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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阅读】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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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原是一生性凶残的野生狐狸;
  他则是那将她化为人生的天人……
  七百年前结的缘,
  七百年后再相遇。
  她爱上他,他苦恼;
  她情淡,他怅然若失。
  神仙怎会有七情六欲,男女之爱?
  妖与神……情结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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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妖怪啊……娘!娘!救我,救我啊!”
    数名庄稼大汉拖着她往山洞里去,老老少少的村民在远处围观,指指点点的,她的双足
滑过泥地,拚命要勾住坚硬的石头,却只能留下一道长沟,细瘦的双臂被凶狠的擒住,无数
的人影在眼前晃过,凌乱到她难以辨识。她可以喊出这里每一个人的名字,但却无法和他们
奇异的脸孔叠合,曾经,这些人待她如亲生女儿啊!
    “娘!娘……!”少女放声叫道。恐惧让她泪流不止。她的娘呢?她的娘呢?娘怎么
了?为什么不来救她?
    “进了仙洞,咱们就不必怕这妖怪啦!”有人叫道,点燃火把,“我不是妖怪!我是人
啊!是人啊!为什么你们不相信?我没有害人啊!”纤细的双臂奋力抵抗,却仍然极具狼狈
的被拖进了仙洞;仙洞一片阴暗,让她的恐惧更深。
    “不是妖怪,为什么你十五年来没有变?你这妖女到底活了多久?不是妖怪,为什么自
从你来了之后,咱们村子的人口只有少没有多,为什么咱们养的猪畜一夕之间全死了?”
    “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只是长得慢了点,我没有害人!没有害人!你们放
过我吧……”为什么要将所有的罪全怪在她身上?她只是想活下来啊!想要侍奉她的娘到百
年,想要跟着村落里的人一块生活,就算她永远不死,她也不会害死他们啊!
    “妖怪!你受死吧,等你死了,咱们就会好过了。”擒住她双臂的力道不敢放松,怕她
又使妖法。
    又是愚民吗?她以为这世上还有她容身之处的。“我娘呢?!你们不要对付她
啊……。”如果她真逃不了一死,至少,让她的娘活下来吧。
    “你要你的娘,好,咱们跟妖怪不同,咱们是人,自然有善心,行善积德我们一向不遗
余力,就让你在死前见见你娘!”大汉回过头叫道:“婆婆,你的女儿在叫你呢。”
    无数的庄稼汉纷纷错开,从中走出一名年迈的老婆婆。见她安然无恙,少女的泪脸浮现
放松的笑。她想要冲上去,却被紧紧抓住。
    “娘,你有没有事?!他们有没有欺负你……。”她激动道,生怕这年迈的老娘亲受不
住他们的折磨。宁愿娘先逃啊,逃到天边,逃得远远的——含泪的视线在扫过老妇人的手
时,忽然僵住!
    仙洞之中幢幢暗影,除了极高的天洞泻进一线阳光之外,全赖火把照亮仙洞里的所有景
物。
    她的泪,停了,不再流,因为心死了。
    仙洞里,除了村民,在他们的正后方是一具石像,石像是年轻男子的,一身的长袍,状
似潇洒,双眼微垂,仿佛在注视正进行的一切,“不要怪我,”苍老的声音有些轻颤、有些
畏缩,“你是妖怪啊,人……跟妖怪是不能并存的,你跟我住在一起这么多年,不知道染了
多少妖气给我,你根本是存心想害我,枉我当年收养你……只有亲手杀了你,我才能得到上
天的救赎啊,”老妇人握紧手里的匕首。
    “这,”她的声音奇异的沙哑:“就是你要亲手杀我的原因?”她幽怨的望着老妇人。
    “婆婆,快动手!要是她引来同伴,咱们就死定了!快!您这些年不是小病不断吗?必
定是这小妖怪在作祟,她在吸你的阳气啊!要吸光了,你也别活了,快下手吧!天人会保佑
咱们的!”有人叫道,指着石像。“咱们在天人面前立下大功一件,他会保佑村落平平安女
的。”
    “妖怪!妖怪!”众人齐声叫着。“杀了她!杀了她!”
    “你要妖怪死,还是你死。”一句话震醒了白发老妇人,她危危颤颤的举起匕首,叫
道:“你不要怪我!”
    蒙胧的影子交错印在山壁之外,无数的黑影晃过,迎面来的是闪亮的匕首,慈祥的脸孔
化为恶鬼,少女眼也不眨的,眼睁睁望着匕首插进她的额间。
    剧痛爆裂,犹如地狱之火在焚烧,意识在模糊了,娇弱的身子一软,缓缓跌向地面;人
影仍然交错晃动,无数的脸庞如恶鬼飘浮着这就是她死前所见到的光景!
    “妖怪死了,婆婆,咱们的村落有生机了!”
    这就是她死前所听见的声音?
    “她没气了,可她的眼睛还张着呢,死不瞑目,会不会回头来找咱们?”
    “有天人在此坐镇,她的死魂会锁于此,永永远远的,不怕她作鬼来找咱们啊。走吧走
吧,要被她的妖气沾染了,说不定会生重病的!”
    每一块洞顶、山壁一一闪过纷乱的眼瞳,蒙着火红的浓雾,最后停格在石像垂下的石眼
前。
    石像的眼里没有慈悲,无情的回视她。这就是神仙吗?就是众人景仰膜拜的天人吗?
    她的嘴角似乎勾起冷笑,却再也无力。死吧,死吧,就让她这样死了吧,来世不再当
人,她绝不再当人,就连当个畜牲也比人有情!
    额问的鲜血逐渐流进无神的眼眸;就让她的血流尽流光,千再参与这人世间的无情,就
让她死了吧,她的眼睛缓缓合上,眼里有血,最后的光景竟是血中无情的石像,她的手无力
垂下,三魂七魄尽散于此。




1楼2006-12-13 14:47回复
    叮叮咚,叮叮咚……,清脆悦耳的敲打声从远方渐进。
     仙洞里一片黯色,倒卧在血迹里的身躯忽然动了下。
     叮叮咚,叮叮咚……。
     好耳熟,是雨滴打在石壁上的声音。雨天时,她爱缠着娘作绣工;娘老了,眼力已大不
    如前啊。她掀了掀沉重的眼皮,眷恋在半梦半醒之中。
     水浸湿了她的脸。她没找到躲雨的地方吗?会被骂的,有时候觉得她自己的年纪已比娘
    亲老,但总爱着娘的慈祥;如果她有亲生的娘,也不见得会比现在收留她的娘疼她吧?
     她的过去是一片空白,记忆之初是模糊的,她记不清亲生爹娘、忘了有没有朋友,长年
    来的独居,她只知道她的身子与旁人不同。她活了很久很久,每天计算着时日,看着湖中的
    自己究竟何时会长大,但她的成长异样地缓慢,她现在的外貌才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
    模样。
     她不敢与外人相处,独住一座又一座的山林之间,直到有一天,她遇见了现在的娘……
    娘……。尖锐的鸟叫响起,忽地,她的身子像被撞进什么东西好几次,撞醒了她飘浮的神
    智,她猛然张开眼睛,盯着洞内陌生的黯色。记忆刹那如狂潮涌来,一幕幕景象钻进她脑海
    里,她直觉摸上额间,那里有一道足以致命的伤口。
     她错愕瞠目,难以相信!
     她的唇动了动,试了好几声,让下出声音来,纤弱的双肩在耸动,忽然,细碎的笑声从
    她染血的唇畔逸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要狂笑啊,为什么不呢?
     她没死啊,没死啊!只要是人,都会死的,她却还不死。地上是她的血啊,她几乎流尽
    的血;额间是足以死人的伤啊!牛头马面呢?她在等,在等着它们啊!
     她跄跌的爬起来,摇摇欲坠的走向石像,用尽力气大声嘶吼道:“你是天人!你是神
    仙!我是妖怪!为什么我没死“这算什么啊?我是妖怪啊!我连死都不能……为什么不让我
    死?我不要再当人了!不要了,我要当个畜牲,我不当人不当神仙,就算让我当头牛,我也
    甘愿啊……。”地上是沾血的匕首,她拾起来欲刺自己的胸囗,匕首却忽然弹了出去,划过
    石像。
     她连自裁也不行吗?
