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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路上的露》——侯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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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旁的野花,肆意的开放,绽出撕裂一般的笑容。恣意而又颓败。我无法融入自己的生活,却倘佯于陌生的路上,在陌生人的生活中看到自己的脸庞。
——题记


1楼2012-04-21 19:39回复

    一 在黎明出发
      他们说我是个清高的人,孤高自诩。
      我承认,然后离开。
      我走在陌生的路上,见证了无数个残阳撕裂黄昏的日子,等待着黑夜捧出旭日后新的相逢。田野上的花恣意地开放,汇成能将人溶解的海洋。炎热的大地腾起的水雾,模糊了阡阡小径,路旁,有鸟颉颃。
      纯棉原白上衣,洗到褪色的牛仔裤,披散着长发,些微凌乱,边沿微卷。或是黑色半长风衣,垮垮地套着,白色高领毛衣,领口有些松,露出皮肤。头发盘成松松散散的麻花辫子,荡来荡去。这是我不变的装束。还有不变的洁净皮肤,很干燥。手柔软而略显粗糙,指甲不长,指甲缝里没有一丝污垢。偶尔围条苍绿色围巾,或捧一束很大的花,整个人看起来像荒原里的花朵,艳丽而又委顿。
      苍黑的暗云低唱着东流的水,与这田野相交在我看不到的远方。寂静的风将梦想吹散,雨点落下,是落寞的天空落下的冷淡的泪。
    


    2楼2012-04-21 1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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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岁那年,也有那样一只小猫,睁着圆圆的眼睛,等待我的怀抱。五岁的我,圆圆脸儿圆圆眼睛,也正如乖巧的小猫。那是只很小的白色的猫,透亮的小舌头弄得我痒痒的。碧蓝的眼睛,清澈如一泓秋水。但我不能带它回家,我有我的家,它有它的。那一刻,也正如现在,我多想牵着它,一个人,一只小猫,一直走到天荒地老……
      我跑回旅店,汗如雨下,泪亦如雨下。我冲进浴室,把水量开到最大,一寸一寸地清洗我的皮肤。水滑过的感觉舒服极了,皂液的泡沫一点点冲下去,流走了,就像小猫透亮的舌头留下的感觉一点点消失,就像今天的记忆一点点剥离。我闭上眼睛,小猫的影子渐渐变小,分不清是五岁那年的那只还是今天的碧眼猫,软软的声音渐渐远去。今天,经历,融合,沉沦;明天,遗忘。这是我的准则。旅店里的水与我的泪,已不知埋葬了多少过往。


      5楼2012-04-21 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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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浴室,我走到桌前,给鱼骨头发邮件:
          有一天,我会给自己一个固定的家。房前有山,屋后有水。然后,养一只叫小乖的小猫和一只叫小闹的小狗……
          一夜似梦非梦,似乎耳边总萦绕着小猫的细语呢喃。我走到镜前,看到一双疲惫的眼睛。
          草草地吃了早餐,看到鱼骨头的邮件:
          处处都可以是家,处处都没有家。如果心不愿伫留,山水也留不住步伐。如果有一天月儿停止奔波,就让我在月光下。(请一定看好小乖,不要把我吃掉。)
          我忍不住笑了。“鱼骨头”是我多年的网友,我叫“岭南月”。还记得他妙解我的网名:“岭南月者,娥眉月也。眉,或舒或蹙,或挑或抑,变幻无穷。娥眉月亦多情如斯。眉梢眼角,已画足了一个世界。外界风雨,皆不可扰。”从此不再跟他聊天,只是发邮件。他说我喜欢发邮件是因为喜欢等待,那份等待与写信相同,充满了醇香与苦涩。他说得对。
          今天准备启程离开了。用一天的时间梳理这几天的际遇,寄回杂志社,很希望它们能结集出版。原本打算再住几天,却怕再遇到那只小猫,怕忍不住把它带走或为它一再耽搁行程。那不是我的小乖,也不是五岁时的小白猫。


