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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美文】 《杪冬》BY有时下猪(穿越父子年上淡淡的让你哭的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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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这一次来日华殿,总觉得什么地方与以前不一样了。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因为以往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过来了也是没多久就匆匆离去,所以杪冬也说不上所以然来。
好像门匾上新漆了红漆,长廊两侧种上了郁郁葱葱的茶花,小池塘边多了一排柳树,还有柳叶间,若隐若现的大概是新搭的凉亭。
“啊,什么时候把假山搬到这里来了……”望着石门一角,杪冬小声喃喃。
带路的小太监脚步顿了一下,看向杪冬的目光满是惊诧。他忍不住插了下嘴,道:“殿下,这假山一直都摆在这儿呢,都好几十年啦。”
杪冬愣了愣,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就好像从没认真看过甫子昱的脸一样,杪冬也从没认真看过日华殿的摆设。
不过这并没多大关联,看也好不看也罢,恐怕这都是他最后一次来日华殿了吧。
站在甫子昱的寝宫外,带路的小太监得了允,慢慢把门打开。
阳光顺着开启的门扉一下子蔓延进去,骤然满室光辉,杪冬抬眼看着,默默吐了口气。    “子阳,你来啦。”
房间里的人笑着迎上前,看不出被关了十天禁闭,依旧是一幅风流俊雅,贵气逼人的翩翩少年模样。
杪冬退后一步,避开他的手。
甫子昱顿了顿,眼里的笑黯下稍许。
“父皇说,禁闭到今天结束。”杪冬开口道。
甫子昱面上闪过一丝愤懑,却很快又收敛起来,他重新带上笑,问:“这么快?是子阳为我求的情么?”
“算不上是……”杪冬斟酌着措辞,“你只是喝醉了。”
“子阳是这样想的?”甫子昱挑了挑眉,“没错,我确实是喝醉了,否则不会还没成功就被父皇抓住。”
杪冬抬眼看他,沉默不语。
房间里燃着淡淡的熏香,不同于顺帝身上清冷的气息,而是更接近少年人的,再怎样沉稳也掩不住热烈与张扬的味道。
空气在两人间静静地流淌了片刻,忽然,甫子昱开口道:“子阳,我喜欢你。”
杪冬皱起眉,略微垂下眼眸。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我记得,以前你是很讨厌我的。”
甫子昱略有诧异,沉着眉头想了想,不禁笑了起来:“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子阳怎么现在还记得?”
杪冬没有答话。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甫子昱看着他微垂的睫毛,笑道,“那时候我还不懂事,对子阳做了很多恶劣的事情,子阳会记恨么?”
杪冬抿了下唇,依旧沉默。
甫子昱叹了口气,问:“那么子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吗?”
他说:“是你来送玉佩的时候。”
杪冬的睫毛微微一颤,抬起眼定定地看着他。
甫子昱笑了笑,重复道:“没错,是你来送玉佩的时候。”
六岁的孩子,确实还不懂事。
只是在秦贵妃严厉的教导下,潜意识地讨厌那个与自己同一天出生的孩子。
讨厌他的安静,讨厌他的乖巧,讨厌他沉默地应对自己的欺负与挑衅,最讨厌最讨厌的,就是看到那个美丽温柔的皇后时,他露出的那一脸幸福的傻笑。
真是可恨到极点。
直到有一天,三弟凑过来说:“二哥,大哥在偷看你的玉佩。”
玉佩?哦,生辰那天皇后送的玉佩。
那玉佩玲珑可爱,倒也是面好玉,可是看着他偶尔瞟过来的目光,偷偷摸摸,不看自己光光看那面玉佩,就忍不住怒从心起。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玉佩已经摔成几瓣,话也放了出去——
“皇后送的又怎样?不过是面不值钱的玉,我才看不上。”
再一眨眼,面上就挨了狠狠一拳。
我惨叫一声,立即与他扭打在一起。
那一架打得惊天动地,把父皇都惊动了过来,秦贵妃捧着我青肿的脸哭得花容失色,越过她的肩,我看见那人低着头站在皇后身后。不像以往那样去拉皇后的衣摆,也不说话,也不动,沉默着与所有人保持距离。
事情最后在秦贵妃的哭闹与皇后的沉默下结束,结果自然是我好吃好喝地养伤,那人去受罚。  


