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天黑了,凉雅点起灯,坐下来并不说话。我俩隔着一张桌子,各自沉默。
我思躇良久,忽然一拍桌子站起来,凉雅被吓了一跳。我豪气云干地说:“小雅,你跟我走!好不好!”
“诶?”
“我是说,咱俩一起离开这儿。我已经打听到了我们老板还活着,你跟我一起吧……我们老板人很好的!”我随便扯了个谎。
凉雅抬头看我,眸中分明闪过惊喜,又很快低下头去,嚅嗫:“不……不可以!”
我傻了,突然生起气来,高声道:“莫非你让我眼睁睁看你去送死?”
凉雅的声音很轻,就像她本人一样脆弱。她说:“这是规矩,别家的……都是这么熬过来的,我要是逃了,对不住村民,……对不住以前失了女儿的…父母,不可以……”说到最后,隐隐发出抽泣。
我顿时没了脾气,原本的愤怒转化为无奈和悲伤。我知道这里的村民极度信奉海皇,要他们放弃是比登天还难上一万倍的事,搞不好还会因此结下梁子,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我只能来劝凉雅,顿时凉雅……她不肯走。仅仅是为了那些本身就是错误的责任与“道义”。
7、
十月十五这一天,天高云淡,日光并不猛烈,海风温柔地拂过脸。海浪拍打礁石,和着风发出空灵的声音——像是传说中的鲛人在唱歌。
随着三声沉闷的鼓声响起,冗长的仪式终于结束。接下来,便是开始真正的祭祀。
我看到凉雅被两个少女扶着走进场地中央,她披一件淡蓝纱衣,戴八宝璎珞额饰,略施粉黛,明艳美丽。
两天前我假装告别凉雅,而此刻,我混在人群中,远远地看着她。
凉雅垂着头,安静乖顺地听完了村长的祝词,又被扶着坐上了堆满鲜花的木筏,=。四个强壮有力的渔夫各牵起系于木筏四角的麻绳,驶着船,将其拉离了海岸。又凭借有力的臂膀,一路拖着木筏前行。
村长吹响了一直花色斑斓的海螺,率先拜倒在地,口中喃喃念着什么。随着他的跪拜,村民们相继恭敬地匍匐,双手交叠于额上,唱起悠扬绵长的颂歌。
船行至深海,四位渔夫放开了绷直的麻绳,失去了外力支撑,木筏立刻下沉几分。
我的手早已紧握成拳,指甲折断。
凉雅依旧安静地垂头跪坐,木筏沉得越来越深,碧蓝的海水温柔紧密地包裹着她,漫过脖颈,漫过眉眼。
颂声绵长悲悯。
凉雅的纱衣被海水托起,海面上像是盛开了一朵巨大美丽的淡蓝色莲花。
我终于忍不住,拨开人群,冲了出去。
8、
她终究还是死了,葬在烟波浩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