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的裙裾飞扬，回眸的一瞬语笑嫣然。却只道：“惟愿有生之年，得见您君临天下。”
那一年他的战甲森寒，眉眼的坚毅风轻云淡。却只言：“若君不负天下，臣定不负君之恩。”
只可惜，她这般的女子终究逃不过红颜命薄的诅咒。
只可叹，他这般的儿郎到底躲不开功高震主的结局。
而那个已然驾临九州的帝王，不论如何悔恨，几番遗憾，他只能踏着鲜血染的路，登上白骨垒的台。站在权利的最高点，俯瞰天下，高处不胜寒。

系列一 黄金锁链。

第一章 少年将军
苏言，字程锦。生自草野。然年少英武，帝特召其立侍左右。因剿匪有功，擢其为五虎上将，赐虎符，位居禁军之首。年方十七。景龙23年冬，塞北有匪作乱。专掠军用粮饷。边防军物资不足，故上报之，帝怒。言怪之，请缨于朝堂以抚帝怒。帝允之，抚背而送。
-----《五虎上将录 苏言传》
入冬也有了些日子，帝都里不时的飘几场轻薄的小雪。一些文人墨客捧着手炉在亭中吟诗作对，饮酒作乐好不悠哉。但也只有帝都的雪才能允许人们有这种闲情逸致，此刻的塞北早就是大雪封山的萧条景色。北风凛冽如刀，雪花打在脸上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满目的苍白一眼望不到尽头，几个黑点冒着风雪缓缓前进。那是一路商人，黑色的骏马驮着几个实木的大箱子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不时打个响鼻，鼻子周围挂着几缕冰碴。领队独乘一马映着凛冽的风走在前面，黑色的貂皮大袄裹的严严实实的，无数金银丝线若隐若现。怎么看都是一路顶着寒风去洛城做生意的富贵商队。
一个背风的山坡上，一个高大的身影勒马而望，目光掠过马队的首领唇边勾着一抹嘲讽的笑意。那是个典型的北方汉子，有着高大的身躯和常年冷风造就的黝黑粗糙的皮肤，容貌还算俊朗，轮廓如刀锋刻出来的棱角分明。他就看着那路商人在这条军饷屡屡被劫的道上安然而过，他的身后跟着几个男人，棉袄有些破旧，腰间挂着宽刃的大刀，声音粗犷：“头儿，那可是只肥羊啊。”
被称作头儿的男人只是笑笑，手里的马鞭一扬，摇摇的指向了和商队相反的方向，穿过飞雪远远能看到有军旗飘摇：“我们的猎物……在那！”
大雪纷飞的另一个方向里，押韵粮草的车队艰难的前行着。这些个士兵都是帝都的禁卫军，哪受过这种苦？一个个带着一张苦瓜脸，看着灰蒙蒙的天和苍茫无尽的白雪。
“啧，这还有多远啊…冻死了冻死了。”一个年轻的士兵紧紧了衣领，抱怨着。只是不管他把衣服裹的再紧一阵风就吹透了。
“现在的娃子真是吃不得苦，来喝点酒暖暖身子。”一旁的老兵丢给他一个水囊，里面装着烈酒。
那年轻的士兵到底还只是个孩子，清秀的脸上还带着点稚嫩，仰头一口灌下去被辛辣的液体呛的眼泪直流：“咳，咳……”
老兵带着风霜痕迹的脸上挂起一抹慈爱的微笑，抬头眯着眼睛查看着前方的路况，眸光突然一凝：“那是什么？！”
目光所能触及的的最远处，似乎有什么正在急速的逼近。老兵的眼虽老，却不昏花，屏住了呼吸仔细的观看着，突然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放开了嗓子吼道：“有人劫道！！！！”那个苍老却嘹亮的声音穿透了风雪，但是，就在冻的哆哆嗦嗦的士兵们冻僵的手握住武器的时候，一柄旋转着得刀刃割破了空气，狠狠的刺入了最前面的一个士兵的后脑。刺目的红顺着北风飘摇了很远，马蹄踩过雪地和喊杀的声音渐渐的清晰了起来，四五十个提刀跨马的汉子如同一把利刃直直捣进了队伍的深处，劈砍下手毫不留情，放佛只是交锋的一瞬就胜负已定。几十个人都挥舞着大刀一脸凶相，马蹄他在雪地上一阵阵的雪雾飞扬，连带着得还有耀眼的鲜红落下。

少年刚才因为喝下那口烈酒才有些红润的脸色瞬间惨白。打从出发的时候他就开始祈祷一定不要遇上劫匪，所有的年轻气盛在直面死亡的时候还是不够勇敢。老兵的眼底不合时宜的闪过一抹精光，丢开了就袋子一把抓过身边那个被劫匪浩大声势吓到了的孩子，大喝一声：“还愣什么呢？快跑啊！”
