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雨
BY 柒
十一点零五分我从学校逃课出来在大街上游荡,灰蒙蒙的空气将城市的建筑覆上一层垢,浑浊地让人没有睁眼的欲望。
纯净的雪雨终于从天上飘下,滑入衣襟,冰凉的触感激起微微的战栗,少顷化成雪水顺着肌肤滑下。我面无表情地望向天空,嗅了嗅布满浮尘的空气,少顷一片雪雨落在手心上,我出神地望着它,脑中思绪又翻腾起来。
不知何时起,神经质地爱上了某些暧昧不明、变化无常的事物。
就像飘在我手心的“雪雨”。英语词典里并没有它的确切解释,只是搪塞了个极其穿凿的词:sleet(冻雨),俨然无法表现出“雪雨”似雪似雨的状态。很明显,洋人的“一根筋”思维还没有能力解释此类变幻莫测的现象,抑或是他们根本不屑于解释。
想到这里,我干笑了一声,将脚下的石子踢开,结果它很可恶地弹到了金发少年的脚上,随即他转过身来,视线触到我时,其中的愤怒便染上少许诧异。
“Ju-da。”
愣了半晌迪达拉终于从齿间挤出几个音,算是问候。
——这家伙又认出我了。
面对“惨痛”的事实,我扯了扯嘴角,心想最近的RP真是缺到“惨绝人寰”的地步。
于是我冷冷地纠正是Judas。(犹大)
眼前的人名为迪达拉,姓氏未知,艺术得要死。想起几个星期前在什么破公园碰到他,他正在长凳上捏泥塑,而我则对着空白稿纸发呆。本是保持着陌路人关系,可惜我偏偏是被他的自言自语激怒,结果就“自动送上门”。几番口舌之争,竟让他得出了个莫名其妙的结论,说我有艺术气质,随即问我姓名。
“Judas。”我随口编了个名字敷衍他,来源是圣经中犹大背叛耶稣的故事,结果这家伙就一直“Judas,Judas”地称呼我,还经常给我灌输一些莫名其妙的艺术理论。
“艺术乃爆炸。”他跳到我面前,夸张地弓起背,挥动着食指说道,“终极的艺术就是在最绚烂的瞬间释放生命,然后归为尘土,嗯。”
“依你所述,应该是艺术乃死亡。”
“也可以那么说吧。”语毕,迪达拉蹙起眉思忖了起来。
我则不屑地撇了撇嘴,不禁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刚从精神科出来。
出于对耳朵的保护,面对滔滔不绝的迪达拉,我通常绷着臭脸一言不发,试图让他识相地闭嘴,孰料他倒是“屡败屡战”,越说越有兴致,让我十分无奈。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和这个从异次元来的艺术家混了好几天。现在想来这真是一件无比神奇的事——仅仅是一次照面,我就毫无顾忌和他一起游荡鬼混,不仅毫无逻辑可言,还颇富戏剧性。更可笑的是直到第五天我才问起迪达拉来这个城市的目的是什么。
他说起先没有目的。
我调侃说还以为是去寻找什么失落的宝藏。
语毕,他就鼓起腮帮子,说笑话并不好笑,嗯。
于是,我问那么现在目的又是什么。
“和一个消极但又很艺术的小女孩打赌,嗯。”
“哦?”
我兴趣盎然地扬起眉。
“我赌,在这个冬天,她会接受我的信条:艺术乃爆炸,也就是你所说的,艺术乃死亡,嗯。”
“那是不可能的。”
“嗯?”
“因为啊——”说到这里,我刻意压低了声音,停顿了须臾,“我能看见死。”
“啊?”
“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何必心虚。”我云淡风轻地戳了口奶茶,“所以,对于一个不知死为何物的人,说这样的话难免底气不足吧。”
“才…..才不是,嗯。”他强辩着,可脸上已浮现出红晕,这副窘态使我忍不住帮他解围。
“赌注是什么。”
“我暂且还没有想好,嗯。干脆先说你的,嗯。”
“你输了就不准再说‘嗯’,很烦。”
“好狠,嗯。”
言罢,他向我投来无奈的目光,以示抗议。
“就趁现在多说几遍咯。”
这算是温馨提醒。
看着染满阳光的少年,好奇心一时袭上我的心头,为了见识他的种种解数,我干脆开始跟着他鬼混。
那是雪雨飘零的的早晨,街道无比静谧,败落的梧桐叶倚在树根旁,传送着生命的余温。电线杆上,几只留鸟簇拥在一起交换体温。只要忍过漫长的冬季,郁金香盛开的季节就会来临了。
所以此刻,我正伏案而坐,音响中播放着那首熟悉的Memory,桌上摊开几张稿纸,笔尖落在这段文字的句号上。我稽首望向天空,不禁想要问自己:
——为什么,我又抒写了起来?
雪雨落了下来,纯白的雪色触到枯草的刹那,变化成透明的水渗到了土中。
——那是因为,在那样的雪雨时节,他告诉我:“你的眼里有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