107楼2012-04-05 1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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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4 章
      一转眼,就到了顺帝的寿辰。
    虽然边疆战乱未宁,帝王的寿辰却还是要庆祝的,甫子昱赶不回来,只好送了份大败北芪的捷报作为贺礼。
    顺帝随手翻了翻,抬眼看向坐在窗台上懒懒晒着太阳的少年,问:“杪冬打算送什么给父皇?”
    杪冬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不甚清醒地说:“小园子准备的,大概是玉石字画之类的东西吧。”
    太阳躲到了云层后面,天空一下子阴了下来,杪冬朦胧间觉得周围的气温骤然降了好几度,回过头,不期然对上顺帝阴沉的脸。
    “杪冬还真是上心啊——”
    顺帝冷哼一声,明明白白表达着自己的不满。杪冬这才想起自己半梦半醒间说的那些话,犹豫着挠挠脑袋,不知如何补救。
    “算了,”顺帝单手支着下巴,挑起眉似是大度地说,“杪冬过来亲我一下,我就原谅你的大逆不道。”
    杪冬坐在窗台上,琥珀色的眼定定地看着顺帝,脚下没有动作。
    顺帝站起身,走到杪冬面前。
    “我爱你。”
    他低着头,嘴角轻轻上翘,含着温柔的笑意。而那双认真注视过来的眼眸却是幽深的,如一汪深潭,里面沉淀着的爱意,浓烈得灼眼。
    杪冬偏开头,避开他的视线。
    “杪冬,我爱你。”顺帝又说了一遍。
    他用手抚上少年的鬓角,低声道:“我会每天都说,一直说,一直说,说到你相信,说到你明白,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杪冬依旧偏着头,顺帝上前吻上他的唇角,杪冬的指尖颤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顺帝轻轻地亲吻着,反复辗转。彼此相触的滋味是这般美好,虽然不能更进一步,细腻柔软的感觉却诱惑着他不愿离开。
    直到福公公在门外大声传报:“礼部侍郎求见——”他才叹息一声,依依不舍地从杪冬唇边退开。
    “进来。”
    转过身,满眼柔情全然褪去,面对着埋头跨进御书房的朝官,他又恢复成那个目光冷峻,伫身于万人之上的帝王。
    顺帝的寿宴,杪冬不敢不去。
    乖乖地坐在顺帝左手边,看着下面人一个个献宝似得奉上贺礼,在帝王时不时瞥过来隐约含着幽怨的目光中,他还得强撑起精神,将无聊与困倦的心思好好藏起来。
    杪冬送的东西,依旧是小园子准备好的青玉砚,中规中矩,相比于其他人那些稀奇古怪的贺礼来,贵重勉强算得上,诚意就明显不足了。
    但是往年自己都这样送,顺帝也向来没什么表示,哪知道今次会变得如此不满。    群臣敬过万寿酒之后,就是相对自由的宴饮,大殿正中缓缓展开欢庆的歌舞戏曲,大家喝酒闲谈,时不时献上一两首助兴的诗词。
    宴饮中,皇子公主们总会寻个机会来给帝王敬酒,杪冬以往从不凑这个热闹,今年亦不想凑。以前顺帝是没有注意,现在知道杪冬酒量不好,因此也不勉强。
    一长串的祝酒辞之后,响起六皇子甫子晏清亮的声音:“父皇生辰,儿臣特地寻了紫茴赤霞酿来奉敬父皇,愿父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顺帝“哦”了一声,微微挑眉道:“紫茴赤霞酿?”
    甫子晏答了声“是”,又说:“传说是酒仙张真人的绝酿,流转到世间只剩下这一小瓶,儿臣托人寻了良久,托父皇鸿福,总算寻了过来。”
    甫子晏的话吸引了大殿里所有人的注意,众人盯着他手中那毫不起眼的小瓷瓶,脸上写满好奇的神色。
    甫子晏唤人递来个白玉杯,拔开瓶塞,随着深红近紫的液体一点点泄出,沁人心脾的酒香袅袅散开,渐渐弥漫了整个大殿。
    甫子晏双手举起酒杯,弯腰敬给顺帝,顺帝瞥他一眼,接过来,缓缓饮尽。
    “子晏费心了,”放下酒杯,顺帝稍稍勾了勾唇角,道,“不愧是绝酿,唇齿绕香,余韵不绝。”
    甫子晏得体一笑,道:“父皇始亲万机,励精图治。儿臣无以分忧,区区紫茴赤霞酿若能得父皇喜爱,儿臣心中甚喜。”
    顺帝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甫子晏退开几步,又斟上一杯,却是递到了杪冬面前。  