        6楼2012-04-21 1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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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瓷镇
            鱼骨头:
            我又多了一个弟弟,叫建国,我猜他一定是国庆节出生的。现在取这样名字的人真的不多了。我喜欢。质朴又有意义。建国只有十二岁,很乖,一声声地叫我“姐”。我们是在旅店认识的。他假期在那儿帮工。我住进来的那天他对我说:“姐,你要小心噢。这里有人偷东西的。”一脸真诚。我笑着摸了一下他的头。他似乎觉得这是瞧不起他,很愤愤地转身走了。好可爱啊,是不是?真的没见过这么热情坦率的孩子。你不要劝我,我知道有十多岁的小骗子,却从第一眼看见他就赌定他不是的。他的眼睛就像深秋的天空,干净到极致。我相信我和这个孩子有缘。你若见到他,也一定会喜欢的,我保证。如果将来我有个男孩,真希望像他一样。我很开心。
            今天天没亮我就上路了,三十里外有个“瓷庄”,家家户户会制瓷。建国的家就在那里,因此他陪我一起走。他让我叫他小国,他说:“姐,你别怕,这条路我走了几百遍了。”说罢很英雄地昂起头,黑黑的眼睛像星星一样闪亮。我只随身带了一把楠木小刀,可我真的觉得很安全。
            姐,你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吗?
            是,很远很远。
            姐,长大了我也要像你一样,四处闯荡,才不憋在这个小地方呢。
            ……你家里还有谁?
            爸一年到头在外打工,妈在家侍弄那几亩地。哥在制瓷厂。姐,我将来要考很好的大学,挣很多很多的钱,然后每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周游世界……


          7楼2012-04-21 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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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起来的时候我们到达了目的地。这里的人们都起得很早。早晨的天很美,太阳好大,温和地微笑着。
              这样的小城镇是纯朴至极的。天一亮,叫卖声就不绝于耳,路旁有许多小摊卖早餐。我挑了一家坐下来。
              “好吃。”那饭很有特色,我忍不住地称赞。
              小国奇怪地看着我。“这有什么好吃的?再普通不过了。”他仰起脸,“我长大后餐餐都要吃大饭店。”一脸庄重。
            我想笑,又笑不出。真的很想告诉他,在饭店多半是吃不到真正的美味的,是否有很多钱也与幸福无关。然而,我没说出口。
              下午,我见到了小国的哥哥——海江,好有气势的名字。出乎意料,他不仅眉清目秀而且笑容清澈。人很整洁,连工作服也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尘不染。小国告诉我,他是华大美术系毕业的,毕业后曾在南京有一份高薪的工作,后来却辞职回到小镇,当了这家瓷厂的高级技师。平时只是搞搞设计,偶尔亲自动手做一两件别致精巧的瓷器。很喜欢的自己带走,次一点的才送到高档商店,却总会卖出个好价钱。小国说这话时表情复杂,有自豪也有不满,更多的是迷惑。华大美术系?我忽然想起美术系似乎是有个叫海江的学长,很傲气,且才华横溢。海江一直没有抬头,似乎世界只剩下他手中的软泥。我没打扰他,让小国先回家了。我想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我喜欢那种超然物上的气质。
              他很平淡地跟我交谈,礼貌中带着距离。我告诉他,我们是校友。他一愣。“你知道中文系的岭南月吗?”“岭南月?她似乎低我两届吧。你?”他很诧异地看着我。“中文系的才女就不能四处漂泊天地为家吗?让我看看真正的瓷器吧。”他笑了,目光闪烁。


