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他
他们叫我无情,人们都以为这是说我生性冷漠,不会为情所动。只有我自己知道,无情其实是我命运的一个注脚。就好像父母双亡是我命运的开始,那么无情无爱将是我生命的结束。
我第一次见到方应看,是在神通侯府的一个宴会上。那天他穿了一件雪青色银底团花长袍,我进去的时候他正端着酒杯,被一众人围在一颗海棠树下,我同他之间隔着一个长廊,他远远的看过来,微微一笑,随即将酒递给身边随从,拨开众人,大踏步的向我走过来。他走路的时候,袍子边缘掀起,露出里面暗红色裤子,可以想见裤子里面包裹的双腿是挺直有力的,这个想法瞬间刺疼了我。我想那是嫉妒。他走近来,说:“很高兴你来了。”我心头的刺痛越发不能忍受,知道再不能在此停留,于是说:“多谢小侯爷相邀,只是今日要事在身,不能久留,还请见谅。”他转到我身后,握住我的轮椅靠背,说:“没关系,我送你出去。”他推着我往外走的时候,我陷入某种对自己的费解之中,我的三师弟追命,双腿迅如疾风,我都从未有过一丝羡慕。为何今天,却如此嫉妒此人双腿完好。他送我到门口,天边最后一丝晚霞也已隐没,从进去到出来,不过盏茶功夫,他转到我轮椅前面来,弯下身子看着我说:“后会有期。”气息撞到我的脸上,我微微避开,说:“后会有期。”
后来他说,那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事实上在那之前三个月,我们已经见过一次。他说:“那天是在杭州崇明楼,也是一个傍晚,我出来的时候你刚好进去。当时你满身杀气,让人无法忽视,应该也是在追捕什么人,错身而过的时候,我转头看了你一眼,夕阳刚好印在你的脸上,落下了深深浅浅的印子,闪动着。我想从那一刻开始,我这一生已经不可遏制了改变了。”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真是假,因为关于他说的那次邂逅我无论如何想不起来。我甚至记不起崇明楼这个地方。
从神通侯府离开两个月后,我接到了一个任务。
我忘记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一个捕快,我对这份差事并无特殊热爱,只是要做,总要做到最好。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我,若要追捕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去了解他。所以,这一次,我要了解的这个人是方应看。
了解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种,你可以买通他身边的人,也可以向他的朋友或者敌人打听,或者自己去做他的朋友。我尝试过第一种和第二种,方应看身边的人根本无法买通,而他没有真正的朋友,也没有真正的敌人,准确的说,是没有敢说了解他的朋友和敌人。但是我不想用第三种方法,因为我没有把握,既然他从来没有过朋友,我凭什么能例外。
不过我想这世界上也许真的有天意。后来有一天,我竟在天一楼碰到他。那天下着雨,我座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下面是汴河,微雨落进河里溅起一朵朵细密水花,桥上有人带着斗笠衰衣推车而过,两岸垂柳叶上泛着湿润光芒。一口竹叶青串进胃里,我尽微微起了倦意。我不知道那是午后困倦,抑或是对我整个人生的厌烦。然后我看到一个穿白衣的男人坐到我的对面,看着我念道:“细雨湿流光,芳草连连与恨长。”
那是一首怨妇词的前两句,我并不打算往下接,我想我有些醉了,于是没有回避他的眼光,我说:“我倒是想有些长恨之类的,可惜,只是倦怠。”
他轻轻的笑了起来,说:“原来六扇门的大捕头,是这么厌世。”
我又自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看着他说:“我当然知道神通侯府的方小侯爷有多爱自己,又多爱这天下!”