    109楼2012-04-05 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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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11 13:2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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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杪冬看着他,满脸茫然。
      顺帝抬起半垂的眼帘,面色渐渐沉了下去。
      那人之前说的话,杪冬并没有仔细听。他略有疑惑地“咦”了一声,善于察言观色的朝臣便立即给他重新描述了一遍。
      混混沌沌的头脑理不清太多东西,那人的话杪冬听得不甚清楚,但也大致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十七岁了。
      皇宫中有这样的规矩,除了太子以外,皇子们满了十八岁就要搬出宫去,住进自己的宅院里。
      而他已经十七岁了,那么在今年冬天之前必须找好地方,建好自己的住宅,以待生辰过后就搬出去。
      杪冬点了下头,应道:“那就有劳……”迟疑地看了那人一眼,却发现眼前一晃,整个世界都扭曲起来。
      等待着自己的回答的那人,身子从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然后变成一堆看不出形状的线条,最后线条也消失了,眼前整个灰蒙蒙的一片。
      他缓了缓呼吸,疲惫至极地说,“那就有劳这位大人了……”
      之后那人似乎又说了些什么,杪冬已经听不见了。
      他低着头站在大殿一角,随着唇色一点一点褪去,藏在袖子里的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里。    百官们对这个话题起了浓厚的兴趣,却没有注意到高位上的顺帝讥诮地哼了一声。
      他们把心思摆得如此明显,也不嫌太急躁了些。
      顺帝换了个姿势,手指搭在龙椅上,一下一下慢条斯理地轻敲着,细微的“咄咄”声让站在一侧福公公渗出了一身冷汗。
      朕还没废太子呢,就想着给杪冬建行宫了。
      还要让他离开皇城搬去那么远的地方——
      顺帝微微眯起眼,周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也不问问朕允不允许!
      顺帝清了下嗓子,开口说话前依旧下意识地看了杪冬一眼。
      这一眼,让他脸色大变。
      “杪冬!”
      面色惨白的少年因支撑不住往前倾倒的时候,顺帝大喊一声,脚尖一点飞身接住杪冬的身子。
      “杪冬!你怎么样?”顺帝焦急道,“快传太医……”
      杪冬趴在顺帝肩头,听见他的声音微微睁了下眼,然后只觉得喉头一甜,“哇”的一声吐了顺帝满肩鲜血。
      触目惊心的红顺着明黄色的龙袍蔓延,瞬间染红了顺帝半边身体。
      血液顺着衣摆往下滴落,掉在地上时在这寂静的大殿里发出细小的“嘀嗒”一声。
      “太……”
      顺帝抬起通红的双眼,颤抖着偏过头。
      “太医!!!”
      “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漫天血色映入眼帘,霎时间,皇宫上方响彻顺帝撕心裂肺的嘶吼。
      