            8楼2012-04-21 1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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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屋子很小,却包罗万象。复古茶壶,现代托盘,小到指环,大到花瓶,无不精美至极。每一件作品都有自己的韵律,同样的光线流淌在上面,色彩和流畅度全不相同,似乎是完全不同的质地。有些是写实小品,逼真如生,有些却像毕加索的画作,抽象难解。他看着这些瓷器,目光渐渐变得火热。我感觉得到他的精神在每件瓷器上流动。突然明白了他方才那专注的神情。所有的瓷器都看似随意地在壁柜里摆放着,却越看越觉得那排列独具匠心。毫不关联的工艺品拼凑成连绵的长卷,跌宕起伏,撼人心扉。他的神情是得意的,注视着瓷器的目光宛如上帝俯视着创造出的人类。走出他的瓷室,只觉得外面的世界黯然失色。
                晚上,我住在小国家里,很美的住处。一开门,茫茫麦田一直排列到地平线上,密密地挤着丰收的希望。回头一看,又是一座不高的山,润润地蕴着水气。月色填满整个院落,星星装点着天的黑幕,院里桂花飘香。我静坐着,很奇怪小国为什么想要离开这里。其实都一样,当年的我,不也不屑这种平凡的幸福吗?只不过摔得遍体鳞伤才感到这其实真的是一种奢望。一只我不认识的鸟忽地尖叫着飞过,心中一动,想到也许该给鱼骨头一点消息了。
                鱼骨头:
                我今天见到了华大的校友,美术系的,当年很出名,叫海江。不知为什么,现在却在这小镇的瓷厂当技师。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总不会像我一样,是个“逃兵”吧?记得你说过,希望有一座木屋,前面是绵延的地平线,后面是起伏的青天,星星作灯,清风送香。你相信吗?我现在就在这样的地方。
                起身洗刷。铺开稿纸,但见清光一脉,白纸一张。很久没有这样好的心绪了,忍不住烦劳手中的瘦笔。


              9楼2012-04-21 1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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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到鱼骨头的回信很快来了。
                  岭南月:
                  你总埋怨人心叵测,世事难料,难道自己不是深藏真心,不肯真诚待人?你喜欢小国这样热情坦荡的孩子,又为什么对人冷漠,毫无直言?你怕人!你怕与人交往,所以你当了逃兵,所以你才需要我,这样你一感到危险就可以逃开,不是吗?其实你才是真的虚伪。纵然有如画的风景,没有心的居所,你会安然吗?
                  不要告诉我你很好,因为你正在流泪。
                  我一下子呆了。为什么他要对我说这么刻薄的话?都是他,只有他!只有这可恨的烂骨头才会如此一针见血地点到我的痛处。好不容易攒起的好心绪一下子散得无影无踪,很想好好骂他几句,也揭揭他的伤疤,却心乱得无从思索。他说得对,我真的流泪了。
                  一夜翻来覆去,几度惊醒。梦里一团乱麻,一会儿是莫名的冷眼,一会儿是鱼骨头的痛斥,一会儿又是他们,曾经的那些人,声声数落着我冷血!逃避!自私……终于睡意全无,坐在冰凉如水的石阶上发呆。鱼骨头,我不怪你说出这样的话,我也知道我一次次的逃避伤害了很多人。但你知道吗?一个人,若非迫不得已,又怎会背井离乡?我的苦,你明白吗?
                  转眼天已亮了。我累得很,躺了一上午,半醒半睡的。小国上学去了,房里安静极了。
                


                10楼2012-04-21 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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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界真是个故事的世界。一切小说里才有的情形都在现实里出现。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然后,我们都沉默着,很久。只有那件瓷器在阳光里闪耀。
                    鱼骨头:
                    你知道现实有多残忍,你真的明白吗?既然知道我的渴望,为什么不来寻找?你不也是在逃避吗?
                    想了想,还是按下了删除键。我本也没资格责怪他的。顺其自然吧。
                    第二天,我离开了瓷镇。海江送我一只指环,那瓷让我想起秦观的“山抹微云,天粘衰草”,我很喜欢。本想给小国留封信,但终究是撕了。有些事,还是让他自己慢慢去懂吧。
                    晨光曦微,海江的笑,此时那么纯净。


