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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沧月|《曼珠沙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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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村- 


推开第十二扇门的时候,南宫陌终于确定自己是来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寨子里。 

没有上锁的门扇在暮色中吱呀地晃动,搅起带着奇怪腥甜的空气,南宫陌叫了几声,不见主人家答应,干脆就走了进去。不出所料,破落的房间里空无一人。他点起桌上烧了一半的蜡烛四处查看,决定就地歇息一宿,到明日再上路。 

拿着烛台往后屋走去的时候,他蓦地站住了身子。烛光映出了照壁上黯淡的斑点,他皱了皱眉头,用指甲刮了一些放到鼻下嗅了嗅,脸色微微一变。 

又是血迹……这些陈旧的血迹显然是喷溅上去的,和前面十一户空屋里一样比比皆是。到处是刀砍剑削的痕迹,散落着生锈的暗器--所有迹象都表明、这个罗浮山脚的小寨子曾经发生过一场杀戮,所以导致了如今的荒无人烟。 

他小时候随着父亲拜访过罗浮山上的试剑山庄,记得山下这座寨子叫扶风寨,应该是试剑山庄设在山脚的前哨。除了当地的村民,一向还有两广的武林人士在此居住。 

然而此刻他走遍了整个村子,已经见不到一个人。 

不可能……怎么可能是这样? 

记得不到一年前,鼎剑阁里还有人从两广回来,对作为阁主的父亲说试剑山庄在少庄主的治理下井井有条,庄内高手如云,南方武盟的力量、如今足可以和中原鼎剑阁抗衡--难道才几个月,试剑山庄就遭到了灭顶之灾? 

不可能。连十年前拜月教大举进攻,都被试剑山庄击退,盘点如今武林,更不可能有任何一股力量、能在短短几个月内灭亡试剑山庄。而且如果试剑山庄有什么不测,那是何等大事,势必震动两广黑白道,作为天下武林执牛耳的鼎剑阁更不可能一无所知--而作为阁主的父亲在一个月前,还派人前去试剑山庄商量嫁娶之事。 

南宫陌皱着眉,执着烛台往后屋走去。一路上到处是黯淡的血斑,密密麻麻的喷溅,发出奇怪的味道--但是,血迹都已很陈旧,为何居然还能散发出如此强烈的味道? 

而且,就算是这里遭到过袭击,有过血腥的灭顶杀戮--可尸体呢?总有尸体留下吧?可一路上他不但没看到一具尸体,就连坟冢都没有看到一个! 

种种疑问缠绕着他,但是脚步却一直往后面的卧室走去。南宫陌叹了口气,决定不去想这样古古怪怪的问题。他不过是路过这里,歇一宿,明日便要上路前往罗浮山上的试剑山庄,到时候向少庄主叶天征问个明白就是了。 

他拿着蜡烛一直走往后面卧室。这幢房子和村里其余房屋一样、显然已经多时没有人住了,到处积着厚厚的灰尘,他把手搭在卧房的门上,摸了一手的灰。 

"吱呀呀",门开了。烛光照亮方圆一丈的室内,破败的气息举目皆是。显然当日灭顶之灾来的太快,这里所有陈设都保持着井井有条的原貌,甚至床上的被子都折叠得整整齐齐。 

"叨扰了。"默默对这里原先的主人说了句,南宫陌拂开了桌子上蒙的厚厚灰尘,将烛台和褡裢放到了桌子上,准备去后院中打水洗漱--真是的,不知道先前阁里派去试剑山庄的人为何迟迟不返回复命,害得他忍不住南下跑到了这里来。 

--其实那一门婚事五年前就该办了,偏偏罗浮叶家一拖再拖,眼看叶二小姐都是二十出头的人了,却依旧用各种借口推脱,说什么两广武盟事务繁忙、叶二小姐是盟主的大臂助,暂时无法出阁等等…… 

种种借口。看来就是想赖了,而父亲南宫言其作为天下武林的盟主,居然是巴巴的把自己的热脸贴了上去,几次三番派人迎娶。 

其实叶二小姐那般泼辣的丫头有什么好,不娶就不娶,还正和他的心意呢……南宫陌咕哝着将包袱解开,拿出里面的铜钵来,准备去盛水。然而转身之间,忽然听到房间里某处传来轻轻"嗒"的一声,仿佛有人用指节敲击着墙壁。 

"谁?"南宫陌霍然回头,手指按上了腰间,佩剑灭魂在鞘中应合出低低的长吟。 

入夜的风吹进来,摇动桌上的残灯,没有一丝一毫人的气息,只有门扉和窗户在风中吱呀呀的轻响。 




1楼2006-12-09 16:01回复
    南宫陌的眼睛里闪过雪亮的光,然而终自缓缓放下按剑的手,继续拉开门往后院走去。 


    后院也是一片狼藉,野草疯长得有一人高,湮没了原本就狭窄的通往井台的小径。青碧色的野草中,隐约有一点一点的红色跳跃--是不知名的野花。没有叶子,高挑的花茎上簇生着红色的花朵,一丛一丛,甚是美丽。 

    木质的轱辘年久失修,坍塌了一半,横斜在青石井台上,因为南疆湿热的气候、上面长满了灰白色的菌类。南宫陌试着摇了一下轱辘,触手处密密麻麻软而湿的蘑菇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然而意外的是井绳居然尚未朽烂,连着底下的铁桶,撞击着井壁发出半满的空空声。 

    他把铜钵放在井台上,摇动轱辘,然而将铁桶拉离水面的时候,忽然觉得入手颇为沉重,竟不似一桶水该有的重量。他心中陡然有说不出的寒意,一边慢慢摇着轱辘将那一桶水提上来,另一只手却悄悄腾了出来,握紧了灭魂剑。 

    "哗啦",那一桶沉得出奇的水终于提了上来,然而南宫陌在月光下一眼瞥见井中升起的苍白诡异的脸,脸色瞬间一变。闪电般退开,右手已经迅疾无比地拔出剑来,直指井台。 

    然而那样的震惊只是一瞬,剑在指住的刹那已经停住,南宫陌脸色青白,却是迅速定了神--只不过是一个死人。一个泡在井中铁桶里的苍白的死人。 

    咽喉早已经被人割断,伤口在水里泡得溃烂,眼睛毫无生气的半睁着,身上裸露的肌肤在水里泡得浮肿,尸斑满身,散发出一阵阵腥臭气息,尸体上隐隐长出了灰白色的菌类。 

    --这是南宫陌在扶风寨里看到的第一个死人。 

    在这个显然有过激烈搏杀的地方看到尸体,原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南宫陌心里却有反常的紧张和寒意,他忍住了恶心,凑近井台边上细细端详那个尸体,想从尸体的伤口上看出这一场灭顶之灾的弥端。 

    然而他的眼睛再度起了变化--被泡得浮肿的尸体上下,只有咽喉处有一个伤口,位于颈部血脉处,仿佛被什么细小的尖利之物刺入,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小洞。让他感觉蹊跷的是那一处的血脉是流向心室的,并非一被刺伤就喷血至死的动脉。 

    外伤不会是致命伤,那么…… 

    南宫陌屏住呼吸仔细看着那个伤口,转动手腕、用灭魂剑迅捷地在尸体的颈部划开了一个十字。苍白的肌肤翻卷开来,露出了皮下血肉--已经变成完全漆黑的腐肉! 

    果然有毒?那是什么样的毒,居然能让整个扶风寨在短时间内灭顶? 

    南宫陌忍住了恶心,将伤口更深地削开了一点,那个瞬间他眼神凝聚:那个伤口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血肉里,有什么东西在拱着,似乎立刻就要钻出来--是虫子么?人一死,在南疆这种天气里,不到一个月就会出虫子,那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有哪里一直不对呢……这个尸体-- 

    然而就在这个刹那,他感觉到手中的灭魂剑发出了淡淡的冷光,一闪即逝。 

    想都来不及想,凭着直觉他立刻一剑平封,将面前所有空门都挡得滴水不漏,足尖一点地面向后用尽全力掠出--那样一封一掠,看似简单,却已经是他一身武学修为的极至。 

    "叮!"果然有什么东西被他的长剑拦截,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一击未中,立刻如同飞梭般折回,不知道灭于何处。 

    南宫陌只觉手腕被震得发疼,连退三步,骇然立足,满身冷汗。 

    他忽然间想到是哪里不对了--尸体! 