“啊？！”少年一个没反应过来就被老兵跌跌撞撞的拉到了队伍的中间。空气里弥漫了浓重的腥气，他不敢回头，只是想想身后的触目惊心就一阵阵的胆寒。过了好一会，他才缓过神来，想甩开那老兵的手却发现老人枯瘦的手上居然有着自己挣不开的力道。
这俩人一跑倒不要紧，本来就被劫匪吓坏了的自小养尊处优没上过战场的士兵们纷纷丢了武器四散奔逃，丝毫没有半点军人的样子。偶尔有几个还算是有骨气的却还不等拔刀就被对方无所畏惧的勇猛冲锋踩在了铁蹄之下。这样的场面看上去，放佛劫匪才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而大朔的士兵却出人意料的不堪一击。
老兵带着那个少年躲到了一旁，若有所思的弯起了眉眼，小声嘀咕：“嘿，都是一群骑兵的好料子啊，苏言那小子好准的眼光！”
“苏……苏言？大伯，你是说五虎上将苏将军？”少年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手不在发抖，可是看着外面自己的那些同僚四处逃窜的样子还是难以平静，“苏将军不是应该和我们在一起的么，可是他在哪？他来了为什么我们还要逃？难道苏将军也，也不是对手？”
“没见识的娃子！”老兵呵斥了他一句，转头一副老神在在胜券在握的样子，“以你们这群还没出了练武场的废物能做出什么来，用眼睛看!”
这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很快就结束，那个劫匪里被称作头儿的北方汉子勒马而立，唇边带着嘲讽而冰冷的笑容：“这他妈就是朝廷的军队？！一群废物罢了！兄弟们，搬东西！”
“嘿！！！”众人大笑着应了一声。
少年所在角落里对着已经冻僵的手呵气，白雾之下脸色更加的苍白了。外面那些近在耳边的笑声像是一根针深深的刺进了胸口，疼的他坐立不安。相比之下老兵就自在的多，他甚至开始用冻的通红的手拿起了烟袋轻轻敲了敲，嘴里还念念有词：“倒也，倒也……”
少年想不明白这种时候这老头怎么还笑的出来。就在外面传来箱子被掀开的吱呀声的时候，无数细碎而尖锐的破风声突兀的同时响起。
“唉？”
少年惊愕，而老兵却笑了。
“不好！箱子里面有暗器！”
“躲开，快躲开！”
“有毒！”
反败为胜不过一瞬间而已，或者说打从一开始就不曾败过。
少年错愕了一瞬后迫不及待的冲了出去，入目的竟是一对商人。只是那些商人都有一双锐利如鹰般得眸子。劫匪们各个都瘫倒在地无力的哼着骂着却毫无反抗能力的被擒住。最让他注意的是那个一直在马上未下来的商人领队，风貌阻隔只能看到一双色泽温润的瞳孔。风掀开了那人的衣帽，少年顿时就再也移不开眼睛。那个人甚至称不上是个男子，充其量是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容颜清秀，脸色稍有些苍白，墨色的长发一丝不苟的束在脑后，裹着厚重大麾的肩膀单薄的过分。怎么看都是个文弱的贵公子，但是他的薄唇轻抿，眼底的深邃和清冷以及胸口处隐约可见的轻甲都在表明他武将的身份。
“将军，这些匪盗怎么办？”
那个年轻的将军目光淡淡的扫过那些明明已经没了力气而目光依旧充满着轻蔑和仇视的汉子们，微微一扬手，声音平稳：“全都带走。”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动他们。”
几十个汉子全被被绳子捆了个结实，皆被押解了下去。少年将军勒马退了一步，只听得一声带着恶意的叫骂：“朝廷的走狗！”他也不恼，眼神落在了那张口的人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再无理会。回头正好对上了对着自己发呆的少年的眼神，微微一笑。他便是那个主动请缨的苏言，五虎上将中颇具传奇的一位人物，却也还不过是个少年人
“想什么呢？还不见过将军！呆娃子。”
那少年还在愣神，殊不知那位马上的将军已经端详了他半天。直到老兵一烟袋锅敲在了他头上他才回神，不由得满脸通红：“苏，苏将军……”
（居然……居然真的这么年轻……）
苏言翻身下马，对着那位老人躬身就是一礼：“天寒地冻的，师父，辛苦您了。”
老兵笑呵呵的扶了他的手臂一把，点着了烟袋锅子：“我已经辞官多年了，将军不是折杀我这个老人家么？况且这种兵不厌诈怕也只有你这滑头小子才想的出来。”
