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深处（一） 9月份 by@_明空谧


——程辉煌，这是你自己要的，我可没有流露丝毫想上X中的意思。 挂了电话，男生躺在床上，睁着眼看天花板，阳光打进来，尘埃在光线的照射下漂浮着，聚集，离散，又合拢。 九点三十分。 男生慢吞吞地起床，刷牙，穿上了校服，在镜子前至少花了十分钟整理头发和衣角。 九点四十五分，拉开房门。 诺大的客厅静悄悄的，宋兰兰和程辉煌到公司去了，男生慢慢地穿过客厅，在鱼缸上看到宋兰兰留下来的便利贴。 我和你爸先去上班了，早餐热在微波炉里，你吃了快点到学校去吧。今天是你上高中的第一天呢，一个新的开始。 阿辰，加油。
男生侧着头，冷冷地看着便利贴，嘴角忽然泛起一丝诡异的笑，他撕下便利贴，三两下就撕扯成雪白的小碎片，撒在了空中。踏着小纸片，男生走出了客厅。
班主任的课在第三节，他转过身板书的时候，听到了一声报告，错愕地停下了手中的粉笔。
正在听课，所有牢记着“第一印象很重要”而正襟危坐、做足了乖学生样子的各位同学的目光瞬间望向站在教室门口的大不逆者。
或明或暗的光线之中，班主任看到的是一个吊儿郎当，毫无X中严禁诚实优等生样子的男生；女生们看到的却是一个面目阴沉，但却丝毫无损美少年本质，能让人尖叫的男生；但基于同性相斥原理的男生们看到的却是一个“仗着一张脸就这么拽，看他不顺眼想揍他一顿的猪头。”
班主任平息了一下呼吸，问：“你的名字？” “程立辰。” “现在是第几节课你知道吗？”有些压制不住的怒火窜上来。 “第三节还是第四节呢？” 看着男生毫不在乎的样子，班主任的脸色彻底地阴沉了下来，但是一个有经验的老师是不会因为愤怒而在课堂上惩罚学生，导致课上不下去的：“下课后到我的办公室去。” 男生不置可否。


教室里陡然一片安静，上课铃声响了。
物理老师阴沉着脸，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小心撞到了同学。”百里的脸庞上是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老师，我可以到厕所去清洗一下吗？”
没有意料中的愤怒、气急败坏、指责。
“老师，我陪百里一起去。”柳瑜婧忽然举起了手，脸上流露出一丝对百里的担忧。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老师点了点头，算是准许了。
柳瑜婧追上百里，一起走了出去。
程立辰盯着百里离开的背影，脸上慢慢浮起一丝诧异的神色。
“你一时失手的演技比台湾那个拿金钟奖的XX还要烂。”季南用探究的眼神笑嘻嘻地说。
大概上课时间过去十分钟后，百里和柳瑜婧一起回来了。
她似乎在厕所洗干净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程立辰似乎总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可乐香气。
第二天早课之前，百里走到柳瑜婧的座位前，拿出了一条纯白的手帕，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帕散发着淡淡的橙子香味。
“谢谢你昨天借给我。”非常真诚的语气。
“不用谢。”柳瑜婧接过了手帕，在鼻子下闻了一闻，露出意外的微笑，“很香。你还特意去洗了啊，不用这么麻烦的。”
百里轻轻侧着头，看着柳瑜婧，脸上有一些困惑：“你……很像我以前的一个好朋友。”
“是吗？”柳瑜婧睁大了眼，但她显然没把这放在心上，迅速转移了话题，“百里，我们要去小卖部，要不要我带奶茶给你？”
“不用了，谢谢。”有些失望自己的话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女生摇了摇头，“我带了白开水。”
“好土哦，我带了白开水。”走在去小卖部的路上，一个女生忍不住学了百里的神态和声音。 “就是，她也好意思说。用矿泉水瓶装白开水，带到学校来喝，一点也不觉得丢人。”
高中女生的攀比不想初中女生那样幼稚，会直接地说出“我的裙子是从*代购回来的”这样类似于自我毁灭的炫耀，而是非常隐晦地只穿某一个牌子的衣服，买某一款电视上铺天盖地广告的手机，用很小资的钥匙扣和香水。
但是，像百里这样，穿着明显是夜市里卖来的鞋子，背着不知道已经用了几年的书包，非常地坦然地说出“我带了白开水”，这样的女生还真是异类的存在。
柳瑜婧走在前面，没有加入后面女生的讨论，纤细的手指在衣兜里攥成了扭曲的一团。


