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就想起一位小时候对我很好的老奶奶。
然而我对她的记忆,多数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去,所剩无多。
老奶奶还在的时候,每天都会颤巍巍地推着一辆小推车去学校旁边卖一些零碎的小玩意,而我自然近水楼台,有了不少的零食吃,我最喜欢吃的之一,是糖角——一种把一张报纸卷成一个圆锥,把白砂糖倒在锥角上的东西,小孩就从外面吸吮融化的糖水。每每在老奶奶推着小推车回来的时候,老奶奶总会慈爱地给拿上两个,给我享用那总是不会嫌腻的甘甜。不过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那是很粗陋的一种东西,可是它的的确确是我的童年不可或缺的一种欢乐。
曾经和老奶奶说过,长大有了出息,要盖一座很大很大的房子,把爸爸妈妈还有她都接进去住。直到我稍微大些的某个日子,听到老奶奶去世的噩耗的时候,才知道,这句孩提时玩笑一样的承诺,永远都不能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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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像这样,时不时地想起过去,想起一些似乎无关紧要的场景,恍然却清晰地仿佛昨日刚刚发生过,仔细想想,却抓不住头绪。
生活就是这样,一边在深刻,一边在淡忘。淡忘着淡忘着却终于深刻,深刻着深刻着反而淡忘掉了。
听过,看过,闻过,触过,尝过之后,曾经置若罔闻的我也会回首惊疑:“好不奇怪!”
我们都身穿着一件名字叫做“自我”的救生衣,在记忆的波浪中上下起伏,直到永远。
须弥芥子,千古一瞬,一个人的记忆乃至生命,在无限的时空下,摧枯拉朽般风化成一地不起眼的碎沙。
没有了记忆,一切都不重要,有了记忆,一切又变得那么重要。
而所谓承诺也只是人们背弃、指责而同时又坚信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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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中来到这个世界,逐渐和类似自己的别人交流,相融,最后离开,又是孤独——纯粹到虚无的孤独——直到永恒,究竟什么是存在的,什么是虚妄的?
记忆的坚强,不在于它能存在多久,而在于:你、我、他的记忆,交织成一张网,网罗了喜怒哀乐,网罗了四季昼夜,网罗了悲欢离合,网罗了三千世界。
于是我想,自我,不是一个人的自我。
我的记忆里,糅合着别人给予我的,原本属于他们的,而现在又属于我的自我;而同样在别人的记忆里,也糅合着,我给予他们的,原本属于我的,而现在又属于他们的自我。
不悲,纵灰飞烟灭,一丝自我留存他心,绝非虚妄;也不喜,况至世界末日,无你无我无他,何谈存在?
不如恣意呼吸这世界,呼,是为了让世界记住,吸,是为了记住这世界。
且看尽春华秋实,与夏虫语那寒冰冷雪。
闲言碎语,罔顾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