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季度的事情做完的晚上提早下班,所有人都去喝酒了。我本来不想到那儿,却也被拉了去。鲍勃一直念叨着隔壁部门有个姑娘想认识我,叫我给人家点面子。那女孩儿倒是不错,只是我没法跟她交流。酒吧里太吵,我听不清她讲话,于是她叫我跟她出去。我们一起到酒吧外面的走廊里,那边声音稍微小点。她一走到外边,就发疯似的搂着我的脖子吻我,叫我好不惊讶。
“你明白的,哈,”她说,笑嘻嘻的,满嘴酒气,“去打个车。”
我不明白,我被她的亲吻搞得发懵,不知道她想干什么。这时我看到旁边有个人趴在垃圌圾桶旁边呕吐,正巧那个背影对我来说有些熟悉。于是我掏出钱包给她塞了几张钞票,叫她自己小心打车回家,然后跑过去看那个人。
阿尔弗雷德·琼斯喝的醉醺醺的,干呕个没完;实际上他什么都没吐出来。于是我把他拉出去,到河边坐着,又从包里摸出几颗醒酒药给他。弗朗西斯以前经常喝醉,所以我身上老是可以摸出这些个东西。吹吹冷风他好多了,耷圌拉这脑袋愣了好久,才醉眼迷离地看着我。
“你还好吗?”我说,“我不能给你钱打车回去了,钱都给那个女孩儿了。”
他迷迷糊糊地仰起脖子,靠在椅背上,偏着头看着我:
“你们说了一样的话。”
我皱起眉头。
“你们说了一样的话。”他回答说,咯咯咯地笑,“第一天我去办公室,把屋子打扫了一遍,换了换装饰品;我看见有个金发男人站在我的左边墙壁旁边,惋惜地看着我说,画换掉了。”
“他会这么说的,”不知怎么的我回答,“他就是会这么说,我知道。”
“你认识他的。”
“是。”
我们沉默了很久没讲话,过会儿他挣扎着起来要去开车。我说你这鬼样子怎么开车,把钥匙给我吧,他乖乖把钥匙掏给我。我扶着他去开了车,把他扔到副驾座上,问他家在哪儿,可他已经睡着了。
离开欧洲后我就来了南美工作,辗转周折到了现在的单位。弗朗西斯热情地接待了我,说他并不知道我也在这儿。而他是总编,我只是个小小的员工;他甚至在款待我的时候也避开了别人,我知道这必须避嫌,为他好也是为我好。
我们去喝酒,讲些这些年的事情。他变了很多,却又没有变。他的眼睛还是深沉得蓝,金发显眼而迷人,满嘴俏皮话;但他声音变圌粗了许多,手指骨节坚硬有力,肩膀变宽了。他抽烟,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水味儿,下巴上有些许胡茬。他散发着那么强烈的荷尔蒙气息,从他们身边走过的女性纷纷驻步回头,顿送秋波。
我开玩笑说,女孩们儿还是喜欢看你。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他说他跑到南美来,就是因为家里人逼着他结婚;可他半点儿也不想。这叫我有点尴尬,我的上一个女友和我分手的原因是我不解风情,再上一个说我性圌冷圌淡。我发誓我不是那方面有问题,至少我成功了很多次,可我如何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才是求圌欢的表现。
我于是说,你总得有另一半儿的啊。
弗朗西斯那时看着我,笑了笑。他转过身子对着我,把衬衫的袖子挽得高高的,给我看他胳膊上的伤疤。长长的一道,像条蜈蚣似的趴在他的皮肤上。
我的另一半在这儿。他回答。十五年。
我那时已经近乎是醉了,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克制不住地想哭出来。这和软弱或是悲伤都无关,而我却只是觉得泪腺要爆炸了一般,酒精在胃里翻腾。他醉透了,我就开着他的车,把他背回我的公寓。他在我的马桶前吐得一塌糊涂,然后一本正经地用我的牙刷刷了牙。我站在镜子旁边看着用我的毛巾擦手臂和脸颊,他突然就转过身来吻我,嘴里充满了牙膏和酒精的味道。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接吻。我欣慰地接受了漫长的亲吻,欣慰地回吻了他。我们像被时光遗忘的困兽,在我狭小的、昏暗的浴圌室里,疯了似的脱对方的衣服,然后接吻。他占据着主导权,而我却从未如此灵敏。我的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久远时光里那些少年的往事,而他一边抽圌插一边发出古怪的声音,仿佛是狼在悲嚎,还俯下圌身来咬我的后背。
我的另一半在这儿。他呢喃着说。
而这时我感觉我的背上有凉凉的东西。
他贴着我的脊梁骨,呼吸急促;他说接着,但也死在过去了。
还在这儿。我说。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