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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作品}-世界名著《巴黎圣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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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 

〔法〕雨果著/陈宗宝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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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原序

  数年前,本书作者参观——毋宁说是搜索——圣母院时,在一座尖顶
钟楼的阴暗角落里,发现墙上有个手刻的字:‘A N’ARKH 这几个
大写的希腊字母,经岁月侵蚀,黑黝黝的,深深凹陷在石头里面,观其字
形和笔势,呈现峨特字体的特征,仿佛是为了显示这些字母系出自中世纪
某个人的手迹,这些难以描状的符号,尤其所蕴藏的宿命和悲惨的意义,
深深震撼了作者的心灵。作者左思右想,这苦难的灵魂是谁,非把这罪恶
的烙印,或者说这灾难的烙印留在这古老教堂的额头上不可,否则就不肯
离开这尘世。自从作者参观以后,那面墙壁经过了粉刷和刮磨(不知二者
当中是哪一种造成的),字迹也就泯灭了。近两百年来,一座座巧夺天工
的中世纪教堂,就是这样被糟蹋的,里里外外,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破
坏。教士随便涂刷,建筑师任意刮擦,然后民众突如其来,把整座教堂夷
为平地。这样,除了本书作者在此略表缅怀之外,那刻在圣母院阴暗钟楼
上的神秘字迹,如今已荡然无存了,其催人泪下所概括的那不为人知的命
运,也烟消云散了。在这墙上写下这个字的人,几个世纪前便从人间消失
了,这个字也从教堂墙壁上消失了,也许亦即将从地面上消失了。本书正
是根据这个字写成的。 


一八三一年三月
一八三二年勘定本


作者按语 

  有人曾说,本书现版将增添若干新章,那是讹言。要说,应是增添原
未刊入的数章。所谓“新”,意指新写的,而事实上,现版增加的数章并
非新的。这几章同本作品其他各章一样,全是同时写成的,始自同一时
期,源自同一思想,一直是《巴黎圣母院》原稿的组成部分。再则,作者
难以理解,这样一部作品完成后,怎能还可以另加发挥呢!随心所欲是不
行的。作者认为,一部小说在某种程度上必然同其所有各章一齐诞生,一
个剧作也必然同其所有各场一齐诞生。这称为剧作或是小说的整体,即这
个奥秘的微观宇宙,其组成部分的多少,切莫认为可以有丝毫为所欲为的
成分。嫁接也罢,焊接也罢,都会破坏这类作品,因为这类作品应该一气
呵成,并永远保留其本来的面目。书一旦写成,别再改变主意,切莫改
动。书一旦发表,是男是女,作品的性别一定,便已确认,并公诸于众,
如同孩子一旦落地,呱呱第一声喊叫,便出世了,那就是他,什么模样已
生成了,做父母的谁也无能为力。从此后孩子便属于空气,属于阳光了,
就让他照生来的样子去活,去死。您的书若是写糟了呢?那活该,别去给
一本失败的书增加什么篇章。您的书要是不完整呢?那在创作时就应该写
得完整。您的树要是歪扭了呢?那可别去矫正。您的小说要是得了痨病
呢?您的小说要是活不成呢?它既断了气,您是无回天之力,恢复它呼吸
的。您的剧作生来要是跛脚呢?请听我说,切莫替它安上一条木头假腿。
所以,作者特别珍重的是读者能明白,现版新增的那几章并不是为这次重
印而特意撰写的。这几章在前几版没有刊入,原因很简单。《巴黎圣母
院》首次付梓之际,原先放置这三章手稿的卷夹遗失了。为此,要么重
写,要么舍弃。作者当时认为,这三章中唯有两章从篇幅来说有点价值,
是论述艺术和历史的,与戏剧性和故事情节毫无关联。舍弃了,读者是不
会发觉的,这漏洞的秘密唯有作者心中有数。于是决定将这三章弃之不理
了。况且,若要道出整个原委的话,那是因为作者怠惰,要重写那遗失的
三章,便知难而退了。与其补写,毋宁另写一本小说。如今那三章手稿找
到了,作者遂抓住这难得的机会,让这三章各归其位。因此,现在看到的
就是这部作品的全貌,是作者原先所梦想的模样,也是他亲自所造就的模
样,优也罢,劣也罢,长存也罢,易逝也罢,反正就是作者所期盼的模样



1楼2006-12-14 00:03回复

      这座呈平行四边形的宽阔无比的大厅,一端摆着那张名闻遐迩的大理石桌子,那么长,那么宽,那么厚,据古老地籍册所云,世上如此偌大的大理石,真是见所未见,这样一种说法可叫卡岗蒂亚垂涎欲滴;另一端是小教堂,路易十一曾叫人给自己在教堂里雕刻了一座跪在圣母面前的塑 
    像,还把查理大帝和圣路易——他认为这两位作为法兰西君王是得到上天无比信任的圣人—— 的塑像搬到小教堂里来,全然不顾大厅里那一长列历代君王塑像中留下了两个空墙凹。这座小教堂建成才差不多六年,还是崭新的,建筑雅致,雕刻奇妙,镂錾精湛,一切都表现出一种妩媚的风格;这种风格正是我国峨特时代末期的特征,并一直延续到十六世纪中叶,体现为文艺复兴时代仙境般的种种幻想。小教堂门楣上那镂空的蔷薇花瓣小圆窗,纤秀而优雅,尤为是一件杰作,好似一颗用花边做成的星星。大厅正中,有一座铺着金色锦缎的看台,面对大门,背靠墙壁,并利用那间金灿灿卧房走廊上一个窗户,开了一道特别的入口。这看台是专为弗朗德勒使者们和其他大人物应邀来观看圣迹剧而搭设的。

     
      按照惯例,圣迹剧应当在那边大理石桌面上表演。一清早便把桌子布置停当了。那厚实的桌面,年长日久,被司法宫书记们的鞋跟划得全是道道痕迹,现在已搭起一个相当高的木架笼子,上端板面整个大厅都看得见,到时候就作为舞台。笼子四周围着帷幕,里面就作为剧中人的更衣室。外面,明摆着一张梯子,联结着舞台和更衣室,演员上场和下场都 
    从那结实的梯阶爬上爬下。随意编派的角色,机关布景,剧情突变,没有一样不是安排从这梯子上场的。这是戏剧艺术和舞台装置结合的新生儿,多么天真,多么可敬!司法宫典吏的四名捕头,凡是节日或行刑之日,都不得不看管恣意行乐的民众,这时正分立在大理石桌子的四角。演出要等到司法宫大钟敲响正午十二点才开始。对于演戏来说,无疑是迟了,可是得照顾使臣们的时间呀。 


      然而,这许许多多观众从一大早就在等着。这些老老实实爱看热闹的观众当中,不少人天刚亮就在司法宫大台阶前等候,冻得直打哆嗦;甚至有几人说他们为了一开门能抢先进去,已在大门中间歪斜着身子熬了一夜。人群每时每刻都在增多,好比超过水位的水流,开始沿着墙壁升高,向各柱子周围上涨,漫上了柱顶、檐板、窗台、建筑物一切凸出部位和雕塑物所有隆起部分。于是,群众感到浑身不自在,急躁,烦闷,况且这一天可以我行我素,恣意胡闹,要是谁的手肘尖碰一下,或是钉了掌的鞋子踩一下,动辄就大动肝火,加上长久等待而疲乏不堪,这一切都使得群众大为不满,更何况他们被关禁在这里,人挨人,人挤人,人压人,连气都 
    透不过来,所以没等到使臣们到来的预定时刻,群众的吵闹声早已变得尖刻而辛辣。只听见一片埋怨声和咒骂声,把弗朗德勒人、府尹大人、波旁红衣主教、司法宫典吏、奥地利的玛格丽特公主、执棒的捕役、天冷、天热、刮风下雨、巴黎主教、狂人教皇、柱子、塑像、这扇关着的门、那扇开着的窗,总之,把一切的一切全骂遍了。散布在人群中的一堆堆学子和仆役听后畅快极了,遂在心怀不满的人群中搅乱,挑逗促狭,挖苦讽刺,简直是火上加油,更加激起普遍的恶劣情绪。

     
      还有另一帮捣蛋鬼,先砸破一扇玻璃窗钻进来,大胆地爬到柱子顶盘上去坐,居高临下,东张西望,忽而嘲笑里面大厅里的群众,忽而揶揄外面广场上的人群。看他们那滑稽的动作,听他们那响亮的笑声,以及与同伴们在大厅两头相互取笑的呼喊声,一下子就可以知道这些年轻的学子并不像其余观众那样烦闷和疲倦,他们为了取乐,非常善于从眼皮底下的情景中发掘一幕精彩的戏出,借以打发时间,耐心等候另一出戏的上演。
    “我发誓,是你呀,约翰·弗罗洛·德·莫朗迪诺!”其中有一个嚷道,“你叫磨坊的约翰,真是名副其实,瞧瞧你那两只胳膊,再看看你那两条腿,活像四只迎风旋转的风翼。—— 你来多久了?”那个被称做磨坊的是个金黄色头发的小鬼头,漂亮的脸蛋,淘气的神态,攀在一个头拱的叶板上 
    