“早就听说这路劫匪只抢军饷却对过路的商队视而不见，我带着几十个得力的走了好几趟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干脆就在军饷的箱子里面放了暗器，等他们截路我再带着伪装好的兄弟们杀个回马枪。用这群在练武场里就处处仗着自己出身高的新兵蛋子也不过是为了整顿军队。大朔越发的强大不代表要拿着银子去养一群废物。”苏言秀气的眉梢轻轻皱了皱，看着那群刚刚才聚回来的溃散的不像话的押解队伍眉宇间带着一丝薄怒。“不过说起来，师父，你倒是看好了这个孩子？”
老兵侧头瞅瞅自己身边局促不安的少年，眯着眼睛笑了：“穷苦人家的孩子，到底是年纪小。月月得了那点少的可怜的俸禄还得养两个弟妹。不过，有气性。”
苏言上下打量了他几番，目光说不上和善只看的那少年浑身发毛眼神却丝毫的不躲闪。
“呵，你叫什么？”苏言轻轻笑了一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夏，夏无年。”少年缩了下脖子，脸更红了。
而那位年轻将军却什么都没有再说，翻身上了马，一勒缰绳向前走了几步。
老兵直接赏了少年一个爆栗子：“说你傻你就不聪明，愣个屁呢。跟上去啊！”随即风雪模糊了他满是皱纹的笑脸。

第二章 鱼鳞刮
朔北军营。
火盆里的炭火哔剥作响烧得正旺，苏言在走进帐篷的时候只觉得一阵热气扑面。他搓了搓冻的通红的手，揉了下鼻子解下大麾递给一边的侍者。
“将军，欧阳将军来了”帐篷外传来通传的声音，只是还不等传话的小兵说完，已经有人撩开了帐帘走了进来。
“哎呦，我的苏大将军，你可算来了！”来人是个高大的精壮男子，剑眉星目，虽然有些胡子拉碴也难掩俊朗的容颜。他是朔北驻军的将领，五虎上将之一的欧阳恺。这些日子军用物资频频被抢可愁怀了他，如今苏言一来就带回了好消息难免的让他有些兴奋。
“这群家伙只冲着押运队伍动手，下手老练。帝都里的士兵不适应这里的天气，吃亏总是正常的。说起来，欧阳我抓的人里面有没有头子？”苏言淡淡笑了笑，手下却熟络的大力的拍了拍来者的肩膀。
“别提了！”欧阳恺俊朗的眉一皱，方才的喜悦又变成了愁眉苦脸“我说我的大将军啊，你说你一不让动刑二不让打骂的就在帐子里面捆着动根手指头都不成我上哪给你问出谁是头子来？”欧阳恺特别无奈的指了指营帐外面“骂的难听着呢，只能让手下人把嘴堵了。”
而苏言只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头，有些漫不经心的开口：“撤了他们的火盆子，冻一阵子把最能挺的最精神的给我揪出来。”
“得令~”欧阳恺一听来了精神，不正经的出了声怪腔转身出了帐子。
苏言掀开了帘子看看入了夜的天空，厚重的云遮住了月亮一点光线都偷不出来。北风刮在脸上微微刺痛，他低声呢喃着：“又要下雪了……”
锦城
锦城是朔北最繁华的城市，和凌国接壤，尽管天寒地冻贸易往来却从来没少过。不过正值冬季，入了夜路上也人烟稀少。一个高瘦的少年缩着肩膀裹着一件看上去薄的过分的袍子逆着风走着。这个时候的店铺几乎都关了门，只有城南巷子里的一家医馆还开着大门，或者一直都是彻夜的灯火通明。牌匾上“悬壶济世”四个大字在风雨的打磨下已经有些沧桑，不由的让人觉得应该有位长者坐在堂里慢条斯理的写着药方，后院里熬药的小学徒被呛的直咳嗽。只是堂里的确有人，不过不是什么已经发鬓斑白的老者而是一个正直青葱年华的少女，手边摊着半张还没写完的药方，拿着笔睡的正香。
那个少年的目的地显然就是这家医馆，似乎就是他的家一般，轻车熟路推开了正堂的门。摇曳的烛火照清楚了他的容颜：一头凌乱的黑发之下藏着一双血红色的瞳眸，下巴削尖，脸色略微苍白却不病态，清秀的有些过分的轮廓带着几分邪肆的妖艳。医馆里的空气里一直都弥漫着草药的味道，他眯了眯眼睛走到桌子旁边屈起了修长骨骼清晰的手指刚下弹下那女孩的脑袋，手落到一半像是不听使唤了一样停下。女孩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留下浅浅的阴影，呼吸均匀.安静的让人不想打扰。
“嘿……莫老头你回来了？”