    从房内血迹来看,那一场杀戮至少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在南疆这样湿热的天气里,半年后尸体怎么可能才朽烂到这种程度?应该不出两个月、就变成骨架了才对!可这个死人从腐烂的程度看,分明刚刚死去不到一月。 

    "呃……"就在他诧然提剑立足的时候,荒院里陡然响起了一声低哑模糊的叹息。铁桶砰地一声掉回水井,沿着井壁反复磕碰了几次,发出空空的声音。等发出最后一声溅水的声音时,苍白的手支撑着井台,那个腐烂的"尸体"站了起来。


    2楼2006-12-09 1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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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手捂着刚被划开十字的颈部,那个"死人"就摇摇晃晃带着一身水珠向怔在当地的南宫陌逼了过来。喉咙里似乎有痰堵着、发出嗑嗑的声音,身上带着浓烈的腐败气息。 

      南宫陌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一直到那种腐败的味道包围了他--他恍然大悟,终于知道这个空寨子里无所不在的腥甜味道是哪里来的。那是腐烂的血肉的味道。 

      手中的灭魂剑不停地震动,发出嗡嗡低吟。千年前,越王勾践以白牛白马祀昆吾之神,以成八剑。千年后流传于世的只剩下灭魂转魄两柄,据说佩带此剑夜行,魑魅为之辟--难道,今夜佩剑如此不安,是感觉到了邪魅逼近? 

      活死人的脚步是拖沓而缓慢的,凝滞地响起在荒废的空园中。 

      他握剑踉跄沿路后退,瞪着面前一步步走近的惨白僵尸--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 

      有喘息,有心口起伏,然而眼神却是凝滞的,灰白浑浊的一团、不辨眼白瞳仁,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手脚僵直,被切开的颈部伤口里、流出奇怪的紫黑色的血。 

      南宫陌定了定神,嗤的冷笑一声:管他是鬼是人,人挡杀人,鬼挡杀鬼便是! 

      灭魂剑流出一道冷光,刺向那个活死人的右肋,在那一招发出的同时左手瞬地发出了弦月叶,打向左路。那一招实在刺探虚实--然而出乎意料地,那个拖着脚步过来的家伙居然似乎毫无避让的反应,反而迎着大步踏来。噗的一声,灭魂剑直直没入右肋,松软的肌肉如同败絮般不受力、一下子对穿而出。 

      南宫陌急速收力,但身子已经止不住去势地冲前三步。 

      打向左路的弦月叶落了空,在空中一个转折飞回他左手。 

      然而就在那个瞬间,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一臂。对方脸上居然毫无痛苦或恐惧的表情,更向前踏进一步。南宫陌只觉眼前一晃,心知不对,回剑急斩,闷闷一声响,一只苍白的断手飞了出去,黑血如同喷泉般射出。他来不及躲闪,一下子被溅了满面。血污了视线,他在那一刹那凭着记忆点足飞掠,倒退向房内,同时长剑倒挽、借着最后一刹视觉残留的影象,削向那个逼近的苍白的人。 

      "噗",感觉长剑如削腐土,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到了地面上。同一时间,他的后背撞上了虚掩的房门,破门而入。 

      落地的刹那,他立刻用脚尖踢上了门,退到房子死角,慢慢用衣襟擦去脸上眼里的黑血,感觉肌肤居然有热辣辣的疼痛。南宫陌心下暗惊,连忙从怀中摸出鼎剑阁密制的碧灵丹,含了一颗在嘴里。 

      门外没有任何声响。连那个活死人拖拖拉拉的脚步声和咳嗽声也听不见了,他捅开窗纸往外看了一眼,只见庭外月光如水、长草被压倒了一片,石径上匍匐着一具被截成两段的尸体,已经毫无声息。 

      死了么?--这般容易。 

      南宫陌手指微微一动,指间的弦月叶再度飞出,薄薄的弯月形暗器在月光里微微闪了一道光,噗的一声没入死尸颈部,转了一圈。人头立刻骨碌碌地离开了身体,腔子里涌出大量黑血。弦月叶在空气中一个回旋,唰的飞回。 

      南宫陌舒了口气,却依然微微纳闷。真的死了? 

      看来果然是活人假扮的僵尸,不然如何能被杀死呢?他擦干净了弦月叶上面的血迹,重新推开门,想去拿回井台上遗落的铜钵。外面月色惨淡,风在空空的寨子里回旋,一人高的野草沙沙晃动,草间一丛丛红色的花儿开的分外茂密。那样的红色有种惨艳的味道。 

      南宫陌不知为何总是觉得不自在,感觉手中的灭魂剑不停发出微微的鸣动。 

      他的脚步一踏出后门,陡然顿住了。 

      那个尸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光黯淡、所以有点眼花,他仿佛看到有什么细小的东西从断开的腔子里噗的挣出来,唰地一声钻入地面。 

      他提着一口真气、小心翼翼地提剑走过尸体边,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从井台上拿回了铜钵,却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去汲这口井里的水,他匆匆沿着石径返回。 

      灭魂剑忽然剧烈震了一下。他诧然止步,眼神陡然凝聚--花!在路的正中,刚才尸体倒下的血泊中,居然开出了一朵血红色的花! 


      又一阵风过,满院的长草和不知名的野花簌簌作响。 

      尽管鼎剑阁南宫家大公子一向艺高胆大,此刻心里也是蓦地一冷,不敢再从路上走过,足尖一点、掠过那一丛莫名其妙新长出来的花,直接跳进了门后。反手关上,再也不去理会房后那个奇奇怪怪的空园。


      3楼2006-12-09 1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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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丫头……如果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吧? 

        转身的时候,一个念头忽然在心里跳出,让他不自禁的暗自欢喜。 

        - 

        "那丫头……如今是不是长成了美人呢?脾气也该好点了吧?"荒村的孤灯下,南宫陌枕剑而眠,脑子里却翻涌着十年前的往事,想起明日就要上罗浮山去,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蓦然,一个念头跳出他脑海,让他惊得坐了起来-- 

        "啊,老是拖着拖着,莫非是因为那个丫头除了哥哥还是不肯嫁别人?" 

        他在半夜里翻身坐起,想了想,却忍不住苦笑起来:"呃……不可能。十年里那丫头总会懂事一些吧?"忽然为自己这样的心神不定感到沮丧,他有些恨自己不争气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翻身重新躺下。 

        "哒",寂静中,房间某处陡然传来轻轻一声响,在深夜时候比白日更为清晰。这一次南宫陌准确地听出了声音传来的方位,想也不想、立刻抽剑向着旁边的壁橱内刺去! 

        噗的一声,灭魂剑没入了朽木,壁橱里传来沉闷的一声响,有什么东西轰然失去了平衡,压得橱门整扇向外倒下。木屑纷飞中南宫陌点足跳回到了桌边,借着奄奄一息的残灯,看着壁橱里爬出来的东西--又一个惨白的僵尸。 

        那一剑在僵尸身上刺出一个透明的窟窿,血从破裂的皮囊里倾泻了出来,满地都是。血泊中那个僵尸倒地抽搐,挣扎着,一寸一寸地爬过来,灰白色的眼球往上翻着,紧紧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咳咳的声音。 

        南宫陌看着那个诡异的僵尸拖着一身的血爬过来,只觉全身发冷。在那只惨白的手抓住自己足踝前、一脚踢在僵尸太阳穴上,因为紧张用力过猛,竟一下子将那颗头颅从腐烂的身体上踢飞出去。 

        "咕咚"一声,人头在墙壁上溅出一朵血红色的花,滚落在地。尸身抽搐了几下,也不再动弹。 

        南宫陌长长出了口气,不自禁地一阵恶心。看着地上那个没有了头的尸体,心中的疑惑却更加浓了:已经见到了两个同样的"僵尸",但是每一个似乎都僵硬而笨拙、没有太大的伤害力。在被他惊动之前,似乎那些僵尸都是安静地呆着,没有主动伤害人的打算。 

        但,这些僵尸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南疆奇奇怪怪的事情很多,蛊毒,桃花瘴,苗人的巫术,幻花宫的司花女史,拜月教的鬼降和祭司……这些东西他行走江湖之时早有耳闻。然而却从未听说过有眼前这样的行尸走肉。或者,这里是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瘟疫? 

