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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耽美武侠】蝶舞,或江湖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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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阳光,久违了的阳光。
以及草地、野花、蝴蝶,曾经在春光中娇嫩鲜妍过的一切。
我梦见自己走在梦中。传说中的梦里江湖。
阳光是碧蓝色的,蓝得宛如波涛汹涌的海洋。是的,阳光是蓝色的,否则便无法解释,为什么晴朗的天空会是蔚蓝的。
连汩汩涌出的鲜血也是碧蓝的,流水一样在晴空下泛着七彩的光晕。
我从来不曾如此快乐过,我听见了自己的笑声,在蓝色的阳光下久久回响。镜子里不知谁的笑容如此妩媚,有若风中翩翩起舞的彩蝶。
然而刹那间这一切又都消失了,突然泄露的黑暗吞没了我。
看你,又梦见什么了?暗夜里传来灵芷温柔的声音。真是高兴得连睡着了都会笑醒。


34楼2012-04-18 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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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
    后来阮峰给我讲起了一个故事。
    那是许多年前的江湖,一个只凭年轻人的拳头和血气就能白手起家的年代。有个人勤学苦练了一辈子武功却因天资有限最终一事无成,于是把家族所有的希望都托付给了自己的儿子,盼望他能够代自己完成纵横天下的愿望。
    这个年轻人很听父亲的话,不惜跋山涉水四处寻访名师,终于练出了一身还算说得过去的武功。只不过人间江湖实在太大,就算再勤奋再有天赋,想在其中出人头地又谈何容易。
    有人给他出了个主意,最简单的出名办法或许就是挑战武林名宿,一旦能幸运地打败某个已经成名多年的前辈高人,马上就会一鸣惊人。
    出主意的人也许只是随口说说而已,那年轻人却认真了。
    事情实行起来其实并不容易,绝大多数成名已久的侠士对他下的战书置若罔闻。但不论什么事总有千分之一的例外,于是在短短的两三年里,他在江湖中也有了点小小的名气。
    当然也不是什么好名声。搅乱规矩的人到哪里都像乌鸦一样不受欢迎。或许这就是成名必须付出的代价吧,他有时觉得自己孤单得可怜。
    但人在年轻的时候还是很少感到孤独的,尤其是对于那种初出茅庐满心渴望出人头地的年轻人来说更是如此。他的心里有个埋藏已久的愿望这时渐渐浮出了水面,他要向武林最负盛名的剑道高手,昆仑派掌门人夏侯城挑战。
    他耍了点小小的聪明,事先雇人把战书抄写了无数份分送给武林中的各大门派为自己造势,战书里的一些措辞很过分,为了不显得昆仑派是怕了他,夏侯城居然应允了。
    预约的决战地定在西安城郊,他提前一个月到了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为的是预先观察好那里的地形和天气,并且开始预想无数种可能的结局和其中可能发生的变数。
    客栈的老板注意到了他的与众不同。说是老板,其实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清秀的眉宇中透着点掩盖不住的忧郁,一个人艰难地经营着据说是父亲留给他的这片小小的产业。
    近两年来民生凋敝,小店的生意实在难做。少年把他当成了店里的贵客,忙里忙外侍候得无微不至,床单被褥收拾得干干净净,一日三餐几个家常菜做得也颇为用心。
    乡下最能干的女人大概也不过如此吧,他想起儿时的玩伴,十个里倒有九个早已成了家,抱了儿子。只有自己还在为着不确定的未来狗一样疲于奔命。
    决战的日子一天天逼近,他的心里却越来越烦躁不安,不自觉地开始猜想可能发生的最坏的结果。一天晚上他甚至借来纸笔,悄悄地写下了给父母的遗书。
    写好了交给谁呢?他在这里唯一的朋友似乎也只有客栈的小老板了。虽然是萍水相逢,他仍直觉到那是个心地单纯而诚实的年轻人,不像普通商人那样只知见利忘义。
    小老板终于知道了他此来的目的,目光中充满了掩饰不住的惊讶。
    “名声真的就那么重要,竟值得用性命去换取?”少年问。
    他默然点头。
    “那是我父亲一生最大的心愿。”他说。
    “但如果连命都没有了,要虚名又有何用?”
    “与其碌碌无为地生,倒不如轰轰烈烈地死。”
    百般劝说但终于无益之后,少年忿忿地摔门而去,不再理他。
    直至决战前夜,少年突然抱来了一大坛酒。
    “这不收钱……是我请你的,为了给你壮行。”
    他笑笑,拍拍少年瘦削的肩膀,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是好酒。他平生喝过的最醇最美的老酒,没想到这荒村小店竟有如此佳酿。
    好久没有和谁痛痛快快地喝上一场了,后来那一晚他们都喝醉了,借着酒意搂在一起又唱又笑。不知不觉中,彼此的接触便超越了朋友的界限。
    天明后他发觉了自己昨夜的放纵,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


