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折 庄生晓梦迷蝴蝶
苏州越剧团是我熟悉的剧团了。散场以后,我便带着洪音进入后台找到了王团长。给她看那张老照片,希望能找到点线索。
“段林希,苏妙玲”王团长默念这两个名字:“名字很熟,只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听过了。”她拿着照片若有所思,旁边卸了一半妆的小生闻声站了起来,接过照片细细端详。“段先生和苏先生,你们在找她们?”
洪音的语调在微微颤抖:“是的,你知道她们现在在哪里么?”
那小生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我也有二十多年没有见到她们了。”
她转头对着王团长说:“你认不出她们了么?,解放后分到苏州越剧团的,段先生和苏先生,曾经教过我们戏的。”
王团长如梦初醒:“演《梁祝》的苏先生和段先生?我想起来了。”
那小生自顾自的说下去:“我叫陆之云,60年代时,我大概十几岁,曾经在越剧团学戏。当时的苏段两位先生是剧团的头角儿,有演出的时候她俩演戏,平时会教我们这帮小孩子。
两位先生教戏极严,尤其是段先生,一板一眼,腰就是腰,手就是手,一个身段,一个眼神不到位,她都能让我练个一天。我记得那时候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唉,我的基本功都是那个时候锻炼出来的。
她俩平时都不太爱讲话,也不爱笑, 两人住一间宿舍,干什么都在一起,也没见和别的角儿有什么太深的交情。那个时候,剧团里也有很多解放前的名角儿,为人都是极活络的。和部队上的领导地方上的大官都有来往。只有段先生和苏先生,除了演戏就是教戏,没事儿的时候,也就两人琢磨戏。她俩的戏啊,那在整个剧团都是范本。每逢她们搭档演《梁祝》,我们这一班小孩子就啥事都不干,都躲在台下角落里看。一场场,听不厌。往往学戏时自己琢磨了半天不通的地方,听听她俩的戏,该怎么着自己就明白了。
“苏先生是专唱小生的。段先生大多数时候也是唱小生,只有和苏先生搭戏的时候,才反串花旦。她俩平时也和别的花旦搭戏,戏也是极好的,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就说段先生反串花旦和苏先生搭档演的这出《梁祝》,唉,我这一生中,就再也没有听过如此的好戏了。
《梁祝》前几折,祝英台女扮男装,学堂初遇梁山伯。情愫暗生草桥结拜,十八里相送依依惜别。本来祝英台这角儿,寻常花旦来演很容易妩媚过头,英气不足。偏偏这段先生演熟了小生,扮演女扮男装的祝英台简直绝了。举手投足那是俊秀飘逸,一开嗓却是甜润婉转的腔,顾盼间眉目里的小女儿情态更是丝丝显露。苏先生本来就善演敦厚深情的温润君子。这《梁祝》啊,就像为她们量身定做的一样。
别看苏先生段先生都是瘦瘦小小的身子,外貌一点都不打眼,少言寡语的总像是有什么心事。可一旦上了妆,披了戏衣,套上云肩、戴上文生巾、那活脱脱就是两个绝世风流的佳公子。戏里的梁山伯和祝英台就像附在她们身上活过来了一样,就是那么神。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们学戏的,看戏的时候很容易注意那些观众不怎么关注的。走步啊、眼神啊,唱词怎么断句、唱腔怎么变化、怎么吐字,一句话,容易出戏。可看段苏先生的《梁祝》,一开始,我就根本沉在戏里出不来了。苏先生笑,我也迷死在那个笑里。段苏草桥结拜,我就沉溺在那个相望的眼神里。十八里相送,我就希望那路永远也走不完。等到吊孝哭灵和祷墓化蝶的那段,我是哭的站都站不起来了。唉,哪是人演戏啊,分明是戏演人。”
陆之云还是继续说下去,我和洪音听的晃了神。
我眼中丰神俊朗的宝二爷一转身成为风华绝代的祝英台。一摇扇一弄眉,人还活在戏里,三寸戏台外的天地早已变幻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