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后我和东哥并没有成为朋友，甚至连电话号码也没有交换，但那天东哥却和别人
打了一架，确切的说是被打了。他的那个女朋友，也就是我朋友的姐姐，是个不太安分的女
孩，总是喜欢和流氓或者是中年男人一起混。那天我们是在酒吧里喝酒，东哥的女朋友去卫
生间回来后趴在东哥耳边说：“刚才有个男人摸我的屁股。”随后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
男人，我看出东哥是犹豫了一下才拿起瓶子冲向那个男人的，但是瓶子飞出去后并没有打到
那个男人，反而是那个男人像是早有准备一样，回售给了东哥一瓶子，东哥就倒地了，被他
的女朋友的弟弟背去了医院，还吐了人家一身。
我知道这件事的内幕，当然是我的朋友，也就是被吐了一身的东哥的女朋友的弟弟和我说
的，他说：“我姐根本不喜欢东哥，但是家里人逼着两人恋爱，没办法，就将就处了，但是
他是在越看东哥越厌烦，觉得他窝窝囊囊的，不像个男人，于是就找朋友收拾了东哥一
下。”
我当时是当个笑话听的，觉得这故事挺好玩的，我朋友也觉得很好玩，我两就嘻嘻笑笑了一
阵，还分析了一下他两以后会怎么样，都是闲扯淡的事。
我和东哥真正成为朋友是因为一盒烟，也就是他被打后没几天，我去超市买烟，便看到东
哥，他头上的纱布还没拆，也是来买烟的。可能是我顶这个他头上的纱布时间过长，东哥有
些不还意思的笑了笑，还是心照不宣的那种。然后他准备付烟钱，我当时除了买烟还买了一
堆别的东西，就把他掏出的钱挡了回去：“我付吧。”他不肯，我就推了他一把：“不就一
盒烟么。”他又笑了笑，把钱包放回了口袋，然后要请我喝酒。
就这样，我们成为了朋友。


接下来的那一年，我确实给东哥介绍过几个女朋友，但都以失败告终，最长的也没能和东哥
想出超过一个月，我弄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却能确定东哥确实不会谈恋爱。比如之前的
一个女生，很明显是对东哥有好感，在一次聚会上，那个女生喝多了，勇敢的抱住了东哥，
深情的说：“我喜欢你。”东哥也很有情调的问道：“你喜欢我什么。”女生情意绵绵地
道：“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东哥听了一把推开女生，把衬衫车道口鼻处：“我衣服有味
吗？”那个女生凝视了东哥长达三秒钟，掉头走了。
我越来越不了解东哥了，他有时候很不解风情，担忧在某些时候过于激进，东哥喝多了，就
在楼梯口强吻了女生，结果被女生踹下了楼梯，摔伤后又被那女生的朋友塞进了车底下。等
我街道东哥痛哭的电话赶去的时候，东哥还躺在车底下，我把他拽出来，他也不起来，那时
已经是冬天了，天寒地冻的，他呼呼的睡着了。


东哥不停地恋爱失败后，他可似乎izongjieyuany，在思考了几个不眠之夜后，最后得出的结
论是长相问题。其实懂个长得挺好的，是个挺精神的小伙，但就是脸上的痣有点多，我洗漱
了一下，大小加起来有八颗。在东哥翻着一本面向书，反复查阅了只在脸上位置的说法后，
去美容院用激光点掉了七颗，留下的那个据说被称为发财痣。
在东哥之所以点掉了七个痣以后，他又认识了三两个女生，但统统没走向爱情，他也好像对
爱情死了心。于是那年冬天，他真的辞职回了老家。我去车站送他，问他回家后有什么打
算，他说准备开一个养鸡场，我皱了一下眉头，他又补充道，养鸭场也行。我只能说祝他
成功，他笑了笑，拉着心里去检票了，三两步后又回过头：“常联络。”我点了点头，
莫名的有点忧伤。“结婚通知我。”我说道。他又笑了：“请你当伴郎。”
那一刻，我真心希望他能够找到一个好点的女孩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我也真心希望
他能得到幸福，比较，这个世界真的是变幻无常。
东哥的遗体被推进了炼化炉，他的母亲哭得呼天抢地，他的父亲开在床边也开始流泪。
这样的场面让人动容，我走了出去，看着火葬场的大烟囱，那冒出的黑烟，慢慢幻化出东哥
的脸庞