正当少年低头仔细看着女孩的睡容看的出神，却被一个低沉却好听的声音打断。他抬头看过去那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看上去似乎比他还要瘦弱，烛火的光亮在那少年的脸上留下了分明的阴影精致的让女人都为之嫉妒。
被称作莫大爷的少年没有回答对方的话，轻手轻脚的将袍子给那女孩盖上，细心的拢了拢衣领确保她不会受凉之后才抬头看过去，咧了咧嘴没说什么先走了过去。他叫莫寒，刚才说话的那个少年叫做叶冥，俩人从不大的时候就认识，现在定居在这家医馆里。
叶冥靠着墙看着那个揉着冻的通红的手的朋友走近，挑了挑眉梢“这是哪去了啊，才回来？”
莫寒解下了腰侧的酒囊仰头咽下了一大口，灼热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了丝丝缕缕的暖意。他眯着一双让人看着心悸的血红色瞳孔，轻声：“本来是想出去打兔子的，但是兔子没见着倒是见着了不好的消息。”他停顿了一下，耸肩“尉迟他们栽了。”

叶冥似乎有些不相信一样瞧了莫寒好一会，只见对方的表情什么变化都没有才轻轻皱起了眉头：“这小子在这作乱有些时候了，居然还有人奈何的了他？”
“五虎上将……苏言。”
莫寒似乎是不经意的吐出这几个字，俩人便沉默了。
军营
夜渐渐的深了，苏言估摸着那群劫匪嘴再硬也抗不过这严寒便跨出了帐篷，正好和欧阳恺撞了个正着。
“人揪出来了？”
“揪是揪出来了，你确定这就是头子？”
“不一定……或者说应该不是。”
“那这是废的哪门子劲啊?”
苏言只是笑笑，有些神秘莫测：“你且先看着就是。”
俩人走到了一处帐子前，苏言在前刚撩开帐子走进去只觉得里面连点热乎气都没有。没有火盆子只有几支蜡烛在靠近门帘的地方点着，一个人高马大的粗壮汉子被捆在帐子里离着烛火最远的角落。一开始他还挺消停的，只见着苏言一进来立马来了精神。一双眼睛瞪的老大，恨不得扑上去吃了他一般。苏言并不在意，摆摆手笑着走到那汉子身前：“听欧阳说……撤了火盆子之后就数你精神，这帐子里叶挺冷的，你不难受？”
“少他娘的和老子套近乎，咋招？刚才来几个老爷们吓唬老子不中用就换了娘们唧唧的小白脸来？老子不吃你那一套。呸。”苏言的话音刚落，这汉子就破口大骂，还直接一口啐了过来。
欧阳恺气得像直接给他俩巴掌，不过碍着苏言在这里只能站在一般粗着脖子生闷气。苏言却并不气恼，转头对欧阳耳语了几句，对方眯着眼睛贼溜溜的笑了笑对着苏言竖了竖指头撩开帐子走了。
“我知道你不吃我这一套。但是呢，我还是得问。你们屡次抢劫军用物资，而且只和军队作对到底是了什么？你知不知道这里是边境，你们犯的可是掉脑袋的大罪。”苏言不冷不淡的看着他，语气并不多么的激烈却透着一股子冷意。
而那汉子干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摸样，只是狠狠瞪了苏言一眼然后干脆当他不存在，不管怎么的就是不开口了。
等了一会，苏言悠悠开口：“你们的头子，也被我抓了……对吧。你说，如果我直接把你们全部处死，是不是就省去了麻烦了呢？”
那汉子刚想开口，苏言直接扯过了一块破布将他的嘴堵了个严实。
“不过，我有办法让你开口。欧阳，把人带进来。”
“好嘞~”
欧阳恺的声音刚刚想起，随着一股冷风一个人影就被摔了进来，狠狠的砸在了地上。那也是个抢匪，只不过身上胸口上殷红了一片明显的受了不小的伤，疼的他直咧嘴。
苏言身边那汉子急的直哼哼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看看那被摔在地上的人又看看苏言又着急又恨。只可惜他的嘴被堵着，不管想要说什么都只能哼哼没人听得懂。
“他的伤很重，如果不马上治疗的话也许根本挺不过今夜。如果你和我说实话我立刻去叫军医，如果你还嘴硬的话……”苏言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幽暗的烛火下有些阴森“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他……就不一定了。”说着一把拽下了堵着汉子嘴的布团子。