      112楼2012-04-05 1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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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着床的墙上有一扇小窗,窗户半开着,一眼就能看到红霞涌动的天空,炫丽的夕阳。    “你醒了吗?”守在床边的顺帝感觉到少年的动作,凑过身去问,“感觉怎么样?”
        杪冬眼里依旧沉淀着迷离不清的茫然,他举起手,将五指撑开在自己眼前,神色恍惚地说:“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顺帝轻轻地“嗯”了一声,又用略微沙哑的嗓音低声问:“梦见些什么?”
        光晕被五指割开,透过指缝在空气中缓缓流动。
        杪冬开口说:“有人告诉我,爱不是无偿的。”
        手指微微转动,光线也跟着倾斜,钩织出形状诡异的暗影。
        “如果我无法付出相应的回报,那么……她就不会再爱我……”
        杪冬转过脸,认真地看着床边那个男人憔悴的面容。
        他问:“所以父皇说爱我,是想要我付出怎样的回报呢?”
        顺帝伸出手,抓住少年举在半空中的手指,放在自己唇边,一根一根,如对待易碎的珍宝般轻柔地吻过去。
        “我要杪冬好好地活下去。”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个温柔的笑容,可是肌肉却已经僵硬了,那笑容看起来如此苦涩。
        “……有点出乎意料……”杪冬愣愣地说。
        他又满眼茫然地看了那人一会儿,然后沉默地垂下眼帘,不再说话。
        外面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小太监端着药碗走进来,顺帝扶着杪冬坐起身,接过冒着热气的汤药。
        白瓷勺小心搅动着浓稠的棕黑色药汁,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苦涩味道。顺帝用舌尖试了试温度,把汤勺递到杪冬嘴边。
        杪冬定定地看着那人满布血丝的双眼,最终还是将“我不想喝”和“我自己来”连同苦涩的液体咽进喉咙里。
        “流筠来过了。”快要喂完的时候,顺帝忽然开口说。
        杪冬顿了顿,低垂着头没有答话。
        “他留下几个药方,赶着去找他师傅过来。”
        顺帝尽力让自己的语调平静下来,可是拿着勺子的手却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杪冬,”他涩哑了嗓音,“你为什么要服用寒岁?”
        杪冬沉默良久。
        “因为我不想承受太多痛苦。”最终,他这样回答。
        “小骗子,”顺帝放下药碗,看向他的眼睛,“流筠给你的三颗枻草丸,你根本就没有全部服掉。”
        杪冬避开他的眼,没有作答。
        “你为什么不吃掉枻草丸?明知寒岁是和千丝凝不相上下的毒,还用它来压制病情,你知不知道……”他忽然梗了喉咙,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杪冬沉默了一会儿,道:“因为那时候,子昱中了毒。”
        顺帝的喉结滑动了一下,说:“可是你也中了毒。”
        窗外的红霞依然在浮动,缓慢的,轻柔的,藏着一种温馨幸福的感觉。
        杪冬看了半天,缓缓开口道: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子昱和我,究竟是谁更重要呢?”
        “如果只能选择一个的话,母后她,会更希望谁能活下来?”
        暖暖的云霞慢慢变换着形状,淡淡的霞光,会让人想起那些遥远的,不知被遗忘在哪个黄昏里的歌谣。
        “然后,就会觉得沮丧起来,也提不起精神。”
        杪冬微微眯起眼,面上却找不到一丝难过。
        “所以,”他的声音低低柔柔,就像是卸下了所有的重担,语调里有着无法错认的轻松,“最后一颗枻草丸,我给了甫子昱。”
        “我会选择杪冬的,”沉默了良久,顺帝低声说,“我会选择杪冬。”
        杪冬楞了一下,然后从唇边绽开一个小小的笑容。
        “父皇这样说,我觉得有些高兴,”他的眼睛弯弯的,揉进了橙色的霞光,亮如星屑,“但是父皇一开始就选择了子昱了,所以,这个答案不作数。”
        顺帝猛然抬起头,张张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杪冬依旧轻轻笑着,甚至是带着愉悦在说:“我已经等了很久,所以就算现在死掉,也不会觉得有多痛苦。”
        大约是刚说完这句话,那个男人就红了眼眶。
        真是不可思议。
        谁能想象吗?从来是高高在上,从容不迫,不会为任何事物牵动情绪的帝王,居然也会露出这般脆弱的表情。
        杪冬慢慢地敛去了笑容,任由顺帝将自己紧紧抱在怀里。
        隔着衣帛,也能感觉到他承载着无以言诉的哀痛的心跳。
        他一遍又一遍地说——
        “杪冬,你不会死的。”
        “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你不会死的,马上就能好起来,不会有事的……”
        ——仿佛说的次数多了,谎言就能变成事实。