我没能给东哥当上伴郎，甚至连婚礼都没参加上，这件事我一直很遗憾。东哥结婚前期给我
打过一个电话，那是我们的联络已经逐渐疏远了，一年多不见面，都觉得我们之间有了隔
阂，也觉得没什么可聊的了。他在电话里通知我她要结婚了，我到过恭喜后文女方是
谁，他报出了一个名字，又说了女方的状况，我一听，心凉了半截，女方是我的小学同学，
前些年同学聚会上还碰过，据说是当了小姐，全班名声最不好的就属她了。我犹豫着要
不要告诉东哥，但听他在电话那头喜气洋洋的语调我又有些不忍心了，比安全自己不要多
事，没准儿那女孩现在已经从良了，就当东哥做了一件好事，挽救失足妇女吧。
“记住你要回来给我当伴郎哦！”东哥得意地说道、
“好，没问题。”我满口答应下来，心里却一百个不愿去，最怕的当然是新娘尴尬的神情。
还好老天救了我，就在我准备硬着头皮去参加婚礼，在商城挑过西装过横道时，被一辆三轮
车撞了，就是一点皮外伤，我却硬是在医院呆了半个月，这样也就刚好错过了东哥的婚礼。
我对东哥表示没能当上他的伴郎很是惋惜，东哥却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唉，人生，也就那
么一回事吧。”


东哥婚后一年，他的老婆的肚子也不见起色，老人都着急抱孙子，两人便去医院检查，这一
茬就发现毛病出在东哥身上，用医生的话说就是，怀孕的肯能行几乎为零。东哥很难过，但
又不服气，陆续跑了很多家医院，吃下去的中药西药够再开一个养鸡场的了，但最后也只能
不了了之。
两人决定收养一个孩子，这样就有了他女儿宋小琪，是东哥他老婆从远方亲戚家抱来的，还
不到两岁，不及时，也就当亲生的养着了。
那一年冬天我回老家办理一些证件上的事情，东哥开着新买的车去机场接我，几年不见，他
变得成熟了许多，原来稍长的头发也理成了平头，人显得格外精神。我们来了一个结实的拥
抱，笑着说好久不见，真是好久不见了。
我上了东哥的车，他迫不及待的想把我拉去养鸡场参观一下，本来限速80迈的公路他开到了1
00迈，我看着她熟练地切换着档位就问他怎么不买自动挡，他说自动挡的开着没劲透了，烟
雨中多出了一份洒脱。
一路上东哥都在讲自己这几年的奋斗史，我听着听着也着实觉得无聊，他可能也看出来我对
这话题不感兴趣便开始回忆过去，将我们认识那一年的种种故事。当时觉得伤心欲绝和最重
要的事情现在都变成了笑话，我故意揶揄他说还记不记得你哭着在路边唱《爱的代价》，他
就笑着说：“你说我那是傻不傻X？”我说：“不傻x，那证明我们年轻。”东哥就沉默了，
我不知道这突然的沉默代表着什么，就把头转向窗外。一望无垠的大地上。下午两点半的阳
光不太明亮的透过车窗照在我身上，暖洋洋的。东哥就有开口说道：“现在老了，但我还是
个傻x。”
之后的一路上我两都没有说话，我不知道东哥在想什么，但是我一直在揣测着他刚才那句
话，移植到了养鸡场，我的疑惑才得以解开。因为我看到了东哥领养的女儿，现在已经四岁
多了，越长越像她的母亲，东哥的老婆。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很愧对东哥，就像当年我知道他女朋友找人打他，而事后也没有告诉他
一样的愧疚。这两件事我知道如今还耿耿于怀的心结。
当然还有第三件事情，那次在养鸡场，我把东哥和吐血了。