    5楼2006-12-14 1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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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皮埃尔·格兰古瓦 
       然而,随着他夸夸其谈,他那身装束所激起的全场一片欢愉和赞叹,渐渐消失了。等到末了他说出“等显贵的红衣主教大人一驾临,我们就开演”这句不合时宜的话时,他的声音被雷鸣般的喝倒采声所淹没了。 
      “马上开演!圣迹剧!马上开演圣迹剧!”民众吼叫着。在这吼叫声中,风车约翰的嗓音盖过一切,好似尼姆嘈杂乐队演奏中的短笛声,刺透了喧嚣。他尖声叫嚷:“马上开演!” 
      “打倒朱庇特!打倒波旁红衣主教!”罗班·普斯潘和高坐在窗台上的其他学子大喊大叫。 
      “马上开演圣迹剧!”群众连连喊着。“立刻!马上!吊死演员!吊死红衣主教!” 
      可怜的朱庇特惊慌失措,魂不附体,涂满脂粉的红脸蛋煞白,丢下霹雳,拿下头盔,频频鞠躬,战战兢兢,口里呐呐道:“红衣主教大人……御使们……弗朗德勒的玛格丽特公主……”语无伦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其实,他害怕成了吊死鬼。 
      民众由于等待而要吊死他,红衣主教由于他不等待也要吊死他,他反正都得死,只见两边各是万丈深渊,换言之,都是绞刑架。 
      幸亏有个人来替他解围,把责任包揽下来。 
      此人一直站在栏杆里边,大理石桌子周围的空档里,谁都没有瞅见他,因为他又长又瘦的身子靠在圆柱上,柱子的直径完全挡住任何人的视线;此人高挑个儿,消瘦干瘪,脸色苍白,头发金黄,额头和腮帮上都有了皱纹,却还很年轻,目光炯炯,满脸笑容,身上穿的黑哔叽衣服旧得都磨破了,磨光了。此刻,他走近大理石桌子跟前,向那位受苦刑的可怜虫招招手,那可怜虫吓晕了,并没有发现。这个新出现的人再向前迈了一步,叫道:“朱庇特!亲爱的朱庇特!”朱庇特一点也没听见。 
      末了,这个金发大个子不耐烦了,凑近他的脸大喊一声: 
      “米歇尔·吉博纳!” 
      “谁在喊我?”朱庇特如惊醒过来,问道。 
      “是我!”黑衣人应道。 
      “啊!”朱庇特叫了一声。 
      “马上开始吧。”那一位说。“快满足群众的要求。我负责去恳求典吏息怒,典吏再去请红衣主教大人息怒。” 朱庇特松了一口气。 
      群众还在嘘他,他使出浑身劲儿嚷道:“市民先生们,我 
      们马上就要开演了。” 
      “欢呼您,朱庇特!鼓掌吧,公民们!”学子们喊道。 
      “绝啦!绝啦!”民众喊道。 
      接着,掌声震耳欲聋,朱庇特早已退回帷幕后面,欢呼声仍在大厅里震荡。 这时,那位神通广大的无名氏,正如我们那个亲爱的老高乃依 所言,化狂风暴雨为风平浪静的人物,也谦逊地早已退回到那根柱子的阴影里去;假如不是前排观众中有两位姑娘注意到他刚才同朱庇特米歇尔·吉博纳对话,硬把他从沉默中拉出来,兴许他还像原先那样无人看得见,一动也不动,无声无息。 
      “长老!”其中一个姑娘叫了一声,并示意要他走过去。 
      “住口,亲爱的莉叶娜德。”她身旁的那位姑娘俊俏,娇嫩,加上盛装艳服,越显得好看的了,说道。“他不是神职人员,而是在俗的;不应称呼长老,该叫相公。” 
      “相公。”莉叶娜德说。 
      无名氏走近栅栏,殷勤地问道: “小姐,您们叫我有何贵干?” 
      “哦!没什么。”莉叶娜德怪不好意思的,忙说。“我身边的吉斯盖特,芳号让茜安娜,是她想跟您说话。” 
      “没有的事。”吉斯盖特涨红着脸说。“是莉叶娜德叫您做长老,我告诉她应称相公。” 
      两位倩女渐渐低下眼睛。而那一个人,巴不得跟她们攀谈,遂笑咪咪瞅着她们直看,说道:“小姐,您们真的没有什么要跟我说吗?” 
      “哦!一点也没有。”吉斯盖特应道。 
      “没有。”莉叶娜德说。 
      高个子金发青年退了一步,准备走开,但那两位好奇的姑娘哪肯罢手。 
      “相公,”吉斯盖特连忙说,语气急促,就像水闸打开似的,或者说,就像女人横下了心。“那位在剧中将扮演圣母娘娘的大兵,您是认识的罗?” 
      “您是指扮演朱庇特的那位吧?”无名氏接着说。 
      “哎,可不是!瞧她多笨!那您认识朱庇特吗?”莉叶娜德说道。 
      


      9楼2006-12-14 1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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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见叫花子伸着带伤疤的手臂,手拿着油腻的毡帽等人布施,约翰遂边说边往毡帽扔过去一个小钱币。乞丐没有动弹一下,接住施舍,忍住嘲讽,继续悲哀地叫着:“行行好,请行行好吧!” 
        这个插曲使观众大为开心。在序诗朗诵中间,突如其来插上这个即兴的二重唱:一边是约翰的尖叫声,另一边是乞丐不露声色的单调吟唱。以罗班·普斯潘和神学生为首的许多观众,都报以欢畅的掌声。 
        格兰古瓦十分不快。先是一下子楞住了,等他一清醒过来,随即扯着嗓门向台上四个角色叫喊:“别停!见鬼,别停!” 
        甚至对那两个捣乱的家伙不屑一顾。 
        就在这时候,他觉得有人在拉他大氅的下摆,心里相当恼火,掉过头去一看,好不容易才露出笑容。话说回来,不做出笑脸不行:拉他的是芳号叫让茜安娜的美人儿吉斯盖特,她的玉臂穿过栏杆,用这种方式来请他注,说:“先生,他们还演吗?” 
        “当然演。”格兰古瓦被这么一问,心里相当恼火。 
        “这样的话,相公,您可不可以给我说一说……” 
        “他们下面要说什么,是吗?”格兰古瓦打断她的话,说道。“那好,您听着!” 
        “不是这个意思。”吉斯盖特说。“而是直到现在他们说了些什么。” 
        格兰古瓦不由一震,仿佛一个人被抠了一下新伤口。 
        “该死的蠢丫头!”他低声说道。 
        打从这时起,吉斯盖特在他心目中消失了。 
        话说回来,他那一声令下,台上几个演员不敢违命,又再说话了,观众一看,也重新再听,只是完整一出戏猛然被砍成两段,现在重新焊接在一起,许多美妙的诗句可丢失了不少,格兰古瓦不由心酸,悄悄进行思忖。好在渐渐平静了下来,学子们不再作声了,叫花子数着毡帽里几个铜钱,演戏终于占了上风。 
        说实在的,这倒是一出十分美妙的佳作,即使今天看来,我们只要略做调整,仍可照样演出。展开部分,就章法而言,稍嫌长了些,空洞了些,除此之外倒也简单明了,难怪格兰古瓦在其心灵深处的真诚圣殿里,也为这出戏的简洁明晰赞赏不已。正如人们所预料的那般,那四个寓意人物跑遍了世界的三大部分,有点疲乏不堪,却没能给金贵的嗣子找到般配的佳偶。在此,剧中对这条美妙的鱼赞颂备至,通过许许多多巧妙的影射,暗示这就是弗朗德勒的玛格丽特公主的未婚郎君,而他此时正满腹忧伤,隐居在昂布瓦兹,自然料想不到耕作和教士、贵族和商品刚刚为他跑遍了天南海北。总之,上述这嗣子风华正茂,英俊潇洒,强壮矫健,尤其他是法兰西雄狮之子 (这正是一切王德的辉煌源泉!)。我郑重地说,这个大胆的隐喻着实令人钦佩,既然正逢一个大喜的日子,理应妙语连珠,礼赞王家婚庆,故这种戏剧形式的博物志,就丝毫不会对狮子生个海豚儿子而深感不安了。恰恰是这种稀奇古怪的杂交,证明了作者的激情。不过,如果也能考虑到评论界意见的话,诗人本来可以用不满两百行诗句就把这美妙的思想发挥得淋漓尽致。只是府尹大人有令,圣迹剧必须从正午演到下午四点钟,所以总得说点什么。再说,观众耐心听着哩。 
        正当商品小姐和贵族夫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正当耕作老爷朗诵这句美妙得难以置信的佳句:林中从未见过这样威风凛凛的野兽; 
        霍然间,那道专用看台的门一下子打开了—— 这道门本来一直关闭着就很不合时宜,此时此刻打开了就更不合时宜了—— 监门猛然响亮地宣布:“波旁红衣主教大人驾到!”


