让他又强忍住冲动，躲回屏风后面。
只听母亲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还道载臣那孩子是怎样，原来是喜欢上了别人家的姑娘，他难道忘了自己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吗？”
“婆婆，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求你们能同意，只要你们同意，我在去求夫君写休书…”多芸的声音在载臣听来是如此刺耳，他终于忍不住冲了出去：“潘半截，你这是在做什么！”
多芸抬头看了载臣一眼，梨花带雨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夫君，我想要成全你呢……”
“载臣你这小子！”老爷看到载臣不禁气不打一处来，“给我跪下！”
载臣连忙跪在了多芸旁边，刚想说些什么，夫人的声音传来：“载臣哪，我也想知道知道，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连我们多芸也比不上啊？”
载臣感觉大脑嗡的一声。“姑娘”两个字有如晴天霹雳把他打回了原形。自己…是应该喜欢女人的啊，怎么会…一定是自己神经错乱了。

“母亲，我想多芸她是搞错了，我没有喜欢别人家的姑娘。”
“她怎么可能搞错？你自己说的心有所属，不是姑娘难道还能是少爷吗？”父亲的声音带着怒意。
载臣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回答道：“是，是少爷，那又怎么了？！”

“桀骜啊，你来了。”龙河微醺的脸上泛起了好看的红色。
“……”
“怎么，想好怎么拒绝我了？”
“具龙河。”载臣一本正经地念出了他的名字，“我刚刚，把我妻子休了。”
正在仰头灌酒的龙河眼睛里泛起了光芒，但是随即又黯淡了下去：“怎么，不喜欢人家了？”
载臣对他的心不在焉感到些许怒意，他皱了皱眉头：“你不好好听我说话，那我走了。”
故意放慢脚步走向门口，却始终不见龙河有阻拦的意思，正准备真的走出去，身后传来龙河的声音。
“桀骜啊，你还是这样。”
然后就感到自己被龙河柔软的双臂环住了：“要跟我表白就快点。”
被说中心思的桀骜脸上一红，幸好龙河在他身后也看不见。感觉到龙河的双手环绕在自己身上，他再也忍不住了，挣开龙河的双臂，转过身一把抱住他。
“龙河，我喜欢你。”

载臣紧紧地抱着他，好像一件丢失多年的宝贝，贪婪地吸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
“阿一古…桀骜啊…”龙河皱了皱眉，不舒服地扭了扭。
载臣慌忙松开了双手，眼神不时瞟到正在奋力抚平身上昂贵丝绸的龙河，气氛再次陷入尴尬。
龙河捕捉到他的表情，笑了笑，向前跨了一步环住载臣的腰：“要不咱们把衣服脱了再来？”
载臣的瞳孔瞬间放大，脸直接红到了耳根：“你…你说什么啊…”挣脱了他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龙河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回家正好我也正式拜见一下岳父岳母大人。”
载臣差点绊倒在门槛上，瞪圆了眼睛转过头：“你一惊一乍的是想吓死我…”话音未落，一个柔软地物体贴在了自己唇上。
如胶似漆，辗转反侧。龙河温热的鼻息喷在载臣面颊上，声音若有若无：“这样我就不能说话了…”
载臣轻轻捧起他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清冷的月光照向深幽的景福宫，偏殿中依旧通明的烛火照亮着陛下满是倦色的脸庞，紫檀木桌上等待批阅的奏折正在一个个减少。
下人赶忙添了灯油，“陛下，早些休息吧。”
“哦。”陛下深吸了口气，抬头舒展了一下脖子“叫昭宪先行休息，不必等朕了。”
下人顿了顿，道了声：“是。”
陛下没有再理会身旁的人，眉头被眼前的一篇奏折揪了起来，思考了片刻，终于在“夏仁秀为兵判大人”的下方潇洒地写上“不通”，便撂下笔，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起身走向寝宫。
月黑雁飞高，便听那“倏”地一声，又伴随着天边一声凄厉的乌鸦叫，眼前一片黑暗。待陛下缓过神来，仅存的微弱的意识告诉自己一支箭正插在自己的胸膛上。
与此同时，距汉城四百六十里的全州牧，拥着龙河熟睡的载臣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
殿外，清脆的马蹄声在夜幕中响起，远远奔驰来的黑骏马只能看到两只明亮的眼睛。
“吁…”马上的人突然勒住缰绳，马长嘶一声立起蹄来。那人看到殿中已经灯火通明，人们匆忙地进进出出，啐了一口，气愤地把手中已经攥湿的纸张摔到了地上，那纸飘飘悠悠落了下来，可以隐约看到上面的字迹潇洒异常。
“阿西…这要是州长知道可如何是好。”他想了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跳下马捡起那张纸，又快马加鞭入了宫去。
“陛下遇刺，即刻封锁各个关隘，捉拿嫌犯！”太监高亮的嗓音回荡在殿中，伴随着一声钟响，像是回音一般散落到汉城的各个角落。
子牌三刻，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奉命入宫，乱麻般的脚步声更是让人心急如焚。
清晨的阳光还未来得及照进房间，门就被粗鲁的推开了，伴随着一声“师兄…”就没了声音。
载臣慵懒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善俊瞪大眼睛吃惊的模样，他的嘴微微张着，好像要说什么，可是眼神划过载臣和载臣怀中的龙河，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载臣看了看还没有睡醒的龙河，帮他盖好被子，拉过善俊就要走出去：“这么大早吵什么吵。”
善俊甩开载臣的手：“师兄，出大事儿了！”
”陛下遇刺了...是我手下的人...”
”这种事不是你小子干的出来的啊！”载臣睡意全无，声音中带着恼怒和不解。
”执行的人都是我吩咐上千遍陛下不下旨回复万不能动手的啊，况且这消息应该早在三日之前就该到了，本以为是陛下公务繁忙或是不同意，正想着这种下下策也应当废除..”善俊手背在身后，愁容满面。
载臣捋了捋一贯乱蓬蓬的头发：”这其中的缘由不是现在可以想通的，不过..”他顿了顿，抬起头来看着善俊：”遇到大事来找我帮忙可不是你小子的风格啊？”
善俊的眼神突然变的慌乱，躲开了载臣的眼睛”师兄的武艺和谋略都是最高的..”