    35楼2012-04-18 2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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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
      除了他的玄武堂,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但即便那里也不是属于我的安身之地,在试图和堂中其它弟子攀谈时我看得出他们眼里偶尔露出的鄙夷。
      倒是阮峰对我还算说得过去,甚至带我认识了他的女儿灵芷。那时她是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在草地上捉蝴蝶时有着阳光一般的笑脸。
      你的女儿?我笑,你居然也会有妻子儿女?阮峰不回答。
      而几年后的一天,他竟鬼使神差地成了我的岳父。
      人世间最荒唐的事大概莫过于此了。


      38楼2012-04-18 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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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
        婚礼上铺天盖地的红淹没了一切,甚至也淹没了我的意识,那一天我和新娘都是别人手中的傀儡。
        那一天是几月初几?现在却已完全不记得了。
        但我想起了那天来唱堂会的一家戏班子。简陋的行头,拙劣的表演,那是整场婚礼上唯一的败笔,却也是唯一一处能吸引我注意的地方。
        那家草台班子有个完全不相称的名字,叫做蝶恋花。
        戏班子的老板是个很会左右逢迎的中年男人,干瘪而丑陋的脸上永远带着谄媚的笑容。我在半个月后再次找到了他。
        我想加入你们的班子。我说。他以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我。
        你放心,我说。我不是来跟你们抢饭碗的,我可以不要任何工钱,只要你们能容纳我。
        你是谁?他用试探的口气问我,门外闪过了几点窥视的目光。
        你连我都不认识?我笑了。我就是名伶小蝶仙,我说,我现在并不缺吃穿,只是留恋以前在戏班子里的日子,难道你不想让我加入你们的班子吗?
        可我听说小蝶仙已经不在人世了。
        笑话。我打断了他的话。小蝶仙是永远不死的,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知道是什么?


        39楼2012-04-18 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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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
          从那一天起我开始了一种奇怪的生活。
          以夕阳为标志,昼与夜被分割成完全不同的两段时光,在白天我是玄武堂堂主的乘龙快婿,一个平平常常的江湖人物,而在夜晚我则披上华丽的戏装,在陌生的舞台上演绎一场场的悲欢离合。
          我破茧成蝶,因蝶成仙。
          于是一个毫无名气的草台班子开始频频出入于当地的豪门大户和官宦人家,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在嗓音和身段方面居然还有不错的天分。
          当然灵芷不知道这一切。每当黎明来临,我总会快速洗去残妆,换上一身最不起眼的布衣悄悄离去。
          我怀疑她并不是阮峰的亲生女儿,但这一点从未得到证明。
          他的漂亮女儿,我的妻子。她还如此年轻,娇小的身材就像一个尚未发育成熟的孩子。那是一种和阮峰截然不同的体验,这令我心里有了种复仇的隐秘快感。
          灵芷是谁?我自己又是谁?


          40楼2012-04-18 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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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
            你不是小蝶仙。
            那个扮小生的年轻人忽然走过来在我耳边说。我惊愕之余想起了这些天来他注视我的眼神,幽幽怨怨宛若流水。
            我不是小蝶仙,我又是谁?我平静地微笑。
            我知道你不是。他固执地说。
            你认得他?我问。
            窗外月落星沉,半残的烛光下只有我们两人,屋子里是寂静的。
            他忽然解开衣襟,露出了并不强壮的胸膛。我看见他的胸前有一个刺青图案,一只蝴蝶振翅欲飞。
            我和他曾经同门学艺,他有些腼腆地垂下了头,但他唱得比我强很多,后来他走红了,但我认得他,永远认得他。
            你爱过他?我邪艳地笑了,伸手摸了摸他胸前的文身,烛光映红了他苍白的脸庞。他长得并不好看,但那只蝴蝶无疑是美丽的。
            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他的目光中有了掩饰不住的痛苦。
            他死得很惨么?我点头。他的泪水颗颗落地,模糊了脸上的油彩。
            可你又是谁?他隔了很久问我。
            你不愿意把我当成他么?我微笑着说,人死不能复生,但可以专事。小蝶仙是我的前生,我现在代替他来找你,这不好吗?
            他痛苦地摇头,目光却定定地落在我残妆犹存的脸上。
            你不愿意吗?我微笑着向他伸出了手,窗外是遮蔽一切的黑夜。


