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夜——花之凋零
(上)
依旧是沉寂的庭院，同样静谧，偶尔，传来几声熟悉的鸣叫。
十年时间，一切却似乎完全没有改变。
唯有窗外变得火红的枫叶，见证了这些年来的所有。
苍白的脸色透着病态的微红，谦人穿着单薄的和服，静静的坐在回廊前。
眼前，一片红叶优雅的舞蹈，绝美的转身，然后……坠落下去。
十年的时间，有些事情改变了。
但是有些事情，却永远都不会改变。


第三夜——花落花开
（下）
“由希……”
天与地的茫茫银白中，慊人一抹淡红色飘渺的和服恍若烟花。下一秒就会消失。
看见慊人的那一刻，由希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心头悄悄静了下去。
可是……是什么呢？
他不知道。
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由希的眼中一抹奇异的神情滑过。
但他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他觉得安心。
仿佛放下和哥哥之间芥蒂的刹那。温暖从血液里流淌出来，带着让人轻笑的放松。
“你……为什么会来这儿？”
看着眼前最不可能来到本家的人。慊人的眉头微微皱起。
是因为他还在怀疑吗？
“由希，我已经说了不会再妨碍你们。你没必要再来这里确认了。”
扬起头注视着慊人墨黑的眼睛，由希的声音仍然不稳。语调却无比坚定。
“慊人，你为什么故意气走红野？我知道你不会再向以前那样。那……你这么做又是为什么？”
冬日下午微雪乍晴的阳光穿透慊人渐渐低下的眼眸。镀上了黄金光芒的苍白脸庞在冰雪的折射下。让人看不清。
“为什么……”
轻寺呢喃的话消融在安静的空气中。然后，慊人不可抑制的笑起来。
刺耳的笑声划破静谧。在这个下午显得格格不入。
“由希，这句话应该是由我来问你吧？”
嘲讽的笑着走到由希眼前。凝视着那双透着担心的双眸。慊人斜眉挑起由希漂亮的面孔。
“为什么？过去你不是一直都对本家很抵触的吗？为什么你今天会回来？就算是确认。你也不应该来得这么勤。为什么，你会对红野的事这么惊慌？草摩家的人都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你却会突然之间这么差异，只为了我和他吵架？还有，为什么——你会担心我？”
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出现的无措和慌张。慊人嘴角的笑容却更加冰冷艳丽。
更加的靠近由希。直到几乎贴近他颤抖的脸颊。慊人才低沉的开口。
“难道说——你爱上我了？”
“没有！我没有！”
无法控制的推开慊人，由希向后退了一大步。
等到由希回过神，慊人已经跪在几乎结冰的雪地上干咳。
费力的干咳使得慊人原本毫无血色的脸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仿佛，她其实是个健康的人。只是比平常人瘦削。但是嘴角的咳嗽却让人不会产生这种错觉。
挣扎着几次想重新站起。只是让呼吸变得更加费力。
由希的眼睛在清明的一瞬间睁大。
刚刚……他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并没有用太多力气。