“你个……”汉子刚想骂苏言个痛快，只不过对方又把布团塞进了他的嘴里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拖下去————”苏言诡异的冲着欧阳恺眨了眨眼睛，故意拉长了声音，“给我上鱼鳞刮，越细越好。”
鱼鳞刮，将渔网罩在人的身上，顺着网络的缝隙一点一点的削去皮肉几乎与凌迟无异的酷刑。不一会外面就传来了惨烈的叫声，只响了一瞬那人似乎被堵了口一般只能不断的发出呜呜的哭声。帐子外面突兀的传来军人哄笑的声音，似乎空气都开始蔓延了血腥味，那被压抑住的惨叫是那么的无力而绝望。汉子的挣扎的更厉害了，脸涨的通红不断的扭曲着身体想要往外面爬。
苏言根本不管他，撩开帐子向外看了看，转头笑意戏谑而冰冷：“啧，我不喜欢这样呢……可是你逼我。”
“唔唔唔！”
“怎么，想好要和我说什么了么？首先说明，我不想听废话……”苏言刚要伸手去拿下他嘴里的破布，只听得外面一阵刺耳的战马的嘶鸣声，无数凌乱的脚步声里传来欧阳恺的大嗓门：“奶奶的！别让那小子跑了！！！！！！”


苏言的眼神一冷，藏在袖子里的双刀落在了手中，打了个转双手交叉生生的架住了向着自己面门砍来的三把刀。无奈对方的杀招用足了力气而苏言的应对仓促，生生被推着向后退了三大步，一只箭直冲着他的后脑笔直的飞了过去。尉迟枫一回头见着苏言那里的情况不对，一步跨了过去大手一伸就握住了那只致命的箭，顺带一刀砍下去直接划向一个人的咽喉。苏言得了空闲长腿一撩向对面那人的下阴。那三个刺客见情况不对便抽身退了几步，但是还不等苏言和尉迟枫喘口气从身后袭来的箭雨却越发的密集。前有刺客相逼，后有箭雨密布，两个人多少有些狼狈。尉迟枫和苏言背对背而立，这样能保持自己最大的视线范围，而身后却只能毫无顾忌的交给对方。苏言打量着对自己虎视眈眈的的杀手，眯起的眼睛里带了一丝微薄的怒意，他冷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的严厉：“汝南王好大的胆子！”
那些一直沉默寡言的杀手彼此对视了一眼，竟然低声开口：“既然您已经知道了，那就得罪了。”
苏言只是意料之中的笑了笑，眼底却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落寞。几个回合的交锋中，尉迟枫还不忘多嘴：“哎呦，听起来你架子还挺大的啊。这都是什么人？”
“是冲着我来来的，不过看这架势他们也没打算放你走。”
看到了还躺在不远处的两个兄弟，尉迟枫的脸色一沉再不言语，只是明显的他挥刀的动作更重了几分。苏言明白他的心思，大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了一句连累你了，转身挥开一只擦着自己肩膀而过的箭。他抬头看了看那两个尉迟手下倒下的地方寻思着那个被刺穿了腿的应该还有救，对着尉迟枫使了个眼神，两人几个错步挥开粘着自己的杀手又背靠背的站在了一起。
“想不想救你兄弟？”
“你都自顾不暇，还想帮我？”
“我有条件。”苏言眯着眼睛笑了笑，而眼神却认真无比。“我要知道你们落草为寇的真正原因。而且，我希望你记住了。我帮你，是因为我懂生死与共的兄弟就是自己的命根子。”
此刻的尉迟枫很想回头去看看身后那人的表情，但是他只是笑了。笑的有几分玩味，看上去依旧玩世不恭，而心里却多了一种莫名的滋味，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只是舒坦的很。
-------------这小子，有点意思。
这种时候尉迟也来不及多想，看着那几匹在一旁不安却仍然站在原地的马，眉梢轻轻一扬，握着刀的手又紧了紧冒着箭雨向那里冲过去。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密布的箭雨竟然没有追着他来，仍然一股脑的向苏言那里挥洒。尉迟一咧嘴暗道这帮家伙真的是不整死那小子不罢手啊。零星的箭擦过身侧，尉迟就地打了个滚一把扶起了自己那个疼的说不出话的兄弟把他扶上了马。