”嗯？”略带怀疑的声音和眼神都指向了善俊，善俊躲闪不过，脸一红方才说道”咳...是允熙她...”
载臣摆了摆手”好好好，知道了，现在是成家立业了哈？就让我替你跑一趟吧。”正想扯过身边的衣服，腰部又被那双熟悉的、温暖的双臂环住了。
”我不让你去...”略带惺忪的声音让载臣浑身一阵酥麻，慌忙把他的手扒开，连头都不敢回。怕是只要看到龙河就会把持不住，况且善俊还在...
身后的声音又说道”允熙担心你不让你去，桀骜也有人担心啊...”
载臣忙转过身去：”呀！具龙河，这种时候是容许你开玩笑的吗？！”可是果不其然，只要一看到龙河闪着光的大眼睛，载臣的怒气就全消了。
”那个...”善俊清了清嗓子”允熙她...怀孕了。”
龙河的手霎时间僵住了。
载臣有些不安地转过身，龙河的脸上却洋溢着温暖的笑容，就是他爱的那种笑容，就是让他可以放弃一切来爱他的那种笑容…
“桀骜，你快走吧。”
“啊？”载臣被他一句话拉回了现实。
“快走啦！陛下一定还等着你呢。”龙河边说着边把他往门外推搡着。
这家伙是怎么了，态度转变这么快…载臣有些茫然地被推到门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你好好在家呆着…好好吃饭…知道吗？”
“知道啦，你怎么跟女人一样。这里是我家诶。”说罢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却被载臣一把抓住。待着不解抬头对上载臣的眸子，他的眼中闪烁着异常的坚定，温柔的声音从口中溢出：“等我…”
直到载臣和善俊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龙河没有再说出一个字，他的双臂甚至还保持着抓着载臣的姿势。待他浑浑噩噩地挪动了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地上。从地上捡起载臣的长衣，嘴里嘟囔着：“阿西…连外衣都没穿…不会冻坏了吗？”
大颗大颗的眼泪终于从他的眼中滑落。他不是女人，没有办法为载臣生一个孩子，没有办法满足他的需求，没有办法让他的父母满意。就算他们再怎么相爱，也终究是得不到祝福的，况且载臣对他的感情…也让大名鼎鼎的女林少爷第一次那么不自信。为什么就不能像善俊和允熙那样…为什么自己偏偏爱上他呢？如果再选一次，自己绝对不会选择和他表白……
他感到膝盖下的木质地板，然后是手掌，接着地板贴在了脸颊上。被纠结和痛苦所缠绕着，就像波浪一样，越来越猛烈，把他掀翻，卷入水中，可是并没有再次浮上来。
一层厚厚的雾霾把他笼罩住了。看不见光，也透不过气。每天正常地作息，除了多了一项去大街上买报读报的内容外，没有一点异样。甚至能做到每天还像以前那样爽朗地大笑，只是笑的时候心底似乎是冷的，很冷…

