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连日浓云阴雨,四月的洛阳城冷风嗖嗖,水银灯窝在客栈里,神游四方。
窗外仅有零零落落的几处残红、几点粉白。几日的坏天气把曾经的辉煌都给虏走了,牡丹城一丝气氛也没有。
敲门声来得及时,正好将水银灯从神游状态中拉出来,苍星石的声音稍稍有些暗哑:“帝座,我可以进来吗? ”
水银灯起身拉开门,门外稍显清瘦的苍星石正抱着一个挺大的瓷盘,轻轻地咳嗽。水银灯让她进门,关切地问:“怎么一直咳嗽?是不是受寒了? ”
苍星石微笑着摇摇头,慢慢坐下,举起手中瓷盘,向水银灯眨眨眼,笑:“帝座看这是什么~ ”
水银灯抬眼看过去,那瓷盘上竟是一幅牡丹图,那一朵朵绽开的娇艳,美得秀韵多姿,美得雍容华贵,美得惊世骇俗,千万朵牡丹纵情怒放,排山倒海惊天动地,那般恣意那般恢弘,那般壮丽那般浩荡,满园的辉煌与灿烂,牡丹所有的精气,在瓷白的盘子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水银灯继又细看,下方有落款,惠。
她拿着瓷盘的手不由得一抖,那一日在街头书画店寻得的一副美人图,落款同样是这一个字,惠。
深深的蓝紫色的发以及温顺如麋鹿般的眼,这样温存的女孩,竟是惊世的画家,那朵朵牡丹开放的这样恣意,惠……水银灯问苍星石:“这幅画你是在哪儿觅得的? ”
苍星石略一迟疑,肯定地答:“西门的江南宛。 ”
江南宛是家书宛,是不允许女子出入的,水银灯作别苍星石,凝起一点仙术,隐身去了江南宛。
江南宛又冷又静,明明是梧桐发叶,柳枝滴翠,桃花梨花姹紫嫣红,海棠更已落英纷纷,但是水银灯觉得好安静,即使有五彩缤纷的花朵点缀,也掩盖不了它原本的萧条气质。
水银灯一步一步地走,走过的路上偶尔有一两个书生路过,水银灯看不清他们的脸,他们消失的太快,只给她留下空白的缺口,蓦地,水银灯觉得这里好悲凉。
书宛后面的小院,她看到了,蓝紫色的长发以及麋鹿般温顺的眼,那个作画的女孩,惠。
水银灯轻轻地走向前去,惠似乎在歇息,她趴在小院里的石桌上,眼睛是闭着的,有发丝从耳边滑落,这样静好。
那棵巨大的樱花树,似被粉色的祥云所覆盖,有凋零的花瓣飘落下来,红粉的花雨中,蓝紫色的发以及麋鹿般温顺的眼,深深印刻进水银灯脑中。
在那个安静的洛阳城,牡丹不曾盛开,但那棵孤独的樱花树,用花气濡染了树和房屋,以及树下的女孩,惠。
水银灯背靠着那棵樱花树,悄悄闭了眼,在天旋地转的樱花花瓣中,她的心,从未有过的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当樱花瓣的凉意不再覆盖全身。阵阵咳嗽声扰乱了水银灯的耳朵,她急忙睁眼,一地的落英铺垫,惠捂着胸口,发如瀑布,血如泉涌,染红了一地的花雨。
水银灯不多想,黑翼展开,以凤凰之身护住惠,眉稍紧皱,这孩子有心疾,怕是发作了。
漫天樱花纷纷洒洒,水银灯抱着惠,恍惚间竞似看到了始元天尊,他依旧微笑着,好似幻影,又如斯真实。
眼前视野渐渐开阔,她的手腕上,不知何时有了一条红线,她认得它,羁绊之线,若是活结,则双双去凡世历劫,若是死结,则一人永堕轮回,不得超生。
而惠的手腕上,一根红线也无比清晰,两相连接的地方,赫然是个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