苏言的一把刀已经脱手，鲜红的血液顺着修长的手指滴滴坠落。右手几乎已经没了任何的知觉，和这些杀手僵持了太久了不知道欧阳会不会发现自己这里不对劲。明明是天寒地冻的天气，而苏言的额头上也已经见了汗，风一吹湿透了的衣服冷的他打了寒战。箭雨变的更加犀利，暗中又有一队人埋伏了过来。苏言迎战已经有些力不从心，光躲闪都狼狈不堪。他刚回头冲着那小子吼一句：“你丫的快点！！！”只觉得，胸口一阵冰凉，冷进了骨子里。
尉迟枫刚刚翻身上马想要去接应苏言然后冲出去，就看到那少年的背影僵硬了一瞬，不顾四周的刀光剑影呆呆的站在了原地。
苏言低头，他看到一只箭，不偏不倚的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第四章 秘密
这边说军营满地乱跑的战马刚刚都归了位，欧阳恺一屁股坐在地上刚刚松了口气一抬头顿时觉得坏事了。苏言这小子出去追人怎么去了这些个时间，他心里顿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他立马的扯着嗓门喊道：“奶奶的，都别犯懒！起来几个和老子找人去！”
我的大将军啊，你可千万别出事！
天似乎晴了一些，月光冷的毫无温度。
刀子落在雪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利刃撕破肉体的声音明明沉默却异常的刺耳。尉迟枫就那么看着，看着那少年背影僵硬的那一瞬几把明明晃晃的刀子呼啸着夺命的破风声重重的斩下。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在马屁股上重重抽了一鞭子，在骏马的嘶鸣声中直直冲了过去一把把那个少年拽到了怀里扬长而去。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苏言已经在他怀里苍白着一张脸，有丝丝缕缕的血迹顺着嘴角流淌下来。
“喂喂！你小子撑着点啊！”
苏言按住胸口皱着秀气的眉大口的喘息着，这时候尉迟枫才看到他胸口那支箭。
“回……回营。”
疼，真的很疼。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巨大的压迫感，苏言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清眼前那人的脸，视角越来越小，含糊不清的吐出这几个字头一歪便昏了过去，气息微弱。
尉迟枫不是没见过生死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小子在怀中渐渐失去生机的样子莫名其妙觉得很慌乱。
“嘿，哥们。别睡啊，你丫死我怀里算什么啊 。”
“爷们家家的别装柔弱。”
“再不起来老子把你扔下去了。！”
尉迟枫不知道自己在口不择言的说着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只一心想盼着苏言赶快把眼睛睁开。他急，欧阳恺比他更急。这个虎背熊腰的汉子火急火燎的和尉迟枫撞上的时候，一打眼就看着苏言奄奄一息的样子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欧阳恺本来就不白的肤色又黑了几分，他小心翼翼的从尉迟枫怀里把人抱了过来，掏出把小刀削去了半截箭尾。
————伤在胸口了，不好办啊。
正在欧阳恺脸色阴沉的时候，苏言似乎缓过了一口气，手颤抖着扯了扯他的袖子。无声无息的动了懂嘴唇，没有声音，微弱的白霜苍白了他本来就血色尽失的容颜。但是欧阳恺能看懂他的唇语，苏言说：“记得……保密。”
马蹄踩在雪地上的声音沉闷不堪，尉迟枫在一边看着欧阳恺的脸色，只觉得那些急促但极具节奏的声音如同敲在心弦上的鼓，震的人心神不宁。
让尉迟枫搅和过的，刚安静下来没多一会的军营又炸开了锅。主将的营帐里的灯火亮的太过刺眼，军营里的高阶将领全部被死死的堵在了外面。军医掀开帐帘，脸色凝重：“欧阳将军，苏将军这一箭虽然没有伤及心脉但是距离心脏的位置实在是太近了，拔箭的危险性很大。还请将军保持肃静，让我安心执刀。”