        12楼2006-12-14 1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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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监门,”红衣主教接着话茬高声道,“赶快通报雅克·科 
          珀诺尔君,著名根特城判官的书记。 ” 
          这下子可出了差错。要是吉约姆·里姆独自一个倒可以 
          掩盖过去,可是科珀诺尔已经听到红衣主教的话了。 
          “不对,他妈的!”他吼叫着,声如雷鸣。“我,雅克·科 
          珀诺尔,卖袜子的。你听清了吗,监门?不多也不少,货真 
          价实。他妈的!卖袜子的,这有什么不好!大公先生不止一 
          次到我袜店来买手套哩。” 
          全场爆发了一阵笑声和掌声。在巴黎,一句俏皮话总是 
          立即得到理解,因而总是受到捧场的。 
          我们还应插上几句:科珀诺尔是个平民,而他周围的观 
          众也是平民,因此,他们之间思想沟通有如电流之迅速,甚 
          至可以说意气相投,同一个鼻孔出气。弗朗德勒袜商当众给 
          宫廷显贵们脸上抹黑,这种傲慢的攻击在所有平民百姓的心 
          灵中激起了某种难以言明的尊严感,这种感觉在十五世纪还 
          是模糊不清的。这个袜商刚才竟敢顶撞红衣主教大人,可真 
          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有些可怜虫习以为常,连给红衣主 
          教擎衣牵裾的圣日芮维埃芙住持的典吏的几个捕头的那班奴 
          仆,也都对他们毕恭毕敬,俯首贴尾,所以一想起来心里挺 
          痛快的。 
          科珀诺尔高傲地向主教大人打躬,主教大人连忙向路易 
          十一也畏惧的万能市民还礼。随后,正如菲利浦·德·科米 
          纳 
          所称之为贤人和滑头精的吉约姆·里姆,面带讥诮和优 
          越感的笑容,注视着他俩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主教大 
          人十分狼狈,忧心忡忡,而科珀诺尔泰然自若,踌躇满志,也 
          许还暗自思忖,说到底他那袜商的头衔并不比其他头衔逊色, 
          而他前来替其议婚的玛格丽特公主的母亲玛丽·德·勃艮 
          第,对红衣主教说不定比不上对袜商的惧怕哩,因为能够把 
          根特人煽动起来反对鲁莽汉查理的公主的那班嬖宠们,并不 
          是什么红衣主教;当弗朗德勒的公主亲自跑到断头台下哀求 
          民众宽饶他们时,一句话就可以增强群众的意志,不被她的 
          眼泪和恳求所动的,也不是什么红衣主教;可是,袜商只要 
          抬一抬他穿着皮外套的胳膊肘,就可以叫两个人头落地:吉 
          ·德·安贝库和吉约姆·于果内两位赫赫有名的老爷 

          ! 
          但是,对于可怜的红衣主教来说,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 
          与这般没有教养的人为伴,看来这杯苦酒非饮到底不可了。 
          看官也许还没忘记那个厚颜无耻的叫花子,就是序诗刚 
          一开始,便爬到红衣主教看台边沿上的那个乞丐吧?即便这 
          些显贵驾到,他也没有松手爬下去溜走;当上层教士们和使 
          臣们纷纷入座,活像弗朗德勒鲱鱼一般紧挨着坐在看台的高 
          靠背椅上,他摆出一副怡然自得的架式,索性把两条腿交叉 
          搁在柱顶盘下楣上面。其蛮横无礼,世所罕见,但起初并没 
          有人发现,大家都把注意力转向别处去了,而他,对大厅里 
          发生的事情也全然不知,只见他摇头晃脑,一副那不勒斯人 
          无忧无虑的神情;仿佛出自某种机械惯性的作用,在喧阗中 
          不时一再喊着:“请行行好吧!”诚然,在全场观众中,可能 
          唯有他独自一个人不屑掉头去瞅科珀诺尔和监门的争执。然 
          而,说来也真凑巧,根特这位已经取得民众强烈好感并成为 
          众目注视中心的袜店老板,恰好走过来坐在看台的第一排,不 
          偏不倚正在乞丐头顶上方。这位弗朗德勒的使节,仔细察看 
          了一下眼皮底下的这个怪物,亲热地拍了拍他破烂衣服下的 
          肩膀,大家一看,吃惊可不小呀。乞丐猛然一回头,两张脸 
          孔顿时流露出不胜惊讶、心领神会、无比喜悦的神情。随后, 
          全然不顾在场的观众,袜商和病鬼手拉着手,低声细语攀谈 
          起来。这时,克洛潘·特鲁伊甫的破衣烂衫衬托着看台上的 
          金线锦锻,就像一条毛毛虫爬在一只桔子上一般。 
          看见这新鲜的奇特景象,观众欣喜若狂,大厅里一片嘈 
          杂声,红衣主教立即觉察到是怎么一回事了。他稍微欠了欠 
          身,但从他的座位上只能隐约看到一点儿特鲁伊甫身上那件 
          见不得人的宽袖衣衫,自然而然以为是乞丐在讨乞。这样胆 
          大包天,教红衣主教气炸了,喊道:“司法宫典吏大人,快给 
          我把这个怪物扔到河里去!” 
          “他妈的!红衣主教大人!”科珀诺尔仍然握着克洛潘的 
          手,说道:“这是我的一位朋友。” 
          “绝了!绝了!”喧闹的群众嚷道。从此,如同菲利浦· 
          德·科米纳所言,科珀诺尔君在巴黎也像在根特一样,深受 
          民众的信任,因为这样气概的人如此目无法纪,一定深得民 
          心的。 
          红衣主教一听,气得紧咬嘴唇。他侧头对身旁的圣日芮 
          维埃芙教堂的住持低声说: 
          “这就是大公殿下派来给玛格丽特公主议婚的滑稽可笑 
          的使节!” 
          “大人阁下同这班弗朗德勒猪猡讲礼节,那是白费心。”住 
          持应道。“珍珠摆在猪面前 
          。” 
          “倒不如说,猪在玛格丽特之先 
          。”红衣主教微笑地答 
          道。 
          听到这些文字游戏,所有身披架裟的朝臣们个个乐得心 
          醉神迷。红衣主教顿时心情稍微轻松一些,总算同科珀诺尔 
          扯平了,他的调皮话也得到了捧场。 
          现在,我们不妨用今天时行的说法,对看官中间那些有 
          能力归纳形象和意念的人不妨问一声,当我们打断他们原先 
          的注意力时,他们对司法宫平行四边形大厅里的情景是否有 
          个清晰的印象。大厅中间,背靠西墙,是一座铺着金色锦缎