        114楼2012-04-05 1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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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面在眼前一点一点转换,从金色的床幔到绣着祥云的流苏,到乌木的房梁到空荡荡的窗口,到堆满文书奏折的矮桌,然后,是那人撑着脑袋坐在桌边、在略嫌微弱的光线中依旧引人注目——却又不那么真实的侧影。
          那个人默默地坐在那里,如雕像般一动不动,火焰在他紧闭的眼角边微微闪烁着,杪冬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忽然起身,轻轻下了床。
          淡红色的光芒从跳动的烛火中一层层漫出来,映亮那人如天神般俊美的面容,杪冬慢慢弯下腰,视线扫过顺帝眉宇间蹙起的深深沟壑。
          他神色恍惚地伸出手指,在指尖快要碰触到顺帝的眉峰时,又忽然清醒过来,倏的收回手。
          杪冬直起身子,抿着唇站了一会儿。他抬步想要离开,目光却不经意间一扫,扫到了顺帝手边摊开的奏折。
          深红的加急章连戳三道,红通通地在纸面上一字排开,看上去触目惊心。
          杪冬顿住脚步,小心拿起那份奏折。
          杪冬不知道自己一旦睡下去,要过多久才能醒过来。
          他清醒的时间不多,不过不知从哪次开始,睁开眼的时候,总是能看见顺帝的身影。  有时候那人依在床边批阅奏折,让烛光在身后留下一抹黯淡的剪影,有时候那人埋着头,用幽深的读不出情绪的眼眸默默凝视着自己。
          偶尔有那么一两次,杪冬也能看见他独自伫立在窗前,静静地望向远方。
          在从窗口泄入的浅浅华光中,那人高大的背影,看上去有着说不出的寂寥与疲惫。    然而无论顺帝在做什么,总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杪冬的清醒。
          然后他就会转过头,轻轻弯起唇角,朝杪冬露出一抹微笑来。
          笑着给杪冬喂药,笑着哄杪冬用膳,笑着絮叨一些朝野无聊的趣闻,笑着帮杪冬活动手脚。
          直到实在笑不出来的时候,他就抱住杪冬,把少年的脸埋进自己胸口。
          然后用涩哑低沉的,似乎饱含痛楚的声音说——
          我爱你。
          杪冬,我爱你。
          自己和顺帝,究竟是如何发展到现今这种局面的呢?
          摆放在桌面上的文书一份份翻开,叙述着外面的翻天覆地的文字一个个映入眼帘,杪冬脑海里,却恍恍惚惚地想着其他一些毫无关联的事情。
          记得最开始,他们之间所拥有的,不过是血缘这层微不足道的关系而已。
          那人是万人之上的帝君,自己是随时可弃的棋子,自己不会关心那人的喜怒,那人亦不会在乎自己的生死——
          记得最开始,明明只是这样淡薄的关系而已。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会发展到如今这种局面呢……
          墨色的字迹轻轻一晃,手中的奏折已被人拿开,杪冬抬起头,对上顺帝暗得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眼眸。
          “……我让人温着药,”他随手将奏折放回桌上,一转过头,眉间的皱痕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唇边又化开杪冬所熟悉的、带着一点点温柔的笑容,“杪冬既然醒了,就先喝药吧?”
          杪冬注视着顺帝的眼睛,过了好半晌,才出声问:“父皇留在宫中,真的没关系吗?”  顺帝顿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敛起笑容,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杪冬,眼眸里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暗光。
          杪冬移开视线,望着桌上杂乱堆放的奏章,淡淡开口道:“穹州失守,擎远将军身陷囹圄,西北守军一退再退,子昱……”稍微停顿一下,他继续说,“父皇在宫里,真的可以安心么?”
          烛台上的火焰不知为何狠狠跳动了一下,顺帝看着少年一瞬间变暗的侧脸,紧紧地握了下拳。
          何尝能够安心?他伸手,将少年死死锁在怀里。
          金阳北芪联手发难,一口气夺下幽州,仓泉和穹州,擎远重伤被俘,军心大乱,这个时候他理当北上亲征重振士气,击退敌军,可是……
          “杪冬……”他闭上眼,将下巴重重压在少年头顶,低声喃喃,“你知道吗……”    纵然早已作出决定,可是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害怕回来的时候,已经无法找到你的踪迹?
          然而害怕又是一种多么软弱无能又可笑的情绪?对于帝王来说更是如此吧?所以不能说,不能表达,不能被人发觉。
          怀中等待回答的少年因为过于紧密的拥抱难耐地挣扎了一下,顺帝却沉默下来,只是再一次收紧胳膊,让紧紧相贴的两人之间,不留呼吸的余地。
          阳光热辣辣的,映在帝王银灰色的盔甲上,反射回一片亮晃晃的光芒。
          杪冬站在城门外,禁不住眯了下眼。
          马背上的人面容冷峻,眉眼间一扫前些日子的疲惫与黯淡,犀利的眸光里写满了坚毅。他回转身,视线略过同来相送的朝官,一瞬不瞬地盯着杪冬。
          那样直直看进杪冬眼里的目光很深,里面所蕴含的感情太满,满到都溢了出来。联想到昨日那人低哑着声音一遍遍强调的话语,杪冬勉强看懂那些不舍无奈与担忧,虽然并不怎么明白,他还是张了张唇,用口型说:
          我会等你回来。
          顺帝似乎笑了一下,然后调转马头。
          他神色漠然地望着远方,在抬起手臂的一刹那,周身涌动的威严与气魄俨然让人不敢直视。那副如天人般睥睨天下的姿态,霎时鼓动了所有人的情绪,从心底相信着只要有这个人在,脚下的土地就不会流失一丝一毫。
          顺帝的手臂在烈日下划过一道充满力度的弧线,马鸣声响彻天空,飞扬的尘土模糊了视线,朦胧间,杪冬仿佛听见耳边又传来他低沉且坚定的声音——
          一定、一定要等我回来。
          


