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々历史地理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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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6-11-20 03:39回复

     享受石师的教泽,并直接感受先生渊博的学识与认真敬业的精神,还是在几年以后听他的课时。记得是在1981年春天,石师给我们历史系七七、七八两个年级的同学讲“历史地理专题”课,加之还有一些外系的学生前来旁听,使得“教二楼”二楼的大教室异常“爆满”,同学之间还要轮流提前去“占位子”。因是“文革”之后第一次重开此课,十多年前的讲稿难以适应新的教学需要,必须全面调整、修改,甚至完全重写,于是石师一边整理材料,一边编讲义,一边找人刻蜡纸,一边油印,其中有几部分因来不及找人,都是老师自己“赶急”刻印的。每到上课之前,才把一章一节的讲义和参考材料发给大家。所以直到一学期的课快结束时,全部讲义才分发完毕,最后大家各自想办法将它们装订成册。后来读研究生时听师母李涵老师说,当时为了编写、刻印那本讲义,石师总是“开通宵”,天亮后简单洗漱,吃过早餐,在座椅上“靠”一会,即拎着“大包小捆”地赶往教室上课。石师讲课条理清晰,材料娴熟,旁征博引,逻辑严密,不管是谈历史地理的理论问题,还是有关专题,都是史论结合,融会贯通,深入浅出,令人信服,深受同学们的欢迎与敬佩。

     石师在课堂讲授的同时,还经常布置一些作业,并对每一份作业认真批改,加以启发引导。有一次石师发给每人几张油印的地图,要求大家标出中世纪我国西北地区几个主要少数民族的分布地域,我想当时的分布地域并没有太明确的范围,就没有按常理用闭合的线圈标出,而是用铅笔画的平行虚线示意,石师在批改时表示赞许,在旁边加了“设计较好,较科学”的批语,并在下次课前讲评时以予鼓励.石师的这门课,使我深受启发与教益,以至二十四年前那本刻印、后用回形针装订而不甚整齐,外面用牛皮纸作封面的讲义,连同当时的听课笔记与作业,至今一直保存在我书架最顺手的地方。也正是石师的学识与人格魅力,使我作出此后报考历史地理专业研究生的选择。

     在学问上真正入门,还是在跟老师读研究生以后。我进师门时,已有国雄、甬坚两位师兄早我半年,捷足先登,除了公共课、基础课外,几门“专业课”都是石师在他书房里给我们三人一起讲授、讨论的。老师曾对我们说:指导研究生我没什么经验,就按当年陈寅恪先生指导我的方法来指导你们,边摸索边改进。同时教导我们:作学问首先要有扎实的基础,同时要有开阔的眼界,否则成不了大器。所以他给我们首先开的两门课一门是“历史地理理论”讨论,一门是“历史地理史料学”。在老师书房里上课,虽然地方比较狭窄,作笔记不太方便,但也有几点好处,一是资料“现存”,可以边讲,边讨论,边实习,需要什么资料就取什么,当堂解决问题,印象特别深刻;再就是中间休息时,师母常给我们送些茶水、水果或点心之类的“犒劳”,有时因某个问题“拖堂”,下课晚了,老师担心我们回去后食堂没菜吃,就要师母加两个菜,留我们在他家“蹭”一顿,若逢节日,这顿饭必吃无疑,时间一久,老师家上课那天的晚餐,几成了当天课堂的必然内容。

     我本科学考古,在实物资料和田野方面有点基础,对商周文明与楚文化有一些兴趣,而文献方面的底子薄弱,尤其在史学方法论上缺乏系统的训练。针对这一具体情况,我刚入门,石师就对我说:你学考古出身,这是你的优势,今后还要在这方面加强,力求做到准确认识、科学运用考古材料,而不是简单下结论;同时要在历史地理与文献方面下功夫,从原始材料人手,在鉴别、理解与运用文献资料上花气力,决不要随手拣来就用,这方面我能帮你。老师还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们现在的学习条件不错,一定要抓紧时间。希望你今后能结合文献记载与考古材料,在先秦历史地理与文化方面做出一点成绩。我不懂的,可以请其他老师来帮你。如果说四年前老师的那番话我只是礼貌的听听而已,四年后的这番话,我是深深领会到其中的份量与期望的,同时也感到无形的压力与责任。直到今天,仍然是我学习的动力与方向。
    


    6楼2006-11-20 0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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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6 10:2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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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石师的安排下,读硕的前两年,徐德宽老师给我补了一学期的自然地理,蔡述明老师教了一学期的历史自然地理专题,王克陵老师讲了一学期的地图学。同时,老师还安排我补修夏渌老师的古文字学,周大璞、钟福邦老师的音韵训诂学课,并特地给几位老师打招呼,要他们多给我指导。在考古方面,老师还安排萧亢达、王光镐等老师专门辅导,定期请益。三年的硕士生活虽然过得非常紧张,甚至是近乎“严酷”,但也正是这三年,使我们在学术上受到了严格、系统的训练,为以后的学习与工作奠定了较好的基础,回想起来,可见石师的用心良苦和因材施教。

