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诅咒
恐惧,以微生物的指数增长方式,在我的内心迅速繁殖。我已经搞不清,这一切到底与鹦鹉有没有关系。
这天,我发现它腹部的毛开始脱落,裸露微红的肌肤,很难看,只好再打电话向阿西咨询。
阿西问:“它啄不啄毛?”
我说:“它整天站在那里一动都不动。”
“那它是得了脱羽症。”
“什么原因?”
“缺乏蛋白质,羽毛主要构成物质是蛋白质。你要给它吃鸡蛋和小米,还要给它吃昆虫和鱼虾。”
“我想扔了它。”
“不要扔,说不准它值几万块呢。”
阿西是个鹦鹉通,但是他来我家见了这只鹦鹉,却说不出是什么品种。
我按照阿西说的做了。但是几天后,它不但没有好转,病情反而加重了,头部、背部、尾部的毛,都开始往下掉。
我又给阿西打电话。
他说:“这属于营养缺乏病,不容易康复,一般得两三个月,甚至更长。耐心点。”
每天晚上,我一躺在床上,就想起深夜里那一男一女的对话。那声音再没有出现,好像一个闪电下的影子,飘过去就不见了,抓不到一点把柄。
我经常在梦里梦见三个场景。
一个是我在那片草地上遇见了亚婕,她抓到了一只白纸做的蝴蝶,递给我,然后就坐在我身旁,跟我一起看那无边无际的花。阳光好极了,一阵阵的微风吹过来,那些纸花一点都不摇动,像死尸一样僵硬,可是,它们是那样的妖艳……
一个是夜里,我看见两个人坐在我家客厅的沙发上,他们相隔很远,低声说着什么,好像我根本不存在。房间里没有开灯,他们的脸都黑糊糊的,偶尔长长叹口气。我努力想看清他们的脸,却怎么都看不清……
一个是在机场,我看见那个魔术师的背影,他离我远去。他走着走着,突然回过头来……
亚婕结婚了。
婚礼在一个不气眼的饭店举行,在北四环上,叫“红鸟酒家”。我参加了,挺热闹。
亚婕穿着一件红色的唐式对襟袄,变得漂亮多了。新郎是个戴眼镜的小伙子,挺瘦的,不好看也不难看。
我还是证婚人。
晚上,我回到家,又很晚了。我洗漱完毕,走到鹦鹉跟前看了看它。
它身上的毛又掉了不少,横七竖八地落在笼子底部。那红色的毛,蓝色的毛,绿色的毛,像秋天的叶子一样脱落。它的样子变得越来越恐怖。
我观察它的眼睛,它的眼睛有些倦怠,却依然盯着我。
我想,它快死了。不过我已经尽力了。
我走进卧室睡下了,明天还有一摊子事。我默默祈祷,夜里不要再做噩梦了。
飘飘忽忽我好像开车行驶在一条没有路灯的夜路上,两旁的建筑都隐藏在黑暗中。前方的路面铺着我的车灯,一片惨白。我不知道自己是去公司上班,还是去参加亚婕的婚礼。我的心里充满了恐惧,紧紧抓着方向盘,都出汗了。
不知道走了多远,迎面开来一辆“斯太尔”卡车,它是黄色的,高大威猛,车窗里黑洞洞的,看不到司机的脸。
我忽然感到那车窗就是一只黑洞洞的眼睛,正紧紧盯着我。
我提前放慢了车速。
果然,卡车开近之后,突然像发了疯的怪兽,猛地朝我的车头撞过来……
在梦中,我一下就闭上了眼睛,于是,我现实中的眼睛就睁开了。
那巨大的引擎声陡然消失,四周一片黑暗,一片死寂。接着我就听到了一个嘶哑的声音,低低地说:“撞死你!”
我吓了一跳,因为这声音就贴在我耳朵旁!
我伸出手,摸到了一个毛烘烘的东西!我惊叫一声,把手甩开,慌乱地打开灯,看见那只鹦鹉站在我的耳畔,血红的眼睛阴阴地盯着我。我甚至闻到了它身上的一种腥臊气。
千真万确,是它在说话!
尽管它说话跟人很像,可还是能听出那是一种仿制的声音,就像我车上安装的车载PC那个指示方向的电子声音。
我定定地看着它,感到肠胃发空,同时,我的大脑在飞快地运转着——我需要搞清楚的事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