          116楼2012-04-05 1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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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公公通报之后,顺帝在房里说了句“进来”。
            我抬起脚,在跨进门口的一刹那,眼底有一瞬间的晕眩。
            我始终不知道,对于这个少年,自己该怀有怎样的心情。
            在皇权控制下的我们就像是棋盘上的棋子,若想要在这风起云涌的战场上生存下去,最重要的,我想是选对操纵自己的那只手。
            


            122楼2012-04-08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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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仔细算计,小心观察,然后在先皇的孩子中间选择了虽然不是太子,却沉静稳重,暗含锋芒的顺帝。


              124楼2012-04-08 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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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四处寻找机会,最终在一次针对他的刺杀中舍身相救,以从此不能习武的代价成为他的伴读,此后再进一步取得信任,成为最得力的心腹。


                125楼2012-04-08 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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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11 13: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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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出所料地登上了帝位,我也如愿以偿,成为丞相,成为太傅,成为令众人艳羡与嫉妒的帝王身边的红人。  


                  126楼2012-04-08 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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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帝立后后皇子相继出生,已经习惯于提早权衡利弊的我此次无需费心太多,因为在嫡长子甫子昱的聪颖的映衬下,其余皇子的资质实在太过平庸。


                    127楼2012-04-08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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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太子甫子阳——  我曾自负地认为那是一颗根本不必去注意的废棋,然而没想到在多年后的今天,他成了如此残酷的变数。  


