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石师的教泽,并直接感受先生渊博的学识与认真敬业的精神,还是在几年以后听他的课时。记得是在1981年春天,石师给我们历史系七七、七八两个年级的同学讲“历史地理专题”课,加之还有一些外系的学生前来旁听,使得“教二楼”二楼的大教室异常“爆满”,同学之间还要轮流提前去“占位子”。因是“文革”之后第一次重开此课,十多年前的讲稿难以适应新的教学需要,必须全面调整、修改,甚至完全重写,于是石师一边整理材料,一边编讲义,一边找人刻蜡纸,一边油印,其中有几部分因来不及找人,都是老师自己“赶急”刻印的。每到上课之前,才把一章一节的讲义和参考材料发给大家。所以直到一学期的课快结束时,全部讲义才分发完毕,最后大家各自想办法将它们装订成册。后来读研究生时听师母李涵老师说,当时为了编写、刻印那本讲义,石师总是“开通宵”,天亮后简单洗漱,吃过早餐,在座椅上“靠”一会,即拎着“大包小捆”地赶往教室上课。石师讲课条理清晰,材料娴熟,旁征博引,逻辑严密,不管是谈历史地理的理论问题,还是有关专题,都是史论结合,融会贯通,深入浅出,令人信服,深受同学们的欢迎与敬佩。
石师在课堂讲授的同时,还经常布置一些作业,并对每一份作业认真批改,加以启发引导。有一次石师发给每人几张油印的地图,要求大家标出中世纪我国西北地区几个主要少数民族的分布地域,我想当时的分布地域并没有太明确的范围,就没有按常理用闭合的线圈标出,而是用铅笔画的平行虚线示意,石师在批改时表示赞许,在旁边加了“设计较好,较科学”的批语,并在下次课前讲评时以予鼓励.石师的这门课,使我深受启发与教益,以至二十四年前那本刻印、后用回形针装订而不甚整齐,外面用牛皮纸作封面的讲义,连同当时的听课笔记与作业,至今一直保存在我书架最顺手的地方。也正是石师的学识与人格魅力,使我作出此后报考历史地理专业研究生的选择。
在学问上真正入门,还是在跟老师读研究生以后。我进师门时,已有国雄、甬坚两位师兄早我半年,捷足先登,除了公共课、基础课外,几门“专业课”都是石师在他书房里给我们三人一起讲授、讨论的。老师曾对我们说:指导研究生我没什么经验,就按当年陈寅恪先生指导我的方法来指导你们,边摸索边改进。同时教导我们:作学问首先要有扎实的基础,同时要有开阔的眼界,否则成不了大器。所以他给我们首先开的两门课一门是“历史地理理论”讨论,一门是“历史地理史料学”。在老师书房里上课,虽然地方比较狭窄,作笔记不太方便,但也有几点好处,一是资料“现存”,可以边讲,边讨论,边实习,需要什么资料就取什么,当堂解决问题,印象特别深刻;再就是中间休息时,师母常给我们送些茶水、水果或点心之类的“犒劳”,有时因某个问题“拖堂”,下课晚了,老师担心我们回去后食堂没菜吃,就要师母加两个菜,留我们在他家“蹭”一顿,若逢节日,这顿饭必吃无疑,时间一久,老师家上课那天的晚餐,几成了当天课堂的必然内容。
我本科学考古,在实物资料和田野方面有点基础,对商周文明与楚文化有一些兴趣,而文献方面的底子薄弱,尤其在史学方法论上缺乏系统的训练。针对这一具体情况,我刚入门,石师就对我说:你学考古出身,这是你的优势,今后还要在这方面加强,力求做到准确认识、科学运用考古材料,而不是简单下结论;同时要在历史地理与文献方面下功夫,从原始材料人手,在鉴别、理解与运用文献资料上花气力,决不要随手拣来就用,这方面我能帮你。老师还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们现在的学习条件不错,一定要抓紧时间。希望你今后能结合文献记载与考古材料,在先秦历史地理与文化方面做出一点成绩。我不懂的,可以请其他老师来帮你。如果说四年前老师的那番话我只是礼貌的听听而已,四年后的这番话,我是深深领会到其中的份量与期望的,同时也感到无形的压力与责任。直到今天,仍然是我学习的动力与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