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草原，北方的燕，只交会每年的冬天。
他们说这种遥远年复一年。
南方草原，北方的燕
文/林栀蓝
[一] 如果当时能和你一样 转身再爱了一场 也许我体会不到爱情 看清自己模样
圣诞前夕，周宝明送付牙牙了一条狗，付牙牙看着浑身漆黑，眼睛明亮的小狗，忽然，想起张力的那只小狗。
只是，那只狗通体雪白，所以名字叫小白。
这样想来，真的是很久没有见过张力了，久得她都好像忘了他的脸。
在这个呵气成雾的夜里，她突然想叫他的名字，只是她张了张嘴，却只有雾气弥漫在眼前。好像，她早就找不到他了。

[三] 眼睁睁看你走开 就是不让眼泪掉下来 连自己都感意外
圣诞那天，付牙牙带着周黑鸭去赴周宝明的约。
周宝明送她周黑鸭时，就早说好以圣诞一块儿看电影为先决条件。如今她一百个不情愿地在电影院门口排队，长长的人龙，他们站在末尾。直到娜娜的电话打过来，她接起电话像救星，说，我们去广场上吧。
班上同学都在，派娜娜打电话来催，望着前边的人龙，周宝明不得不答应。
付牙牙带着周宝明赶至广场时，大家已经围在一个小灯笼四周讲鬼故事了。她和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旁边的空地坐下，周宝明还一脸故意地朝她这边挪近了一点，搞得付牙牙心里莫名慌慌张张。
周宝明就是这样，每天赖在她身边跟她勾肩搭背，以往她总觉得烦不胜烦。而今晚，她真庆幸，自己决定来广场。因为这样，让周宝明遇见了娜娜。
一直到娜娜开始讲故事之前，周宝明都还在和她兴致勃勃地聊天。话题从周黑鸭一直扩展到了“待会儿晚了我送你”上面。
除了张力，付牙牙再也没有答应过让别的男生送自己回家。她正犹豫着不知如何拒绝，却见娜娜从一堆人里起身，向前挪到了灯笼附近。她讲了一个牙医的鬼故事。周宝明还没听完，就一脸认真地向付牙牙打听起了娜娜的名字。
付牙牙仿佛明白了什么。晚上散会时，周宝明笑眯眯地拍了拍付牙牙的肩，说，你在这儿等我，我送完娜娜回来送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淡淡月光下，只留下付牙牙眼里的，他和她的背影。她懒懒散散地看着，从包里掏出耳机开始听歌，仰着头，天上有孔明灯在飞。

[五] 我计算时间 一叠昨天 那页数紊乱的从前 找不到你笔迹清楚的抱歉
再去学校时，付牙牙就听同学间传起了周宝明和娜娜的事情，大家说，那天晚上他们两个都没有回寝室。
付牙牙假装听不到。
张力刚来上课第一天，就跑来找付牙牙，约她周末去电玩城。付牙牙刚答应下来，望着张力高兴的出了教室，周宝明一下就窜到了她面前。他抱着一个大本子问她，周末要不要一起去写生。
付牙牙是学画的。但她没想到周宝明也喜欢美术，刚要追问，他却仿佛看穿了她的惊讶，接着说，我就是想学学。娜娜周末不一定有空，让我来问你，如果你没时间我就等她吧。
说完，还望了一眼张力的离开的方向。
付牙牙一愣，立刻心里泛起一阵怪异的感觉。她推脱地说，我也有事，下次吧。
周宝明就仿佛自己找了钉子碰一般，悻悻地回了座位。
张力投篮特别棒，单手一投一个准。没多长时间就替付牙牙换来了一个大娃娃。付牙牙欢欢喜喜地抱着它，它也是一只小白狗。
远处却传来了周宝明的声音，他身旁站着浓妆艳抹的娜娜。周宝明笑着过来和付牙牙打招呼，付牙牙却下意识地挽住了张力的手。
张力愣了一下。
周宝明也愣了一下。
只有付牙牙自己明白，她不过是不想输给娜娜。但她什么都没说，拉上张力走向夹娃娃机。
周宝明却大方地一笑，正好我和娜娜也准备玩，我们来比一下啊。
付牙牙来不及回应，就被周宝明拖了过去。剩下娜娜和张力两个人，站在原地，冲对方无奈地一笑。
付牙牙在周宝明的指导下，飞快夹起了三个娃娃。一个绿油油的小胖，嘟着嘴，付牙牙最喜欢。她忍不住欢蹦乱跳：看！我夹的！张力你也来试试！
张力笑意浓稠地站在原地望着她，没有过去。她也没在意，似乎笃定张力不会生她的气，继续和周宝明两个人旁若无人地玩。
两个钟头转眼过去，等周宝明从付牙牙的笑脸里缓过劲来时，才发觉，娜娜早就没了影。付牙牙抱着一堆娃娃，挥手和周宝明说再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胜利的骄傲，拖着张力往寝室的方向走。