     “你真的是神吗?”她神色恍惚地对着石像说道:“如果是神,你看见了他们的所作所
    为吗?我是妖怪呢,我究竟做了什么才会有此下场?他们说,村落里曾有人遭你一语点醒,
    从此修道,数十年后偶见你一面,你依旧不曾老过,他当你是天人,为你造石像。那我呢?
    我不甘愿啊,我没做过坏事,为什么你是天人,我却是妖怪?什么人,什么神!什么亲情!
    到头来,都是骗人的!”她怒叫道,拔出匕首,愤恨的朝石像划去。
     “好,旁人当我是妖怪,我就当我是个妖怪!我死不了,我永远永远也死不了,我就让
    天下人死尽!有本事,你就来杀了我!”她咬牙切齿,鲜血仍在流,没有再去摸伤囗,也能
    隐约感觉伤囗在愈合。
     “哈哈……哈哈哈……。”鲜血流过眼眸,滑下颊畔,犹如血泪,她的双眸却是乾涩
    的,难以掉泪。
     不要怪她性子遽变,不要怪她变得如此残忍,是这些村民让她明白的。人不为己,天诛
    地灭啊!什么亲情、什么母女之情啊,她宁愿代老母而死,而她的娘呢!她的娘做了什么!
    置她于死地啊!
     这人世间还有什么可以值得信任的?
     “你为什么老爱哭呢!”记忆中,她曾视若亲娘的老妇人这么说过:“要怎样你才不哭
    呢!”
     “如果娘的病早些好了,我就不哭了,”她抹掉眼泪,担忧的说道。
     “你这泪坛子,眼泪像流不尽似的。你没有名字,我就叫你挽泪吧,愿你从此不再流眼
    泪。”
     ※ ※ ※
     三百年后大唐这一生,怕是永无止境了。
     寒风袭来,滑落了冷汗,惊醒她游移飘忽的神智。张开黑眸,见到蒙蒙夜色里正悬着
    月;月是圆的,是淡淡的诡红色。
     是……十五吗?圆月日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印象了。
     她疲惫的站起身来,将汗湿的长发撩至身后;有点冷,她以为睡了一觉之后,就不会再
    冷了。
     远方随风飘来的吵杂声钻进她麻木的思维之中。是有人在附近吗?荒山野岭的,往往数
    


    3楼2006-12-13 1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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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8 04:0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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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仰起脸注视着他。
       月隐日现,东方出现淡淡的灰白,她目不转睛的用那双奇异的眸子望着他;他只是微
      笑,并未因此退缩或者惊艳。
       “你……爱我吧!”她激动的开口,“我要爱你!我要开始爱你!所以你爱我吧!我不
      会害你的,真的!我可以为你做所有的事,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去做!我不伤人,也不杀
      人,但只要你说,我可以去做!”
       淡白的阳光之下,冷风吹起她一头的长发,衬着火红的衣衫,她的神色着实诡谲而美
      艳,美得邪气但无妖味……
       他闻言,微微错愕,摇头笑道:“姑娘是激动了:你我不过初识……。”
       “就算相处多年又如何?”一股恨意缠上她的心灵。“相处多年照样能够为自己而牺性
      无辜,人人都当我是妖怪,只有你……你愿为我挨伤,更不畏惧于我,我……我是真的没有
      遇过啊!错过你,在这世间,一定不可能再遇见第二个了。”胸口的热流急遽流窜,烧过心
      肺、钻进喉口之间,心里又苦又激动,想要化为连串的句子,却口拙了。
       “我……我是认定你了!你相信我,我不是妖怪,真的不是!一定是哪里出了错,我才
      会与人有所不同,你喜欢我吧,我真的可以为你做尽所有的事!”哪怕要她匐匍在他脚底,
      求他垂怜,她也愿意啊!
       他注视着她,仍然摇头而笑“是姑娘找错人了,救你,是出于本能,并非对姑娘有其它
      念头。天亮了,你走吧,”他毫无眷恋之色,转身在城门走去。
       她不死心。怎能死心?小步奔前,叫道:“你说,名字只是无关紧要的代称,但你可
      知,没有人叫着你的名字,连自己也会忘了,现在只会遗忘名字,有一天连自己都会遗忘自
      己还活着,我只是想要找一个人相依为命啊!你不也一个人吗?为什么不能爱我?”见他仍
      然不理不睬的离去,她怔忡又满心的失望,难道,他真不想要有人相伴吗?孤寂一生,有什
      么好?
       “挽泪、挽泪,在这世上,还会有谁再叫一声你的名?”她低语,眼眶发热,却再也流
      不出泪来。
       ※ ※ ※
       步进城门,天已大亮,商家、摊贩早已开市,一片喜气洋洋之色。他缓步而行,随意瞧
      了四周屋舍一眼,屋舍顶端皆贴着佛纸,他摇头微笑,眼角觑到身后不远处她在跟着,微笑
      化为苦笑,仍继续往前走去。
       “爷,爷!二楼的视野好,要不要上去等着?”店家小二在门口招呼,“上二□有什么
      好看的呢?”
       店家小二上下看他一眼,“原来爷是外地人啊,难怪不知道此城出了什么事。来来,您
      快上二□等着,待会儿,这世间最伟大的人就要经过啦!瞧一眼,百病无,再多瞧一眼,长
      命百岁都不是问题,”
       他一田目“的微笑,“这世间最伟大的人,莫过于是皇帝老爷……,”话还没说完,店
      小二就呸了一声。
       “人与神佛怎能相比!皇帝老爷再伟大,也不过是个人,而他是神啊!”
       “神?”一抹微惊流露在他脸上,随即隐没。
       “爷也吃惊了吧?”店小二笑道:“是咱们福分够,所以有神佛转世:不过您可别误
      会,咱们城里的神佛可跟京城孙家假仙假佛不同,他可是货真价实、能治百病、为咱们平纷
      乱、主持公道。就举个例子吧,前两天庙里多了好几具死尸,原以为城里出现杀人犯,大夥
      惊惶不已,后来才查出他们是黑龙寨里的强盗!您知道黑龙寨吧?皇帝老爷费了多少工夫都
      攻不下的山寨,这些强盗来咱们城里还能做什么?奸淫掳掠是免不了,幸好,是他以天眼及
      早发现了,才救了咱们一命。”
       “是你嘴里的神佛亲口说是他出的手?”
       “正是。连破庙里的神像也流下血泪呢,真是慈悲为怀。”店小二仿佛与有荣焉。
       他笑着摇摇头。“若真是神佛降世,连伤人都不会了,更别说是下手狠毒,死无全尸
      了,这数十年间,神佛降世只有一女,可惜啊。”他举步上了二楼。
       “可惜什么啊?神佛怎会是女子呢?”店小二摸摸后脑勺,纳闷的自言自语道:“他不
      是外地人吗?怎么知道那些贼真是死无全尸、四肢不全的?”