          16楼2006-12-14 1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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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华丽大看台。那些神情严肃的人物在监门高声通报下,从 
            一道尖拱形小门,一个接一个地步入看台。看台的头几排长 
            凳上,已经坐着好多贵人,头上戴的帽子或是貂皮的,或是 
            丝绒的,或是猩红绸缎的。在肃穆庄严的看台周围、下方和 
            对面,到处是黑压压的人群,到处是一片喧豗。民众的千万 
            双眼睛注视着看台上的每一张脸孔,千万张嘴巴交头接耳说 
            着看台上每个人的名字。这种情景确实稀奇,值得观众注目。 
            然而,在那边,大厅的尽头,那上排有四个五颜六色的木偶、 
            下排也有四个木偶的台子,究竟是什么玩艺儿?台子的旁边, 
            那个身穿黑布褂儿、脸色苍白的人,到底是谁?唉!亲爱的 
            看官,那是皮埃尔·格兰古瓦及其演出序诗的戏台。 
            我们大家都把他丢到脑后去了。 
            而这恰恰是他所担心的。 
            红衣主教一入场,格兰古瓦就一直坐立不安,千方百计 
            想挽救他序诗的演出。先是吩咐已停顿下来的演员继续演下 
            去并提高声音,可是眼见没有一个人在听,索性叫他们停演 
            了。停演已有一刻钟之久,他一直不停地跺脚,不停地奔忙, 
            不停地呼喊吉斯盖特和莉叶娜德,不停地鼓动周围的人要求 
            序诗演下去。可是这一切努力全付诸东流了。没有一个人把 
            视线从红衣主教、御使团和看台上移开:看台成了各个视线 
            辐凑的巨大圆圈的唯一圆心!我们还得遗憾地指出,当红衣 
            主教大人驾临,把大家注意力都可怕地分散开的时候,序诗 
            的演出已开始叫观众有点腻烦了。说到底,看台也罢,戏台 
            也罢,演的都是同一出戏:耕作和教士的冲突,贵族和商品 
            的冲突。而且,格兰古瓦给打扮得怪里怪气,穿着黄白相间 
            的大褂,涂脂擦粉,不伦不类,文绉绉用诗句说话,许多人 
            与其观看这个稻草人,老实说,倒不如看一看在弗朗德勒使 
            团中,在小教廷中,在红衣主教的红袍下,在科珀诺尔的外 
            套下,那班在呼吸、在活动、在相互碰撞的有血有肉的大活 
            人。 
            话说回来,我们的诗人看到观众稍微恢复了平静,就计 
            上心来,这本来倒可以挽回败局的。 
            “先生,要是从头开始如何?”他转身对身边一个神色看 
            上去很有耐心的大胖子说道。 
            “什么?”那个胖子说。 
            “喔!圣迹剧呗。”格兰古瓦应道。 
            “随您的便。”胖子说。 
            听到这种半真半假的赞许,格兰古瓦觉得足够了,遂亲 
            自上阵,尽可能把自己与群众混同起来,高喊起来:“从头再 
            演圣迹剧!从头再演!” 
            “见鬼!”磨坊的约翰说。“那边,顶里头他们到底在嚷叫 
            什么?”(因为格兰古瓦嗓门特响,听起来像好几个人在叫似 
            的。)“学友们!你们说,圣迹剧不是演完了吗?他们还要从 
            头演,这可不行。” 
            “不行!不行!”所有学子全嚷叫起来。“打倒圣迹剧!打 
            倒!” 
            可是格兰古瓦使出浑身解数,喊得更响了:“从头演!从 
            头演!” 
            这些叫嚷声引起了红衣主教的注意,便向几步开外一个 
            穿黑衣的大汉说: 
            “典吏先生,那些鬼家伙莫非关禁在圣水瓶 
            里,才哇啦 
            哇啦叫得那么凶?” 
            司法宫典吏是一种两栖性法官,一种司法界蝙蝠,既属 
            老鼠,也属鸟类;既是判官,也是武士。 
            典吏走到主教大人跟前,提心吊胆,唯恐大人不悦,结 
            结巴巴向大人解释民众失礼的原委:大人尚未驾临,正午已 
            到了,演员迫不得已,只好没等尊驾莅临便开演了。 
            红衣主教一听,纵声大笑。 
            “说句实话,即使是大学学董遇到这种情形,也会这样做 
            的。您说呢,吉约姆·里姆君?” 
            “大人,”吉约姆·里姆应道:“我们免受了半出戏的罪, 
            也该知趣了。这总算沾光了。” 
            “可以让这些下流坯把戏演下去吗?”典吏问道。 
            “演下去,演下去。”红衣主教应道。“我无所谓。我可以 
            利用这个时间念念日课经。” 
            典吏走到看台边,挥了挥手叫大家安静,高声喊道: 
            “市民们,村民们,百姓们,你们有人要求从头再演,又 
            有人要求不演,为了满足这两部分人的要求,主教大人命令 
            从刚才停顿的地方继续演下去。” 
            确实只得迁就两部分人。可是作者和观众却对红衣主教 
            都怀恨在心。 
            于是剧中人又重新大发议论了,格兰古瓦指望观众至少 
            能好好听一听他剧作的剩下部分。然而这指望也像他的其他 
            幻想一样,很快就破灭了。观众倒是勉勉强强静下来,但格 
            兰古瓦原来却没有发觉,就在红衣主教下令继续演下去的当 
            口,看台上远没有坐满,所以在弗朗德勒特使们驾到之后,又 
            突然再来了一些随从人员,这样,在格兰古瓦大作的对白中 
            间,断断续续穿插着监门的尖叫声,通报他们的姓名和身份, 
            严重地影响了演出,真是一场灾难。大家不妨想象一下,一 
            出戏正在演出,就在两个韵脚之间,甚至常常在一行诗前后 
            两个半句中间,有个监门突然尖声怪叫,老是像在插话,诸 
            如: 
            “雅克·夏尔莫吕老爷,王上宗教法庭检察官!” 
            “约翰·德·阿莱,王室马厩总管,巴黎城夜巡骑士署侍 
            卫!” 
            “加利奥·德·热努阿克大人,骑士,普鲁萨克的领主, 
            王上炮兵统领!”


            17楼2006-12-14 1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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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说着,乐呵呵把手伸出去放在他肩膀上,看见卡齐 
              莫多动也不动,又接下去说: 
              “你是一个怪家伙,我心里痒痒的,真想跟你去大吃大喝 
              一顿,哪怕要我破费一打崭新的十二个图尔银币 
              也无所谓。 
              你认为怎么样?” 
              卡齐莫多没有应声。 
              “妈的!难道你是聋子?”袜商说。 
              他确实是个聋子。 
              然而,他对科珀诺尔的亲狎举动不耐烦了,猛然一转身, 
              牙齿咬得咯咯响,把那个弗朗德勒大汉吓得连忙倒退,像是 
              一条猛犬招架不住一只猫似的。 
              于是,科珀诺尔又恐惧又敬重,围着这个怪物兜了一圈, 
              半径起码有十五步距离。有个老妪向科珀诺尔君解释说,卡 
              齐莫多是个聋子。 
              “聋子!”袜商发出弗朗德勒人特有的粗犷笑声,说道。 
              “他妈的!真是一个完美无缺的教皇。” 
              “嘿!我认识他。”约翰喊叫起来。他为了能就近看看卡 
              齐莫多,终于从柱顶上滑下来了。“他是我哥哥副主教的敲钟 
              人。—— 你好,卡齐莫多!” 
              “鬼人!”罗班·普斯潘说道。刚才被他摔了一个跟斗,到 
              现在全身还酸痛哩。“他出现,是个驼子;他走路,是个瘸子; 
              他看人,是个独眼龙;跟他讲话,是个聋子。—— 唉!他的 
              舌头哪里去呢,这个波吕斐摩斯 
              ?” 
              “他愿意的时候还是说话的。”老妪说道。“他是敲钟震聋 
              的。他不是哑巴。” 
              “他缺的就是这个啦。”约翰评论道。 
              “而且,还多了一只眼睛。”罗班·普斯潘加了一句。 
              “不对。独眼比瞎子更不完美,欠缺什么,他心中有数。” 
              约翰颇有见识地说道。 
              这时,所有的乞丐,所有的听差,所有的扒手,聚合起 
              来跟学子们一道,列队前往法院书记室,翻箱倒柜,弄来了 
              狂人教皇的纸板三重冠和滑稽可笑的道袍。卡齐莫多听凭打 
              扮,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一副既顺从又高傲的样子。然后, 
              大伙让他坐在一副五颜六色的担架上,狂人帮会的十二名头 
              目随即把他扛起来。这独眼巨人放眼一看,畸形脚底下尽是 
              人头,个个眉清目秀,昂首挺拔,五官端正,他那忧郁的脸 
              上顿时眉开眼笑,流露出一种苦楚而又轻蔑的喜悦表情。接 
              着这支衣衫褴褛、吼声不绝的游行队伍开始行进,依照惯例, 
              先在司法宫各长廊转一圈,然后再到外面大街小巷去闲逛。 
              六 爱斯梅拉达 
              我们很高兴地要告知看官,在上述整个情景过程中,格 
              兰古瓦和他的剧本始终顶住。演员们在他的督促下,滔滔不 
              绝地朗诵,而他自己也津津有味地倾听。那场喧扰,既然无 
              法阻止,只得忍受了,但他决意坚持到底,毫不灰心,希望 
              群众会把注意力再转移过来的。当他看到卡齐莫多、科珀诺 
              尔和狂人教皇那支震耳欲聋的随从行列吵吵嚷嚷走出大厅 
              时,心中那线希望的火花又燃烧起来。群众迫不及待地都跟 
              着跑了。他想:“行了,所有捣乱的家伙全走了!”不幸的是, 
              所有捣乱的家伙就是民众。转瞬间,大厅变得空空荡荡了。 
              说真的,大厅里还有一些观众,有的零零落落,有的三 
              三两两围在柱子四周,都是老幼妇孺,他们是不堪吵闹和纷 
              乱才留下来的。有几个学子依然骑在窗户的盖顶上,向广场 
              眺望。 
              “也罢,”格兰古瓦想道。“总算还有这么一些人,能听完 
              我的圣迹剧也就够了。他们虽然没有几个人,却都是优秀的 
              观众,有文学修养的观众。” 
              过了一会儿,当演到圣母登场时,本来应当演奏一曲交 
              响乐,以造成最宏伟壮丽的戏剧效果,却卡住了。格兰古瓦 
              这才发现乐队被狂人教皇的仪仗队伍带走了。他只好认命了, 
              说道:“那就作罢!” 
              有一小群市民看上去像是在谈论他的剧本,他遂凑近去。 
              下面是他听到的片言只语: 
              “施纳托君您知道德·纳穆尔老爷的纳瓦尔府宅吗?” 
              “当然知道,就在布拉克小教堂的对面。” 
              “那好,税务局最近把它租给圣画家吉约姆·亚历山大, 
              每年租金六利弗尔八个苏巴黎币。” 
              “房租又再涨得那么厉害!” 
              “算了吧!他们不听,其他人会听的。”格兰古瓦叹气想 
              道。 
              “学友们!”窗口上一个年轻的捣蛋鬼突然嚷起来。“爱斯 
              梅拉达!爱斯梅拉达在广场上呐!” 
              这句话一出口,竟然产生魔术般的效果。大厅里留下来 
              的所有人全冲到窗口去,爬上墙头去看,嘴里一再叫着:“爱 
              斯梅拉达!爱斯梅拉达!”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一阵鼓掌的轰鸣声。 
              “爱斯梅拉达,什么意思?”格兰古瓦伤心地合起双手唠 
              叨着。“啊!我的天哪!好象现在该轮到窗户露面了。” 
              他掉头向大理石桌子看去,发现演出中止了。恰好此时 
              该轮到朱庇特拿着霹雳上场,可是朱庇特却站在戏台下面呆 
              若木鸡。 
              “米歇尔·吉博纳!”诗人生气地喊叫起来。“怎么一回事? 
              难道这就是你演的角色吗?快上去!” 
              “咳!梯子被一个学子刚拿走了。”朱庇特应道。 
              格兰古瓦一看,果然千真万确。他那大作的症结与结局 
              之间的任何联系都给切断了。 
              “那混账小子!”他喃喃说道。“他干么拿走梯子?” 
              “去看爱斯梅拉达呗。”朱庇特可怜巴巴地应道。“他说: 
              ‘瞧,这儿正好有把梯子闲着!’说着就搬走了。” 
              这真是雪里加霜,格兰古瓦只好忍受了。 
              “统统见鬼去吧!”他对演员喊道。“要是我得了赏钱,你 
              们也会有的。” 
              于是,他耷拉着脑袋,撤退而去,不过他最后一个才走, 
              就像一位大将在英勇奋战之后才撤离的。 
              他一边走下司法宫弯弯曲曲的楼梯,一边嘟嘟哝哝:“这 
              帮巴黎佬,都是笨驴蠢猪,道道地地乌合之众!他们是来听 
              圣迹剧的,却什么也不听!他们对什么人都留神,什么克洛 
              潘·特鲁伊甫啦,红衣主教啦,科珀诺尔啦,卡齐莫多啦,魔 
              鬼啦!可偏偏对圣母玛丽亚毫不在意,一点也不!这帮浪荡 
              汉,我早知如此,就塞给你们一群处女玛丽 
              !而我呀,是来 
              对观众进行观言察色的,结果看到的只是人家的脊背!身为 
              诗人,如有什么成绩可言,只抵得上一个卖狗皮膏药的!难 
              怪荷马在希腊走村串镇,四处讨乞为生!难怪纳松 
              流亡异 
              邦,客死莫斯科!可是,这帮巴黎佬口口声声喊叫的爱斯梅 
              拉达,究竟是啥名堂,我若能弄明白,心甘情愿让魔鬼扒我 
              的皮!这到底是个什么词?肯定是古埃及咒语了!”