军医的话还没说完，欧阳恺就把他拉了出来。他顺着缝隙向里面望了一眼，明亮的烛火映着那人微微蹙着的眉在脸上留下了阴影。放下了帘子，这位将军转过头来用一种平静的而且不容拒绝的口吻下了命令：“传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接近苏将军的帐子。包括军医。”说完他没管愣在了原地的军医，也没管身后哗然的人群，径自的牵了马就要跨上去。
军医和将官还得顾及着欧阳恺的命令不敢有所动作，但是尉迟枫可不管那些，他只知道再拖下去那个叫苏言的小子估计命就搭进去了。他一把将刚想翻身上马的欧阳恺给拽了下来，刚想开口就被对方一个刀子样的眼神给瞥了回去：“耽误了苏言的性命老子立马劈了你！”
尉迟枫给他吓了一跳，刚一松手欧阳恺抬手给了骏马一鞭子扬长而去。

第五章 凤纹
这朔北边境的士兵们都有一种想骂娘的冲动，一晚上接二连三的事闹的人胆战心惊的，都没什么好耐性。而叶冥和莫寒急着要人更是懒得讲道理，几杆子长枪和两把长刀差一点就对上。
尉迟枫顺着月光看清楚了那俩人的容颜，莫寒也眯着眼睛望了过去。
“莫寒？”
“把清伤放了。”莫寒的声音冷的有些吓人，虽然洛城和驻地不远，一路徒步的追赶也让这少年觉得喘不过来气，额前的头发被汗沾湿看上去有些狼狈。
尉迟枫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揪过了欧阳恺：“感情你小子刚才请的人是简清伤？”
“你那叫请？”叶冥不冷不热的开了口，上前走了一步，脸上明显带着嘲讽的神色。“强抢民女也别这么光明正大的，大将军。”
“叶子，不用废话。找到人就走。”
欧阳恺什么都没解释，回头盯着整个军营里最亮的营帐，士兵将两个少年拦在了外面，分毫不让。
整个气氛，明显的算不上好。
少女清脆的声音再次打破了僵局，简清伤刚刚从帐子里走出来就看到了两个发小追着自己过来，蹭蹭蹭几步就跑了过去：“寒，叶子你们怎么来了？我是来出急诊的啦~”简清伤一把搂过莫寒的胳膊，笑的异常甜美，拽着他就往回走。
“丫头……”
“丫头……”
两个少年的声音都带了无奈的成分，还不等他们说完简清伤就提高了的音量：“都说了急诊啦！寒我饿了……”边说还边回头偷偷看了一眼欧阳恺，冲着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风波不断的一夜，总算是过去了。
欧阳恺守在苏言帐子前，搓着冻得僵硬了的手，抬头看了看天色和尉迟枫继续刚才被打断了的话头：“苏言觉得你是个将才，你手下的弟兄一个个都是做骑兵的好料子。他和我说，这么样的一群汉子落草为寇肯定是有理由的。你知不知道你的人绑回来之后，除了撤了一个时辰的火盆子之外，我们连他们一个手指头都没碰。至于那个苏言要鱼鳞刮的人，只不过是他觉得那汉子重义气绝对看不得自己兄弟受苦诈他的。行了，这些话我说多了都没有，等他醒了再和你讲。进我帐子休息去吧。我得守着他……”
尉迟枫罕见的沉默了，这个带着一身匪气的汉子一言不发，就站在瑟瑟寒风里陪着身边那位将军站了一夜。
天光大亮的时候，苏言费力的睁开了眼睛，苍白的唇干裂的不像话，微微一动嘴里就有了新鲜的血味。他深深的呼吸了几下，才有气无力的出声：“欧阳……”
守在帐子外面的欧阳恺和尉迟枫听见这动静一把丢开了手里啃着的干粮，撩开帘子窜了进去。
“我的祖宗啊！你可算醒了！”欧阳恺一双眼睛充斥着血丝，但是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别这张脸，给我倒杯水。咳”苏言咳嗽了一声，无力的翻给了欧阳一个白眼。他见着尉迟枫也在，用了好大的力气才笑了出来.“哎呦哥们，你跟着一块回来了？”
“你想收编我这个土匪？”尉迟枫看着这个脸色苍白而虚弱的人，找不出别的话头来。要不是他给自己顶着杀手的攻击让自己去救人，他大概也不会伤成这样。道谢的话说不出口，干脆扯起了别的事。
苏言本来还带着疲倦和漫不经心的眼神瞬间就清冷了下去，似乎伤病并没有任何的影响。
“没错，我很想。所以我挑了一群根本没有任何经验的军队来护卫。不过，你不用着急答应。不管那群杀手冲着谁来的，我也好歹算是帮你一把对吧。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就一个。”苏言撑着手臂坐起来一些，接过欧阳恺递过来的杯子小口抿着水润嗓子。