慊人却连这种程度的触碰都无法接受了吗？！
无声的走到慊人面前。由希尽量轻柔的扶起她。
冰冷的触感，几乎没有力量的身体。
——手里的身体就像一件没有人穿的和服。
“我并不是故意……”
“你不用再来了。我已经说过了吧，你现在就出去。回紫吴那里，不要再来了！听到没有！”
沉默的扶着慊人。由希对慊人的大吼似乎没有听到。耳边响彻的只有说话间那比上次更加稀薄的呼吸声。
“慊人……你的身体更加糟糕了吧？”
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平静下来的由希。慊人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
过去，当她这么戏弄由希的时候。恐怕他早就远离自己了。
恍惚间，由希孩子气的跑开就是昨天的事。
可即使是昨天……也不可能在回去了。
转头望着青蓝色澄净的天空。慊人微不可见仰望着的点头。
好久……没有看到这么美的天空了。
从她出生开始，就生活在仇恨中。也就理所当然的无暇欣赏这些。
最后……在她的身体沉重起来的时候，放下了柬的抛弃。十二支的憎恨和不在乎。却忽然发现，本家的景色很漂亮。
希望，还有机会能再看。
不过，还有几次机会呢？
嘴角溢出淡淡的笑声，慊人从由希的手中慢慢挣脱。
由希的手中变得空空落落。
看着慊人沉静的点头，听着她轻轻的笑声。
他的心却在下沉。
无论他的心究竟是如何。但是他清楚的明白。
他，不想要慊人消失。
他知道慊人是故意激怒自己，好让他自己离开。
但是，他在长大。他已经不是会被慊人伤害自己再伤害别人的做法弄伤了。
固执的拉回慊人凉凉的手。由希脸庞微红的低下头。
“慊人，告送波鸟吧。他会有办法的。”
试图抽出手在由希的坚持下放弃。慊人看着由希淡红色脸颊垂头。
“我——咳！”
喉咙被熟悉的腥甜涌上。一瞬间，全身变得冰冷。
鲜红色的液体顺着嘴角像过去无数次滑下那样，带着让人颤抖的气息。
身体微弱的力气被抽空。慊人无力的摊到在由希怀里。
“慊人！慊人！”
只是几秒钟的事，由希害怕的看着慊人惨白的嘴唇被红色覆盖。在白天看见，比上次看到的更加让人惊慌失措。
而且，似乎由希这次咳出的血更加骇人的变多了。
变故的发生让他们无法注意周围的事情。
雪地中一阵脚步声停在了他们旁边。
然后，是带着惊恐的男子低沉的声音。
“慊人，由希……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第三夜（下）·完结


第四夜——花香幽散
（上）
片片雪花飘落在紫吴的西服上。瞬间消失融化在紫吴的西服上。
西服已经变得湿冷不堪。
紫吴紧紧盯着背对着自己和由希拥抱的慊人，眉头不自觉的微皱。
“慊人，由希……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突然出现的紫吴。由希张口想要解释。但是手掌中传来的冰凉和眼中的赤红却让他重新低下头，更紧的从后面抱住慊人。
将全身的力量依在由希身上，慊人难过的长长呼吸。已经……无力再去关心其他。
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知道是谁。但是，她却并不想转头。
以往最在乎的人，在这一刻，她能感受到的，却只有身体的疼痛和嘴角的腥甜。
其实……她可以借助由希的力量回头，可是她不想。
心，原来已经冰封到了这种地步。
犹如此刻纷纷扬扬的雪花。宽阔，却脆弱而冰凉。
拥在手中，一瞬间就会消失。
“啪——”
一滴温热的鲜血顺着慊人苍白的嘴角滴下。打破了寂静。
诧异的看着雪地上那滴刺目的红色。紫吴快速走到由希身前，扳过慊人。
冰冷——这是紫吴触碰到慊人身体时的惟一感觉。
慊人毫无重量的身体被转了过来。
刹那间，紫吴说不出话。
眼前仿佛被铺天盖地的血红覆盖的人。真的是那个曾经伤害了别人更加伤到自己，骄傲的不肯露出脆弱的慊人吗？
已经连苍白都不能形容的脸色。只有生命最后的青灰，过去含着倔强的眼睛现在却是一片毫无感情的漆黑，宛如最高等的娃娃，没有生命，静静的坐在橱窗中看着眼前的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人。
然后……是和脸色完全不搭鲜艳的红唇。
染上了不断流出的血液，像是擦了最深沉口红，触目惊心。
已经，不能辨认肤色的下额。全部被鲜血占据。
无法控制的，一滴，一滴的掉在纯白的雪中。
慊人……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样子？！
手臂颤抖起来，不自觉的放开了慊人。
一下子失去了依托，慊人重重的跌在了雪地中。
受到了撞击，鲜血更加猛烈的滑落下来。似乎永无止境。
由希从后面轻柔得扶起慊人，把她重新抱在怀里。
“紫吴……你怎么来了？”
看着慊人就那么跌下去只能被由希抱起来。紫吴的手渐渐握紧。
“你跑出去之后，我和红野都不放心。所以我跟在你后面来了。没想到……你居然会来本家。”
看着由希怀中渐渐平复下来的慊人。紫吴的手握紧，松开。反复几次，才声音沙哑的开口。
“是因为慊人吗？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察觉到紫吴的肯定，由希沉默的点头。
“上次来得时候无意中知道的。”
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吗……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但是，紫吴知道这绝对不是开心。
因为……他的心在看到慊人吐血的那一刻。痛苦的似乎不能呼吸。
“为什么……没有告送我和波鸟？”
“因为慊人说没有必要让你们知道。”
紫吴的眼睛忽然睁大。然后，黯淡的眨眨眼睛。
“是吗……”
“是啊。因为真的是没有必要告送你和波鸟。”一个细微的声音从由希的怀里传来。
“慊人……你还恨我吗？”担忧的望着脸色仍然青白的慊人。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不恨。我现在很好。一点都不介意了。你不用担心。”清澈的眼眸微微颤动，慊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平静的……让他难过。
如果，慊人说还恨着他。他还比较开心。这么干脆的说不再介意，是因为慊人已经没把自己放在心上了吗？
一直都认为是在和慊人玩着一个游戏。这一刻，却发现，他是在乎她的。
“慊人……”
“由希，把我放到屋里吧。这里太冷了。”
扭过头不再注视着紫吴，慊人轻轻把头埋进由希怀里。
“……好。”
好听的声音从身体上方响起，带着让人安心的感觉。
和室里，慊人慢慢用沾湿的的手帕擦拭下额的鲜血。然后把它准确的抛向床头打开的柜子里。
柜子中，是一堆染了血的白色手帕。
紫吴和由希的脸色微微变了。
“好了，现在可以好好的谈谈了。”
重新变回过去低沉的声音。慊人似乎没有看到由希和紫吴的表情。
“慊人——”
“慊人——”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开口。
互相回视一眼。紫吴先开口了。
“慊人，告送波鸟吧。”
不复以往游戏人间的轻佻。紫吴的语调里甚至带了一丝恳求。
“不必。看了那个柜子你也知道我的情况现在有多糟糕。紫吴，告送波鸟，也是一样的。何况家里人现在还不知道。他们不敢进来翻我的柜子。所以我掩饰的很好，以后，也会是这样。”
冷冰冰的拒绝。
“那么……我们去医院吧？去医院的话，就没人会知道了。”
话里有着紫吴从来没有过的急切。
但是慊人的表情依然毫无变化。
“没用的。”
站起身打开和室的门，慊人看向紫吴和由希。
“你们走吧。”
紫吴开始着急起来。
“慊人——”
转过头盯着由希，慊人似乎没有听到紫吴的呼唤。
“由希，以后你不要再来了。这是家主的命令。”
“……”
重重的攥拳。紫吴皱眉快步走到和室的门前。
然后，一把抱起了慊人。
“紫吴！你这是干什么！”
“对不起，慊人。我不能这么做。”
转身走出和室，紫吴回头望着一直独自沉默由希。
“由希，一起去吗？”
第四夜（上）·完结