        他盯着墙上那一滩血迹出神,心里却已经闪电般转过了无数个念头。 

        然而等眼神凝聚的刹那,他忽然不自禁地脱口低呼--花! 

        墙壁上,在方才人头溅上去的那滩血里,居然又快速地开出了一朵鲜红色的花!抽芽,含苞,开花于一瞬之间,快得让人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南宫陌心知蹊跷,不敢去触碰那已经结出花籽的奇异植物,想了想,弦月叶默不作声地滑落到手心,微微一扬,薄薄的弯刃向着那脆弱的花茎割了过去。 

        "叮!"那个瞬间,花籽忽然裂开,一个细小尖利的东西弹了出来、打在弦月叶上。那样细微的东西,居然能将他发出的飞刀打得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弦月叶呼啸着转入空气,他却在同时拔剑,立刻急封面前空门--又是一声"叮"的剧响,手腕被震得发疼,黑暗中,有什么细微的东西再度被他拦截住,转了个头,没入黑暗。 

        那个不是花籽……那个东西绝对不是花籽。在后院那个僵尸的颈部血肉里,蠕动着的也是同样的东西:那是有生命、会自己活动的事物,有着奇特而强大的力量。 

        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藏在这个黑暗的空寨里! 

        南宫陌盯着墙上那朵枯萎了的花,心中陡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悄然降临了,浓重的邪异气息扑面而来。 

        "哒哒哒",一连串的敲击声,从各处传出,不徐不缓,仿佛房子内外面有无数人用指节敲击着这座房子的墙壁。 

        南宫陌不敢再呆在这个空房内,干脆拿起了褡裢,提着鸣动不已的灭魂剑跳了出去。 


        跳出去的刹那他倒抽了一口冷气:都是人! 

        这个白日里还是空无一人的寨子,半夜里居然满街悄无声息地游荡着面色惨白的人。这些僵尸一样的人不知是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个个表情呆滞,眼球灰白,手脚僵硬地四处走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他跳出去的时候,撞到了窗下一个正游荡到这里的人。 

        那个"人"面无表情地用灰白色的眼球看了他一眼,在南宫陌准备拔出灭魂剑之前,他却径自转过了头,不再理睬,自顾自从窗口探身而入,伸手去抓什么东西。 

        南宫陌不想惊动这些奇怪的僵尸,按剑悄然退开,沿着墙角走着,眼角扫视着这些满街游荡的惨白怪物--这些到底是人?还是鬼?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他回过头,看见方才那个探身入室的家伙已经出来了,手里扯着那株长在墙上的奇异的花,块茎已经被塞入了嘴巴,不停地嚼着,似乎极为享受。南宫陌诧异地看着这个吃花的怪物,忽然看到随着他咀嚼的动作,他脖子上一个细小的洞里面,似乎有什么在腾腾地翻滚着,几乎要顶破皮肤。 

        是那个尖利而细小的东西!就是方才在黑暗中两度袭击自己的莫名生物! 

        南宫陌忍住了恶心和恐惧,沿着墙踉跄后退,看到满寨子面色惨白的人都四处游荡着,寻觅那种丛生的红色花朵,连着泥土挖起来,塞到嘴里津津有味地嚼。 

        他注意到了每个人的颈部,都有同样的伤口,里面蠕动着同样的诡异东西。 

        到底是什么……就是因为那个东西,才让这些人变成那样? 

        在他尚未想出答案的瞬间,夜风里忽然传来了凄楚的笛声,很奇怪的笛音,没有曲调,仿佛有人幽咽地在空寨的某处哭泣,嘤嘤小孩子般的腔调--南宫陌刹那间居然忘了身处何处,神思陡然涣散。 

        笛声传来的刹那,所有僵尸的动作都是一顿。无数双灰白的眼球滚动着,最后都投注在这个闯入空寨的年轻中原人身上,喉头发出奇怪的咳咳声,仿佛听到了某种指令--不约而同地、无数双惨白的手陡然伸出,向着那个出神的年轻人身上抓了过去!


        6楼2006-12-09 1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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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剑山庄- 


          南疆秋季的风依然是炎热的,然而凭窗坐着的白衣男子眼里却是萧瑟的表情。手里握着一包东西,眼睛定定地看着外面庭院的某处--那个角落里,悄然开出了一丛颜色妖艳的红花,如地狱的火般跳跃。 

          已经……长到这儿来了么? 

          "那个人",很快也要接着过来了吧?带着成千上万的僵尸,将这个试剑山庄变成人间地狱--就为了报复当年他犯下的罪。 

          想着想着,他薄如剑身的唇角露出一丝惨淡的笑意,暗自握紧手中的布包,该来的,终归要来……他已经等了那么久,等待着那个人回到这里,向他复仇。 

          试剑山庄年轻的庄主就这样沉默着出神,一直到外面沸反盈天的吵闹声将他惊醒。 

          "老子要冲出去!谁他妈的敢拦着就剁了谁!"嘶哑着嗓子,一个中年汉子挥舞着长剑,逼开那些上来劝阻挽留的人,眼睛血红,"那些僵尸就要过来了,你们要留在这里等死就自己留着!不要拉老子陪葬!老子带着自己弟子们冲出去!" 

          "孙叔叔,孙叔叔……你冷静一点,"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来,试图让眼前这个因恐惧而崩溃的男人平静下来,"山下所有的路都被'那个人'控制了,你怎么可能冲出去?我哥已经飞鸽向中原鼎剑阁求援了,南宫世家和我们是姻亲,必会立刻派人前来。大家只要再支持少许时间,便能--" 

          "他妈的就会骗人!叶天征能想出个狗屁法子!"然而女子的声音半途被粗野地打断,孙冯也算是试剑山庄四大名剑之一,此刻却全然没有了平日翩翩的剑客风度,只是红着眼睛嘶声大骂:"被围在山庄已经半年了,连对手都不知道!多少次飞鸽出去,什么时候见有飞回来的?说什么再等等、再等等!--再等下去,整个试剑山庄迟早都会变成僵尸!" 

          "孙叔叔。"女子的声音再度响起,然而语气已经凝重,"你也是天籁景仰的前辈了,如何说出这般沉不住气的话来叫人笑话?你--"


          7楼2006-12-09 1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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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让地上女子再度惊叫出声的、却是布片上面的一个印记--血手印! 

            一个小小的殷红血手印留在断裂的布上,栩栩如生,仿佛要跳出来迎面打人一个耳光! 

            ― 

            深夜的空寨子里,交织着血光和剑光。 

            作为鼎剑阁主的独子、南宫世家的少主,南宫陌行走江湖那么些年,也算是见识了不少奇人异士,在武林新一辈中也称得上是顶尖的人物--然而在今夜,他恍然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个醒不来的噩梦。 

            眼前晃动的都是僵尸惨白的脸。不会转动的浑浊眼球、直直伸过来抓人的苍白手臂,那些"人"似乎根本不懂恐惧,争先恐后地往他的灭魂剑上扑过来,那些腐败的、伤痕累累的手臂举着,如同惨白的树林。 

            他将南宫家的"补天剑法"发挥到了极处,如同水银泄地,护住全身上下每一处空门。 

            月光惨淡,相传具有辟邪作用的灭魂剑织起了银白色的光幕,将他周身裹住。光幕边缘激起了一层淡淡的血光,不停地有僵尸的手足被绞断,带着一蓬血光嗤然向外飞出。 

            那奇怪的笛音还在夜幕下传过来,宛如一个婴儿的哭泣。曲声中,满寨子的僵尸都向着他所在的位置集中过来,几个受伤倒下,更多的僵尸立刻围了上来。 

            南宫陌看着刚至中天的月色,心下却有了焦急恐惧之意--这般打法极为消耗体力,他无论如何支撑不到日出时分。如果不赶快想办法脱身,那…… 

            心中念头急速转动着,然而手中的剑却是片刻不敢停,瞬间又将一个逼过来的僵尸的左手连肩削断。那个僵尸张大了嘴嗬嗬而呼,脸色惨白,舌头却是诡异的鲜红色,居然丝毫不感觉痛苦、反而继续向着他剑上扑过来。 

            在灭魂剑刺穿那个僵尸心脏的刹那,南宫陌陡然认出了眼前这张扭曲的脸,脱口惊呼:"邹护法!" 