       二楼人潮拥挤,男女老幼皆有,个个引颈翘盼。他拣了个角落,倚在屋柱旁,低头一
      


      6楼2006-12-13 1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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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腐朽的气味弥漫整间地牢。地是泥的,每间牢房外贴着一张张的黄色小符,牢房里只有
        他们,再没有其他的人。
         从进地牢醒来之后,谈笑生又叫又骂的,骂到口乾舌燥、肚皮作响,仍没人理会,只好
        愤然走回;见到挽泪手臂上的血迹,身为医者的意识又冒出头。
         “幸好没将我的布包拿走。挽泪姑娘,就请你将手伸出来,我来瞧瞧你的伤势吧。”他
        盘腿坐下。
         “你忘了我是妖怪吗?这点伤弄不死我。”
         “这也对,你是妖怪嘛……。”他慢半拍的愣了下,盯着她清艳的脸蛋,一时之间失了
        神。确实,古书里提到的妖精女个个貌美如花,还吸人阳气,但总觉得她不像。“唉,书上
        也没提人与妖怪的身体有何不同,我瞧都差不多啊。来来,还是看了保险。”
         “你不怕我吗?”她妖美的黑眸斜睨着他,让他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颤。
         光天化日瞧着她,还不觉得怎么样,但光线暗下来,顿觉她的双眸邪气诡谲,有怨有
        气,还有浓浓的恨意。
         “我……当然怕,但怕也得瞧你的伤势。我谈笑生有三必,一是见伤者必救;二是见小
        童必走;三是见妖鬼必闪。你啊,就占了两项,不过我瞧你人模人样的,怎么看也不像妖
        怪。”语毕,脸色一敛,撩起她的衣袖,清理她的伤口。
         她的伤口早已愈合,他见了不觉奇怪,反而舒了口气。“还好没事——”啊啊!没事的
        话,那不表示她真的是妖怪?天啊!他跟妖怪关在一起呢。
         她不理会他,闭目养神。
         “唉,有美女不能调戏,真痛苦啊。”谈笑生咕咕哝哝的,见到有人从门口走来,连忙
        叫道:“大哥!大哥!我不是妖怪啊!快放我出去!你看我,我相貌堂堂,玉树临风,分明
        是潘安转世,怎么也不会是妖怪。我不会打架,也不会使妖法,我只是个过路人,拜托放我
        出去吧……咦?不理我,那……那起码给我碗饭吃吧,我好几天没吃饭……。”盯着那身着
        黄衣的信徒紧张的将油倒在地上,谈笑生一惊,脱口:“喂喂!你想做什么……啊啊!你溅
        我一身作啥?很难闻的,我就这么件风光的衣服,要换其它补钉衣裳,哪家姑娘见我的媚眼
        会投怀送抱的?哪家可爱的孩子见我会喜欢?你要赔我啊……。”
         那信徒又隔着铁栏将一桶一桶的油溅倒进来。谈笑生心头不安,回头望一眼挽泪,只见
        她淡然凝视这一切。有油……该不会是……。
         “他们决定火烧了吧……。”挽泪冷冷一笑,道:“怕我们逃了,便决定火烧地牢,将
        我们活活烧死……。”
         谈笑生呆了,盯着那信徒退到门口,接过旁人的火把欲丢。“等等!等等!我是人啊!
        不要丢、不要丢……你丢了,我作鬼也不饶你……喂喂……救命啊!”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将
        火把丢进地牢里。
         火焰从油上窜起,一发不可收拾,迅速蔓延到地牢内部来。


        10楼2006-12-14 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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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笑生跳起来,连退数步到墙上,瞪大了眼。“我……究竟是招谁惹谁了?”瞧挽泪一
          动也不动的,连忙拉她起来。“快,快!过后点,免得呛死。”
           火苗卷上铁栏,顺着洒进牢房内的油飞快地窜进,延烧到她衣角,谈笑生大惊,连忙以
          手扑灭。
           挽泪见他卖命的举动,眼底闪过迷惑。
           “你在救我?”
           “这不是废话吗?”他咬牙道。双手好痛!呜,逞英雄还真不是普通人能做的。
           “我是妖怪啊。”
           “是妖怪又如何?”谈笑生趁她一时错愕,将她拖起,紧贴在墙上。“你是妖,我是
          人,不都是一条命吗?你我都有痛觉、都会受伤,我身为医者,怎能视若无睹?”谈笑生叫
          道,露出一脸苦瓜。“算我的劫数吧,我就知道我的癖好是天理不容,一定是上苍要惩罚
          我,可是我只是心动,没有行动啊”
           挽泪瞧他的目光充满奇异。“你不怕我害你?”
           “都要死了,还怕什么!”火烧不过短暂之间,却已感到呼吸困难。汗从额间滑落,谈
          笑生的视线有些模糊,竟然看见火中有人影。当真是要命绝于此了吗?
           “你积善三代,加以福星高照,若命绝于此,岂不天理不公?”
           “好耳熟的声音啊……。”烟雾呛鼻,连眼睛也直流泪。“是……是兄台!你在哪儿?
          咳,咳,莫非也被抓来了?”
           浑厚的淡笑声响起。“来吧,握住我的手,我带你们离开吧。”
           谈笑生惊讶中感到有人捉住他的手臂。大火之中要如何逃脱?
           “挽泪姑娘?”他伸出手,却不见她回握。
           挽泪撇开脸,恼怒道:“你们走吧,不必理会我!”不愿看他温吞和气的脸庞。
           “喂喂!挽泪姑娘,现在不是耍性子的时候,逃命要紧,好不好!”谈笑生叫道,泪痕
          满脸。
           “谁耍性子!我要死,是你自己缠上来的。活在世间有什么好!我活够了,也腻了,要
          逃你们自己逃吧。”
           “挽泪姑娘,你不要轻贱性命……咳咳,我……我不行了……。”谈笑生倒在冷爷的身
          上猛咳,恍惚里看见冷爷身后的火苗始终未近,是临死前的错眼吧?
           “走吧,挽泪。”冷爷叹息。“就算遭火焚,你也死不了,何苦惹痛在身呢!”
           “我痛不痛关你什么事!”挽泪冷笑一声。“我就算全身痛死了,也不要再自作多
          情。”心里怨恨甚多,不止恨他,也恨不敢接近她的人。
           恨他什么?恨他不该对她好、不该让她心生期盼、不该让她回到七情六欲的挽泪。他可
          知,长年累月的岁月让她的心灵麻木空虚,仿佛行尸走肉;遇上他,她开始有了希望,有了
          能与人相伴的希望,那种能够比翼双飞的感觉紧紧盘旋在心头,让她感受到何谓温暖,如今
          要她再回到那种空洞的日子里,不如死亡。
           她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事,上苍要罚她过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
           “那么,你说什么,我就为你做什么吧。”略嫌无奈的声音响起,她迅速回头盯着他。
           “这是你的承诺?”她不可置信的问道:“你愿意喜欢我?愿意与我双飞?愿意同生共
          死而不嫌弃我是妖怪?”又惊又喜,在酒楼里他是那般的无情无义,为何转眼间他甘心允下
          一生的承诺?
           他微微苦笑点头,再度向她伸出手。“只有你弃我,没有我遗弃你的时候。”天下间,
          要得他承诺之人几近于无。
           “你不会后悔?”全身在轻颤。这一生,竟然有人愿意向她许下承诺,永不弃她。
           可是……她会不会有点卑鄙,在生死关头要胁他?
           “我从不做后悔之事。”他温吞道。
           “喂喂……我没法呼吸了……咳咳,你们要誓言,能不能逃出生去再说?”谈笑生气虚
          的插嘴,两眼昏花。
           挽泪牢牢注视着他,良久,她上前,不握他的手,反而紧紧抱住他腰际。
           她知道她卑鄙下流,但她不后悔,从抱上他、感受他的体温之后,她就再也不会后悔了。
           微微的叹息从他胸膛轻微的震动就可以感觉到。他是有点不甘情愿,但无所谓,她可以
          爱他,花一生一世爱他,让他了解她虽是长命不死的妖怪,但她的爱跟一般人一样,可以维
          持到天荒地老。
           “你或许没有我的寿命,可是没有关系,我不在乎你能活多久,就算你白头了,我也不
          嫌弃你;就算你老了死了,我也甘心等待,等待你转世投胎,再来寻你。”她激动的许下承
          诺,是对自己,所以声量极小。
           但他仍然听见了,黑眸里的情绪无波无动。
           “情一字,转眼不过烟消云散,何苦执著。”他低吟,刹那间带着人消失在火海之间。


          11楼2006-12-14 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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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鲜的空气迎鼻,青草味、腐朽味,还有一股淡淡的……香火味。
             挽泪猛然张开眼,目光所及是破败的庙宇。
             她的怀抱一片空虚,连忙抬头张望,瞧见他正对供桌上香。供桌上是佛像,红色的泪落
            在脸颊处,她一时错眼,竟将他与佛像重叠了;再一定睛,两者之间并无任何相像之处。佛
            有慈悲心,他却毫无慈悲心,怎会相同!但心里总有些不舒坦,站起来从他身后环住他的腰。
             “挽泪,我在上香呢。”亲切的声音不疾不徐,心跳也没加快。一个男人能把持至此,
            绝不是普通人。
             “你是道士吧?”她偏用力抱住他,让他动弹不得。“你能使法术带我们逃出火海,必
            定是修行中人,我曾经见过一、两个道士,他们瞧起来很厉害的。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叫什
            么呢。”
             “我忘了。”他又笑叹了口气,每走一步,她紧跟在后。将香插进炉里后,他勉强拉开
            她的手臂,旋过身。
             她又像八爪章鱼从前头抱住他,仰起绝美的脸蛋为他找个解释,说道:“你是道士当久
            了,所以忘了自己的俗家名吗?那我为你取一个,好不好?”
