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野听了我的突然变卦,神色凝重,他说羽鸟你那条公私界限已经有些模棱两可,平心而论若应邀者是佐藤或桐木老师,你断不会做出这样请求。
“是我害她生病,”我的语气有点焦躁,或许是太多事堆积在脑海造成的压迫感使然,“私弘那边我会去道歉说明。”
“羽鸟,”高野的表情冷下来,“吉川老师本人是什么态度?”
我一愣,想到吉野对宴会素来避之不及,便脱口而出:“想必也不愿出席。”
他似乎极轻微的叹了口气,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说:“我认定你要做副主编,可不是想看你这样公私不分的慌张样子。部里的工作你先放一放,去吉川老师那里问清她的想法再说。你这几天的情况非常糟,如此下去我可不确定你能否升职。”
高野的口吻不容置疑,我明白此时多说无益,只有照做。其实他说的也没错,关心则乱,现在的我硬是执拗地把工作重心偏移到吉野的身体状况上,反而使原本有条不紊的计划全都乱了套。
“另外,多留意下自己,”高野在我背后补充一句,“你看上去随时要垮掉了。”
来到吉野公寓的时,一向安静的工作室此时有些喧闹,按理说下午这个时间应该都在埋头赶进度,可漫画家本人似乎正在带头打乱这种有序的节奏,夹杂着咳声的话语不时传出房间。
如果说相识以来我和吉野的相处时常有些磕磕绊绊的矛盾,那么他和柳濑就几乎能用顺风顺水来形容。大概因为两人的兴趣爱好都太过相似,以至于摩擦都不曾存在,加之柳濑近乎宠溺的迁就和妥协,这定论由我来说虽不情愿,但他们确实没有过什么争执。
因此当我看到与吉野各执一词的人竟是柳濑时,心里十二分惊诧。吉野正说到激动,又开始一连串的咳嗽,柳濑不悦的神情顿时笼上一层忧虑。
“都说了你现在还病着,为何非要去什么晚宴?历来不都有羽鸟代你,何必这次例外?”话音未落他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我,积郁的怒气立刻顺着目光灼灼射过来。
“他们说这次有很重要的事,”吉野喝了口水急急辩解道,“我有作品可能会游戏化,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在场。”
他的话令我倍感惊讶,我不曾想过吉野对这次的态度居然是坚定要参加,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本就不喜酒宴场合又身体不佳的他会果断拒绝。不对,他是怎么知道的?
柳濑语塞,转而瞪着我说:“是不是羽鸟你又搬出公司和读者来压他?千秋这样子根本不适合出去。”他赤色的眼眸几乎有灼焰在跃动,恐怕认定了我是将千秋洗脑的罪魁祸首。对于他的惯性怀疑我无法否决,说来惭愧,因为一直以来我似乎确实如此。
“不是小鸟——”吉野越发着急,辩白只说到一半就被咳嗽冲击得支离破碎,我和柳濑迅速走过去,他靠得更近些所以抢先一步,拍了拍吉野的背帮他顺气,顺便剜我一眼。
待吉野缓了缓,我就下意识地先劈头盖脸问他:“是谁告诉你的?”
因剧烈的咳嗽,吉野的眼角有些湿润,他茫然地抬头看看我,像是才反应过来我竟然也在场。
“小鸟……”他皱了皱眉,“为什么你都不跟我说?”
染着鼻音的低哑嗓音磨砂般碾过我心口,与他对视几秒我竟第一次感觉气势被削减。
“你不喜欢宴会,而且还生病。”把“我以为”吞咽回去,我试着让自己的口气笃定一些。
“我是不喜欢啦…”或许是捕捉到我眼中的内疚,吉野的语气缓和了些,“但私弘的人说只要我在场讨论一下,《Schlaflied》的游戏就能敲定了。我一直希望它能被游戏化。”说到最后他的语调不由自主地上扬,因创作熬出眼圈的双眼也变得神采奕奕。
原来是私弘那边已主动联系吉野了么,我望着他亮晶晶的眼,一时竟说不出回绝的话。旁边的柳濑似乎还是有些迟疑,不等开口吉野就转而对他说:“这是我出道以来最喜爱的一部,优你明明知道。”
一时间我们双双陷入沉默,柳濑显然已被他说动,而我的脑中还是大量信息纷飞。吉野说那是他自己最喜欢的一部作品,难怪会如此决绝。他说柳濑知道,却从未告诉过我,不,或许他的确曾满心欢喜地提到过,但当时焦头烂额的我因别的公事搪塞了吧。
我正自顾自懊恼,柳濑似乎又对吉野说了什么担忧的话,吉野露出依旧爽朗的笑,用那种令我无法抗拒的语气说:“我没问题的,因为有小鸟在啊。”
尽管我知道那是他早在童年就说习惯的句子,自然地就像惯用的语助词或上扬的尾音,可我仍无法抑制地将掩盖了炽热的目光投向他,凝视他柔软的发和刘海下带笑意的眼,以及总会倾吐出令我心悸或心痛话语的双唇。我竭力克制想要在众人面前把他狠狠拥入怀中的冲动,那种很久以前就蛰伏在我体内的欲望。
心脏在胸腔剧烈的鼓动着,我明白自己情感决堤的时刻怕已近在咫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