            只不过微微一怔,僵尸残留的右手已经直直伸了过来,在南宫陌左肩抓出了一道血痕。南宫挥剑急挡,噗的一声穿心而过。 

            僵尸仆倒,颈部忽然有个极其细小的东西离开尸体、激飞而出。 

            南宫陌下意识抬剑格挡,叮地一声,手被震得生疼。然而他实在忍不住内心的惊骇,怔怔看着地上躺倒的尸体,那张熟悉的脸浸在血泊中,宛如一场噩梦。 

            那是鼎剑阁六护法之一邹世龙,深的父亲倚重,两个月前、便委托他带了礼金侍从,前往罗浮山试剑山庄,向少庄主再度提出迎娶二小姐过门--邹护法一去再也没有消息,父亲以为叶少庄主又准备老调重弹,留住来人多盘桓了几日,便种种借口再度延迟婚期。南疆路途遥远、消息不便,鼎剑阁主虽然称霸中原,却也只能坐等消息。 

            不想,却在这里看到了邹护法……已经成为僵尸的邹护法。他居然亲手杀了他。 

            南宫陌惊在当地,直直看着地上的尸体,抬起头来,便依稀认出那些死白的脸中、有几张是熟悉的:不是试剑山庄的人、便是和邹护法一起来南疆的鼎剑阁的人。 

            那些人拖着脚步,面无表情地向他逼来。南宫陌提着灭魂剑怔怔地看着那些失神的熟悉的脸,恍然如同梦寐。 

            笛声在夜色中继续传来,飘散在风中,凄惨如哀泣,调子渐渐转为急促。那些僵尸陡然一惊,仿佛受到了什么指令,立刻加快了拖拉的脚步,迅捷地从各方扑过来。 

            左肩上被邹护法抓伤的地方已经隐约发麻,蔓延开来,南宫陌提剑贴着墙倒退,看着四方密密麻麻涌来的僵尸,忽然足尖一点、迅疾拔地掠起,跳上了房顶,向着笛声传来的方向用尽全力急奔。 

            必须要在毒发前制住那个藏在暗夜里的吹笛者,那群僵尸的放牧人。


            10楼2006-12-09 1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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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宫陌看着沿路那一丛丛曼珠沙华,忽然明白过来了:"你是蛊婆!是不是?你养着幻蛊,让那些蛊寄生在这些花上--花开到哪里,就会把蛊毒传播到哪里!那些被你下蛊的人都被你控制,因为体内寄生着蛊,所以要吃花为生?" 

              那样一连串的反问让木楼内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咯咯笑起来了:"是呀……想不到南宫公子还挺聪明的,我以为你还是个不用脑的傻小子呢!" 

              "你,是什么人?"终于弄明白了这一场灭顶的灾难由何而来,南宫陌的心里的愤怒和寒意层层涌出,将手按在剑上,低声喝问。 

              "呵,呵……"楼里的孩子笑了笑,出乎意料地回答了一句,"想知道我是什么人?你过来看看我就知道了呀?" 

              "好,我就来看看你到底是人是鬼!"无法猜测在这样挑衅似的邀请里、蕴含着怎样的心机,南宫陌干脆利落地回答了一声,一步踏上了石径--无论如何,能走近到这个妖女身侧,对付她的把握应该大一些吧? 

              左肩上的伤早已麻木,那麻木甚至蔓延开来,已经到了腋下,直逼心脏。今夜,哪怕将这条命送在这里,也要将这个妖女格杀--否则,若是让她恣意妄为,只怕日后流祸无穷! 

              看到对方居然慨然赴邀,女童嘴角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意,轻轻叹了一口气。苍白的小手微微一动,左手平举,影影绰绰灯火中忽然有许多黑影晃动,围到了她身后。 

              一张张木无表情的脸浮凸在灯光中,烛光给那些惨白的面容抹上一层淡红,然而那些投下的浓重阴影、反而让那些面容显得更加诡异扭曲。木楼中居然还聚集着这样多的僵尸!那些埋伏的僵尸仿佛听到了无声的指令,悄无声息地走过来,簇拥在那个灯下的小女孩背后,宛如一群被驯服的黑色羔羊。 

              南宫陌的一只脚已经踏上了木楼的台阶,腐败的木质发出断裂的嗤啦声,然而他抬头看到云集在那个女童身后的那些僵尸,不由微微一震。 

              认得的……其中两位,居然是以前试剑山庄里四大名剑中的罗百回和史解! 

              这一群僵尸与外面那些不同,虽然面色惨白木无表情、眼球却依然黑白分明,更有些太阳穴微微隆起,显然是内家功夫已经有了一定修为。而那一群昔日的武林高手此刻静静地簇拥在那个灯下的女童身后,垂手待命,面目森冷。夜风吹透,楼里四周垂挂的竹帘簌簌翻飞,月光无声地穿入木楼,洒向那一群被驯服的兽。 

              灯火在夜风中摇曳,女童穿着大红色的百褶裙,黑发长长地垂下来,将脸藏在深深的阴影里,苍白的小手上、捧着那个装满幻蛊的陶罐。 

              那样诡异的情形,让南宫陌刹那间又有一种非人世的恍惚。 


              然而他只是微微顿了一下,继续拾级而上。 

              看着檐下提剑走向自己的青衣男子,或许被对方脸上赴死般的绝决镇住,女童带着杀气的眼光忽然微微黯淡了一下,苍白的小手从陶罐上微微抬起,指了一下大门。 

              "嚓",在南宫陌踏进大门之前,两把剑交错,两名面无表情的僵尸拦截住了他。 

              "南宫陌,给我听好。"短暂的沉默,似乎对方在犹豫着什么,女童的声音再度响起,冷冷地,"看在你不怕死的份上,现在给我立刻转身,离开扶风寨、沿原路下山--我不但给你解药,还保证让黑羊儿都乖乖呆在原地。" 

              这样的话,反而让南宫陌怔了怔,冷笑起来:"这么好?" 

              "何苦去送死?就算我放你去了试剑山庄,也是有去无回--那里迟早都要变成一个坟场,不会有一个人能活下来!"女童的手轻轻磨娑着陶罐,里面的幻蛊似乎感觉到了主人内心涌动的杀气,登时在内沸腾起来,阴影里孩子的眼睛雪亮如刀,"你若此刻转身就当没有来过,那接下来我和罗浮叶家的事情、就和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如果你再往前走一步,那么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是么?"南宫陌感觉肩下的麻木越来越向着心脏逼近,心知若再不当机立断,便没有时间撑下去,当下收起了剑,笑道,"居然还能全身而退?那我当然不会笨到非要去送死。"


              12楼2006-12-09 1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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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灯火晃了一下,女童嘴角浮起一个凌厉的笑容。那样的答案显然在她心里激起了奇异的波动,然而终归平复。冷笑中,小手微抬,一枚绿色的药丸已经扔到了南宫陌手心,然后一指门外:"走!" 

                "多谢赐药。"药只在他掌心停留了一刹,便立刻吞入肚腹,南宫陌抱了抱抱拳,也不客气,就立刻拔脚就走。房内的僵尸显然是接到了主人的命令,木然站在原地、任凭他往外走去。女童看着南宫陌逃也似地急急走开,边走边咕哝,"真是晦气,遇到这种妖女……" 

                就在脚步踏出门槛的一瞬间,他足尖蓦然一点地面,身形闪电般折回! 