             “有没有名字又何妨。”他想再拉开她的手,她死抱着不放。
             “你无妨,我却介意。你姓冷……。”脑中搜寻片刻,竟找不出适合他的名字。她读
            书,已是几百年前的事,肚里墨水早已作古。
             躺在地上的谈笑生实在忍不住插嘴建议:“叫豫天,如何?豫同预之意,豫天,乃预天
            之意。”从地上翻坐起来,见到他们一齐望向他,他连忙无辜的笑道:“不好意思,不是有
            意偷听你们的绵绵情话,实在我醒来很久了。冷兄,你的法术真高强,竟能在火海之中开
            道,我当时还以为我命绝于此是天意,没料到你的法术比上苍更厉害,小弟简直是甘拜下
            风。”
             “什么名字都好。”冷豫天无所谓的说道,硬是将挽泪的手拉下来,走了几步。
             她皱眉。“你不爱我亲近你?”
             “男女授受不亲。”
             “我管男女亲不亲的!我喜欢你,自然想要亲近你,这有什么不对?!”她恼道。最气
            他一脸温和却无情绪的模样。
             冷豫天好脾气的笑了笑。“你喜欢我,便该喜欢我的一切,是不是?”
             挽泪毫不考虑的点头。“我会喜欢你的一切。不论你的美丑、不论你是否会老,甚至你
            老得不能动弹,我也愿在床塌前陪着你。”
             “我信佛。”他淡淡的说道,似乎对她的誓言不动容。
             沉默半晌,她才了解他的话,她眯眼问道:“你要我跟着你信佛?”
             “我自幼信佛,神佛之理早已与我的生活密不可分,你说你喜欢我,那可是表象吗?”
             “不,不是!”她激动的握紧拳头。“我说过,你要我做什么我便为你做什么,只要你
            开的口,我绝不会说不!你要我信佛,我就信佛,就算你要我上刀山下油锅,我也甘愿!”
            只求他爱她!
             他露出微笑。“那就好。”


            12楼2006-12-14 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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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淡笑是一贯的亲切温和,甚至有几许长辈对小辈的赞许,毫无宠溺之情。这不是爱
              啊。难道挽泪看不出来吗?谈笑生暗自讶然,却不敢为她仗义执言。执了言,又如何?戳破
              一个女人的希望,他做不来,“谈兄?”冷豫天对上他呆愣的视线。
               谈笑生回过神,随应了个话题。“这里,可是店小二所说的那间神佛显灵、将恶贼尽灭
              的破庙?”
               “正是。尸首埋在五里坡外。”冷豫天又退几步,靠在供桌旁,挽泪死皮赖脸的贴上他。
               “挽泪,这儿有旁人在。”
               “不不,没旁人在,我什么都没看见。”谈笑生真当没见着,站起身走近佛像,“真是
              佛像显灵流血泪?我还是头一遭瞧见,”以指尖刮下一些佛像眼下的血,挪至鼻尖闻。“这
              分明是乾涸的人血啊,怎会是佛像流泪?!是谁诓骗百姓……。”转念之间,瞧见冷豫天的
              笑。
               他的笑始终是亲切的,却有洞悉世间一切之感,谈笑生的心咚地跳了下,脱口问道:
              “你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城里那自称神佛之人所编造的?”
               他但笑不语。
               “你接下来会如何做?”
               “天一亮,离开这里。”
               “离开?既然知道这其中有鬼,为什么你不进城揭穿他的把戏?他诓骗多少信徒,若是
              引人向善也就罢了,但他今日不分青红皂白,火烧我与挽泪,我瞧他也不是好人,万一假藉
              神佛之名,做出伤害百姓之事……。”
               “世间事早有定数。”冷豫天微笑道:“我插手,只是破坏天体运行之道。”
               谈笑生一怔,又是错眼了吧?怎会有人亲切微笑,双眼却如此无情呢?无情非绝情,无
              情是不就没有任何的感情。他可知如果真不幸言中,会有多少百姓受到伤害?
               “挽泪,我不会离开,你可以放手了。”冷豫天再度拉开她的双臂,似乎颇为头痛的盘
              坐在地。
               “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只是想要你的温暖。”挽泪压下恼怒,硬趴在他的腿上合眼。
               刹那间,谈笑生瞧见冷豫天的眉头微蹙,破坏了他原有的祥和,但只是瞬间,他又恢复
              到平静无波的神色。
               他合上眼的神色极为眼熟,让谈笑生不由自主的腿软、跪坐在地。那种眼熟不像是昨天
              遇见张三李四那种无关紧要的人,而是……而是遥远的记忆里,曾经有一个神像……他曾看
              过那样的神像……神态貌色简直如出一辙原来,这就是神吗?一个无情无义的神只。


              13楼2006-12-14 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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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跟她罗嗦什么!直接擒她要胁冷二爷,逼他自尽!”
                 “你孬种!”挽泪啐道,又气又恼,“你当他真会为我而死?”
                 “咱们跟了你们三天,冷二爷从没跟人这么亲近过,试试便知!”
                 “除非我死!”他们遇上前来,挽泪捉了一把沙往他们眼睛洒去,想要冲过他们,去警
                告冷豫天。偏偏扭到的脚让她一跛一跛,离她最近的大汉用力掴她一巴掌,让她飞跌在地。
                 左颊火辣辣的,像万只针头齐刺进,她不死心又要爬起来。
                 “他奶奶的,我看你能逃多远!”大汉要踢她一脚,挽泪咬住牙死瞪着他,那一脚来势
                汹汹,她连眼也不眨的,脚到她面前时忽然被另一只脚轻轻格开。
                 “我说了多少次,动武伤人只会再造罪孽,你们是听不懂吗?”冷豫天淡淡的说道。
                 挽泪抬起头,又惊又喜的看着他。
                 “你……你快逃啊!他们要杀你!”
                 冷豫天微笑,弯身只手托住她腰际,不费力气的将她往后移。
                 “想杀我,可得先算清楚。”
                 “噢,别又来了!”
                 冷豫天当作没听见,不厌其烦的重复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杀人却得下十八层
                地狱,为贪念杀人得上刀山下油锅,来世当畜牲以还罪孽;若未还清,便遭宰杀,则生生世
                世再投畜牲道。为逞一时之快,换罪孽之身,值得吗?”
                 “呸!姓冷的,咱们在山寨里天天听你说教,你也说够了!”一不小心又让他给说起教
                来了,可恶啊!“咱们是贼,不是神仙,你要说教,行!下地狱去首渡小鬼吧!”七、八名
                大汉个个充满杀气。
                 挽泪惊骇,爬不起来,只得拉住他的手,“你快逃!”
                 冷豫天回头微笑,“我能逃到哪里去呢?”
                 “逃到哪去都好,你快逃,我来帮你挡着!”他看起来文质彬彬,一身都是儒雅的气
                质,怎懂动刀?他摇头轻笑。“你能挡着?如何挡?你连站都站不起来,怕走了两步,来不
                及为我挡,就遭人砍了,”他笑她天真。
                 “砍了也好,我死扒着他们不放。他们要杀你,得先过我这关!”挽泪坚定道。半月让
                乌云遮住,她的神情也隐去一半,但从声音里听得出她的决心。
                 她是存心保住他吗?他可从不需要人保护,也没有人曾想过要保护他。熟知他的人,都
                明白他的能力是万万不曾让一般世俗人伤到。
                 她曾说,她可以为他死、为他倾尽所有,他是听听就算,人的誓言极容易文许下但往往
                许下之后呢?十年、二十年,转眼即忘,她的誓言又能维持多久?并非瞧她不起,而是人世
                间本就如此,他也不甚在意她究竟说了什么,而如今,他有些吃惊她的坚决。
                 也许,是因为她不会死吧,他忖思。还来不及要她先行退开,大刀便已晃到眼前,他要
                先拉开她,她却抓住他的手臂,借力使力起身为他挨了一刀。
                 刀砍得不深,只在背上轻轻划过,他眼底闪过一抹奇怪的神色,迅速将她轻推到身后一
                段距离,直接踢了来人一脚,扑通一声,只闻水声响,不见人身影。


                20楼2006-12-14 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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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8 04:0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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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二爷,休怪咱们无情!”六名大汉叫道,冲上前齐刀乱砍,被掷在远处的挽泪倒抽
                  口气。
                   “冷豫天!你在哪儿!”只恨双脚难立,她不甘心,闻声爬行过来。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么浅显的道理,难道你们都不懂!”冷豫天并无痛下杀手的
                  打算,刀砍他躲,躲得轻松不费力。
                   “咱们只懂踩着尸体往上爬的浅显道理,杀了你、杀了断指无赦,整个黑龙寨都是咱们
                  的!还需要看你们的脸色过活吗!”大汉大声斥道。
                   “就算爬上了顶,接着呢!人间名利浮华转眼即空,数十年后你是白骨一堆。这些名利
                  浮华能跟着你陪葬吗?”