东哥令我参观了他的养鸡场，一副成功人士的摸样，满面红光的指点着那些笼子里的鸡，还
有仓库里已经装好箱的鸡蛋：“这些鸡蛋运往全省，将来还可能运往全国，倒是那些肉食鸡
都是供给市里的。”东哥笑着回头看我，他的女儿跟在我们屁股后面，东哥的老婆不在家，
说是去外地旅游了，昨天刚走。我冲东哥笑了笑，想的却是他老婆可能是想要躲开我。
我突然明白一个道理，任何隐瞒的事情与现实之间的距离只是一张窗户纸，其实都心知肚
明，就看想不想捅破，就看想不想两败俱伤。我明白的道理，东哥党人也会明白，他必经不
再是一个傻布拉吉的毛头小子，他现在已经是成功人士。成功人士最喜欢那些乌七八糟的道
理了。
东哥是在当晚的酒桌上个我挑明的，我们几杯酒下肚后心的距离就又拉近了，这事还是我起
得头，我给他满上一杯酒，又看了看坐在他身边的女儿：“东哥啊。。。。。。”我刚开口
就被东哥打断了，他一挥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说了，我心里都明白。”我宠女儿笑
了笑：“丫头，出去玩去。”他女儿听话的出去了，东哥看着她女儿的背影道：“这不挺好
的么，什么亲生不亲生的，我都不能生了，还要求那么多干什么？人嘛，不就这样么，怎么
活都是活，看开点，一头是亲的总比毫不相干强多了吧？”
我盯着东哥的眼睛，他的目光里没有了以前的戾气，多了一份豁然，柔柔的，像是起风前的
湖面上飘起了棉絮，说实话，在这之前我心里一直是不那么尊敬东哥的，我习惯与讽刺他、
愚弄他，把他的故事当做笑话讲给别人听。但现在，坐在我面前的这个人，一直在憨厚的笑
着，脸上的最后一颗痣也去掉了，不知怎么的，我突然觉得他高大了起来，虽比不上伟人，
却已凌驾于你我之上，我也就明白了，宽容是最好的品质。
“好，不提了，喝酒！”我举起酒杯，碰杯，干了，我们要一醉方休，像年轻时一样，不管
明天的死活。
东哥就在当晚的第三次呕吐中，发现了血，不是满口的鲜血那种，而是参杂着呕吐物里的猩
红，我们都没动回事，还以为是胃溃疡。第二天一大早，东哥喝多了还没起床，派司机送我
去了机场，我在机场的卫生家呕吐了好一阵才登上飞机，一觉醒来，飞机落地，已是相隔千
里。
东哥的骨灰被装进了骨灰盒，其中一些稍大块的，没有化成粉末的骨头被挑了出来丢掉。其
实面对这么一盒子的白色粉末，谁都不能具体地勾勒出一个人来，只不过是为了纪念一些回
忆罢了，生死两茫茫，谁都说不好，没准儿明天就告别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东哥，我看过他后半年多他走了，他不是死于癌症，是车祸。
东哥在一个凌晨开着车在公路上狂奔，车子重下了公路，翻了三圈，死了，面目全非。
我在葬礼上一直揣测东哥去世那天凌晨的心情，他为何要开车在公路上狂奔？他是不小心冲
下公路还是故意而为之？他最后的时刻在想些什么？这些都只能是永远解不开的谜题了，他
不是英雄，也不可能有后人考证，但我觉得，东哥的人设算是轰轰烈烈了。
人生，也就那么一回事吧，这是东哥说过的话。
在从火葬场回去的大巴上，我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窗外是永远都捂不暖的冬天，车窗上
得起睡着挡住了视线，我用手掌擦开一块，没有阳光照进来。
大巴上放着音乐：“你看到了吗？朋友，这里的楼群这里的街道，这是不是你的想象，她时
都会带你驶入梦乡。你听到了吗？朋友，大地的倾诉河流的低语，这是不是你的叹息，它是
否会将你轻轻唤醒。如果你正在进救赎的路上，不要迷惘也不要回望，有些事我们无法改变
啊，在一个变幻的年代。。。。。。。”
我想起最后一次和东哥聊天，就是前段时间的事情，我给他打电话，随便聊了几句话这边有
人叫我，我便和东哥说：“那你好好的，我这边有事先忙，过段时间我去看你。”
东哥说：“好的，你回来我请你吃饭。”
我说：“好的，你请我，然后我再请你。”
东哥说：“你就是喜欢计较。”
我说：“是啊，那回聊。”
东哥说：“行，回聊。”


-------------------END--------------

都快3年了，还是忘不了这篇文章，写的真好。到现在我还记得是我上高二的那一年看到这篇文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