                半空中他铮然拔剑,一招石破天惊,宛如雷电刺向那个的女童! 

                这一次,不过是一丈的距离。他这一剑只要一个刹那就能刺入那个妖女的眉心。就算她立刻发令调动僵尸保护自己,他也能在那个咒语没有从唇边吐出之前杀了她! 

                女童"啊"了一声。然而声音未吐、那些僵尸的手刚刚抬起,就在那一瞬间灭魂剑已经呼啸而来,穿破空气直刺她眉心! 

                那张稚气美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种说不出的表情,黑发被剑气猎猎吹散开来,露出她的脸。灯下,女童抬起头,迎向那柄刺破空气的利剑,唇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一抬头、那一笑如同雷击,震得南宫陌刹那失去了魂魄。 

                那不是,那不是--! 

                眼睛定定看着灯下仰起的稚气笑脸,他的手陡然无力。 

                那一剑刺到面前时,剑势已竭,女童分毫不动地坐在灯下,只是微笑着抬起手,夹住了刺到眉心的利剑。幽黑的眼睛逆着雪亮的长剑看上来,对视着南宫陌震惊而不可思议的目光,女童嘴角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刺不下去了,是么?你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啊,是不是?所以拼死也要上罗浮山去?" 

                "拜月教?妖法!"南宫陌看到熟悉的脸上浮现出陌生的森冷笑意,转眼又看到女童脸上金粉勾着的一弯新月,陡然明白过来,厉喝一声,扭转手中长剑,想要再度刺出。 

                然而无数僵尸早已围到了他身后,伸出苍白的手将他抓住。他想挣扎,然而明明服下了解药、心脏的麻木却在陡然间剧烈起来,手指刚抓紧灭魂剑,猛然眼前便是一黑。当啷一声,长剑颓然落地。 

                - 

                又是一场长长的噩梦,混乱、阴暗而绝望。 

                自从进入罗浮山区后,他仿佛就一脚踏入了幻境,眼前浮现出无数不可思议的诡异和荒唐事情。四顾中他看不到一丝光,只有满山漫野的僵尸,拔剑的时候他需要不停为自己打气--如果出现一丝一毫的动摇,他的神志便会崩溃在那个红衣女童阴冷的目光里。 

                昏昏沉沉中,穿过血腥的铁一样的黑夜,看到的是遥远的往日。 

                罗浮山上凤凰花盛开,如同红云绕山,花树下落英缤纷,是被剑气搅起的残花。两位少年和一个孩子的影子在发黄的记忆中鲜亮起来。白衣和青衣的少年,都不过十六七岁。 

                那个眼睛大得出奇的丫头坐在凤凰树上,手指绕着头发,晃着双腿笑吟吟地看着。 

                他慢慢记起来了……那是昔日在和天征练习剑法吧?少年时他们是那样义气相投的朋友,可以同生共死。丝毫没有江湖上的门派之见,两个少年虽然出自不同的世家,却是毫不保留地将各自的绝学与对方交流切磋,每一点进步,都共同分享。这样有益的交流,加上他们出众的天资,或许是他们成长后各自成为中原新秀和岭南霸主的奠基之处吧? 

                那样的比试里互有胜负,然而每次天征赢了一招半式,那个小丫头便会拍着手欢呼,大力赞美自己的哥哥;而如果不幸他赢了,多半花树上便会扔下一只烂果子。 

                他虽然不曾娇生惯养,毕竟也是出身世家,自小受到关注和推崇--然而在那个丫头眼睛里,除了她的哥哥,根本看不到别人。他曾暗自不服气,努力想从各方面超越天征--然而无论他是否成功,在那个丫头看来,他永远是和她抢夺哥哥时间、让哥哥不能整天陪她玩的坏家伙罢了。心中的怒火和不忿日复一日地燃烧起来。


                13楼2006-12-09 1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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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驯羊- 


                  一梦过十年,到最后,那个毛丫头凶霸霸的脸都在记忆中模糊起来,唯一清晰的、是那一日她扑上来在他手腕上恶狠狠咬下的那一口。 

                  那深得见骨的牙齿印,宛如烙铁般留在他手上。 

                  真是凶啊……昏昏沉沉中,他叹了口气,嘴角却流出一丝笑意来,虚幻中尤自记得水蜜桃般红扑扑的脸颊,忍不住伸出手去,这次不是想揪住那个丫头,只是想轻轻地摸一下她的发丝--就在那个瞬间,幽咽的笛声从不知何处响起来,小叶子抬起头来对着他诡异地笑了笑,脸色陡然惨白,嘴角却是沾满了鲜血,狰狞可怖。 

                  他惊呼一声,下意识倒退了几步,猛然间看见小叶子白皙的颈部居然有个细小的破洞!皮肤下,隐约有什么东西翻涌着蠕动。她古怪地笑了笑,舔了舔嘴角的血迹,表情呆滞地向着他蹒跚走来,伸出苍白僵冷的双手,卡住他的脖子。 

                  "小叶子!小叶子!"在那双冰冷的小手抚摩上他肌肤的刹那,惊骇的大叫从昏迷人的嘴里溢出。 

                  在他醒来的刹那,那只冰冷的手却真的是按在他咽喉上,切切实实地。 

                  身体仿佛死去一样无法动弹,然而神智却比平日更加敏捷。在一睁开眼睛、看到匍匐在他胸口的红衣女童时,他立刻想起自己目下落到了什么样的绝境里--这个妖女,居然用不知什么妖术结出了小叶子的幻象,困住了自己。 

                  颈中有血慢慢渗出,流入他衣领。细小的牙齿咬着他的血脉,他隐约听到有咕嘟的吞咽声,让他全身的血都冷了下来--这个妖女在做什么?她在喝他的血?她在喝他的血! 

                  他想大喊,想拔剑坐起,然而身体完全木然了,根本无法完成任何一个动作。那一瞬间,他想起那些游荡在空寨里的僵尸们,难道…难道自己也要变成其中一员? 

                  "醒了么?"仿佛终于喝足了血,伏在他胸口的小小身子动了一下,一张脸从他颈间抬起,开合着腥艳的双唇,问他。 

                  "小叶子!"那个瞬间,他再度震惊。那样的震惊,居然冲破了身体里的麻木,让他脱口惊呼出来--还是那张脸!居然还是那张脸!……眼前这个妖女居然还长着昨夜他一剑刺出时候的那张脸,那张十年前小叶子的脸!


                  15楼2006-12-09 1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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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女童眉头一跳,那些僵尸仿佛感觉到了主人内心的杀气,更加卖力的砍杀起来,红衣女童气得在屋子里连连走了几步,才恨恨,"好呀,你不怕死是不是?那么我偏不杀你,也不对你下蛊--等我捉到了叶家那一对贱人,让你看我对付他们的手段!" 

                    这句话准确命中了目标。她得意地看着南宫陌的脸色陡然苍白,脱口怒骂:"你这个妖女!你若是敢动天征和小叶子一下,我……" 

                    "你又能怎样?"女童诡异的笑着,眨眨眼睛看他,"看你急成那样子!你有又能--" 

                    话音嘎然而止。 

                    在方才的对答中,南宫陌已暗自调动真气,积蓄了一点力量。此刻瞬间出手,以指为剑,指尖已经点在她眉心,眼神冷厉。 

                    怔了怔,女童却是脱口低呼:"别动!尸毒未散就乱用真气,再动一下你就完了!" 

                    "你吓不了我。"南宫陌脸色苍白,隐隐浮起了死气,然而眼睛却是不顾一切的,"我就是不要这条命,也不会让你这妖女害小叶子!--给我把所有的蛊都收回来,立刻回到灵鹫山月宫去!不然我现下就杀了你!" 

                    "呀,算你厉害--"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女童歪了歪头,却不知为何显得很是高兴,"果然是个不要命的疯子,我很喜欢呢。" 

                    很喜欢?这样的话、陡然让南宫陌一阵惊讶。顿了顿,看到南宫陌的手指更加逼近一分,女童仰起头,嘴角绽出一个笑容:"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你赶快放下手别动真气,我就暂且放你上罗浮山去,如何?" 