              21楼2006-12-14 1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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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手指按住额头,自言自语道:“皮埃尔·格兰古瓦大人呀 
                皮埃尔·格兰古瓦,我觉得您这样瞎跑就像没脑子似的。小 
                鬼们怕您,并不比您怕他们来得轻些。听我说,我觉得,您 
                刚才往北边逃,您一定听到了他们往南边逃跑的木鞋声。然 
                而,二者必居其一:或者是他们溜掉了,那末他们一时害怕, 
                一定把草垫子丢了下来,这正好是您从清早一直找到现在所 
                要的可投宿的床铺,您献给圣母娘娘一出圣迹剧,得到了齐 
                声喝采,热闹异常,她显圣送您草垫子作为奖赏;或者是孩 
                子们并没有逃跑,若是如此,准把草垫点燃了,而这正是您 
                所需要的那种妙不可言的火堆,您可以好好受用,烘干衣裳, 
                暖暖身子。在这两种情况下,好火也罢,好床也罢,反正草 
                垫子是上天赐与的礼物。莫贡塞伊街拐角处的慈悲圣母玛丽 
                亚也许正是为了这个缘故,才让厄斯塔舍·莫朋死去的。您 
                这样跑得屁股颠颠的,好比一个庇卡底人见着一个法国人就 
                连忙逃命似的,结果把您在前面要寻找的反而扔到后面去,您 
                这岂不是胡闹吗!您真是一个大傻瓜!” 
                这么一想,遂转身回去,摸索着方向,东瞧瞧,西望望, 
                仰着头,竖起耳朵,竭力要找回那张给人幸福的草垫子。可 
                是没有找到。只见房屋交错,死胡同、交叉路口盘根错节,他 
                左右为难,迟疑不定,在那错综复杂的漆黑街巷里进退受阻, 
                举步不前,就是陷入小塔府邸的迷宫也不会这么狼狈。末了, 
                他按捺不住了,煞有介事地喊叫起来:“该诅咒的岔道!是魔 
                鬼照他脚爪的模样造出来的!” 
                这么一喊叫,心里稍微轻松一些。这时,正好瞅见一条 
                狭长小巷的尽头有一种淡红色的光在闪烁,他的情绪一下子 
                6 
                9 巴 黎 圣 母 院 


                振作起来了,说道:“该赞美上帝啦!就是在那儿!那是我要 
                找的草垫子在燃烧。”于是把自己比做迷失在黑夜里的船夫, 
                虔诚地又说了一句:“致敬,致敬,导航星! ① 
                ” 
                这片言只语的祷文是献给圣母还是献给草垫子的呢,那 
                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这条小巷是斜坡的,路面没有铺石子,而且越往下去越 
                泥泞,越倾斜,他刚走了几步,便发现某种十分奇怪的现象。 
                这小巷并非荒凉的。一路过去,这里那里,有什么模糊不清、 
                奇形怪状的东西在爬行,都朝着街尽头那摇曳的亮光爬去,就 
                像夜里笨重的昆虫向着牧童的篝火,从一根草茎吃力地爬到 
                另一根草茎。 
                世上最使人敢于冒险的,莫过于不必老摸着他的钱包是 
                不是还在身上。格兰古瓦继续向前走,不一会儿就赶上了一 
                个爬得最缓慢、落在最后头的毛毛虫了。走近时才发现,那 
                蠕动着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一个无腿的可怜虫,双手撑地, 
                一挪一挪地蠕动着,活像一只受伤、只剩下两条长腿的蜘蛛。 
                当他从这只人面蜘蛛旁边走过时,听见一个悲哀的声音向他 
                传来:“行行好,老爷,行行好吧! ② 
                ” 
                “见鬼去吧!要是我听得懂你说什么,就让魔鬼把我同你 
                一起抓去吧!”格兰古瓦说道。 
                话音一落,径自走了。 
                他又赶上了另一个这种蠕动的东西,仔细一瞧,原来是 
                7 
                9 
                巴 黎 圣 母 院 
                ① 
                ② 原文为意大利语。 
                原文为拉丁文。 


                一个断臂缺腿的残废人,既没臂又没腿,整个人靠拐杖和木 
                腿支撑着,其装置之复杂,简直就像泥瓦匠的脚手架在挪动。 
                格兰古瓦满脑子尽是古色古香的典雅譬喻,心里就把他比做 
                火神伏耳甘的三足活鼎镬。 
                在他经过时,这只活鼎向他举帽致敬,可是帽举到格兰 
                古瓦的下巴跟前便停住了,宛若托着一只刮胡子用的盘子,同 
                时对着他大声嚷叫:“老爷,给几个小钱买块面包吧! ① 
                ” 
                “看样子这个也会说话;”格兰古瓦说道。 
                “可这是一种难听的语言,他要是明白,那他比我好过得 
                多了!” 
                忽然灵机一动,他拍了拍脑门,说:“对啦,上午他们老 
                喊着‘爱斯梅拉达’,到底是什么鬼意思?” 
                他要加快步伐,但是第三次又有什么东西挡住去路。这 
                个什么东西,或者更确切地说,这个什么人,原来是个瞎子, 
                个子矮小,一张犹太人的脸盘,长着大胡子,手中的棍子向 
                四周乱划,由一只大狗引路,只听见他带着匈牙利人的口音, 
                用很重的鼻音说道:“行行好吧 ② 
                ” 
                “好呀!到底有一个会说基督教语言的 ③ 
                。”格兰古瓦说 
                道。“一定是我的样子看起来很好善乐施的,所以不管我囊空 
                如洗,他们才这样求我施舍的。朋友(他转头向瞎子说),上 
                星期我把最后一件衬衫也卖了,既然你只会说西塞罗的语言, 
                8 
                9 巴 黎 圣 母 院 
                ① 
                ② 
                ③ 指会说拉丁语。 
                原文为拉丁文。 
                原文为西班牙语。 


                这话也就是说:‘上星期刚把我的最后一件衬衫卖了。 
                ① 
                ’”


                32楼2006-12-14 1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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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着闪烁的微弱火光,格兰古瓦在心神未定中,辨认出 
                  这片广大空地的四周尽是破旧丑陋的房屋,那些虫蛀的、皱 
                  折的、萎缩的、百孔千疮的门面儿,个个都有一两个透亮的 
                  窟窿,他仿佛觉得这些门面儿在黑暗中活像许多老太婆的大 
                  脑袋瓜,排成一个圆圈,怪异而乖戾,眨着眼睛在注视这群 
                  魔乱舞。 
                  这仿佛是一个新的世界,知所未知,闻所未闻,奇形怪 
                  状,麇集着爬行动物,荒诞不经。 
                  格兰古瓦越来越惊慌,那三个乞丐活像三把钳子把他牢 
                  牢抓住,周围又有一群其他的面孔起伏不定、狂吠不止,把 
                  他吵得都耳聋了。身遭不测的格兰古瓦竭力振作起精神,回 
                  想今天是不是礼拜六 ① 
                  。但是他的努力是徒劳的,他的记忆和 
                  思路的线索中断了;他怀疑一切,在所见和所感觉的之间飘 
                  来忽去,不停反问自己这样一个不可解决的难题:“如果我存 
                  在,这一切是否存在?如果这一切存在,我是否存在?” 
                  正在此时,从周围那乱哄哄的人群中响起一声清晰的叫 
                  喊:“把他带去见王上!把他带去见王上!” 
                  “圣母呀!这里的国王准是一只公山羊!”格兰古瓦喃喃 
                  自语。 
                  “见王上去!见王上去!”所有的人异口同声齐喊道。 
                  大家都来拖他,争先恐后看谁能揪住他。然而那三个乞 
                  丐不肯松手,硬是从其他人的手里把他夺下,吼叫道:“他是 
                  归我们的!” 
                  2 
                  0 
                  1 巴 黎 圣 母 院 
                  ① 在中世纪,星期六夜里是巫师、巫婆集会的时候。 