       先生做事极其认真,对我们的学习要求非常严格,他经常告诫我们:做学问要先学做人。做人贵在诚信,做事务在认真,做学问定要求真,来不得半点马虎和虚假。对我们的课程作业和学位论文,他总是严格把关,一丝不苟。在几十年对古代荆楚地理的研究与探索中,石师对今本《水经注》中有关长江中游的《江水》、《沔水》诸篇形成了一整套自己的看法,在讲“历史地理史料学”时,他通过大量史例教育我们:现存诸版本的《水经注》已非本来面目,在先已散乱残佚后,虽经历代学者加工整理及订补,至今内容紊乱费解以至有明显错误之处仍屡见不鲜,不能笼统凭信。并告诫我们在今后的学习研究中,对《水经注》的有关记载要作细致剖析,力求返本探源,尽可能恢复《水经注》的本来面目。后来做课程论文时,我拟根据《水经注》卷20《丹水篇》的记载对其中下游的山川、城邑作了一番“梳理”,在收集、分析材料时,我意识到今本《丹水篇》确实有很多问题,如与卷29《均水篇》的分割,析水、黄水、均水诸水的位置,古析县、丹水县、南乡县诸城邑的关系与地望等,颇有疑点,因囿于汪士铎、杨守敬等前代大师们的成说,加之当时自己的学识浅薄,又不愿在这上面下“死”功夫,觉得没法理清这些疑难,便回避矛盾,在汪、杨等学者的基础上,结合相关考古材料,仅对古析县、丹水县的地望作了简单的分析和推论,其实根本没有找到问题的原由,更谈不上解决矛盾,只是“和”了一团稀泥而已。作业交给石师后,没过几天,老师把我叫去,拿出我的“论文”,只见上面圈圈点点,满是批语和补充材料。老师对我说,你没把问题弄清楚,只作了些面上的工作,关键是没有吃透材料,没有深入进去。然后老师打开《水经注·丹水篇》与《均水篇》,又翻出《太平寰宇记》、《大清一统志》和有关《地图册》等,与我一边查阅文献,一边教我认真对照、分析,寻找问题的根源,同时教导说:作学问就要舍得花“笨”功夫,脚踏实地,决不能投机取巧,避重就轻,否则出不了成果,更谈不上创见。老师的话语虽然不重,但的确令我感到万分羞愧而无地自容。那天晚上老师在他书房里手把手的教,面对面的讲,条分缕析,返本探源,使我基本上弄清了问题的结症所在,明确了下一步收集材料的范围,探索的目标与方法(该文后经全面改写,又得到辛德勇先生的指正,在《论丛》发表)。从老师家出来已是夜深人静了,当时的心情是既有苦辣也有甘甜,既有悔恨也有收获。这是我初识石师严格、认真之“真格”,也是我学作论文、步入学术之起步,令我永志难忘。

       记得在作硕士论文时,涉及先秦古申国、楚宛县与汉晋南阳郡治宛城的地望。据《汉志》、《水经注》及《寰宇记》,古申国、楚宛县与汉晋南阳郡治并在一地,考古材料也比较明确。然唐初的《括地志》却说“故申城在邓州南阳县北三十里”(《史记·楚世家》正义引),清代地理名著《方舆纪要》、《大清一统志》等皆依此而定古申国、楚宛县于汉晋南阳郡治(今河南南阳市)以北二三十里处,近世出版的各类历史地图集亦以此为据。我在整理材料时虽看到了此间的矛盾,然在一番“分析”之后没有弄清原由,就对传统说法作了认定,并以考古材料加以“印证”。初稿交老师后,过了些时我去面谈,老师拿出这部分稿子,指着用铅笔加在上面的材料说:你注意到没有,《括地志》在讲“故申城”在当时南阳县北三十里的同时,还有一条相关记载“南阳县故城在宛大城之南隅,其西南有二面,皆故宛城” (《史记·高祖本纪》正义引),这里提到“南阳县故城”在“宛大城”的西南部,说明在唐初《括地志》成书时,南阳县已有迁动,故城为古宛城,是申国故都所在,而当时的南阳县治则在古城南三十里。《括地志》与汉晋记载并不矛盾,问题出在清人对《括地志》的理解有误,以至影响至今。其实这几条材料我都“认真”比较过,但没有看出什么道道,经老师这么一分析、点拨,使我恍然大悟,如梦初醒,在深感愧疚的同时,由衷地敬佩老师敏锐的学术眼光与深邃的洞察力。问题基本明朗后,老师还提示我要结合《隋志》等弄清唐初前后南阳县的沿革变化,尽可能完满解决这一疑难.临离开时,老师开导我说:学术研究贵在创新,要充分理解原始材料,善于发现问题,分析问题。陈寅恪先生的过人之处,就在于往往从常见史料中分析出使人意外而又理所当然的新解。
      


      7楼2006-11-20 0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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