                    "把那些中了蛊毒的人都放了!"他却不肯退让,提出更严苛的条件。心知即使自己上了试剑山庄,恐怕整个庄里的人还是难逃被僵尸围歼的厄运,他必须要逼这个妖女撤掉所有幻蛊,不然如果曼珠沙华蔓延开去,只怕整个南疆、甚至中原都难逃大劫! 

                    "哎,你还跟我谈条件?你知不知道现在你就快--"女童看他急遽苍白下去的脸,撇了撇嘴角,然而神色似乎有些担忧。 

                    她话音未落,南宫陌只觉得心口绞痛,眼前又是一黑。 

                    "你看,尸毒发作了不是?跟你说别逞强嘛……去了试剑山庄,替我问问叶天征:七日之期就要到了,我上次提出的条件他到底是答不答应?"体内残余的尸毒猛烈地发作起来,失去知觉前的刹那,南宫陌只听到那个孩子娇嫩的声音说了最后一句话,"他若不亲手提着那贱人的人头来见我,那么整个山庄、明日便要变成我放牧黑羊的牧场!" 

                    "休、休想!"听到那样恶毒的话语,用尽全力回答了一句,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18楼2006-12-09 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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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宫陌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听得此话嗤笑了一声:"说的这么慎重,一定没好事--不过,我们是什么交情?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何必……" 

                      "南宫,你要答应我,无论出了什么事,一定要护得她周全。"没有让挚友将话说完,叶天征一字一句地说出了他的请求,同时拉住了转身想走开叶天籁,"你要竭尽全力保护她,带她平安离开这里--我这一辈子就求你这件事,你是答应也不?" 

                      南宫陌一口茶差点呛住,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这事?我如果连小叶子的死活都不管,我也不叫南宫陌了。你放心,有我一口气在,我必然不让那个妖女加害小叶子--还有,你小子还不到三十岁,说什么'一辈子'?别笑死人了。" 

                      "我不要跟他走!"然而叶天籁却一直挣扎,终于从兄长手中挣脱出来,苍白着脸瞪着叶天征,"我才不要跟他走!我要留下来陪你,到死都和你一起!" 

                      听得这样的话,那一口茶切切实实地呛住了南宫陌,他咳嗽着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个似曾相识的女子--苍白的脸,秀丽的眉目,五官和叶天征颇为相似,然而眼睛里却是沉静温柔的,完全没有了昔日的飞扬跋扈。 

                      --然而,和十年前一模一样地,她说出了这样的话! 

                      "小叶子……?"他喃喃说了一句,哭笑不得,忽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原来那些传言并非空穴来风?怪不得叶家一直拖延婚期,原来十年后,长大了小叶子,心里一直爱慕着的人还是她的兄长!那样畸形的情结,居然多年来未曾解开、反而越来越深地纠缠在一起了? 

                      他忽然有种心力俱疲的感觉,横手一扫,将那盏茶泼到地上,站起身来冷冷看着长身玉立的叶天征。试剑山庄年轻的庄主似乎并不动容,只是苍白着脸站在那里,不发一言。 

                      事情到了今日这般地步,真像绝对是无法再掩盖下去了,就这样闹破了也好。 

                      "我不是小叶子!我不是小叶子!"叶天籁苍白着脸,终于崩溃般地叫了起来,双手在脸上撕拉着,瞬间扯下一张薄薄的面具,因为撕扯得太快、脸上的肌肤被扯破了几处,然而那张薄薄的人皮面具终于被撕了下来,扔到南宫陌脸上,她厉声:"南宫陌!你看清楚了!我不是你要娶的二小姐!" 

                      那张轻飘飘的面具打到南宫陌脸上,却让他全身剧烈地一震,不可思议地退了一步。 

                      眼前是一张陌生的脸,清秀苍白,细眉细眼,柔婉美丽,五官和叶天征没有半点相似,一望而知不是叶家血脉。女子的颊边流着血,情绪激动地退到了叶天征身边,拉着他的袖子:"公子,我不要嫁到南宫家去的……死也不!" 

                      "你是--"手里的面具薄如纸,南宫陌怔怔盯着面前的女子,看到她眉心那颗红痣,陡然间感觉有些眼熟,不确定地脱口,"你是……玉箫?" 

                      "是。"这一次,接口回答的却是一直默不出声的叶家大公子,"她是玉箫。" 

                      "玉箫……"记起了多年前天征身边那个小侍女,南宫陌恍然大悟,"小叶子是她假冒的?所以你一直来都不肯把她嫁入南宫家,是不是?可是…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小叶子?真的小叶子呢?去了哪里?你为什么要找人假冒小叶子!" 

                      他急切地看向叶天征,对方却转过头去,不敢和他的目光对视。 

                      "他妈的叶天征,你把小叶子怎么样了?!"陡然间心里有不祥的预感,南宫陌跳上去一把扯住了昔日好友,暴怒,几乎一拳就打了过去,"小叶子现在怎么了?她在哪里!" 

                      "你上山来的时候,不是已经看过她了么?"叶天征的手指微微颤抖,眼睛一直看着窗外碧蓝的天空,静静道,"你不是说,她……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茶盏从南宫陌手中砰然落地,在接触到冷硬地面的瞬间迸裂成无数片。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多年的挚友,手指慢慢松开,一步一步倒退,仿佛忽然间不认识眼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子。那个女童……那个女童就是小叶子?那个拜月教主就是小叶子!十年后从未长大的小叶子! 

                      "叶天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今天不给我说清楚你就别想出这个门!"灭魂剑铮然从剑鞘中跳出,拦在前方,南宫陌眼神里隐隐有了煞气,"你们叶家到底瞒了多少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玉箫成了二小姐?真的小叶子又怎么会成了拜月教主?十年来,你从不肯跟我好好说过一次真心话,亏我还当你是刎颈之交!"


                      21楼2006-12-09 1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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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像- 


                        叶天征的眼睛一直望着外面的天空,仰起头,不说话,仿佛挚友的责问半字未曾入耳。那样恍惚的表情让一边的玉箫心中发冷,不由暗自拉了拉他的袖子。许久许久,他缓缓抬起右手,举到眼前,眼睛黯淡了一下:"就是这只手,十年前,将天籁留在了那个火窟里。" 

                        "十年前?"南宫陌脱口惊呼,"就是上一次拜月教攻入山庄的时候?" 

                        "是的,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没能将天籁带出来。"叶天征嘴角浮出一丝苦笑,脸色苍白,"我拉出了玉箫,却将她留在了火场里……她落入了拜月教手里。" 

                        南宫陌不可思议的问:"可为什么你们要掩饰?为什么不跟我们南宫家说?" 

                        "让玉箫代替天籁,那是家父的意思,没有人敢反对。"叶天征笑了一下,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手,苍白而修长,能握住世上最犀利的剑,却错失了最重要的人,"而且,我们并没有瞒着你们南宫家,令尊应该在事发当年、就知道了真像。" 

                        "怎么可能?"南宫陌这一次的震惊不下于看到玉箫真容的刹那,"怎么可能?我爹……我爹从来没跟我说过!他一直催促这门婚事早点完成!他早就知道了真像?" 

                        "令尊当然不能跟你说,你若知道了,哪里肯依?"叶天征微笑起来,看着挚友震惊的脸,"那样,南宫家和叶家的联姻也就完了……你爹作为鼎剑阁主、是多么希望能联合南方的武林势力,来稳固他中原霸主的地位、阻挡拜月教的扩张。至于娶的媳妇是不是天籁,有什么区别?只要是名义上的叶家二小姐就可以了。"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南宫陌连连倒退,踢倒了一张椅子,厉声,"怎么可能没有区别!这个女人又不是小叶子,凭什么要我娶她?!" 

                        "令尊和我担心的、就是你这般暴烈的脾气,"叶天征苦笑,看着怒气勃发的挚友,"要知道,我们这样的世家子女的婚姻、并不是男女两人之间的私事,而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事情。南宫,你向来率性而为,不肯为家族和大局考虑半分--令尊为你担了多少心,你可曾知道?十年来,你为何不长进一些呢?" 