尉迟枫盯着那小子明明温和却明显胜券在握的神色，坐在他旁边，手肘搭在膝盖上，淡淡开口：“天高皇帝远，我不弄这么一个法子，你们这些在帝都当官的贵公子真的知道洛城老百姓的苦么？”
苏言很安静很安静的，听着尉迟枫讲着洛城城主仗着自己地处和凌国的交界，又是商业重地买通了一部分驻军首领在城里为所欲为。不止偷偷的提高赋税苛刻老百姓，还用军队来武装自己的府邸。尉迟枫是这一带挺有名气的游侠，侠肝义胆不说肚子里还有点墨水，本来想一纸诉状直送帝都的。岂料那城主拿着大把的白银硬是把这状子给压了回来，还在城中大肆通缉这些人。尉迟枫没办法，为了保命，也对于朝廷心灰意冷干脆就带着几十个汉子落草为寇做起了打劫的行当。

当尉迟枫说完的时候，苏言把自己手里还没喝完的水递了过去，安静的转头看向欧阳恺，字字生冷：“欧阳……你能告诉我么？为什么，在你所管辖的地方，你所带的军队里也有这样的人渣？”他没有听欧阳恺的解释，也没有去看尉迟枫眼里的嘲讽，闭上眼睛挥挥手：“让人去探探那城主的底细，如果着一切都是真的。尉迟枫，等我能下地了，我会给你一个你满意的结果。但是，我有要求，如果我做到了把这个城主绳之以法，你要带着你的兄弟归编于军队。好了，我累了……”
“一言为定。”尉迟枫说完这句话，起身郑重的向苏言一拜，头也不回的离开。
欧阳恺依旧站在原地，眼底有着隐忍的神色，却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弯身帮着苏言扯了扯有些掉落的被子盖好。
“你说是不是一个人的力量，到底还是太薄弱了？欧阳……”苏言歪着头，长发散落在肩膀上，看上去分外的清秀柔弱。
“别想那么多，你身子金贵，好好养着。”
“恩。”他应了一句，仔细的想了想“对了，给我备架车撵，四角坠几寸团花璎珞，帐子上绣对儿神鸟。扯几尺缎子做件罩衣，宽松点。”苏言又将眼睛闭上了，手指轻轻在床榻上滑动着，不知觉的唇角竟然带了抹狡黠的笑。
“你要干啥？这些个东西可不是普通人家该用的……”欧阳恺刚想说点什么，看到了苏言的笑立马收了话，轻轻一耸肩“行，我准备就是了，反正你鬼点子多。”
“又不是要你穿~”苏言嘿嘿一乐。
“最好别是我，你先歇着，我张罗东西去。”
欧阳恺拉开帘子走的时候，阳光洒了进来，色彩浓重。
三天后
“喂喂喂喂！喂喂喂！我告诉你我不穿的啊，我不穿的啊！死开，别碰爷！爷才不要穿女人衣服！！！！！”
尉迟枫凄惨的叫声传遍了整个军营，苏言站在帐子外面里掏了掏被震的生疼的耳朵。夏无年站在他身边，苏言刚刚能下地走几步路，这个少年就自行的充当起了拐杖的角色。少年替着苏言撩开的帘子，看到里面那一幕不由的脸红了一下。就只见着几个人按着尉迟枫的肩膀，全然不顾他的挣扎，而一旁的欧阳恺拿着一件后摆拖地的罩衣，缎子柔软而光滑，虽然花纹样式极为简单看上去却异常的华贵，贱兮兮的笑着：“哎呦，我说尉迟兄弟啊，你就从了吧。又不是让你穿一整套的女装，就这么一件外衣而已。穿了吧穿了吧~”
“你还想不想我替你解决了那个满肚子坏水的城主了？”苏言随意的一句话立马的让尉迟枫放弃了挣扎，尉迟枫甚至觉得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欠了这小子的，怎么他一说话自己就想服从。
就这样，尉迟枫别别扭扭的套上了罩衣，让欧阳恺直接塞进了那辆堪称奢华的车撵上。苏言笑眯眯的看着他，手里拿着一块玉佩。日光之下，那玉佩映着阳光映射着的光泽耀眼。尉迟枫接过来，虽然他是个粗人但是那玉触感温凉细腻，如同美人柔软的皮肤一般，定然是贵重的物件。不知道是出自什么样的工匠手里，小巧的玉佩上有一只三尾的凤凰跃然于掌间，栩栩如生。尉迟枫抬头的时候，苏言刚刚转过身去，不知道是不是阳光的原因，他只觉得那个少年低头的瞬间，侧脸的轮廓竟然是如此的清丽，模糊在光线里的剪影如女子般风华绝代。
“你什么都不用管，到时候我开了口，你把这玉佩亮出来就成~”
尉迟枫想着那个人的侧影，有些茫然，一路上恍恍惚惚的就听见这么一句话。他撩开遮着雕花窗的绸子，洛城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