                   “啐!老子就是不爽你一堆佛理,老子十年来杀了多少人,如果真有神佛,怎么就不见
                  他显灵来治我?不如你去死吧,上了天去见神佛,问问他,你这个好人怎么会被我这恶人
                  杀,那时候你就知遇神佛有没有用!”
                   “善恶果报终有到,你们无心悔改,神佛也无用了。”
                   乱刀齐砍,始终砍不到人,山盗心里不住的惊跳。若一举不成,谁知遇他嘴里说着佛言
                  佛语,回头会不会杀死他们!在他们的世界里,不是杀人就是破人杀,冷二爷的功夫高不可
                  测,只有……只有……。
                   “擒那女人,逼他自尽!”有人忽然说道。
                   挽泪闻言一惊,从腰间抽出匕首,紧握在手。寒风吹来,吹动山树,茂盛的厚叶沙沙作
                  响,乌云被风吹动,露出月亮一角,挽泪瞧见两名山贼往她这里奔来。她严阵以待,即使不
                  便行走,也不要负累他……她轻啊一声,见到冷豫天身形晃来要护她的同时,瞥到强盗们互
                  使眼神,似乎压根儿无心来捉她,反将六把刀一同砍向他。
                   “小心!”挽泪大叫。他一点防备都没有,若被砍了,还有命吗?还有命吗!一时间脑
                  袋轰轰作响,不知自己是如何站起来的,等到发现时,她已奔过去。
                   刀划过他腰际,他淡淡蹙起眉,左手食指向刀锋一弹,立成两半,另个山贼由后方砍
                  来,他像早已预知,旋身闪过,踢回一脚,脚力不重,处处留情。三把刀同时向他迎面划
                  来,他过了一步,右手抓住三把刀锋,一抽,往树干飞去。
                   “小心背后!”
                   冷豫天回过身,还不及定神一看,挽泪已扑上来抱住他。
                   她的抱法一如以往,紧紧的从前身抱住他的腰,他直觉要推开她,却见她的身后刀锋已
                  经顶住她的背心,刹那穿透她的心脏。
                   “说过要给你剖心,这下还看你的心会不会痛!”强盗叫道,步步冲前,同时扭动刀柄。
                   火辣辣的血液在心肺中燃烧,挽泪仍死抱住冷豫天不放,一时的冲力让冷豫天跄跌数
                  步,刀锋用力透刺她的心脏,直接划进他的胸膛。
                   鲜血飞溅,喷上他脸庞。
                   直到抵上身后树干,他才煞住,双眸难以置信的注视挽泪。
                   她身子一软,往下滑落,刀穿过二人的身体,嵌在树上,他忙搂住她的腰,怕刀子将她
                  剖成两半。
                   “他……他死了吧?”强盗气喘喊道。
                   “怎会不死?我那刀使了十足的力道,刺进他们的身体,他们要不死,就是神仙了。姓
                  冷的成天说佛,我倒要看看神佛会不会救他?我呸!让他们一刀毙命,是让他们痛快,不如
                  就让他们心连心的等死,连作鬼也都在一起,我也算是一时好心肠了。”
                   “不知道兄弟们杀死断指无赦了没?”
                   “放心吧,连天都站在咱们这边了,否则怎会让我们轻易解决了冷二爷?”冷二爷深不
                  可测,能这么轻易杀掉他,是意料之外的事。
                   强盗们的声音愈飘愈远,显然当他们是必死无疑。
                   乌云又罩住月亮,冷风更强,挽泪动了一下。
                   “好……痛……。”她气若游丝,从昏迷里勉强拉回几许神智,张开痛苦的双眸,
                  “你……你有没有伤到?”
                   冷豫天仍是盯着她。
                   没听见他应声,她慌张费力的抬起脸,想要伸手摸他的脸,却无力举起。“你……你受
                  伤了吗?”
                   “不,我没事……。”他一向能在黑暗中视物,尤其如此接近。她的唇畔不停有血丝流
                  下。
                   “没事就好……。”心好痛,痛到以为被活生生的掏出了,可是一想到他毫发无伤,这
                  点痛,她能忍。
                   “你却受伤了。”
                   她挤出个笑,脑袋昏沉沉的,“不怕……我……我不会死……。可是你不一样……
                  呕……。”血从嘴里喷出来,她的胸口能够感受到那把穿透的刀插在那里,方才强盗扭动刀
                  柄,活生生的让她心脏的部位翻搅切割,可是她还是不会死,再怎样的痛,她还是活生生的。
                   “我……我……很可怕吧?”她边说边流血,唇畔是凄楚的笑。“就算是把我的心挖出
                  来了……我还是能活下来……你……你不要怕我……我不会再缠你的:你……呕……你快
                  走,万一他们回来就不好了……。”感觉到他全身紧绷,她真的很可怕吗?他是第一次见到
                  怎么也杀不死的妖怪吧?


                  21楼2006-12-14 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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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姑娘昏睡好久了,要不要小的请大夫来瞧瞧?”
                     “不必,她自己会醒过来。”
                     “会醒就好,爷,您是知道的,咱们客栈是小本经营,禁不起死人的……我的意思是姑
                    娘不会死,我只是怕……。”
                     “我明白掌柜的意思,你大可放心,她一定会醒来,只是时候未到。”
                     “那……那就好、那就好。”客倌说得太深奥,就算不能理解,也只能装懂。无言的退
                    下。
                     冷豫天望着她苍白的睡容。即使在梦里,她仍然蹙着眉,似乎在作恶梦。虽然他有开人
                    梦境之能,但那算是偷窥旁人心志,非正派君子所为;除非救人,否则他不愿动用这种能力。
                     心头略嫌烦躁,为了什么,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撇开目光不再瞧她,缓缓绕着圆桌踱步。
                     她的痛苦是他造成,若没有当年一时的兴起,她不曾度过漫漫岁月。他一直以为她早修
                    成正果……不,应该说,他早就遗忘他曾有过的善举,遗忘他曾施恩于她。
                     那是什么恩?对她来说只是连串苦头的启端。
                     “应该是心怀歉疚吧……。”不然怎会如此烦躁?
                     脑里浮现她挡刀的那一幕,不免愈走愈快,愈走愈心烦气躁。
                     “快……!”细碎的呻吟被他的脚步声掩去。他的双手敛后,一时受不住斗室之小,走
                    到窗边将窗打开。
                     “快逃!”挽泪猛然弹起,随即被挖心的痛震回床上,痛苦的翻腾。“好痛……
                    痛……。”
                     “挽泪。”
                     她闻言张开眼,从眼角觑到他倾身靠过来,原来捂住心口的手摸上他的脸,急切的问:
                    “你……你没事吧?”
                     “我很好,倒是你,你受了伤。”
                     心口的痛比火烧还难过,但她的唇溢起轻笑。“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闭了
                    闭眼睛,用力咬住唇,忍住呻吟。
                     他眼底又闪过刹那间的迷惑。“你不痛吗?”开口问的是他,难道她身上的疼痛是假的
                    吗?