[七] 你的告别无瑕的像一种姿态 最后甜美的婉转表白
张力的步履飞快，转眼就走到了热闹的街头。付牙牙在他身后跟着，却不敢喊他的名字。她正不知如何对他解释。
两人一前一后别别扭扭地走在人群中，直到她身边已经经过第十个卖花姑娘，张力忽然停下脚步，一回头，她撞上了他的下巴。他浅浅的胡茬扎了她一下，她却来不及吃痛，眼泪“哗”的流下，她说，张力，你别走了。
张力就那么站着，眼神深深地停在她脸上。好一会儿，他忽然用力抱住了她。
紧紧的，仿佛松开一点点就要失去她。
付牙牙在这个拥抱里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这个冬天的夜晚，城市的喧嚣下，却只有他和她两个人，一声一声，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但是付牙牙能感觉到他的相信。
他们的约会也是定在这条街。
张力送她的第一份礼物是玫瑰。旁边的卖花姑娘笑嘻嘻的，眼神里都是羡慕。
送给你。张力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付牙牙接过来，这才缓缓打开了背包，掏出一个大盒子，塞给他。
这里边有餐具，有闹钟，有漱口杯和牙刷，还有手套、围巾和棉袜。虽然都是小东西，可是，我希望你早上起床的时候，刷牙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出门的时候，降温的时候……统统，都能想着我。付牙牙一点一点地解释说，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
这些都是她早上提前了两个小时出门，在小店里淘来的。
这么久了，付牙牙从未像现在这样，确定着自己的心意。
她喜欢他，这一次不容怀疑。

[八] 弃置那颗花 容我带它的根归家 送你这颗花 来怀念已逝去初夏
其实付牙牙从未忘记，当初张力走时，曾问过她，如果她愿意和他一起去，他有办法带她走。付牙牙也相信张力的话，他家的条件在当地一直算前几名。但她拒绝了。
所以他走的时候，她才不敢去送他。
而这一次，张力和她在一起的第二个月，一天清早，她高高兴兴打开寝室门，却看到门口一大捧玫瑰。
她理所当然以为是张力送的，却在卡片上看到了周宝明的名字。周宝明在卡片上写着：花我也可以送你。99朵，你喜欢吗？
她愣然，这才想起周宝明很长时间没来找她了。他们在学校遇见，连平日里的点头微笑也都省去。而她，始终对那一天的事情无法释怀。
付牙牙把花放回了门口，固执地没有收。她收拾停当，下楼正好碰上来找她的张力。她却怎样也想不到，张力这一次，是再次来和她道别。
上一次，他说要走，她没有陪他走。
这一次，他说家里已经替他安排好了工作，他半开玩笑地问她，牙牙，家里又想让我回去，不过你说让我留下，我一定不走。
付牙牙望着他，仿佛能从他眼里读到那些坚持与肯定。她明白他的意思，他只是来告诉她，他不会离开她的，不论摆在他面前的机会多难得。
他千辛万苦从家人的身边回到这里找她，她明白，他所做的一切不是表面看来那么轻易。
可是她却不能从容地接受。
付牙牙摇摇头，即使是再假的话，她也要说；即使是再虚伪的笑容，她也要做。她指指楼上，寝室门口的那一大捧花，决绝地说，我已经答应周宝明了，我们不适合。
张力说什么都不信，用力扳着她的肩膀，她只好继续圆谎：是真的，我从前总觉得和你可以试试，可这一次，我才真正发觉，我们不适合。
周宝明也在这时适时的出现，付牙牙远远望着他过来的身影，一咬牙，一股脑儿冲上去，牵起他的手。她说，张力，其实你根本不用为我耽误前途，我祝福你。
说完，她没理会他的目光，转身和周宝明双双离开。