            41楼2012-04-18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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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
              我没有想到这一天含朱真的来找了我。醉红的灯光下她居然显得妩媚无比,真正的女人的柔媚。她的双手已被生计磨得粗糙通红,但她的身体依然美好诱人,和灵芷相比别有一种风尘的魅惑。
              在一堆杂乱的戏服行头间,她招手带我进入那销魂夺魄的一刻,但当她扣好最后一颗扣子时,扫在我脸上的目光却冷得令人不敢直视。
              “听着,”她冷冰冰地说,“现在你总算知道了自己还是个男人,你应该明白自己这辈子该干些什么。”
              我伸向她的手僵直地停在了空中,她却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43楼2012-04-18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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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
                所有荒唐的梦都该告一段落了。我怔怔地想。
                忽然记起今天是我的生日。三月十三,我是出生在春天里的,上天对我曾是何等眷顾,在我一睁开眼睛时就赐给了我一个鸟语花香的季节。可是这样的春天,竟已恍若隔世了。
                我想起了阮峰说过的话,世上所有的东西都可能从我身边消失,但我不能无法自拔。我的家,我的妻子,我不能拒绝承担。
                我离开了那家名叫蝶恋花的戏班子,在我身上发生的变化让灵芷欢喜而吃惊,但我看见阮峰的眼中却多了种怜悯的神色。这是我不愿见到的,长久以来我一直试图躲避他,我想他也知道。
                我的手中有剑,剑法虽不曾忘记,却也荒疏的可以了,但我将拾回昔日的武功,就像可以拾回昔日的记忆一样。新的生活已在向我招手,我不能错过。
                我在空旷的演武场上拔剑起舞,剑光翻卷如一天风起云涌。
                没有忘记,一招一式都还没有忘记,宛如往事千般无可磨灭。
                你的武功真好。灵芷轻轻地说,目光中依然带着淡淡的忧郁。
                我笑了。你爹不会把你嫁给一个笨蛋的,我捧起了她柔嫩的脸庞,灵芷,相信我,我会让你过上平安的好日子的。
                她的脸上现出了孩子般的笑容,在茫茫人海中只有这微笑是为我所绽放的。我的姑娘,我的小妻子,忘掉以前我做过的那些蠢事吧,但愿你从来不曾记恨过我,大街上每天人来人往,可与我有关的只有你一个,要那些自欺欺人的所谓爱情还有什么用呢?就让时间在这一刻停止吧,如果永恒不过是一刹那,那么此时的瞬间也就等于了永久。你的微笑,我的妻子,我的好姑娘。
                这时阮峰朝我走了过来,我有话要和你说。他轻拍了一下我的肩头。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么?我反问。
                他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我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近乎无奈的惨笑,这令我感到了一股不祥的寒意,灵芷一定也觉察到了,她抓紧了我的衣袖。