                  这么一争夺,诗人身上那件本来已病歪歪的上衣也就呜 
                  呼哀哉了。 
                  穿越这可怕的广场,他的头晕目眩顿时消失了。走了几 
                  步,他感到又回到现实中来了。他逐渐适应了这地方的气氛。 
                  起初,从他那诗人的头脑里,或者简简单单、直来直去地说, 
                  从他那空空的肚皮里,升起一道烟雾,可以说是一股水汽;这 
                  水汽在他与物体之间扩散开来,因此在那恶梦的杂沓迷雾中, 
                  在那梦幻的重重黑暗中,他只隐隐约约瞥见周围的物体,由 
                  于阴影重重的幻觉,只见一切的轮廓都在抖动,一切的形状 
                  都在挤眉弄眼,一切的物体都壅积为巨大无比的群体,一切 
                  的东西都膨胀为影影绰绰的怪物,各个人都膨胀成幽灵鬼影。 
                  在这种幻觉之后,目光渐渐不再那么迷惘,也不再把一切放 
                  大了。真实世界在他周围渐渐出现了,撞击着他的眼睛,撞 
                  击着他的脚,把他原先自认为身陷其中的整个可怕的诗情幻 
                  景一片又一片拆毁了。这才确实发现,他并不是涉行于冥河, 
                  而是行走于污泥;与他擦肩而过的并不是魔鬼,而是盗贼;攸 
                  关的并不是他的灵魂,而索性是他的生命 (既然他缺少那种 
                  在强盗与好人之间进行有效撮合的难能可贵的调停者:金 
                  钱)。末了,他就近更冷静地观察一下这里狂欢纵饮的情景, 
                  不禁从群魔会一头栽入了小酒馆。 
                  所谓奇迹宫廷,无非是一个小酒馆,不过是强盗们的酒 
                  馆,一切都被血和葡萄酒染成了红色。 
                  终于到达终点,那班衣衫褴褛押送他的人把他放了下来。 
                  这时,映入他眼帘的景象是不会把他再带回到诗境里去了,哪 
                  怕是地狱里的诗境也不行!眼前是小酒店,这是比任何时候 
                  3 
                  0 
                  1 
                  巴 黎 圣 母 院 


                  更加明明白白的严峻事实。我们若是生活在十五世纪,那就 
                  可以这样说:格兰古瓦从米开朗琪罗一下子滚落到了卡洛 ① 
                  。 
                  一块宽阔的石板上,燃着一堆熊熊烈火,火焰烧红了此 
                  刻空着的一个三鼎锅的三只脚。火堆四周,零零落落随便摆 
                  着几张破桌子,没有任何一个略通几何学的听差肯费点心思, 
                  把这些桌子摆成对称平行的两排,或者稍加注意,至少不使 
                  它们交切成稀奇古怪的角度。桌上闪亮着满溢葡萄酒和麦草 
                  酒 ② 
                  的罐子,周围凑集着许多醉汉的脸孔,由于火烤,也由 
                  于喝多了,张张脸孔都紫膛膛的。有一个大腹便便、喜形于 
                  色的汉子,正搂住一个肉墩墩的妓女亲来亲去弄出好大声响 
                  来。还有一个假兵,用他们黑话来说,就是一个滑头精,吹 
                  


                  34楼2006-12-14 1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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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着闪烁的微弱火光,格兰古瓦在心神未定中,辨认出 
                    这片广大空地的四周尽是破旧丑陋的房屋,那些虫蛀的、皱 
                    折的、萎缩的、百孔千疮的门面儿,个个都有一两个透亮的 
                    窟窿,他仿佛觉得这些门面儿在黑暗中活像许多老太婆的大 
                    脑袋瓜,排成一个圆圈,怪异而乖戾,眨着眼睛在注视这群 
                    魔乱舞。 
                    这仿佛是一个新的世界,知所未知,闻所未闻,奇形怪 
                    状,麇集着爬行动物,荒诞不经。 
                    格兰古瓦越来越惊慌,那三个乞丐活像三把钳子把他牢 
                    牢抓住,周围又有一群其他的面孔起伏不定、狂吠不止,把 
                    他吵得都耳聋了。身遭不测的格兰古瓦竭力振作起精神,回 
                    想今天是不是礼拜六 ① 
                    。但是他的努力是徒劳的,他的记忆和 
                    思路的线索中断了;他怀疑一切,在所见和所感觉的之间飘 
                    来忽去,不停反问自己这样一个不可解决的难题:“如果我存 
                    在,这一切是否存在?如果这一切存在,我是否存在?” 
                    正在此时,从周围那乱哄哄的人群中响起一声清晰的叫 
                    喊:“把他带去见王上!把他带去见王上!” 
                    “圣母呀!这里的国王准是一只公山羊!”格兰古瓦喃喃 
                    自语。 
                    “见王上去!见王上去!”所有的人异口同声齐喊道。 
                    大家都来拖他,争先恐后看谁能揪住他。然而那三个乞 
                    丐不肯松手,硬是从其他人的手里把他夺下,吼叫道:“他是 
                    归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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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巴 黎 圣 母 院 
                    ① 在中世纪,星期六夜里是巫师、巫婆集会的时候。 


                    这么一争夺,诗人身上那件本来已病歪歪的上衣也就呜 
                    呼哀哉了。 
                    穿越这可怕的广场,他的头晕目眩顿时消失了。走了几 
                    步,他感到又回到现实中来了。他逐渐适应了这地方的气氛。 
                    起初,从他那诗人的头脑里,或者简简单单、直来直去地说, 
                    从他那空空的肚皮里,升起一道烟雾,可以说是一股水汽;这 
                    水汽在他与物体之间扩散开来,因此在那恶梦的杂沓迷雾中, 
                    在那梦幻的重重黑暗中,他只隐隐约约瞥见周围的物体,由 
                    于阴影重重的幻觉,只见一切的轮廓都在抖动,一切的形状 
                    都在挤眉弄眼,一切的物体都壅积为巨大无比的群体,一切 
                    的东西都膨胀为影影绰绰的怪物,各个人都膨胀成幽灵鬼影。 
                    在这种幻觉之后,目光渐渐不再那么迷惘,也不再把一切放 
                    大了。真实世界在他周围渐渐出现了,撞击着他的眼睛,撞 
                    击着他的脚,把他原先自认为身陷其中的整个可怕的诗情幻 
                    景一片又一片拆毁了。这才确实发现,他并不是涉行于冥河, 
                    而是行走于污泥;与他擦肩而过的并不是魔鬼,而是盗贼;攸 
                    关的并不是他的灵魂,而索性是他的生命 (既然他缺少那种 
                    在强盗与好人之间进行有效撮合的难能可贵的调停者:金 
                    钱)。末了,他就近更冷静地观察一下这里狂欢纵饮的情景, 
                    不禁从群魔会一头栽入了小酒馆。 
                    所谓奇迹宫廷,无非是一个小酒馆,不过是强盗们的酒 
                    馆,一切都被血和葡萄酒染成了红色。 
                    终于到达终点,那班衣衫褴褛押送他的人把他放了下来。 
                    这时,映入他眼帘的景象是不会把他再带回到诗境里去了,哪 
                    怕是地狱里的诗境也不行!眼前是小酒店,这是比任何时候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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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加明明白白的严峻事实。我们若是生活在十五世纪,那就 
                    可以这样说:格兰古瓦从米开朗琪罗一下子滚落到了卡洛 ① 
                    。 
                    一块宽阔的石板上,燃着一堆熊熊烈火,火焰烧红了此 
                    刻空着的一个三鼎锅的三只脚。火堆四周,零零落落随便摆 
                    着几张破桌子,没有任何一个略通几何学的听差肯费点心思, 
                    把这些桌子摆成对称平行的两排,或者稍加注意,至少不使 
                    它们交切成稀奇古怪的角度。桌上闪亮着满溢葡萄酒和麦草 
                    酒 ② 
                    的罐子,周围凑集着许多醉汉的脸孔,由于火烤,也由 
                    于喝多了,张张脸孔都紫膛膛的。有一个大腹便便、喜形于 
                    色的汉子,正搂住一个肉墩墩的妓女亲来亲去弄出好大声响 
                    来。还有一个假兵,用他们黑话来说,就是一个滑头精,吹 
                    