他起身走到我的轮椅后,弯下腰在我耳边说:“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杀母弑父,并且企图谋朝篡位。无情,其实你不必通过别人来了解我,你就是最了解我的那个人。”
我又喝了一杯,说:“不,我不了解你,否则我此刻不会还在猜测你跟我说这些话的目的。”
他起身又座到我的对面,说:“很简单,我想跟你做个了结。你我之间,迟早一战,而我,等不及了。”他斟满杯子,喝了第一杯酒,继续说:“不过在那之前,我想跟你做一次。”
他们叫我无情,人们都以为这是说我生性冷漠,不会为情所动。只有我自己知道,无情其实是我命运的一个注脚。就好像父母双亡是我命运的开始,那么无情无爱将是我生命的结束。
我第一次见到方应看,是在神通侯府的一个宴会上。那天他穿了一件雪青色银底团花长袍,我进去的时候他正端着酒杯,被一众人围在一颗海棠树下,我同他之间隔着一个长廊,他远远的看过来,微微一笑,随即将酒递给身边随从,拨开众人,大踏步的向我走过来。他走路的时候,袍子边缘掀起,露出里面暗红色裤子,可以想见裤子里面包裹的双腿是挺直有力的,这个想法瞬间刺疼了我。我想那是嫉妒。他走近来,说:“很高兴你来了。”我心头的刺痛越发不能忍受,知道再不能在此停留,于是说:“多谢小侯爷相邀,只是今日要事在身,不能久留,还请见谅。”他转到我身后,握住我的轮椅靠背,说:“没关系,我送你出去。”他推着我往外走的时候,我陷入某种对自己的费解之中,我的三师弟追命,双腿迅如疾风,我都从未有过一丝羡慕。为何今天,却如此嫉妒此人双腿完好。他送我到门口,天边最后一丝晚霞也已隐没,从进去到出来,不过盏茶功夫,他转到我轮椅前面来,弯下身子看着我说:“后会有期。”气息撞到我的脸上,我微微避开,说:“后会有期。”
后来他说,那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事实上在那之前三个月,我们已经见过一次。他说:“那天是在杭州崇明楼,也是一个傍晚,我出来的时候你刚好进去。当时你满身杀气,让人无法忽视,应该也是在追捕什么人,错身而过的时候,我转头看了你一眼,夕阳刚好印在你的脸上,落下了深深浅浅的印子,闪动着。我想从那一刻开始,我这一生已经不可遏制了改变了。”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真是假,因为关于他说的那次邂逅我无论如何想不起来。我甚至记不起崇明楼这个地方。
从神通侯府离开两个月后,我接到了一个任务。
我忘记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一个捕快,我对这份差事并无特殊热爱,只是要做,总要做到最好。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我,若要追捕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去了解他。所以,这一次,我要了解的这个人是方应看。
了解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种,你可以买通他身边的人,也可以向他的朋友或者敌人打听,或者自己去做他的朋友。我尝试过第一种和第二种,方应看身边的人根本无法买通,而他没有真正的朋友,也没有真正的敌人,准确的说,是没有敢说了解他的朋友和敌人。但是我不想用第三种方法,因为我没有把握,既然他从来没有过朋友,我凭什么能例外。
不过我想这世界上也许真的有天意。后来有一天,我竟在天一楼碰到他。那天下着雨,我座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下面是汴河,微雨落进河里溅起一朵朵细密水花,桥上有人带着斗笠衰衣推车而过,两岸垂柳叶上泛着湿润光芒。一口竹叶青串进胃里,我尽微微起了倦意。我不知道那是午后困倦,抑或是对我整个人生的厌烦。然后我看到一个穿白衣的男人坐到我的对面,看着我念道:“细雨湿流光,芳草连连与恨长。”
那是一首怨妇词的前两句,我并不打算往下接,我想我有些醉了,于是没有回避他的眼光,我说:“我倒是想有些长恨之类的,可惜,只是倦怠。”
他轻轻的笑了起来,说:“原来六扇门的大捕头,是这么厌世。”
我又自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看着他说:“我当然知道神通侯府的方小侯爷有多爱自己,又多爱这天下!”
他起身走到我的轮椅后,弯下腰在我耳边说:“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杀母弑父,并且企图谋朝篡位。无情,其实你不必通过别人来了解我,你就是最了解我的那个人。”
我又喝了一杯,说:“不,我不了解你,否则我此刻不会还在猜测你跟我说这些话的目的。”
他起身又座到我的对面,说:“很简单,我想跟你做个了结。你我之间,迟早一战,而我,等不及了。”他斟满杯子,喝了第一杯酒,继续说:“不过在那之前,我想跟你做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