                     “好痛……。”她辗转翻腾,黑发凌乱的散在枕上,她的拳头紧握,汗珠直流,流到她
                    气虚,几乎再度昏死过去,但又随即痛得惊醒。
                     原来,人没了心不能活,不是因为失去心,而是那种刮心时的痛,超过了人类所能忍受
                    的极限。
                     她咬住牙关,鲜血从牙缝里流出来。有人擦着她的脸,她露出眼缝,看见他以衣袖拭她
                    的汗,苦笑说道:“你……你不要内疚,我……我不会死……。”又咬住牙忍了一会儿,才
                    再喘息说道:“你放心……就算我一个人,没人照顾……:也能活下来……。”迟疑了一
                    下,问道:“我……我的心被掏出来了吗?”不敢想像自己将来成了无心人,即使伤口愈合
                    了,心口的地方却是空荡的。
                     “如果我说是,你会后悔吗?”他忽然问道。
                     她的眼神黯了下。“不……再来一次我也不后悔……。”心脏的痛楚拉扯所有的神经,
                    一时全身痉挛,痛晕了过去。
                     疼痛仍然在蔓延,她又痛醒过来。挽泪气虚的看着他复杂的神色,勉强拉扯惨白的唇。
                    “你在为我难过?我可不要。我要的……不是你的同情……你走吧……我挨刀,是心甘情
                    愿,不关你的事……。”
                     “你有伤在身,我怎么能够一走了之?”
                     “我是不死妖怪……。”她调开视线,不愿看他的嫌弃。
                     身受重伤而能活下来,她根本不是人。听是一回事,亲眼目睹是一回事,如今他见了,
                    会觉得害怕吧?连她自己都害怕,他怎会不怕呢?
                     “我是不死身,忍几天痛就过了,我还活着,你……你快走吧,免得我再后悔,死缠烂
                    打的赖上你……。”
                     迟疑了下,冷豫天说道:“我说过,我要让你有心向佛。”
                     “我也说过,我一生一世不信佛……噢……!”指甲插进掌心,她抿着唇,合眼忍痛。
                     “我走了,你不怕再孤独一人?”
                     “反正任何人迟早都会从我身边离去,我还怕什么……。”她的唇在颤动,他伸手摸她
                    的脸,是一脸的冷汗;她的手也是冷的,全身冰冷冷,没有温度。
                     她的身躯这样痛苦,简直是经历由生转死的痛。人死,是刹那间之事,虽然是难言的痛
                    苦,但也只有短暂的那一刻,但她分明延长死亡那一刻的痛。等醒后,她仍然活着,永远不
                    会忘掉这令人骇怕的痛苦。


                    23楼2006-12-14 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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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会死,却得经历死痛,是他造的罪。
                       如果当年他没有一时兴起,她也只是条普通生命,跟随着生命轮盘转世,不会到今天这
                      种地步。
                       奇异的感觉紧紧抓住他的知觉,他抬起脸来,斗室在他眼里仍是斗室,却再无以往身处
                      斗室,心在天地之间的豁达胸襟。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我留下来。”他开口。
                       她身子在抽搐,黑眸半张,无神的凝睇他半晌。
                       “是了……我忘了你要借寿,自然不能离开……好……你留下来吧,我会借寿给你
                      的……。”气虚已至,她紧紧闭上眼眸。
                       修长浓密的睫毛映在苍白的脸上,显得奄奄一息。
                       她虽没有明说,方才的眼神却在诉说他的无情。
                       什么叫无情?
                       他无情吗?他只是不愿破坏因果轮回,人之生死由天定、由果报,他插手,只会乱了天
                      体运行之道,瞧瞧他当年一时慈悲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难道他这样就叫无情?
                       心里烦躁更甚,狠心撇头不再瞧她,走出客房之外。
                       客房外有庭有院有天有地,比起斗室,应该让人心旷神怡。他深吸口气,自然之气环绕
                      他的身躯,稍稍平复心头烦躁。
                       忽地,屋内细微的呻吟让他胃部一阵翻搅,涌至喉口,他嘴一张,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客倌,您哪儿不舒服?”店家端着洗脸盆走进回廊,问道。
                       他还能吐出什么?
                       早在数千年前,他就没了七情六欲,他还有什么可以吐的?
                       “客倌?”
                       他半眯着眸子,喃喃道:“你有没有过一种经历……。”
                       “什么?”
                       “一个人全心全意为你,为你生、为你死、为你受尽千百煎熬,也心甘情愿?”
                       “啊,客倌?”早知就不该收留他们,两个人都有病!一个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一个竟
                      然发起癫来!
                       “没人为我受过,因为我万能。她为什么这么毫不迟疑的为我挡刀?”脑海不停闪着那
                      一幕,想起她的激情狂爱。
                       她像飞蛾,不停的扑火。他不是人,也不是飞蛾,他是水,永远感受不到焚烧的刹那,
                      飞蛾与火的心境。可是为什么他温和的水流里开始起了波动?
                       “我愿渡化天下所有不识之人,却渡不了爱我之人……。”他闭上眼睛。
                       短短几句话,已将天下人与挽泪有所区分。
                       何谓神?何谓天人?
                       心中无远近亲疏,皆以大爱奉世。在他眼里,众人皆是一貌,姓名皆是无用,他的心大
                      到可以容纳天下人,而无分轻重,但如今,他的话出口了,上天在听,诸神在看——
                       看他陷进万劫不复的天劫里。


                      24楼2006-12-14 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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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日后他推开房门,见她已醒,半是坐卧在床上。
                         “还会疼痛吗?”他问道,将洗脸盆搁下,走近床沿,瞧见她正费力梳理她的长发,他
                        伸出手,笑道:“我来帮你吧。”
                         她微愕,抬起目光盯着他。“你要帮我梳头?”
                         他的视□落在她略嫌浅色的眼瞳,仍然面不改色的拿过她手里的木梳,说道:“转过身
                        子吧,我这辈子还没为人梳过头,你不嫌弃就好。”
                         木梳极旧,旧到不能想像究竟是多久以前留下的,梳齿断了几根……
                         “改日,我帮你作个木梳。”他平静的说道,撩起她的长发专心梳理。
                         她发黑而细柔,如丝绸,教人舍不得放手。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我舍不得丢,就留下了。”她□声说道。
                         “遗物?”
                         “她不是妖怪,是曾收养我的老妇人……。”挽泪闭上眼,喃道:“她待我很好很好,
                        一点也不嫌弃我。”
                         他注视着她的黑发,明白她在说假话,却不戳破,若真不嫌弃她,又怎么会造就今天的
                        挽泪?