                    36楼2006-12-14 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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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爱情,”她说道,声音颤抖,目光炯炯。“那是两个 
                      人却又只有一个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融合为一个天使。那 
                      就是天堂!” 
                      这个街头舞女说这话的时候,那样妩媚艳丽,深深震撼 
                      着格兰古瓦的心灵,而且他觉得,这花容月貌与她言语中那 
                      种几乎东方式的韵味十分相配。两片纯洁的玫瑰色嘴唇半启, 
                      笑盈盈的;纯真和爽朗的额头,由于思虑而不时显得有些不 
                      那么清澈,宛如一面镜子上哈了一口气似的;又长又黑的睫 
                      毛低垂,时时流露出来一种不可言喻的光华,赋予她的容颜 
                      一种芳香沁人的姿色,也就是后来拉斐尔从贞洁、母性和天 
                      性这三者神秘的交点上所找到的那种尽善尽美的姿色。 
                      格兰古瓦并没有就此罢休。 
                      “那必须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讨您欢心呢?” 
                      “必须是真正的男子汉。” 
                      “那我呢,我究竟怎么样?” 
                      “我心目中的男子汉要头戴铁盔,手执利剑,靴跟上装有 
                      金马刺。” 
                      “得了,照您这么说,没有马骑就算不上男子汉啦。”格 
                      兰古瓦说道。“莫非您爱着一个人吧?” 
                      “恋爱吗?” 
                      “恋爱。” 
                      她沉思了一会,随后表情奇特地说:“我很快就会知道 
                      了。” 
                      “为什么不能是今晚? ”诗人又深情地问道。“为什么不能 
                      是我呢?” 
                      她目光严肃,瞅了他一眼。 
                      “我只能爱一个能保护我的男子汉。” 
                      格兰古瓦顿时涨红了脸,但也只好认了。显然,少女影 
                      射的是两个钟头以前在那危急关头,他并没有怎么援救她。这 
                      一晚,其他种种险遇太多了,结果上述这件事他倒记了,这 
                      时才又想了起来,遂拍拍额头,说道: 
                      “对啦,小姐,我本该从那事谈起咯,却东拉西扯说了许 
                      多蠢话。您到底是怎么逃脱卡齐莫多的魔掌的呢?” 
                      吉卜赛女郎一听,不由打了个寒噤。 
                      “喔!那可怕的驼背!”她边说边用手捂住脸;浑身直打 
                      哆嗦,好象冷得发抖。 
                      “确实可怕!”格兰古瓦毫不松懈,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可您究竟是怎么脱身的?” 
                      爱斯梅拉达嫣然一笑,叹了口气,默不作声。 
                      “您知道他为什么跟踪您吗?”格兰古瓦竭力采用迂回的 
                      办法,再回到他原来提出的问题。 
                      “不知道。”少女应道,紧接着又说:“不过您 ① 
                      也跟着我 
                      的,您为什么要跟着?” 
                      “不瞒您说,我也不知道。” 
                      一阵沉默。格兰古瓦用餐刀划着桌子。少女微笑着,仿 
                      佛透过墙在望着什么。忽然间,她用含糊不清的声调唱了起 
                      来: 
                        当羽毛绚丽的小鸟 
                        疲倦了,而大地…… ② 
                      她嘎然中止,并抚摸了佳丽起来。 
                       
                      ① 
                      ② 原文为西班牙语。 
                      她突然改用“您”称呼他,在这里表示感情上的疏远。


                      44楼2006-12-14 1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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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她紧接着说道。 
                        “这是一个非常英俊的弓手、一个神的名字。”格兰古瓦 
                        又补充了一句。 
                        “神!”埃及女郎重复了一声,语调是带有某种思念和热 
                        情的意味。 
                        正在这时候,恰好她的手镯有一只脱落下来,格兰古瓦 
                        急忙弯身去捡。等他直起身来,少女和山羊早已不见了。他 
                        听见门闩的声响,是那扇大约通向邻室的小门从外面反锁上 
                        了。 
                        “她至少总得留下一张床吧?”我们的哲学家说道。 
                        他绕着房间转了一圈,并没有可供睡觉的家俱,只有一 
                        只相当长的木箱,箱盖还是雕了花的。格兰古瓦往上一躺,那 
                        种感觉呀,就像米克罗梅加斯 ① 
                        伸直身子躺在阿尔卑斯山顶 
                        上的感觉差不多。 
                        ① 米克罗梅加斯(又称小巨人)是伏尔泰同名哲学小说的主人公。小说中 
                        通过这个小巨人漫游太空,最后来到地球,发现人类既狂妄自大而又极其渺小。小 
                        巨人躺在阿尔卑斯山上,只是一种借喻,并非小说中的情节。 


                        “算了!”他尽量随遇而安,说道。“能忍则忍吧。不过, 
                        这真是一个离奇的新婚之夜。真可惜呀!摔罐成亲,具有某 
                        种朴素无华的古风,本来我还挺开心的哩。”


                        46楼2006-12-14 1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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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三 卷 
                           一 圣 母 院 
                           毫无疑问,巴黎圣母院至今仍然是雄伟壮丽的建筑。然 
                          而,尽管它的瑰丽依旧不减当年,但当您看见岁月和人力同 
                          时对这令人肃然起敬的丰碑给予无数的损坏和肢解,全然不 
                          顾奠定其第一块基石的查理大帝和安放最后一个石块的菲利 
                          浦—奥古斯都 ① 
                          ,您是很难不喟然长叹,很难不愤慨万千。 
                          在这个堪称是我们所有大教堂的年迈王后的脸上,每一 
                          皱纹的旁边都有一道伤疤。时毁人噬。 ② 
                          这句话我情愿这样译 
                          为:时间是有眼无珠,人是愚不可及。 
                          如若我们有功夫同看官一起,一一察看这座古老教堂所 
                          受破坏的痕迹,就不难发现:时间所造成的破坏很小,而人 

                          ① 
                          ② 原文为拉丁文。 
                          菲利浦—奥古斯都 (1165—1223),即菲利浦二世,法国国王 (1180— 
                          1223)。 

                          的破坏却极其惨重,尤其是艺术人物的破坏。我之所以非说 
                          艺术人物不可,那是因为近二百年来有不少人取得了建筑家 
                          的身份。 
                          如要略举几个最严重的例子,首先当然要数圣母院的正 
                          面,建筑史上少有的灿烂篇章。正面那三道尖顶拱门,那镂 
                          刻着二十八座列王雕像神龛的锯齿状束带层,那正中巨大的 
                          花瓣格子窗户,两侧有两扇犹如助祭和副助祭站在祭师两旁 
                          的侧窗,那用秀丽小圆柱支撑着厚重平台的又高又削的梅花 
                          拱廊,还有两座巍巍、黝黝的钟楼,石板的前檐,上下共六 
                          大层,都是那雄伟壮丽整体中的和谐部分,所有这一切,连 
                          同强有力依附于这肃穆庄严整体的那无数浮雕、雕塑、镂錾 
                          细部,都相继而又同时地,成群而又有条不紊地展现在眼前。 
                          可以说,它是一曲用石头谱写成的波澜壮阔的交响乐;是一 
                          个人和一个民族的巨大杰作,其整体既复杂又统一,俨如它 
                          的姐妹《伊利亚特》和《罗芒斯罗》 ① 
                          ;是一个时代的一切力 
                          量通力合作的非凡产物,每块石头上都可以看到在天才艺术 
                          家熏陶下,那些训练有素的工匠迸发出来的百般奇思妙想;总 
                          而言之,是人类的一种创造,雄浑,富饶,仿佛是神的创造, 
                          似乎窃取了神造的双重特征:多样性和永恒性。 
                          我们这里对这座建筑物的正面所做的描述,应当适合于 
                           
                          ① 《伊利亚特》,希腊文为《伊利亚斯》,相传是荷马写的史诗,长达一五五 
                          三七句,分成二十四曲,叙述特鲁瓦之战的故事。 
                          《罗芒斯罗》在西班牙文学中指中世纪8音节浪漫抒情诗的总称,流传于民间 
                          世人的吟唱,主要叙述西班牙骑士的英勇故事。 

                          这整座教堂;而我们对巴黎这座主教堂的描述,应当适合于 
                          中世纪基督教的所有一切教堂。一切均包含在这源自造化、逻 
                          辑严密、比例精当的艺术之中。只要量一下足趾的大小,也 
                          就是量了巨人的身高。 
                          言归正传,再说一说圣母院的门脸儿吧。这座雄伟庄严 
                          的主教堂令人骇然,正如其编年史学家所云:见其宏伟,游 
                          人无不目瞪口呆。 ① 
                          当我们诚惶诚恐前去瞻仰时,它如今呈现 
                          在我们面前是个什么样子,我们在这里再做些描述吧。 
                          如今这个正面缺少了三样重要的东西。首先是往昔把它 
                          从地面上加高的那座十一级台阶;其次是三座拱门各神龛里 
                          下方一系列塑像;还有装饰着二楼长廊、神龛里上方二十八 
                          位法兰西从前历代国王的一系列塑像,从希勒德贝尔 ② 
                          起,直 
                          至手执“皇柄”的菲利浦—— 奥古斯都。 
                          那座台阶的消失,那是光阴所致,因为通过缓慢而又不 
                          可抗拒的过程,老城的地面上升了。然而,随着巴黎地面涨 
                          潮般的上升,那十一级把主教堂增高到如此巍峨的阶台一级 
                          接一级地被吞没了,尽管如此,时间还给了这座教堂的,也 
                          许远比取自它的要多得多,因为时间在主教堂的正面涂上了 
                          一层多少世纪风化所形成的深暗颜色,把那些古老纪念物经 
                          历的悠悠岁月变成了其光彩照人的年华。 
                          可是,那两列塑像是谁拆毁的呢?是谁留下了那一个个 
                          空神龛?是谁在中央大门的正中又开凿了那道新的独扇门呢? 
                          


