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修罗之宴(一)
寒风肃杀,夜枭厉笑。
——逃!
——快逃!
——恶鬼追来了!快逃!
他不顾一切的逃命。
上弦月若隐若现,密林光影绰绰。
一大人群于惊慌失措中失散了。
“啊——!”
又一个人的惨叫声传来。
他绷紧的神经再次被震动。他逃得更快,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在哪里。他只有一个念头:快逃!
深夜的树林,化作血的地狱,成为春之修罗最后一场盛宴。
春日将尽,天气渐渐湿热。
被誉为“天宴”的川南迎来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那是溪渭首富金玉斗向北游玩的队伍。然而,今年正是连续大旱之后的第三年,如此招摇过市,难免遭人非议。
但金玉斗根本不以为意。别说小小灾民,就连川南地方官员也得忌惮他三分。
果然,正当金碧辉煌的马车里传出洪亮的大笑,引来四处轻蔑的好奇时,几个府衙小厮挡在马车前请安:“小的等人拜见金老爷,川南刺史大人差小的来请老爷过府一聚,盼请老爷能赏脸光临大人别院。”
“哈哈哈!”那声音又是大笑三声。
笑声一落,车帘打起,露出一张明净如玉的笑靥。
“多谢大人邀请,爹爹已应下。你且去回话,说我们傍晚便去府上叨扰。”女子清水一般动听的声音,引得众人纷纷驻足凝望。
女子乌发间簪着几朵红珊瑚珠花。她虽然笑得明媚,眸中所显光华却如盛夏骄阳般刺眼。纵使颜色绝伦,断不敢冒然直视。
未等小厮回话,女子落下帘子坐回了车里。
马夫长鞭一甩,惊得人们从惊艳中醒来,忙忙退到一旁让路。
马车慢悠悠地向前行,留下那中气十足的笑声。
还未到傍晚,川南刺史春连漠便在门口张望,一会儿看天色一会儿看道路两端,心急如焚。
天色渐渐下暗,金玉斗的马车还未出现。
春连漠的别院建在远离闹市的三里之外,独独占据大片土地,亭台楼阁、柳莺花鹤样样不落。私修的马路宽阔而幽静,往来闹市通畅方便,可谓世外桃源。
今天,他恨自己的别院建在这么远的地方。然而若在府衙中说那件事,又恐隔墙有耳。
“唉——!”他长长一叹,继续伸长了脖子张望。
忽然,他眼睛一亮。
天边烧出血一样的晚霞,一片绯红之中,缓缓行来一匹骏马。端坐马上的女子一身雪白轻衫。天涯陌路,孤零零的只有马上那片冰雪,沉浸在如血的夕阳中,悄然来临。
春连漠喜色刚露,忽又失落:他不认识这个人。她长得很美。他熟知金玉斗身边许多美女,而这一个偏偏不是其中一个。
可是,看似过路的女子,偏偏向他驱马而来。
“你是春连漠?”女子淡淡开口,唇边一点笑意。
他一边回答是,一边自忖:难道是金玉斗的新宠?
“哦……”女子向春氏别院看了看。
“请问金老爷……”对于女子的态度,令他估不准她的意思。
“他在哪儿?”女子幽然打断他。
春连漠霎时仓皇失色,转头向大门内逃去。
然而,太迟了。
他最后的视线里,填充着白与光交错的影子。
晚霞的绯红映照他的身体,仿佛鲜血蒸腾,化在无边的寂静里。
夕阳渐消。
春连漠的尸体已经冰凉,苍白的反射最后一缕光。
兰烬落勒紧缰绳,睁大雪亮的眸子,脸上的神情似玩味似惊讶。头上的红珊瑚珠花随她的啧啧声颤巍巍地抖动。
有谁敢动春连漠?这个与玄天沉璧息息相关的人。
她轻踢马肚子。马踏着小步踱进别院。
单薄的血腥之气充斥整个院落,春府的下人横尸各处。然而这一草一木、一尘一土都看不出有任何挪动的痕迹,整洁得好像下人刚刚打扫完毕,便自动躺在各处任凭处置。
然而,只有一间房,满地狼藉,一具少年的尸体悬在中梁,静静得仿佛人偶。
兰烬落的唇角勾得更深更媚,玩味的神色尽露。
川南刺史的灭门之祸,竟然发生得无声无息。
她举起马鞭,转动少年的尸身。致命的伤口从锁骨划到腰际,一剑致命。这伤口整齐得诡异。何以留下满室争斗的狼藉,却有这么干净利落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