第四夜——花香幽散
（中）
医院雪白的大厅里，安静的只能闻到淡淡药味。偶尔从远处传来急诊室大声推着车抢救的声音，伴随着模糊的嘶喊，让人心惊。
紫吴和由希站在确诊室外面，各自沉默着。
“嘭——”
一阵刺耳的开门声响起，然后从确诊室里传来医生冷冰冰的语调。
“进来吧。已经检查完了。”
互相急切的对视一眼，紫吴和由希迅速走进确诊室。
确诊室里，一向严肃冷静的中年医生看着对面两个明显有些焦躁的人难得的皱起了眉。
“现在才担心，早干什么去了！”
两个人的身体都微微颤动了一下。
紫吴带着一丝慌张低沉的开口。
“慊人……她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审视着眼前面无表情，语调却隐隐不稳的男子。中年医生皱眉轻哼一声。
“本来身体就弱。偏偏心里却总是装着事。又不知道药理，人的身体是会按照心的意见变化的。说她故意把身体弄坏也差不多。现在……”
微微的叹气，中年医生抬头看着面前两个面色铁青的男子。
“她的内脏器官正在不受控制的持续大规模损坏……所以才会出现吐血和呼吸痛苦的症状。照这种情况下去，她只有再活两个月。”
两个人的身体一震。
痛苦的握紧双手，由希的脸庞苍白：“能不能……”
“不能！”重重的拒绝之后，是沉沉的一声叹息和无能为力，“她这种情况，至少已经持续了半年，你们却到现在才发现……能活两个月已经是好运了。药对于她这样破败的身体来说，只能缓解咳血时的痛苦。可以撑到两个月，已经是最后的极限。”
半年的咳血！他却完全没发现…
可是两个月，居然只有两个月了！
紫吴慢慢握紧双手。
“是吗……谢谢你，医生。请不要告送慊人——”
“不必！我都听见了。”含着淡淡沙哑的声音从确诊室白色的帘幕后面传出。一双毫无血色的手轻轻挑开布幔。慊人平静的整理着单薄的和服。
“真是很感谢医生的坦诚，才能听到紫吴你的表白啊。”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慊人看着不复往日谈笑自若的紫吴却笑得开心。“不过你不觉得太晚了点吗？”
“慊人——不要这样。”一直没有开口的由希突然出声。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低下去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要怎样？”听到由希不含情绪的劝解，慊人嘴角的笑容轻轻落下。
“不要他去和草摩柬说话，不要他无视我的存在，不要他那么无情的抛弃我，不要他到现在才发现我快死了？”拍拍和服上冰雪的碎屑。慊人的语调平稳。仿佛……让人有一种在说无关紧要事情的错觉。“算了吧。”


