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温热猩红的液体,从窗口一直到另一侧阳台,一点一滴铺陈开去。即使是在阴暗的楼道里,也这样醒目扎眼。尤其是洒落在阳台上的那些,血色在皑皑白雪中晕染开,如雪夜盛开的红梅,触目惊心,却也美不胜收。
更何况对猎手来说,没有什么比猎物的鲜血更能让他兴奋。
摸着犹有余热的枪管,满脸横肉的男子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狞笑。血液的色泽让他愉悦到晕眩,而耳边正充斥着附属们的恭维:
“老大好枪法啊!”
“就是,凭那小子蹿那么快,还不是被老大打中…”
“那是当然,也不愧对这每分钟6万发的火力了。”将枪往肩上一扛,男子得意地笑起来。
“只是…真是怪了…受了伤竟然还能跑这么快,找了半天连个鬼影都没有…”见大哥心情不错,黄发的小伙小心翼翼地陪笑道。
男子脸上闪过不快,但他迅速恢复了好心情,“那就算了,反正被这个打中也不顶什么用了…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喝庆功酒,也免得再生出这种倒霉事…”
“是,是。大哥英明…”万分庆幸没有因找不到偷袭者而被迁怒,几个附属连忙簇拥着男子离开。
人声渐渐远去,片刻之后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而此时阳台之上却发出声响,片刻之后从三楼竟是翻下一个少年。
少年好看的眼睛微微眯着,咬着嘴唇。他的右手紧紧压在左手手臂上,,有血液正漫过指隙缓缓淌下来。但他并没有低头查看伤势,却小心而迅速地行至窗边,只见一道白光正穿透夜色扬长而去。
“很好…看来他们没有发现…”
直到白光彻底被夜色吞没了,他才终于轻轻吐出这样一句话。安心的笑渐渐攀上他的嘴角,他低下头,转身往回走去。
但虽是笑着的,他的肩膀却始终微微震颤着。
Raph…Leo…Don…还有老师…我刚才…差点就再也见不着你们了……
适才,就在他成功安上监视器并第二次起跳之后,身后突然传来“哧拉”一声猛撕下胶带的声音…
然后有什么伴着巨响几乎是擦过他的脸颊飞过去了…那闪光的金属物质在他之前到达对面的楼,生生扎进了墙里…
这是…下一瞬他就像他已计划好的那样踏上了坚实的水泥地,只是他竟然无法动弹,那词汇在脑海中渐渐凝聚成形…那是…那是…
但对方并不给他思考的机会,身后传来第二次巨响,那物质再次破空而来,击碎楼板之后溅起的砂石打在自己的脚后跟…
疼痛使近乎呆滞的他迅速回魂,连忙闪离窗边躲到楼后。继续两次枪响之后对方停止了射击,听这动静他们像是要上楼来…哦该死…
手足无措了一会,随后他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只见他紧紧地咬起牙齿,随手从口袋里拿出仅剩的一只手里剑,朝着自己的左手就是狠狠地一划…
血比痛感蔓延得更快,他将左手垂下来让淌下的血滴到楼板上,同时不敢迟疑向前面跑去。到达阳台时他微微犹豫了一下,随后毫不迟疑地选择爬上三楼。
在脚踩到三楼的地的那瞬间,楼下传来对方的脚步声…
终于走回阳台上,他脚下一软就顺势靠墙坐下来。
刚才的一切都在瞬间发生,他的死里逃生也在瞬间完成…他已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想到这个法子,像是有神灵在冥冥中帮他一样。
如果我没有即时清醒,继续傻愣愣地站在窗口会怎么样?
如果我没有想到割破手装着被打中,而是直接逃跑会怎么样?
如果我没有选择翻上三楼,而是逃到一楼当靶子又会怎么样?
…………
泪水已经濡湿了脸颊…这些后果他连想都不敢想…
他怕死,他是绝对怕死的。
因为死了之后再也不会有老师的棍子敲到身上:
再也不能听到大哥温柔的声音;
再也不能感受二哥怀里的温度:
也…再也没有了拳头凿到头上的痛楚。
他闭上眼睛想静一下,但手臂上传来的疼痛使他无法忽视。
低头,他略瞧了一眼,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从小便是怕血的,更何况这血还是他自己的。伤口不大,但是有点深,看来自己刚才下手重了呢。他苦笑着将右手伸到脑后,将头巾解了下来。缠了五六圈又粗略地打了个结,这样子应该就没事了,反正伤口本来就不怎么留血了…
然后他抬头,惊讶地发现有星星,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有一些稀疏,但是在今日人造光强盛的纽约,还能看到这么多星星已属难得。
他仰着头看了一会,笑起来。
记得小小的自己最敬仰星空,那时的他真的很相信那些Leo给自己将的那些神话故事;
记得小小的Don对自己说恒星主要分红,白,蓝三色,然后自己很认真地和他辩驳说自己从没有见过蓝色的星星;
还记得十岁的时候老师命令大家拓宽视野多读读书,然后Leo选了《人性的弱点》,Don选的是《时间简史》,Raph挑的是《现代军事》,而自己选择的是《小王子》。
故事很感人,而有句话他到现在还记着:
在其中的某一颗星星上,有我在向你微笑。因此,当你仰望夜空时,你就会觉得所有的星星都在微笑……
现在就有这种感觉,每一颗星星都望着自己,每一颗星星都在向自己眨眼。那些闪烁璀璨的光像是在默认自己的努力,告诉自己,自己做的很好。
心突然有些滞涩起来。
他忆起那些和脚帮正面冲突的日子,大哥总是挑安全简单的事交给自己去做。这点他很羡慕Raph,尽管他和大哥总是因意见不合而争执,但大哥总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他是有多么地信任Raph啊…
而自己呢?有时候他漂亮地完成了稍微难一些的任务,大哥就很高兴地拍自己的肩膀,很高兴地夸自己做得很好。自己呢?当然是也笑得高兴。
他懂他们有多么爱自己,但没有人会永远愿意做避风港里的小舟。Raph是这样,自己也是这样。
但他不允许自己失落。
他想起那些面临重重困境的夜晚,大哥总是一整夜陷在沙发里,盯着天花板思索战术,而二哥会忙着研制新武器或为他们的战车做改装直至深夜。有时他晨起时,客厅里的沙发垫子还是温热的,而二哥身上披着大哥的毯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而他自己呢?除了能帮大哥倒上一杯茶,在二哥的桌上留份宵夜,似乎就什么也不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