                44楼2012-04-18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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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
                  夜色无边无尽,仿佛流水一般要将人淹没。
                  我看见阮峰独坐在无灯的房间里,恰如我在客栈里初见他时的情形,只是他的目光中已不再有寒星般锐利的光彩,昔日飞扬的神采已不知去向。
                  请问岳父大人叫我来有何贵干?我挑衅般地问,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即便有一天他衰老得不成人样,我也忘不了和他度过的那些夜晚,他强健的身体,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感觉。
                  你在恨我?他微带嘲讽地问。
                  我点头,但立即摇头。
                  你待我不薄。我说,我如果恨你,就不会选择留下了。
                  他笑。我知道这是嘲笑。
                  但你曾经执意要逃走。
                  但我最终选择了留下。
                  是的。我留下了。这并不是因为我当时无处可去,而是为了你曾给予我的一切,那曾是我如此渴望要拥有的一切。我曾如此地畏惧自由,我并不讳言自己对你的依恋,江湖很大,而我却很小,也许我从不属于这个令人惧怕的世界。
                  你希望我养你一辈子?他眯着眼睛问我。
                  我正在一点点学会承担,承担需要承担的一切,我的性命。我妻子的性命。
                  也许还有全玄武堂弟子的性命。他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笑笑,我还没有强大到如此地步。我说。
                  但你必须学会让自己强大,他静静地望着我,我已经决定让你来接任我做玄武堂的堂主。
                  你自己呢?我惊问。
                  他苦笑不答。
                  我明白了。我用颤抖的手指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脉象如此虚浮无力。
                  两个月前我练功不慎走火入魔,他淡淡地说,现在我内力尽失,至多不过再有一两个月的命可活罢了。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四十岁时死去也许是个最好的选择。他用一种怜悯的目光望着我,这样就不用等到头发白了,牙齿掉光,不必受衰老的折磨。你们未必有这样的福分。
                  但为什么要找我?我说玄武堂的弟子们不会服我管教的。
                  因为只有你能救他们的命。他回答得很简洁,等着瞧吧。
                  他不说话了,有些疲倦地倚在了墙上。黑暗吞噬了他的面孔,他的眉间泛起了浓重的忧虑,仿佛即将面对一场席卷天地的风暴。我情不自禁地抓起了他的手,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推开了我。
                  我离开他房间时看见黑影里站着一个瘦削的年轻人,那人看到我后很快走开了,我好半天才想起他是那个名叫黑猫的男孩,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45楼2012-04-18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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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
                    忽然之间,一切都变得不对头了。
                    用什么词语来描述我的惶惑呢?阴影,悄无声息的阴影一下子笼罩在了所有玄武堂弟子的头上,他们一定是听说了什么事情,我在这里没有朋友,没有人提醒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清楚地意识到了气氛的变化。
                    除了灵芷,我唯一可以说两句话的人就是黑猫,但很久一段时间以来他就固执地拒绝了和别人的交流,许多人说他已经疯了,他拒绝辩白。
                    在这个人心惶惶的季节里,始终保持沉默的只有三个人:他、阮峰和我。
                    也许还有灵芷,她怯生生的眼神,她寂寞的温柔。


                    46楼2012-04-18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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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然而几天之后出了那件事。黑夜中那个有着猫一样目光的年轻人,他的绝望,他的血,他无可挽回的生命,又一场我亲眼目睹的死亡。
                      我在他逐渐冷却的目光中看到的只是一无所有的空无。死亡使一切还原到最初的澄澈透明,我握紧灵芷颤抖的双手。黑猫死了,我们却还活着。
                      我的姑娘,不要害怕。在黎明到来之前我紧握你的手,就像很多年以前也曾有一个人握紧过我的手一样。我不相信世上真的没有所谓的天理报应,有朝一日我将为自己的放纵和罪孽付出代价,但你是无罪的,你将因此得到上天的眷顾,我的姑娘,不要怕。
                      第二天阮峰作了一个出乎所有弟子意料的决定,他把堂主的位置传给了我。消息一出,立刻惹来一片哗然,但阮峰说的话不允许任何人的质疑,于是便有了故事开头处的那个晴朗的一天,以及像阳光一样夺目的剑光。
                      该发生的迟早都是要发生的,自始至终阮峰表现得出奇平静,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只有你才是能把玄武堂从悬崖边拉上岸的人。他安静地说,从一开始我就想到了。
                      所以你把女儿嫁给我?我反问。
                      你不是个好男人,但你最终能成为一个好丈夫。阮峰自嘲般地笑了。我对不起她的母亲,又从来没有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她从小性子怯弱,需要一个知疼知热的人照顾,况且当初她喜欢你,你长得不错,是那种能讨姑娘们喜欢的人。
                      我苦笑。想起了另一位人生中注定和我擦肩而过的姑娘。
                      这你放心。我说,我当然会照顾她,但你得告诉我,来找玄武堂麻烦的都是什么人?
                      阮峰的嘴角露出了揶揄的笑容。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那可都是你的老熟人。
                      我惊呆了,我熟悉的人只有寥寥几位,我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
                      你为什么要利用我?我大吼一声,那声音却异常空洞无力。
                      他拒绝回答。


                      47楼2012-04-18 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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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
                        我忽然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圈套。
                        又或者不是圈套,而是报应。
                        我想到了逃走,带着灵芷离开这个充满是非和杀戮的地方,但她拒绝了,执意要和自己的父亲同生共死。有五六个弟子已经偷偷溜走了,走就走吧,我原本也并不奢望能有人愿意和我共担风险。可是该来的人呢?什么时候来?
                        阮峰不再过问任何事,只像个垂暮的老人那样过着平静的日子,或许这才是他最初也是最终的渴望,但我知道他同样在等待,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灵芷这两天却变得异常不安起来。终于在一天晚上我试图拥抱她时她轻轻推开我,用细得不能再细的声音说:
                        我有了你的孩子。
                        我呆在了黑暗中。