                        "去他妈的家族大局!长进?"南宫陌忽然冷笑起来,看陌生人般看着面前的叶天征,"长进到像你那样扔掉小叶子,然后玩这种见不得人的把戏?" 

                        叶天征苍白的脸陡然变成惨白,仿佛被刺了一刀般弯下腰、微微咳嗽起来。然而回头瞥见南宫陌扬头转身而出,立刻喝止:"南宫,你去哪里?" 

                        "我去找小叶子,"南宫陌长长吸了一口气,冷笑着看了一眼身边的挚友,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玉箫,点头,"好,你要她,不要小叶子--可我还是要的。" 

                        "再也没有小叶子了!没有!"雪亮的剑光在他踏出试剑阁前掠起,拦住他的去路,那是他再也熟悉不过的试剑阁叶家剑法。叶天征忽然出手,将他拦截在大门前,脸色苍白如死:"小叶子在八年前就死了……死在火窟里了。你回头去,找到的只有拜月教主!" 

                        "滚开!"南宫陌毫不退让地拔剑,铮然交击,瞪着面前的挚友,眼里涌动着复杂的表情:愤怒,失望,痛惜和鄙视,"叶天征,你还好意思拦我?!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当年为了这个丫鬟、将小叶子扔在火里,她怎么会变成这样?我问你……我问你,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她那样倚赖你这个哥哥,你却--"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这样当面毫不留情地责问,叶天征颓然垂下了剑,脸色苍白,"那时候所有山庄里的人都分头厮杀去了,试剑阁里只有我和天籁……火烧起来了,魔教两位长老截击我……好容易才摆脱,我冒着烟雾冲到天籁房里,拉起她头也不回地跑。一直跑,一直跑,半步都不敢停。着火的房子在倒塌下来……终于,我拉着她跑出来了,可是--!" 

                        长剑从手中坠落地面,叶天征颓然坐倒,用手捂住了脸,忽然哽咽:"可是我一回头,才看到拉出来的人不是天籁!不是天籁!……刚要回头冲进去,试剑阁轰然一声,全部塌了。"


                        22楼2006-12-09 1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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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箫连忙上去扶住了他,手指也是微微发抖。 

                          "那之后我大病一场,一连昏迷了几天。我想起冲进去的时候,在火里听到天籁在哭,我急昏了头,根本没注意到拉起人就走的时候、那个哭声还在原地,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叶天征惨白着脸,修长的手指痉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那个从来不曾愈合的伤口再度迸裂,"我一夜一夜地睡不着……我想着那时候天籁该有多害怕!--她那样小,还只会倚赖我这个哥哥。四面都是火,而我却拉着别人头也不回的跑了!" 

                          "天征……"南宫陌听得呆住,不由自主放下了手里的灭魂剑。 

                          "那时候我以为天籁在火里死了……后来大劫过去,父亲隐瞒了天籁的死讯,反而将错就错、让被我从火里拉出的玉箫假冒了叶家二小姐……"叶天征抬起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玉箫,眼神深邃而复杂,忽地苦笑了一下,"我想,大约是父亲和南宫家商量过,觉得即使发生了这种事,两家的联姻还是需要完成,干脆就来个李代桃僵。" 

                          "那你……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南宫陌有些茫然地看着那个假冒的叶二小姐,想起原来在那么多年前小叶子便落入了魔教手里,不由心痛如绞,"我父亲瞒着我,你也瞒着我?你们、你们都当我是什么?" 

                          叶天征嘴角有苦涩的笑意,抬头看着一起长大的朋友:"南宫,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你……你其实很喜欢天籁吧?如果知道天籁死在拜月教手里,你一定不顾一切为她报仇--而我和你父亲商量后,觉得时机未到之前,绝不可再和拜月教开战!而叶家和南宫家的联姻,也必须完成。你若知道了,一定会搅乱我们竭力维持的局面。" 

                          "天征?"南宫陌听得出神,怔怔看着面前白衣如雪的友人,觉得居然完全陌生,他忽然大笑起来,"好,好!原来你们都把我当傻子!那么你为什么不把这个该死的冒牌货嫁过来?是怕我识穿真面目么?" 

                          "事隔多年,你又非心思细密之人,倒也不是怕你识穿--其实识穿了又如何?有你父亲和叶家的认可,谁敢说她不是真的天籁?"微微冷笑,然而看到对方眸中的愤怒,叶天征的瞳孔忽然凝聚,抬手打开了南宫陌直指玉箫的手,站了起来,"是玉箫不肯嫁……我也不忍心逼她,因为我心里也不想她离开。这些年来,我已经不能没有她。" 

                          南宫陌看着面前这一对假兄妹,忽然忍不住苦笑--原来是这样…原来外面那些谣传,的确不是空穴来风。多年相依为命支撑着山庄,共同守着这个见不得光的秘密,本该是主仆的两个人、反而建立起了不能为外人言的感情吧? 

                          "你不能怪她--这件事里面,你可以怪所有人,却不该怪玉箫。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八年来,她为了我们叶家过着见不得光的日子,你以为是她愿意的么?"仿佛生怕南宫陌盛怒之下对玉箫下手,叶天征轻轻将她拉到了身后,"她听了我父亲的遗命,去扮演这个二小姐的角色,为了山庄尽心尽力--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玉箫低下了头,没有说话,神色复杂地变幻着,隐隐有一丝羞愧。 

                          "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错!"看到叶天征下意识地维护那个女子,南宫陌忽然觉得心头怒火直烧上来,大笑,"她什么都没做错,就取代天籁当上了叶家二小姐!--天籁本该有的一切,包括你这个哥哥,全部被人取而代之地占有!她没做错,难道是小叶子做错了?!" 

                          那样的直斥,让叶天征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仿佛有火烫着,他松开了拉着玉箫的手,嘴角浮起了苦笑,将手中那幅断裂的衣襟展开:"是的,她们都没错--唯一错的人,是我。所以当我看到这个信物,知道是天籁要回家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必然恨我。" 

                          那幅展开的衣襟上,小小的血手印赫然在目,南宫陌倒抽了一口冷气:"这衣襟……是从哪里撕下来的?你怎么一看就知道是小叶子要回来复仇?" 

                          缓慢地磨娑着这幅衣襟,叶天征脸色也是浮起淡淡的茫然,摇了摇头:"我并不清楚,家父临死前告诉我说:如果有朝一日看到一个印在衣襟上的血手印,就是天籁回来报仇了--那之前,我一直以为天籁已经死在那场大火里了。并不曾想到、居然是拜月教在火里将她掳走!她是该恨我的……灾祸压顶的时候,我这个做哥哥的、将她遗弃在了火窟里。"


                          23楼2006-12-09 1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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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手!"叶天征厉声命令周围的人,然而所有人的眼里除了恐惧已经看不到别的,一叠声的"妖女""僵尸"的惊呼着,根本没有进退阵法可言,只是不顾一切地将手头的箭石对着那群僵尸发射了出去! 

                            "住手!住手!"叶天征提剑大呼,然而那些满眼恐惧的子弟已经听不见庄主的吩咐,个个苍白着脸,用颤抖的手拉开了弓箭,不顾一切地还击。 

                            在这样呼啸的弦声里,南宫陌嘴角扯了一下,浮出一个苦笑,转头看了看好友。 

                            眼前情势急转直下,叶天征提着剑准备跃下墙头,却看到南宫陌这般奇怪的笑容,心中一震:"笑什么?快跟我去阻止她!" 

                            "我笑你枉自苦心竭力布局,却不曾料想别人并不都是你这般心如铁石……"南宫陌看到那些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转过头看着挚友,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失声笑,"没有人能在这样长时间的恐惧中还保持冷醒的头脑,你千算万算,却算错了人的心。" 

                            叶天征猛然怔住,看着忽然间说出这样犀利言语的南宫陌:"算错了……人的心?" 