                      128楼2012-04-08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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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窗户没开,忽然暗下来的光线让我一下子无所适从。
                        我顿了一下,稍微适应过来后,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龙床。
                        床上的被子翻得乱糟糟的,却没有人睡在上面,我愣了愣,然后听见顺帝的声音自一旁传来。
                        “杪冬走了。”
                        他这样平静如水地说。
                        我循着声音望过去,看见他坐在矮桌边,借着黯淡的光在写些什么,边写他边说:“我听见声音回了下头,他就偷偷走掉了。”
                        我抿了下唇,因为不确定他现在是不是正常的,于是将疑问统统压进心里。
                        “其实我有点怕,那孩子……只要有人陪着他一直对他好,他就会死心塌地地爱上那个人。”顺帝并没有看我,他垂着眸,说什么都像是自言自语。
                        我屏住气,心里咯噔了一下。


                        129楼2012-04-08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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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季,”他站起身,将写好的东西卷起来递给我,“我要去找他才行,不能被别人捷足先登。”
                          我沉默了好一阵,最终伸手接过来。
                          他已经不再自称“朕”,反不反对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庄季,这里就交给你了。”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消失了。
                          甫子昱回来后,我在朝堂上宣读了禅位的圣旨,他低着头,手紧紧地握成拳,过了良久良久,才叩头接过。
                          我和百官一同跪下,高声大呼:
                          吾皇万岁——


                          130楼2012-04-08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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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那个少年,真的没有死。
                            好不容易看完,我放下信纸,抬头看了看倚在窗边的甫子昱。
                            他直直地看着窗外,脸上的神情看不出一丝开心,反而沉顿顿的,眼神阴郁地吓人。
                            “子阳醒过来了……”他像是梦魇般喃喃道,“可是朕却希望他永远都不要醒来……”    我移开视线,微微垂下眼。
                            我发现我能明白他的感觉。
                            在看到信的一瞬间,我也是这样在心里想着,要是那孩子一直睡下去就好了。
                            一直睡下去,不要醒来,这样,就谁也得不到他了。
                            “父皇当了药人……”甫子昱似乎回了点神,又看起手上的信,他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如果朕去,朕也可以当药人。”
                            如果是我呢?
                            我不禁这样想。
                            先皇养过药人,我见过一次。
                            他们吃的喝的全是剧毒,每时每刻毒都在发作,我看见他们趴在地上痛苦地哀叫,一边的太监让我不要乱碰,告诉我说这些人都被点了穴道,如果不小心解开他们的穴,他们就会千方百计地去寻死。
                            这样的痛苦,我是否可以忍受?


                            135楼2012-04-08 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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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11 13:1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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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可以。
                              我又摇了摇头。
                              其实考虑这些一点意义也没有,因为这种“如果”,原本就不存在。
                              再次把信看了一遍,我把它扔进火炉。
                              原来杪冬是被药王带出宫,带回了雪山。顺帝一路追去,却被拦在山下不许上去。
                              他硬闯无果,只好站在山下等,不吃不喝地等了三天,直到晕过去才等到流筠出来。  杪冬的毒需要至亲的血当药引来解,流筠因为服过什么稀奇的药不够资格,所以才让顺帝上去。顺帝当了药人,慢慢地以血置血,直到前些天杪冬醒过来了,这些被药王发现拘在雪山做苦工的探子才被放出来。
                              所以到现在,才得知他们的消息。
                              没过几天他们又传回消息说杪冬大概还要在山上治上三年才能痊愈。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我撤了他们的任务,从此不再关注那个少年的消息。
                              三年的时光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有很多事情在刻意的忙碌中模糊了颜色,所以当甫子昱说要去汴京微服私访时,我没做多想地就去做了准备。
                              二月的汴京是个热闹的地方,这座城市有名的紫琼花开得正艳,我看着那些细小的紫色花瓣从枝头落下,随着一阵轻风,就扬起一片紫色的迷雾。
                              顺着风吹过的方向转过头,我一下子看到在流逝的人海中,那张仿佛在上辈子的梦中才出现过的脸。
                              我已经不记得那一个瞬间,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了。  


                              136楼2012-04-08 2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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