淡淡的话轻声落地，却引起一阵沉沉的静默。
由希的睫羽像是蝴蝶般轻轻颤动，不再开口。
紫吴紧紧盯着慊人，想说什么，却依旧静立。
半晌，一直盯着慊人的医生缓缓开口。
“草摩小姐，我无权干涉你的做法。那么，按照你的要求。我不会作任何的劝解。你会度过安静的两个月。”
“……谢谢。”
“不用。你的眼神我见得很多。你并不怕死，甚至有些还高兴它的来临…完全不符合你这个年纪。但是看你的身体和他们的反映，我也大概明白了你的生活环境。那么——”
“慊人！”一声高喊，紫吴冲到慊人面前抓起她冰冷的双手。“为什么？！为什么不接受治疗！说不定，会有一丝希望！”
仿佛听到不可思议的事情，慊人没有一丝感情疑惑的看着紫吴。
“为什么……这是我的事情吧，和你毫无关系。而且，你不是早就抛弃我了吗？治疗，你也知道是说不定的一丝希望啊？我才要问你，为什么要强求我才对。回忆一下我们之间，不，我和十二支还有那个家的美好过去。呐，紫吴，你觉得有资格这么要求我，问我吗？”
“……”无法辩驳，紫吴受伤的回视慊人。
可是……这样的受伤，也是他自己所选择的。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更加的后悔。
在他抛弃慊人的那一刻，他就和其他人一样，没有了这种资格。
何况，慊人受的伤比这强千百倍。却没有一个人听她诉说。
他后悔……为什么，没有听慊人对他将那些事。
真的，感到了后悔。
可惜……在他终于察觉慊人对他的重要时，才发现世界上没有后悔药这种东西。
“由希，你送我会本家吧。”对医生点点头，慊人走向角落。轻轻牵起由希和自己同样没有温度的手，静静走出了确诊室。
只有两个人空荡荡的电车里，慊人的头斜靠着由希的肩膀。
一路走来，原本冰块似的手居然有了低低的热度。就连在寂静的电车里，也能清楚的感到从两只手相连的地方向身体慢慢传送。
“由希……”
“什么？”
“你还恨我吗？”
“……不恨了。”
“是吗？你也长大了……”
“……慊人，我明天去看你好吗？”
“……”
“你想我说什么？”
“好。”
“那么——好。”
“谢谢……”
“……”
恍惚中，由希的耳边似乎传来慊人轻声的回答。
可是两辆电车相交之间，呼啸而至的风声湮灭了所有的一切。
不留一丝痕迹。
消失，从来都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已经开始长大的人身边靠着无法再长大的人。
平静的接受。互相倚靠着安稳的沉沉睡去。
曾经冰冷的手，开始渐渐有了温度。
即使，是最后的礼物。
“由希，谢谢你……”
第四夜——花香幽散
（中）


这是 橘郁冥 的文因为他很长时间没有上线 所以擅自转载 很抱歉 话说 真是万年大坑

BB

呜呜呜，写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