                            "是。"南宫陌微微点头,看向脚底下已经乱战成一团的局面,忽然长长吐了口气,"天征,我不敢说你错了……毕竟在整个江湖上,那些老一辈教给我们年轻人的都是这样的东西:权衡,取舍,谋划。但这并不是一切。因为人的心,并不是能冷定地衡量出来的。" 

                            僵尸们已经攻到了高墙底下,有些都已经肢体不全,却个个浑然不觉疼痛,形态可怖。 

                            "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话有些可笑,不过,你是我兄弟我才对你说这样的话--你看看这下面吧!"南宫陌忽然冷笑起来,抬手指向远处火把照耀下的肩舆,"你说一个人的爱憎微不足道--如今,你看到一个孩子的愤怒和悲哀的力量了吧?你看看!" 

                            眼睛投向那个金红色的肩舆,依稀看到上面坐着的横笛而吹的女童,叶天征的眼睛忽然雪亮,复又黯淡下去,忽然捂着胸口咳嗽起来:"是,是!我承认你说的对--不过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再杀人……不能让她再杀人了。" 

                            转魄剑在夜色中流出一道冷光,将一个刚攀上墙头的僵尸砍翻下去,叶天征脸色铁青,揽衣跳到了僵尸群中:"你不帮我,我一个人也要阻止她!" 

                            然而,话音未落,当他转身面对的那张惨白的脸、居然是片刻前还见过面的孙冯时,即使叶天征也忍不住怔在当地!--就在那个瞬间,另一道闪电掠过,将那只僵尸伸向叶天征面门的手拦开。 

                            南宫陌从墙上跳下,一剑将那些逼上来的僵尸拦开,迅速和叶天征背向而立。 

                            "我答应过要和你联手阻止她……你是我兄弟,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灭魂剑下,那些僵尸嘶叫着退开,叶天征同时也逼开了几名僵尸,听得这句话,精神便是一震:"好!那么我们按照原先的计划来,如何?" 

                            "原先的计划?"南宫陌嘴角忽然露出琢磨不透的笑意,一剑逼退周围的僵尸,提起了一口真气,将声音远远传送出去,"小叶子!小叶子!我们认输啦,不打了……我们打不过你,认输啦!" 


                            "小叶子"三个字响起来时,短笛的声音嘎然而止。 

                            那些僵尸忽然间失去了指令,个个木然呆在了原地,眼神呆滞地盯着地上盛开的曼珠沙华,嘴角流出唾液。然而没有主人的命令,即使美食近在咫尺也不敢乱动。忽然间,又仿佛接到了什么命令,个个向着肩舆方向移动回去,安安静静地沿着通往山庄的石径排成两列。 

                            偌大的试剑山庄内外,忽然间安静的可怕。 

                            "嘻,嘻嘻……"许久许久,一个银铃般的童声忽然响起在夜风里,伴随着拍手的声音,"臭南宫,怎么样?你们认输了么?还敢欺负我么?" 

                            "认输了认输了……小叶子饶命。"南宫陌将剑提在手里,一扯叶天征的衣角转身并立,却扬声说话,远远传了出去,"要是再敢欺负小叶子,叫山上的老虎吃了我,蛇窟里的蛇咬死我,毒瘴毒死我!" 

                            那样熟悉的赌咒,是多少年前他们三人之间说过无数遍的。 

                            一边说着这样的话,南宫陌和叶天征仿佛心有灵犀般并肩提防着左右,悄无声息地一步步向着肩舆方向走去。南宫陌手心里都是冷汗,听着风里传回来的每一句话,不知道下一句那个女童会不会就发出让所有僵尸扑上来的命令。


                            30楼2006-12-09 1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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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在此时、此刻、此地,在他提着剑一步一步接近那个微笑的女童的时候,那样剧烈的苦痛却提醒了他:原来,一切都是依然存在的……然而,时至今日,他必须要阻止她,必需要阻止她!不惜一切代价,也不能让她将死亡传播到这里。 

                              南宫陌斜眼看了一下挚友,目光中流露出深切的哀悯和焦急,忽然间,他一把拉住了叶天征,同时一剑削开了那个布包--利剑过处,那个布包片片碎裂,里面只包了团棉絮。那个假借献头刺杀拜月教主的计划、霍然败露。 

                              灭魂剑剑光腾起的时候,周围僵尸忽然出手,拦住了两人,显然早有防备。 

                              然而那样突然的举动,却让叶天征和女童同时怔住。 

                              "这是假的!这是假的!没有人头……我们骗你的,小叶子!"没有看身边叶天征苍白的脸色,南宫陌只是收起了剑,大声宣布,仿佛生怕对方听不见,"我们本来想骗你的,小叶子!不过我们知道你一定不会上当,也知道你一定不高兴我们骗你,就决定投降啦!" 

                              "哦?"女童惊愕的神色到这时才有些缓解,唇角泛起一丝琢磨不透的笑意,看向那两个年轻人,忽然间唇角那个笑意弥漫开来了,"哈哈哈……南宫,你真有意思!--不过也算是你们运气好,没有再上前一步,否则……" 

                              女童微笑着,忽然间小手探入肩舆后面,随手轻轻一拎,就将一个白衣女子拎到了面前:"否则,在你们的剑出鞘之前、这里就会多出一个好大的盾牌哦!" 

                              "玉箫!"在火光映出那个女子脸的瞬间,叶天征南宫陌同时脱口惊呼。 

                              "嘻嘻嘻……怎么样?很惊讶她会跑到我这里来?"女童的小手轻轻抚摩着玉箫的侧颈,斜眼得意地看着两个人震惊的表情,缓缓翻出最雪亮的利剑,"如果我告诉你,这位玉箫姑娘、冒牌的叶二小姐,原来是我们拜月教的卧底,你们会不会更惊讶呢?" 

                              "什么?"同时脱口惊呼依然是叶天征南宫陌,叶天征的脸色更是瞬间惨白,"胡说!" 

                              "嘻嘻,我胡说干吗?你不想想,当年玉箫被我们收留的时候,谁知道她来历?你再想想,试剑山庄和我们拜月教僵持多年,互有胜负,为何八年前忽然被人长驱直入一夕击溃?"女童眼里残忍的笑意慢慢燃起,看着对方的脸色,将言语放到最冷最利,"昀息派了这个贱人去试剑山庄卧底,一去就是五年,她做得多好啊!--言语伶俐,行事谨慎,从老庄主到少庄主,谁不被她哄得团团转?嗯?" 

                              苍白的小手伤痕累累,得意地拍击着玉箫没有血色的脸:"来,别在那里发呆,快给叶少庄主说说你的那些本事,说得越详细越好。说不定我一个高兴啊,就不杀你了--" 

                              叶天征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喃喃,"玉箫?这都是……都是真的?" 

                              玉箫没有看他,转过了头去,低声:"是真的。我也不叫玉箫--我是拜月教里的司花侍女,自小就入的教。" 

                              那样淡然的回答仿佛一柄利剑,一直刺到面前白衣男子的心里去。叶天征闭了闭眼睛,仿佛硬生生忍下了涌到唇边的一口血,身子猛然一晃。南宫陌连忙腾出手扶住了好友,但叶天征摆了摆手,随即站直了身子。 

                              "哎,怎么说得那么简略?我让你说详细点!"对方那样的神色仿佛在女童心里激起了奇异的反应,小手猛然扼住了玉箫的咽喉,冷笑,"你就给我好好说说,当时你是如何和拜月教里应外合、放火烧了试剑阁,引着昀息祭司攻入山庄的!" 

                              "不要说……不要说了!"再也无法听下去,一直冷定的叶少庄主蓦然叫了起来。 

                              女童微笑起来,却是不管不顾,手指轻轻抚着手中傀儡的咽喉,细声威胁:"说啊,嗯?说得好了,我饶你不死。" 

                              "我……我说。"玉箫身子在微微颤抖,然而仿佛忽然下了什么决心,猛然抬头,直视着面前的人,"我要说的是--那时候,少庄主的确是冲进火里要救二小姐的!他是为了救二小姐而不顾性命冲进来的!只是拉错了人!" 

                              那样忽然响亮起来的话语,让所有人都一震。女童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扼紧了对方的咽喉,脸色微微一变,冷笑:"狡辩!"


                              32楼2006-12-09 1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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