                  12楼2012-04-21 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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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愣了,这个人,这个人真是,怎么这样呢。知道我去哪里,还要认出我,这可能吗?我终于还是给了他一个“OK”,心里却忐忑着,有些说不清的紧张和甜蜜。
                      我要去的,是拉萨。
                      布达拉宫的金光闪烁着,映在最蓝的天最美的云里。两侧是白宫墙,中间是红宫墙,顶部的喇嘛灵塔、宝瓶、经幢等鎏金饰物闪着金光。
                    “布达拉宫!”心中惊呼。叠倚着山崖的布达拉宫,巍峨的布达拉宫,不可逼视,不可捉摸的布达拉宫!它庄严的宝冠与雪山一起傲立,它明丽的裙裾将一潮一潮不可遏止的神秘与崇高沿着大地的脉络向远方传播,覆盖整座高原。突然觉得心潮的波涛已涌到双眼,几乎泪流。
                      何曾见过如此澄碧的天空,如此亲近却纤尘不染,云的纱衣在空中飘浮,只等布达拉一点头就飞去作衫。圣地,我只能这样说。
                      记得曾有人这样描写布达拉晒佛的场面:“拉萨所有可以看见布达拉宫的地点都被人们站满了。我看见许多个子矮小的山民,他们站的地方根本看不到佛像,但他们朝佛像所在的地方默默地流泪。”当时我不信,如今才发现信徒们更有十倍虔诚。八角街上他们身披藏袍,静坐在大昭寺前。双手合十,依次举过鼻尖、额头、头顶,再移至胸前,然后俯身趴地双手滑向前,接着爬回原处,站起,再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循环往复,不知止歇。这叫磕长头。这样的叩拜,只能献给他们心中最神圣的佛。他们的一生,都不会违背信仰,他们永远坚信:佛知道,佛一切都看得见。这一刻,我也跪了下来,笨拙地模仿着信徒们的姿势,我不信佛却信仰那虔诚和纯粹。那一刻,心似琉璃。佛可度我?
                      回到宾馆,静躺了半日,身体似乎被那个简单的叩拜抽干了,也许是被那份净化抽干了。


                    17楼2012-04-21 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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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打开电脑,见到鱼骨头的新邮件。
                        岭南月:
                        我看见你了!
                        只一句。我就吓了一跳,赶紧向下看。
                        我早知道你一定会来拉萨朝圣。因为它是无数人心灵的家园,你也希望找到灵魂的居所。大昭寺前,你没有看见我。你穿着黛绿的藏袍心无杂念地磕长头,隐在人群中,却超凡脱俗,与我想象中的分毫不差。
                        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我找到你了,你不会再消失。你说过,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你是不羁的野花,但真实的你其实却从未真的爱上漂泊,不是吗?你只是在寻找,在等待。彼此已是上天的赐予,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
                        宿命,谁都无法抗拒。
                        大昭寺最神圣的时刻,我在那里为你守候。
                        他真的认出了我?简直像是天方夜谭。他猜出我来青藏高原我不奇怪,可我身穿藏袍,他怎么能肯定那就是我?真的是命中注定吗?鱼骨头,他真的是可以让我放下心来做一个好梦的人吗?
                        心里翻江倒海。五年了,五年的点点滴滴遍遍回放,我都明白。只是不愿卸下坚壳,或者也许只是不敢。
                        无论如何,还是去看看吧。在大昭寺最神圣的时刻,如果见到他,也许佛会替我决定。
                        深夜,月明星稀,灿然却空寂。大昭寺前古木的枯枝静默着。人都静了,月光凝然,空气凝然,只有星星的闪光有点点颤动。最神圣的时刻,不是万人朝圣,也不是活佛驾临,而是夜阑人静的这一刻。心像剥了壳的鸡蛋一般赤裸地在风中颤抖,躯壳沦为空皮囊。
                        我看到他了。
                        他的侧影很好看,鼻梁高挺,眼睛深陷,唇薄而轮廓清晰。坚定而刚毅,多情又忠诚,我想这就是他。
                        我很开心,但我决定不走过去。我又逃了。逃了那么多次,每一次幸福就在眼前,我却转身慌慌忙忙地逃走。这一次,最重要的一次,我的老毛病依然改不了。如果不能永恒,就不要开始。我是那么懦弱,怯懦到宁可离开,只为了让他成为深夜从梦中孤独醒来时温暖的安慰。我对自己说:我见到他了,这已足够。
                        钟响起来,一声又一声送入我的耳膜,一年多来路上的辛苦,追寻的疲惫都在这钟声里回荡。我转过身。钟声跌落的时候,我的泪,终于落下,世界消失在寂静中……
                        “岭南月!”
                        惊醒,蓦然回首。
                        撞上他含笑的眼睛,里面有家的味道。
                        路边,最后一颗夜露,从草间滚落,融入大地……


                      18楼2012-04-21 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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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喜欢这篇,不解释,滚走~


                        19楼2012-04-21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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