[九] 所谓热恋只是新鲜 我却听不进任何人的劝
付牙牙就这么和周宝明在一起了。她抱着周黑鸭的时候，依然时常想起张力的脸。但真正遇上他，她却要想方设法避开。
寒假大家都各自回家，付牙牙在除夕夜的前几个小时和妈妈一块儿出门买水果，走了很多家店都是关门，直到过最后一条马路，远远望见张力从对街走来。
就这么刚巧遇上了。
她尴尬地朝他挤出一个微笑，仿佛做给一直记得他们关系不错的妈妈看。
张力却大大方方地上前，像许久以前一样，和她打招呼，礼貌地说阿姨，提前祝您新年好。
之后便是错身而过，再无多言。
那是那一年的最后一天，她见到他。而她曾送他的围巾和手套在风里飘飘摇摇。她恍惚看着他的背影，不明白为什么他又没有走。
晚上付牙牙给周宝明打了很长时间电话，他们约好在凌晨时分相互说第一声“新年快乐”。可凌晨还未到，四周便已是爆竹声阵阵，付牙牙的手机莫名其妙断线了。
再拨过去，就成了暂时无法接通。
付牙牙呆呆望着窗外，想到周宝明现在大概依然在不断拨着不通的电话，她有些淡淡的内疚。
她还记得以前高中的时候，张力也是那样拼命地在凌晨拨她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后来信号紧张的时间一过，她的手机里噼里啪啦地来了十多条短信。
全是张力发来的，统一格式的“新年快乐！付牙牙！”。
只唏嘘时过境迁，张力此时不知是否已经睡了。

[十] 谁付出深 谁爱得浅 不过谁走谁先
开学前几天刚好是情人节。付牙牙一早便在学校对街的奶茶店里等着周宝明。
那天她去得特别早，也不知是否有预感，早上都睡不着。所以后来等啊等啊，就等得连张力都出现了。
张力点了一杯和她一样的奶茶，在她对面坐下。空气一时间沉寂了，许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张力发觉了不远处周宝明的身影。
他这才匆匆起身，塞给了付牙牙一张似乎老早就准备好的字条。折成了很小的一块。他说，你记得一定要看。
付牙牙讷讷地点点头，她甚至在那一刻忍不住猜测，是否张力已经独自决定留下，这才要将她挽留。
周宝明进来时，张力刚好离开，他便轻轻搭上付牙牙的肩，说，走，一起去看电影。你还记得我们一块儿去买周黑鸭的那天吗？圣诞节，说好去看电影，却被你放鸽子。
付牙牙想了想，淡淡笑了，和他往外走去。
那张字条，她顺手便塞进了上衣口袋。
电影院里，付牙牙抱了一大袋爆米花一颗一颗往嘴里丢。身旁的周宝明看得正入戏。偏着头，她瞧了一眼周宝明，见他没有注意过她的动作，便放心地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张字条。
借着影院里极暗的光线，付牙牙努力地看了半天，才看清楚。张力在上面写着：我下星期要动身了。但，只要你说一声，不论多久，我都等你。
付牙牙想起他第一次离开时，自己在看的一部电影里的一句话：如果有多的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走。
突然伤心欲绝。
张力，第一次未随你离开，第二次，又怎会耽搁你的前程似锦？
她又看了看一旁的周宝明。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掏出手机，她发给张力一句简单的：祝福你。
也仿佛这一句，便永远隔开了她和他那段年少的时光。
她送过他许多礼物，有餐具，有闹钟，有漱口杯和牙刷，还有手套围巾和棉袜。
他送过她两张电影票，还有一朵玫瑰花。
付牙牙把怀里的爆米花转手塞给了周宝明，然后轻轻把头一偏，靠在他的肩膀，眼泪掉下来，她害怕任何人发觉。

[十一] 早知道 再没相爱的机会 没想到 再难宾至如归
张力走的那天，下了场雨。
付牙牙正一个接一个的打电话找朋友帮忙，因为周宝明正蹲在看守所，他是为了她。付牙牙可能从未对张力讲过，她是单亲家庭。她当初不愿跟他走，因为不能丢下妈妈。如今不愿意留他，因为妈妈病了。
她自知和张力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便不再强迫自己留他。
那一大笔医药费，是周宝明替她付的。他为她去偷钱，这才被抓。她好容易保释出了周宝明，不知多想发个短信给张力，哪怕只问一句是否平安。
可她都没有去做。
这样的时刻，她唯有忍住自己。
倘若，周黑鸭一直没有走丢。
在那个大雨的街头，付牙牙牵着周宝明的手，也拉着周黑鸭，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晃荡。
那时，付牙牙曾一度觉得，她选择离开了心爱的男孩，离开张力，留在亲人和周宝明的身边，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至少，她还给得起一个人幸福。
只是，当周黑鸭忽然看到街边另一只漂亮的白色小狗，欢乐地挣脱了她的束缚，向它跑去。付牙牙在那一刻也紧张地跟上前，她的手里还紧紧攥着周宝明的手。
没有人注意到正亮着闪光灯横冲直撞而来的卡车。
当卡车的喇叭响起刺耳的一声鸣笛，付牙牙和周宝明两个人都为之一振，当即迅速地，飞快松开了彼此的手。
各自，躲向街道的两旁，卡车的两侧。
在那一刻，世界都静默。
付牙牙望着不远处正开心地和小白狗打闹成一团的周黑鸭，她轻轻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臂。
或许一早，她便不该收留它。
雨轰然而下。
周宝明不发一言，从对街，默默走开。
付牙牙的心被雨水洗刷得格外明净，她的心头只留住张力的脸。如若是张力在场，她想，他怎会放开她的手？如果她身边的是张力，她又怎会松开他？
许多事情，一早埋下了答案。只是身在其中的人，一再不愿面对。

