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我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温暖的子棉垫上,才发现后腿上的兽夹已经被取下,缠着长长的布条,在阳光的轻抚下微微有些发黄。
我动了动,伤口已经不那么痛了,我甚至能轻微地感觉到伤口正在悄无声息的快速愈合,创口上的血肉、毛发在用我听不到的声音吼叫着,和魔力溶在一起。逐渐涌上来的力量火焰似的,在体内相互撞击、最后两败俱伤似的重新溶解在一起,像血液渗入水中一样。我盯着白色的绷带失神,好像透过它看到了灵力撞击后产生的小小的火星。
我好奇地盯着干净整洁的房间,一切给我的感觉都是相当新鲜的——在此之前我也从未进过人的巢穴。
“猎人的房间就是这样的吗?可是这和长老们说的一点也不一样啊,他们不是说房子里要挂野兽的皮毛的吗?可这里挂着的只有彩色的布……”我想着。也想伸出爪子去感受一下,可就在这时……
“吱——”
门,开了。
仿佛是被阳光撞开的。
只见那一束束金色的阳光似乎是被释放了一般往屋子里闯。它跳上了椅子,爬上桌角,又在窗台上转来转去,给一切它碰得到的东西都染上了淡淡的暖金色。门前的那块小小的空地更是如此。平整的地面整块整块的泛着光,好像是被镀了一层薄薄得金子,但又不同于金属的冷冽和一身难以忽略的傲气,散发着一种温柔的味道,像母亲含情脉脉的吻。
又仿佛是被清风摇开的。
只见那一丛丛苍翠的树冠似乎是被惊吓到了一般颤抖起来。透过窗户上镂空的缝隙中可以清晰的看到,院子里那一大块墨绿的甚至发黑,但又掺杂着些许淡淡的金色树影,正轻轻地摆来摆去。好像是在炫耀它高大挺拔的身姿,又好像是在逃避鸟儿的脚印——踩到树影的脚印。
在我反应过来之后,出于生物的另一种奇怪的本能,我以最快的速度回过了头。仅仅是一眨眼的时间,可是是谁呢?将它从头到尾地拉直、延长了。是闯进屋子的阳光?亦或是那徐徐的清风?我说不清楚,可是我知道,那个我经历过无数次,也浪费过无数次的一小段微不足道的时间,就在那一刻,在我的生命中,被某一种不知名的力量猛地拉长了。长到让它有足够的时间把空气中的水分和生物的情感揉在一起;长到让一滴晨露有足够的时间陨落,入土;长到让我叹为观止。长到仿佛已经过去了几度春秋,几个世纪,甚至是……
是能让爱恨消融、回归尘土,静待轮回的……千年。
转眼间时间已经恢复了它原来的节奏。我又重新听到了树叶沙沙作响的细碎的声音,尽管它没有什么韵律,但我也愿意就这样静静听着。只因为这大自然的声音,能让我安心。
随着我动作的停止,一个绿色的身影闯进了我的眼睛。准确来说,是一个身着绿色长衫的男子。
他的步伐很轻盈,以至于走在地上都不会引起大地轻微的颤抖。
那时,风还依旧吹着。挑逗般的吹着。掀起他宽大的衣袖。
仿佛山间翠竹似的打扮不禁让我驻足观望。青翠的绿色让人感到无尽的舒适与美好。那身绿衫绿的干净秀美,也显得清凉。但留下的是一股阳光的味道。
“啊,这么快便能起来走路了么?”
他笑着,毫不犹豫地慢慢向我走来。感到害怕的,只是他上扬的嘴角和眉宇间的温柔让我感到无比安心。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点的安心,也使我忘记了许多事情。比如怀疑,比如警惕,比如抗拒,再比如,时间……
“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啊”——这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
然而此后的相当一段时间里,我对乔也是时时刻刻保持着警惕的。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他的音容笑貌,他的一举一动,便常常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将那仅剩的一丁点的戒心,像他吹灭桌上的那盏油灯一样,轻轻地打散成灰,随风飞去。
他一直成天“小狐狸”长“小狐狸”短的叫我。虽然语调是那样温柔,但我多么希望他能叫一次我的名字,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罢了,他怎么会知道,亦或许永远也没机会知道了吧,我的名字,叫兰珠。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