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熟悉的纹饰和颜色。
那是——她的兄长唯一许诺给她的礼物,却直到莫家覆灭之时都没能兑现。
莫夭儿低着头,眼角微湿。从南诏回来便一心探寻娘亲的下落,虽然找到她时人已经日薄西山,却总算陪她走完了最后一程。只是料理完葬礼的诸多事宜,才突然觉得力竭。如果不是眼前好似从天而降的女子,真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恢复。
红衣女子看着她,轻轻弯了弯嘴角。亲情的缺失,其实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找回来。一直以来,她们都是这样温暖着彼此。
“不是要去找他么,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终于有机会开口,莫夭儿问道。
“找不到。”红衣女子在她身边坐下,赌气似地一甩袖子,“不找了。”
零叁:不是放弃了,而是明白自己被割舍。
天地之大,万千容颜,能懂得那人,不易。
洛阳,浮水榭。
一树梨花似雪。
顾宛儿倚坐在树下,随手翻了几页《大荒经》,觉得无趣,便又拿起笔,随手在面前的几案上涂了几支梨花。
风似乎猛地大了了起来,摇落的梨花纷纷落在她的头上、肩上、身上。
可是总觉得有些不对——
顾宛儿用余光瞥见面前有人,吓了一跳。
“几年不见,我们宛儿可是越发出落的像花中仙子一般了呢。”未及开口,便听得一男子朗声笑道。
顾宛儿既惊且喜,嗔笑:“表哥又吓宛儿做甚。”
“那是你在出神。”
顾云傲舒服地仰卧在树下的藤椅里,旁边紧邻的两棵树上打了秋千,顾宛儿的衣袂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他终于闲了下来,就算是离开几个月也不会影响夙月阁的正常运转。
再回到中原,想拜访一些人,却发现四散一方,相见也没那么容易。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后悔让苏巧巧去找慕子瞻。
只是谁也找不到那人了。即便是他自己。零落已在制香阁安定下来,努力地让自己成为一名制香师。在蓝寐传回的消息中,那人于一个雨夜消失在镇江城郊,从此杳无音讯。
天下第一的易容师想让自己在人间消失,并不困难。
顾云傲起初是想知道原因的,特意去归墟找了那些与易容术有关的典籍来看。那些书很奇怪,混杂着枯燥无味的药方、晦涩难懂的技巧口诀,还有充斥着某种暗喻的记事。真想不通慕子瞻居然会为这种东西着迷这么多年。
直到某一日他在昔年还是归墟弟子时所住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本带有批注的书卷。
笔迹在泛黄的书卷上显得很新鲜,应该是最近才写上去的,但是却写得很匆忙。
顾云傲蓦地了然。
万千世界,千种容颜,易容师最忌讳的便是在无尽的变幻中失去了自我。
但是“自我”,却恰恰是横亘在通往顶峰之路上的最后一道关卡。
天意高难测,人力毕竟有限,如何上窥天道?
慕子瞻亦在这道关卡上徘徊了许久。南诏短聚数月,其实见面的时间也就是寥寥十几天,顾云傲却敏锐地觉察出了变化。从起初那种平淡、漫不经心到后来不时挂在嘴边的一缕狡黠的笑意。
这种变化,就如他之前成功突破每一次挑战之时如出一辄。
在那人决定拿自己与天赌的时候,他与她,不过是被割舍。
“宛儿,我渴了。”不知道说了多久,顾云傲一顿,岔开了话题。
“你不声不响就走了好几年,还好意思找我来讨茶喝?”顾宛儿嘴上挪揄他,却还是拍手唤来了侍女。
杯中的液体清亮,味道甘醇。不是茶,是酒。
“梨花落。”秋千上的女子静静道,“人言一杯可解千愁。”
顾云傲低头,一饮而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