[十二] 熄灭的烟 空的房间 和一张你的旧照片 他们说这种画面叫做怀念
付牙牙和周宝明分手以后，她在一个傍晚，带着周黑鸭上了公交车，在城市里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拴在了周宝明的宿舍门口。
周黑鸭再也没有回来。
她收到一条周宝明发来的短信，在信息里，他解释说，他或许让她觉得失望伤心，可是真正在乎过的人，只有她一个。也许是他不懂得如何去珍爱一个人，所以才一次一次听任自己的心性随意去发展。包括对娜娜的情不自禁，包括后来他没能好好保护她。
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谁都知道不能重来。我做得不够好，你心里始终有别人。周宝明最后说，代我转告伯母，祝她身体健康。也祝你幸福。
付牙牙抱着张力送她的大娃娃偷偷难过了好久，她捏了捏它的尾巴，它就像真的小狗一样叫了一声。
她恍惚间，还能想起张力曾说过的话。
他说，只要你说一声，不论多久，我都等你。
她已算不清又是多久没见过张力。于是翻箱倒柜，找到他的号码。她小心翼翼地拨过去，却只听到已是空号的提示。在那一刻，付牙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她总是在内心里笃定地觉得，总有那么一个人，他即使远走天涯，即使是她没有给彼此机会，他也会在内心的一个角落，留位置给她。
在她需要的时候，只需一个电话，他甚至赴汤蹈火，也要赶至。
她真的曾这样天真的以为。
时光却已不再了。

[十三] 爱与恨总会事过境迁 那些信件 写的誓言 不过是白纸黑字的表演
付牙牙毕业后开了家花店，兼职卖盗版碟。2009年叶念琛执导的新片《保持爱你》上映后，付牙牙也拿了一张来看。
里边有一个片段是讲情人节买花的人太多，两个男生没有买到，就买了很多跟花有关的东西，送给女生。有烟花、韭菜花、西兰花、老花眼镜、椰菜花、花生、三花蛋奶、麻将里的花、豆腐花、同花顺，还有陈慧琳的《花花宇宙》DVD……
女生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捧着一个装着这些花花绿绿东西的大瓶子高兴地走了。而付牙牙的心，也因此被牵动。
许久没有人来爱，也许久没有收到过情人节礼物。能在第一时间里想起的，恐怕也只有那一年，张力送她的花。
那一次，她送了张力许多礼物，后来，她便一直看他戴着那条围巾，过了一整个冬天。
而他，送过她一朵花开正好的玫瑰。
她想，再也不会有人像他一样，对她说：其实我送你花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因为它是花，鲜花本身是美丽漂亮的嘛，虽然没什么实用价值……但我想，也许它会因为成为我送给你的礼物而显得有价值。就像我毫无理由地喜欢你一样。
就像我，毫无理由地喜欢你一样。
南方小城湿润的空气依然。那一年，张力说过的话，却像一场雪，化在付牙牙的心头。每一句，都蔓延成无从触及的过去。

[十四] 南方草原 北方的燕
南方草原，北方的燕，只交会每年的冬天。
他们说这种遥远年复一年。
而付牙牙与张力之间，阻隔彼此的，却何止是时光一年又一年。
后来她和他，曾在同一座城市里听过新年的钟声，在同一间商场买过秋装，尝过同一个牌子新出的酸奶，见过从前彼此相熟的故人，听过同一首歌，听到眼眶湿润。
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城市那么大，付牙牙再也没见过一个男孩，他眼神明亮，下巴处青涩一片，笑起来眼睛是很好看的月牙弯。

、蒙蒙的文章带点小清新，就算是喜剧似乎也能戳我泪点。
、燕，嗯，燕。

如果当时能和你一样 转身再爱了一场 也许我体会不到爱情 看清自己模样

我们可不可以不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