                          47楼2006-12-14 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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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是一群铺天盖地的牛羊,而浮现在其上面的是圣小教堂后 
                            ① 诺曼底大公理查一世(942—996),历史上被称为无畏理查一世,曾大举 
                            入侵内地,一直打到巴黎城下,迫使法国国王终于承认他为诺曼底公国的君主。 

                            殿的铅皮圆屋顶,远望过去,好似一只大象后背上驮着教堂 
                            的钟楼。这里不妨略带一句,这钟楼的尖顶如箭穿空,是所 
                            有钟楼尖顶最大胆求新、最精雕细刻、最玲珑剔透的,透过 
                            其网扣似的塔锥,碧空一览无余。圣母院前面,就在近前,有 
                            三条街道像三条河流似地注入教堂广场,这是有着古老房屋 
                            的美丽广场。广场南侧,斜立着主宫医院那皱巴巴、阴沉沉 
                            的正面屋墙,以及探头探脑似的仿佛长满脓疱和疣子的屋顶。 
                            右边,左边,东边,西边,在老城如此窄小的城池内,矗立 
                            着二十一座教堂的钟楼,年代不一,形状各异,大小不同,从 
                            被称为“海神狱”( carcer   Glaucini )的隘口圣德尼教堂那罗 
                            曼式低矮、腐蛀的风铃花形的钟楼,直至牛市圣彼得教堂和 
                            圣朗德里教堂那些细针状的钟楼,形形色色,应有俱有。圣 
                            母院后面,北边是峨特式长廊的隐修院,南边是半罗曼式的 
                            主教府邸,东边是“场地”荒芜尖岬。在那重重叠叠的房屋 
                            中,还可以从当时屋顶上高耸的那种透空的石烟囱帽,分辨 
                            出各宫殿最高层的窗户,分辨出查理六世在位时巴黎府赠给 
                            朱韦纳·德·于尔森的那座官邸。稍远处,是帕吕市场那些 
                            涂了沥青的简陋棚屋;再过去是老圣日耳曼教堂崭新的半圆 
                            形后殿,一四五八年延伸到费弗的一段街道;还有,随处可 
                            见人群拥挤的十字路口,某街角的耻辱柱,菲利浦—— 奥古 
                            斯都时代留下来的一段漂亮的石板路,正中划明供驰马的箭 
                            道,不过到了十六世纪改成乱七八糟的碎石路,名为同盟路; 
                            还有一个荒凉的后院,楼梯上有着十五世纪常建的、如今在 
                            布尔多内街还可看到的那种半透明的角楼。最后,在圣小教 
                            堂右边,是司法宫座落在水边的朝西的群塔。老城西端是御 
                            花园,树木参天,把牛渡小洲遮住了,至于塞纳河,从圣母 
                            院钟楼上俯视,几乎只能看见老城两侧的河水而已。塞纳河 
                            隐没在各座桥下,而各座桥又隐没在房屋下面。 
                            放眼望去,这些桥梁的屋顶 ① 
                            绿得照眼,塞纳河的雾气 
                            使它们过早地长满了青苔。若纵目向左朝大学城眺望,映入 
                            眼帘的第一座建筑物,就是小堡那有如花束的粗矮塔群,小 
                            堡张开大口的门廊把小桥的一端吞没了。如果再纵目从东向 
                            西,从小塔向纳勒塔远望,只见长长一带房舍,雕梁画栋,彩 
                            色玻璃窗户,层层叠叠,突出在石路上方;还可以看见一派 
                            市民房舍的山墙,曲曲折折,望也望不到尽头,时常被一道 
                            街口所切断,也不时被一幢石墙大楼的正面或侧面所切割;大 
                            楼四平八稳,连同庭院和花园,厢房和主体,夹在那彼此紧 
                            挨着的狭窄民舍当中,犹如一个领主老爷夹在一大堆平民百 
                            姓中间。沿河街道上有五、六座这样的大厦,诸如与贝尔纳 
                            丹修道院共用小塔旁边大院墙的洛林公馆,再如纳勒公馆,其 
                            主塔正好是巴黎的标界,那黑色三角形的尖形屋顶一年当中 
                            有三个月把殷红的夕阳遮住了一角。 
                            不过,塞纳河的这一边远不如那一边商业繁忙,这一边 
                            学子比工匠多,因此更吵闹,人群也更多,真正说起来,河 
                            沿街只从圣米歇尔桥到纳勒塔这一段而已。河岸其他部分,或 
                            者如过了贝尔纳丹修道院都是光秃秃的河滩,或者如两座桥 
                            梁中间都是些屋基浸在河里的重重叠叠的民舍。浣衣女的喧 
                            闹声震天价响,她们从早到晚叫呀,说呀,唱呀,狠捶衣服 
                            ① 当时桥上盖有房屋,这里指桥上房屋的屋顶。 

                            呀,跟现在的情形一样。这算得上是巴黎一件不小的赏心乐 
                            事吧。 
                            大学城看起来是一个整体。从这一头到那一头,都是清 
                            一色、严实的整体。那成千上万的屋顶密密麻麻,有棱有角, 
                            粘附紧贴,几乎都是由一几何原理构成的,俯瞰之下,呈现 
                            出同一物质的晶体状态。横七竖八的街道,并没有把这一片 
                            房屋切成大小过于参差不齐的碎块。四十二所学院相当均匀 
                            地分布在大学城,四处都有;这些美丽建筑物的屋顶,形式 
                            多样,煞是有趣,都是与它们所凌驾的普通屋顶全出自同一 
                            艺术,终究是同一几何图形的平方或立方的乘积罢了。因此, 
                            这些屋顶只是使整体趋于多样化,而没有扰乱整体的统一;只 
                            是使整体臻于完备,而没有变成累赘。几何学的精髓,就是 
                            和谐一致。这里那里,还可以看见若干漂亮的府邸,金碧辉 
                            煌,高凸在左岸那些如画的顶楼之上,诸如现在已不复存在 
                            的内韦尔公馆、罗马公馆、兰斯公馆,还有克吕尼府第,至 
                            今犹存,让艺术家感到宽慰,不过几年前有人连笨猪蠢驴都 
                            不如,居然把它的塔楼砍掉了。克吕尼附近,有座罗马式宫 
                            殿,开着几道别致的圆顶拱门,那就是朱利安所建的温泉浴 
                            室。还有许多修道院,跟上述官邸相比,更带有一种虔诚之 
                            美,更兼有一种庄严之雄,但其雄伟壮丽绝不亚于官邸。首 
                            先惹人注目的是那座带有三座钟楼的贝尔纳丹修道院;还有 
                            圣日芮维埃芙修道院,其方形塔尚在,但其余的全荡然无存, 
                            令人不胜惋惜;还有索拜学堂,半是神学院半是寺院,只幸 
                            存下来令人赞赏不已的中堂,即圣马太教派那四边形的美丽 
                            隐修院;这隐修院的旁边是圣伯努瓦隐修院,在本书出版第 
                            七版和第八版之间,人们在隐修院的墙上马马虎虎造了一个 
                            戏台;还有三道巨大山墙并列的结绳派修道院,以及奥古斯 
                            都教派修道院,其优美多姿的尖塔形如齿状,在巴黎这一边, 
                            从西数起,位于纳勒塔之后,算是第二个这种形状的尖塔。各 
                            个学院实际上是修道院与人世之间的中间环节,在府邸和寺 
                            院之间这一建筑系列里位居其中,严肃而又优雅,雕刻不如 
                            宫殿那么飘洒,建筑风格不像修道院那样严肃。峨特艺术恰 
                            好不偏不倚地在华丽与简朴之间保持了平衡,不幸的是这些 
                            文物几乎已荡然无存了。大学城里教堂众多,座座光彩夺目, 
                            从圣朱利安的圆拱穹窿到圣塞维兰的尖拱穹窿,凡是建筑艺 
                            术各个时期的风格,也无所不有。这些教堂都高踞一切之上, 
                            而且,仿佛在这和声组合中又增添了一种和声,教堂那如箭 
                            穿空的尖顶,那透空的钟楼,那纤细如针的塔尖 (这种针状 
                            的线条无非是屋顶尖角一种奇妙的夸张而已),时时刻刻把一 
                            面面山墙犬牙交错的边缘刺破了。


                            54楼2006-12-14 1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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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21.3.162.*
                              问世多年,我才看这本名著《巴黎圣母院》,真是汗颜..........


                              59楼2007-08-29 1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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