载臣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他的眼中闪烁着亮光，呼吸都有些紊乱。可是当他轻轻推开门的时候，却皱了皱眉。
气氛不对。
首先传来的是急促的呼吸声，夹杂着女人特有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两具纠缠在一起的身体映入眼帘。载臣就这样愣住了，直到怒火像无数条小蛇争先恐后从载臣的五脏六腑中钻了出来，让他的呼吸变的急促，让他一脚踹开了门。
床上的身影停止了动作。“哟，载臣回来了。”龙河从女人身上抬起头，看了一眼门口的载臣，那是一种陌生却又熟悉的眼神，还记得自己以前和他说过这样严肃的表情真的很不适合他，他听了后露出了坏坏的笑。
龙河从来不会这么叫自己。他从来都是一口一个桀骜，更不会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仅存的理智让自己努力平息了下怒火，声音中却依旧充满怒气：“具龙河，你要干什么…”
龙河看了看身边惊慌的女人，说了句：“你走吧。”便转过头来看着载臣，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又不是女人，有些事你是帮不了我的。”他冷冷的话语传到载臣耳中像是冰碴一样刺耳。
”我帮不了你是吗？”载臣的音调再次提高，他一把将身上的衣服扯了下去，粗鲁地吻上龙河。
这些天自己没日没夜地工作、侦查，费心地演戏，只为能早一点回来，本想着回来和龙河分享这一切，却换来了这样一个结果。他的吻中夹杂了愤怒、不解，却还有浓浓的思念。
这一切，龙河都感受到了。他闭著眼睛，任由眼泪滑落到脸颊。这么多天，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离开他的信念，就这样瓦解了。
“桀骜。”龙河推开他，他的声音暖暖的、湿湿的。“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了。我发现我还是喜欢女人。你也赶紧回家吧。”
载臣松开了抓着他的手，眼神无助地落在地上。
“是吗。”
“我想在大家的祝福下结婚，生孩子，养孩子。这些你给不了我。”其实是我给不了你。这一切载臣不是没有想过，在答应龙河以前他想过无数次。龙河别过头去不看他，等待他的疑问、指责和难过，希望自己可以承受，不会后悔。“好。”龙河惊呆了，他打死也没想到载臣会这样干脆，他抬起头，看到盯着自己的载臣。“你要好好的。”载臣背过身去。“我会搬回汉城。”已经到嘴边的那句我爱你却说不出来。载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有勇气从刚刚迈进的门槛跨出去的。刚刚进来时，是满心的思念，欢喜和期待。而现在，除了绝望只有绝望。疼痛不已的失落感在胸中发散开来，传遍全身。上一次从这里走出去是向龙河表白的时候。时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可是从那时起，他和龙河只在一起待过一天。今天是第二天，却也是最后一天。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就连龙河声嘶力竭地一声“桀骜”传到他耳朵里时，似乎已经过了很久了。他忘记了应该转头，只是停住了脚步，因为面前有一堵墙。“我对你来讲，就那么不重要吗！”
龙河的眼睛瞪得很大，泪水遍布了整个脸颊，却一点也不像在哭。他的鼻翼翕动着，眼中像是要喷出火来一样。
载臣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龙河。
龙河赤裸着上身从屋里走了出来“我，具龙河，女林，从来都是人们争先恐后地围着我，从来没有我办不到的事。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吗？你为了陛下去忙，好，我不怪你，我一点都不怪你。可是我每天面对着善俊和允熙，看他们对即将出世的孩子那样的憧憬，而我，万能的女林，却做不到。如果你没有说你喜欢我，没有给我希望，我也不会这样。你明明说了喜欢我，可是我却一点都不自信，我害怕，也不知道害怕什么。我生我自己的气，气我自己没用，气我自己爱上了你！”
载臣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却怎么也走不过去。看着龙河瘫坐在地上，满脸泪痕，却再也没有看他，也没有再流泪。时间仿佛就这样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