                         “你的娘真好。”他随口应道。
                         “是啊,我的娘是天下间最好的娘。”她的唇畔是酸涩的笑,随即注意到他停下手。
                        “梳好了吗?等我洗个脸,便能上路了。”她转身欲接木梳,见到他奇异的神态,忍不住担
                        心,脱口道:“你是不舒服吗?”话说出了,来不及咬住唇,明明要自己不再表露关切之情
                        的,偏偏人孬,爱他的心意从来没有稍减过啊。他回过神,微微一笑的摇头,“我身强体
                        壮,不曾有过病痛,哪里会不舒服。”
                         她暗松口气,垂眼小心翼翼地用布包住木梳。他目不转睛的望着,神色难读:“你该再
                        留几天的。”
                         “我好多了。你不是说那借寿之人不能等吗?”她站起来,有点头昏眼花的。
                         直觉地,他伸手欲扶住她,在见她抬起脸来,双瞳的颜色更淡时,他猛然缩回手。
                         她没吭声,咬住下唇,摇摇晃晃的走去冲水洗脸。
                         水中的倒影好憔悴。他是被他的脸色吓到了吗?明知不该着求,但心里总是渴望他不会
                        怕她。
                         不会才怪!七天之前,她活生生被人剖心,如今已然痊愈,他没有逃之夭夭,她就该偷
                        笑。
                         这几日,见到他时,他像心事重重,也心不在焉。她不敢多问,怕他流露惊骇的神情。
                         “你刚好,路途颠簸,我雇了辆马车在外头等着。”
                         “马车?”她吃了一惊。“咱们不是用走的吗?”他过得像苦行僧,一切皆采最原始的
                        方法——路是用走的,睡是夜宿山间,要不就是民宿,极少住在客栈里,吃更随意,全然是
                        修道中人的作法;会雇马车着实让她惊讶,但惊讶过后,迅速理解了。
                         那借寿之人必定命在旦夕,所以才要雇车兼程赶路。她心里莫名的起了妒意。不管是男
                        是女,能引起他的关心,必定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25楼2006-12-14 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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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跑了几天,每过一个城镇重新雇车。冷豫天多半是不说话,连佛理也不再说了。有
                          时候跟着车夫坐在前头,留她一人在车内。
                           她少下车,不是不愿下车走走,而是他说她病体刚愈,不该出来吹风,于是连夜晚时她
                          也睡在马车里。
                           她的性子本就不是恭顺有礼,她的身子也早好了,会听他的话,是因为他的话让她窝心。
                           他关心她的身子呢。
                           真希望这趟旅程永远不会结束。
                           只是这是她在奢想。他为了赶路,有时过镇不停;话少,目光却落在她的身上。
                           “今晚要夜宿山间,你可以睡在车里。”冷豫天跟着车夫坐在前头,忽然朗声说道。
                           “你在哪儿睡,我就跟着你在哪睡。”
                           他不说话了,像在专注赶路。
                           她抿起唇,盯着他宽厚无情的背。
                           远方,吹锣打鼓惊动了她,从窗幔之后眯眼瞧丢,望见一抹黑影逐渐接近。
                           “是有人成亲啦!”车夫笑道。
                           “成亲?现在?”现在半夜,四周一切黑暗啊。
                           “是啊,姑娘不知道吗!成亲要选时辰,这方向一定是张家村的姑娘要嫁到李家村去,
                          赶着破晓行礼,连夜依着吉时往新郎家呢。”车夫边说着,提着灯笼的迎亲队伍迎面而来,
                          锣鼓喧天。
                           挽泪疑疑望着红顶大轿错身而过。轿子十分朴实,没有悬挂多余的缀饰,前后迎亲队伍
                          热热闹闹的,还有人向他们热情的挥挥手。
                           “咱们就在这里休息半个时辰好了。”最前头的人举起手喊道,身后拉拉杂杂的迎亲队
                          伍陆续的停下。
                           挽泪坐在马车里,怔怔的看着迎亲队伍愈离愈远,回头再瞧着他的背影,脑海忽然浮现
                          她娘曾说过的话“娘早就准备好嫁妆,等我的挽泪要成亲了,一定要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她苦笑,三百年前的话,竟然还傻傻记着。她是不死身,是连娘也不要的孩子,能在世
                          间遇上他,度过这一段有他相伴的日子,她是该谢天谢地了。
                           “挽泪……。”冷豫天回过身,瞧见她疑迷的看着迎亲队伍,他叹息,同车夫说道:
                          “咱们也在这里休息一晚吧。”
                           “也好,沾沾新娘子的喜气。”车夫拉住缰绳,停下马车。
                           “挽泪,下来走动一下吧。”冷豫天跃下马车,走到车后,同她伸出手。
                           她迟疑了下,握住他温暖的大手,跳下马车。
                           “咱们能过去瞧瞧新娘子吗?”他要抽手,她不肯放,死紧握住他的手。
                           “挽泪,你先放手。”
                           “放了手,你就不见了,我明明可以感觉你好像有点喜欢我了,为什么转眼间又对我无
                          情?”
                           冷豫天张口欲言,在瞧见她的眼眸之后,冷静说道:“我对众生一向喜欢,自然也喜欢
                          你。”
                           挽泪盯着他。“你骗我,你若像以前一样对我无情,我……我会像当初所说的,不再纠
                          缠你,可是……可是你变了,对不对?你虽然口头不变,但……但你会开始注意我
                          了……。”会注意她是否吃饭、是否受寒了。他的言行完全不一致,让她又迷惑又渴望。
                           “挽泪,你在自作多情了。”他面无表情的,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往迎亲队伍而去,
                          “神、人、畜牲,为何众生愿修道成仙,正因人的七情六□枷锁在身,是一切痛苦的渊源。
                          没了它,世间只有大爱,没有战乱。挽泪,你该好自为之。”他说的话彷佛只是在说服自己。
                           “我就不当神,当神有什么好?我宁愿……。”挽泪停下追逐他的脚步,一时疑愣的望
                          着红顶花轿里走出来的新娘子。“如果我是神,我宁愿废去千百道行,只求一夜夫妻。”


                          27楼2006-12-14 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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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豫天震动了下,紧抿着唇。
                             “你们是外地人吧?”媒婆笑咪咪的走过来,纯朴的脸上有浓浓的腮红。“要不要过来
                            沾沾喜气?人多热闹。来来,还有喜糖可以吃呢。李家村长娶媳妇,人愈多愈好……。”定
                            睛一瞧,惊艳道:“姑娘好美!有没有婚约了?若是没有,包在我王媒婆的身上,咱们村里
                            还有好几个年轻汉子……。”
                             “我有喜欢的人了,无须你多心。”挽泪避开她,靠近了些冷豫天。
                             王媒婆见状,笑起来。“我说哪儿来的金童玉女,要是兄妹就太可怕了,原来也是一对
                            小佳偶。”忽然拉住挽泪的手,说道:“来来,你们既然还没成亲,也不好黏这么紧,姑娘
                            跟我去瞧瞧新娘子,沾点喜气,保证你也早日与意中人共偕白首。”拉着挽泪往轿子走去。
                             王媒婆的力道大得出奇,一时挣不开,挽泪频频回首,瞧见他微笑以对,而后他被迎亲
                            队伍里的汉子围上聊天。
                             他真好,随时打进人群,她却尴尬的盯着新娘子,不知该如何说话。
                             新娘子差不多二十岁左右,拉下红巾后,是圆圆的笑脸。
                             “好美的姑娘。”隔着微弱烛光看见挽泪,新娘子忍不住赞美,亲切的拉起她的双手,
                            “你许了人家吗?”
                             “她有意中人啦。”王媒婆笑呵呵的插嘴““我瞧,八成是私奔,要不然小姑娘眉间有
                            喜有愁,又在大半夜与情郎在一块,是不是家里人反对?”
                             “我……。”挽泪支支吾吾的,不由自主的脸红一大片。难得有人对她这么亲切,她反
                            而不适应。
                             新娘子见着她垂下脸,掩嘴笑道:“还好咱们今天正巧撞上。棒打鸳鸯,叫你们回家的
                            事,咱们做不来,不如王媒婆做个顺水人情,别讨红包,趁着这半个时辰,解决他们的婚
                            事。”乡下人多纯朴,也不会分亲疏,只要是好的,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新娘子忽然将红头巾盖在挽泪头上。
                             挽泪吓了一跳,直觉要挥开,左右手臂分别被王媒婆与新娘子紧紧拉着,钻进迎亲队伍
                            里。
                             “来啦,公子,您的新娘子来啦!”
                             冷豫天怔了怔,随即便了解他们在说什么、想做什么。
                             “公子姓什么,叫什么?”新娘子笑嘻嘻的问道。
                             “在下姓冷。”
                             “姑娘呢?”
                             “挽泪,我叫挽泪……。”她声小如蚊。
                             “好啊,没有高堂在上,就以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吧,今天你们私自成亲固然不对,但有
                            个名份在,回家后父母也不会再说什么。”
                             冷豫天看着盖着红头巾的挽泪。头巾盖住她的面貌,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她的衣裙也是
                            红的,乍看之下确有几分喜气。她的双手紧张的交握在一块,一撮长发滑落胸前。
                             夜晚是魔,削减人的克制能力,他不是人,所以日与夜交迭,对他并无影响,但在方才
                            那一刹那间,他暂时失了神。
                             看不见她的容貌,但能想像她的娇羞,还有她的……眼眸,他叹了口气,摇头说道:
                            “这里有皇天后土,却没有成亲的人。”他的语调是温和的,温和到感觉不到一丝的波动。
                            “你只求一夜夫妻,有没有想过为何世间毫无相关的二人会有姻缘线?”
                             挽泪缓缓拉下头巾,心寒的望着他。
                             “是相欠、是因果、是偿债。”
                             “胡扯。你要拒绝我,我早就预料,不必找藉口。”挽泪□牙道。
                             冷豫天不理她的抗议,继续说道:“三生石上订鸳鸯,莫说你我无情无分,石上鸳鸯只
                            不过是转世间的偿债,到头来一切虚空,你该是最明白人世间没有一样情分可以永留,何苦
                            执著!”