                        48楼2012-04-18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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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
                          你不喜欢孩子?灵芷有些疑惑地问我。
                          我苦笑。我说我们自己差不多还都是孩子,又怎么能照顾好别的孩子。为了不让她误会我的意思,我把声音压得尽量柔和。
                          但我想要个孩子。灵芷幽幽地说,我没有别的愿望,只要有吃有穿,嫁个像你这样和气的人,再有个自己的孩子,也就足够了。
                          堂堂玄武堂阮堂主的千金,要求就这么低?我半开玩笑地问她。
                          这已经不低了。她轻轻地低下头,人在江湖,过的都是朝不保夕的日子,我们还能要求什么呢?
                          她抬起头来,我看到了她的目光,那是流水一样的无可奈何,她早已不是那无忧无虑的孩子了,她不是江湖人,从来都不是,但从她的眼睛里我读到了一种更为接近江湖本质的东西。命运如风过树林一样不可捉摸,她的目光,我的寂寞。
                          我害怕江湖,从我六岁时看见第一个死在刀下的人时就一直如此。她转过头望向窗外,那里除了黑暗一无所有,这使我感到她正在凝视着黑暗本身。但你们男人都是喜欢江湖的,她说。
                          不。我回答。恰恰相反,我和你一样害怕江湖,害怕漂流,害怕寂寞,害怕充斥于这个世界的一切东西。但我们无法逃离。


                          49楼2012-04-18 2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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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
                            这天早上我收到了寄来的战书,落款的名字是聂冰。
                            东昆仑掌门人欧阳辛已在一年前的比武中死在她父亲聂红霄剑下,此后的东昆仑群龙无首,早已是名存实亡。但聂红霄也在那一战中负了重伤,无法再率领西昆仑弟子做出更大的作为,聂冰则子承父业,她现在是西昆仑的掌门。
                            昆仑派的统一只是迟早的事情,作为东昆仑旁支的玄武堂自然首当其冲。这就像一棵大树,一旦枝枝杈杈先被砍下,剩下的主干也便无所依靠了。
                            可这是上代人的恩怨,与我何干?我想我该给聂冰写封信,既然阮峰现在已经成了废人,双方又何必再继续大动干戈呢?
                            既然我已作了玄武堂的堂主,便要尽我可能避免更大的悲剧发生。
                            我铺开纸张,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一时竟不知从何处下笔。
                            师兄是否还在昆仑?他这些年来可曾安好?他可知道我的下落?如果他在昆仑,是否已经和聂冰结成了夫妇?如果他们知道玄武堂的现任堂主是我,是否肯改变主意不再和阮峰为难?
                            脑子里一片混乱,我在纸上涂涂抹抹,写了又撕,撕了再写。
                            终于等来了回信,回复的口吻相当冷淡。聂冰说她已经知道我现在的身份,这次她要找的不是阮峰,而是我。
                            萧长东一切安好,不劳费心。她在信尾写道。


                            50楼2012-04-18 2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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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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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来都不是那种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人,但有些事情却不得不做。当我走上那片用黄土铺成的演武场,世界在这一瞬间分成了两半。
                              我在这边,玄武堂所有的弟子在另一边。
                              我竭力使自己正视面前的几百双眼睛,正如正视那曾在黑暗中显得无比茫远的未来。有人在低语,或许不是低语,而是冷笑,由他去。
                              我拔剑在手,连阳光似乎都浸透了冷笑。
                              许多年以来这阳光一直在凝视着我,阳光是我一生经历的证人。阳光、风、夜晚,以及曾在记忆里闪耀着晶莹光彩的一切,似乎都露出了揶揄的笑容。
                              我拔剑,剑锋指向太阳,当着四月春风拂面。
                              整个世界却在这一刻陷入了疯狂的沉寂。
                              在阳光失色的地方,剑光开始。迎着浩荡春风。
                              不是一江春水,东流而去的只有岁月无声。那悄立东风的寂寞身影。不,剑不是开始,从来都不是,它只是一个终结,为那些以其他方式难以终结的故事。
                              既然人在江湖,自当快意恩仇。
                              玄武堂的几百名弟子却在一瞬间惊呆了,半晌,才有人怯生生地问。
                              这是掌门人新创的剑法么?
                              欢呼声突然焰火一样绽放出来。


                              51楼2012-04-18 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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