                             冷风吹来,吹麻她的脸颊,最好连她的心也吹麻了,就不必大感心痛。真恨当时那山贼
                            没有将她的心挖出来;挖出来了,虽然从此无心,但总比现在心痛如绞要好许多。
                             “我偏要执著,偏要看不开!”挽泪气恼极了,狠声一字一语的说道:“我偏不修行!
                            我偏要七情六欲缠身!我偏要爱你一辈子!爱到你白头,爱到你入土!等你转世了,我会继
                            续爱,生生世世的,我要让你看,什么叫人世间没有一样情分可以永留!我可以爱你,爱到
                            就算魂飞魄散,我也心甘情愿,这不叫偿债,这叫作我爱你!”
                             他凝目注视她,她也不示弱的盯着他。无法用言语让他了解她的真心真意,就用眼神赤
                            裸裸的表达吧。
                             不管她再怎么说,他总是坚待人世间的爱不会长久,她也确实经历过像娘亲那样转眼烟
                            消云散的母爱,但那又如何?她不是天下人,她叫挽泪,拥有自己的个性,也许在他眼里是
                            顽劣不受教,但至少她能确知她付出的感情永远不会改变!
                             良久,他先撇开视线,微微眯起眼。
                             “莫要迷惑,人心最迷人之处,在于激烈的情感光采引人夺目,不由得让人陷进其中。
                            但等日子久了,激烈的情感降温,进而舍弃,那也是人心最残酷之处,你待在世间岂止百
                            年,怎会看不破这一点?”亲切的声音响起,酷似他。


                            29楼2006-12-14 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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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8 03:5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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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豫天心头一震,转身一一扫向迎亲队伍里的汉子。
                               新娘子、媒婆与汉子们皆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彷佛不曾听见方才的话。
                               他闭上眼睛,是“他”吧?世上除了“他”之外,还会有谁能了解他心思的转折?
                               差点,他就陷进自己的心魔里,幸而有神点醒。是万幸,绝对是万幸。
                               他张开眼睛,清朗之声响遍树林,“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即使有……”眼里不是无
                              情,而是绝情。“也只是同情。”
                               “同情?”挽泪沙哑重复。
                               “我同情你,同情你的遭遇,同情你孤身一人在世间,同情你的所有,所以才会让你跟
                              着我修行,盼望有一天你脱离情之枷锁。”
                               他的话一如以往的残忍,她已听惯,但心里仍被刺痛了下。
                               “你现在同情……也许将来由同情生爱……。”她拉下脸皮,厚颜喃道。
                               “爱?”他耻笑,摇头。“我就算要爱,又怎么会爱你?你有什么好?你有什么值得我
                              来爱?你的貌美?你的年轻?你的才学?还是你的才德?你忘了你自身的身分吗?蛤蟆怎与
                              天鹅配?你是自抬身惯、自作多情了。”
                               新娘子见挽泪将脸撇向一边,似乎极为痛苦。她瞧不过去,举高灯笼对着他们正要劝说
                              几句,远处白光骤闪,彷佛打在眼前。
                               新娘子吓了一跳,脱口道:“是要下大雨了吗……?”挽泪无心地抬起脸,藉着近照灯
                              笼,新娘子亲眼瞧见挽泪的双眸。
                               “啊!”她放声尖叫,灯笼落地,冷风猛力吹来,雷电打在近处。“……你的眼睛……
                              你的眼睛……。”
                               “挽泪。”冷豫天忽然抓住她的手臂。“回马车上。”
                               “我的眼睛怎么啦?”
                               “……妖……妖怪啊!”
                               又是一阵白光闪电,照亮了树林里的景物,也照亮挽泪,众人朝挽泪的眼睛望去,皆惊
                              吓不已,轿子也不管了!媒婆扶着新娘,扛轿的苦力用最快的速度跌跌撞撞的奔离树林。
                               挽泪迷惑。她的长生不死怎会从外貌看出来!
                               “我……我的眼睛是怎么了!”她立刻转向冷豫天,奇怪问道。
                               “没什么,赶路要紧,咱们不留作休息了。”
                               “你骗我!我的眼睛若没有什么,为何他们前一刻视我为人,待我极好,下一刻又吓得
                              鸟兽散?”
                               忽然想超自从她受伤之后,他未曾让她见过其他人,通常都是留她在马车上,即使是夜
                              宿荒野时,他也是先让车夫到别处去睡她快步奔向远处等候的车夫。
                               “挽泪!”冷豫天大惊叫道,温和的面具破裂,流露在脸上的是担心、是不忍,远方传
                              来低低的叹息声,他的耳朵再也听不见,跟着追过去。
                               挽泪走到打瞌睡的车夫前摇醒他。
                               “你给我醒来!”
                               “啊?”车夫揉揉眼睛,抬起脸。黑夜里瞧不清来人,依声可以辩认。“又要上路了
                              吗?姑娘。”
                               她俯脸逼向他,等着再次的白光骤现。
                               当白光一闪的刹那,车夫对上她的双眸,猛然倒抽口气,要往后退,挽泪紧紧抓住他。
                              “你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妖……妖怪啊!”
                               “我哪儿像妖了?我有手有脚,难道我容貌被毁?”
                               车夫颤抖的指着她的眼睛。“你……你的眼色是银白的,好像……好像是狐眼……放了
                              我吧,我家里还有老小……。”
                               狐眼?她曾照过铜镜,她的眼睛细长而具有野性,但……怎会是银色的?
                               “挽泪,你吓到他了。”
                               她立刻转向冷豫天。“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告诉我?”第一滴雨打在她的眼皮上,刺痛
                              她的眼,随即大雨倾盆而下。
                               “这不是你的错。”
                               挽泪等了一会儿,只等到他这句话,她难以置信地说:“就这样?不是我的错?这算什
                              么?这究竟算什么?你说天上有神,那我要问,到底我是做错了什么,要他这样来惩罚我?
                              我已经是不人不妖了,他还来玩我?是存心要我远避世间百姓吗?我不害他们,为什么还要
                              让我变成这样?”她怒叫道,白光打在她身后,远处山林道电击,冒出浓烟来。
                               为什么不乾脆打在她身上,从此一了百了?
                               “挽泪,世间有种种苦,你受的只是千万种中的几种而已。你跟着我修行,迟早会脱离
                              这些苦难。”他不忍见到她受折磨。
                               “我不要!”她挥开他的手,退后几步,盯着他的银眸几乎要凸出来了。“我受够了!
                              这世间要真有神,就直接将我劈死吧!留下这种眼睛……这种眼睛……不如不要!”她尖锐
                              叫道,抽出怀里生绣的匕首,往双目刺去。
                               “挽泪!”冷豫天大惊,疾步上前扒住她的双手。“你这是干什么?”
                               大雨打在她的眼上,让她张不开来,身子好冷,心头更冷。每一个待她亲切的人总是转
                              眼就走,让她怀着希望,却又绝望。
                               “我不要了!我再也不要这样了!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多寂寞!我长生不老,我总不敢
                              在一个地方久居,现在我有了妖怪的眼睛,不要说我去看见他们了,他们见了我就跑!你要
                              我怎么活下去!你放手,放手!”她死命挣扎,又踢又咬的。
                               “挽泪,你还有我!”
                               “有你?你是谁?你不过同情我、要我跟着你修行而已!我不要,我就是不要!在这世
                              间,我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同情?是同情吗?若是同情,那表示他还有一丝的慈悲心。偏偏什么叫同情,他早遗忘
                              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多了人的生死,他变得无情了?
                               她说的没错,他压根儿一点慈悲心也没有。为何会对她动情?那一刀活生生的插进她的
                              心,也穿透他那颗无情的心。
                               世间男女能无怨无悔,在于他们的缘分,是累世因果订下今生的作为;但他是天上的
                              神,身心皆是;不似天女孙众醒,有神心却有人的身体。一个普通的人或妖怪怎会与一个神
                              有缘分?没有缘分、没有因果,她怎会义无反顾的为他挨刀?
                               就算当年他给她永生的性命,也勉强算是恶作剧下的缘分,她也该是跟着他修行的缘而
                              已。
                               怎会有爱?怎会有生死相许之情?


                              30楼2006-12-14 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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