在所有的女生都在小卖部前说着“我要炭烧咖啡”、“我要雪糕你要什么”的时候，她走到了小卖部被树木遮挡住的右侧，后面有一个绿色的果皮箱。
柳瑜婧站在那里，阳光从头顶的树叶缝隙筛下，一点一点金色的碎光打在她的脸上，她一直藏在衣兜里的左手拿了出来，手掌里握着柔软的纯白色手帕。女生眼角的余光打了一下，发现没有任何一个人留意这边，她的手迅速地往前一伸，手帕就这样顺着手指缝轻飘飘地滑了下去，和果皮箱里的废纸、吃了一半的汉堡、黏糊的不知名*等混合在了一起。
“瑜婧，你在这里呀。”一个女生跑过来，“我帮你买了你喜欢的奇异果口味饮料。”
“谢谢。”女生脸上的惊喜恰到好处，“你真细心，当你男朋友肯定有福啦。”
赞美谁不爱听？
柳瑜婧眉头不经意地微微皱了一下，她接过了女生递过来的饮料，不动声色地握在手里。没有人留意到，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打开来喝的意图。


[[五]
黄昏的街道，人流朝着城市的四面八方聚与散。
红绿灯前，一脸戾气的男生跨在单车上，单脚撑地，阴沉地看着不远处。
“在看什么呀？”季南用肩膀碰了一下程立辰，嘴角微微地扬起一个弧度，“绿灯了。”
“没什么。”男生单脚一撑，银灰色的山地车瞬间*了前行的匆匆人群中。
“什么嘛。”季南若有所思地笑了一笑，他循着程立辰的目光，明明就看到了百里。
穿着白色校服、身材瘦小的百里，神情沉静衣着寒碜，和这个繁华的城市格格不入。
季南追上了程立辰，夏日傍晚暑气依然很重，细密的汗珠在男生的额头上闪着光。
“干吗呀，骑那么快，像是港片里追贼人的**一样，你今天吃错药了？”
程立辰敷衍地笑了一笑。
在十字路口两个男生分别的时候，按照往常都会在“明天见”、“记得明天把新游戏卡带给我”这样的简单对话中分别，可是今天，季南眨了眨眼睛，恍似不在意地说：“百里用的那个Betts背包仿佛你也有过一个，是吧？”
回应季南的是程立辰沉默的背影。
——不对劲，百里和程立辰一定有什么秘密。
男生黝黑的眼瞳里闪过狡黠的目光。
年龄相当的男女生关系不外乎几种，瞧着程立辰的表现，他和百里看上去像一对正在闹别扭的情侣。
但是之前明明从未听程立辰提过百里这一号人物呀。
季南疑惑地调正车头，朝着暮色四合的街道冲去，一会儿便被卷入夜色之中。
[六]
御龙湾小区是X市最炙热的黄金楼盘。
为了符合高至云端的楼价，大门口配备的六个保安也全副武装，做出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
“不行。没有门禁卡是不能进去的。”脸上线条冷峻的中年保安露出了“要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去，那御龙湾算什么了”的高贵表情。
“大叔，我忘记带门禁卡了，真的，下回一定记得。”百里望着大门旁边的银白色电子感应器，咬着嘴唇。
“老张，别管她。”保安室里又探出了一个瘦削的脑袋，“这年头多的是想混入御龙湾的阿猫阿狗，仿佛一进去就能沾了光似的，也不知道里面的保安措施有多好，小偷小摸根本就没门道。”
百里生气了：“大叔，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瘦削的男保安不屑地冷笑：“呦，还有脾气呀。”
百里的拳头慢慢地握紧了。
这时，一个骑着银灰色山地车的男生渐渐地接近了。
夕阳的暮光中，男生五官俊美，神情冷然，仿佛带着一种天生的疏离感。
他很快就靠近了电子感应器，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牙黄色的卡，在电子感应器上一划，“叮”地一声，电子感应器自动发出了甜美的女声——“欢迎光临御龙湾。”
男生正准备进去，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走到了他身边。
百里站在程立辰身边，对保安说：“我就住在他家，他可以帮我作证。”
“是吗？”瘦削的保安脸一红，询问地望向了程立辰。
程立辰眼睛似夜般深沉，他看了看百里，用一点温度也没有的声音冷冰冰地说：“你是谁呀？”
百里脸上的笑容凝滞在了嘴边。
“这么蹩脚的骗术，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啊！”恼羞成怒的保安咆哮了，“滚。”
百里怔怔地看着程立辰和他的银灰色山地车一瞬间消失在大门内茂密的花丛树影间，松开的拳头又慢慢地握紧了

七]
电梯徐徐地升起。
两侧四面镜子令电梯间看上去无比的开阔。
男生柔软的黑发覆盖着耳蜗，手机响起，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深呼吸了一次才按下了通话键。
“阿辰，爸明天上午到家，宋阿姨带了一架飞机模型给你，你一定喜欢。”略微沙哑的中年男人的声线清晰地透过电波传来。
“嗯。”男生轻轻地应了一声。
程辉煌又叮咛了几句，才说：“你和百里，相处得好吗？”
男生不由得眼神一沉，冷笑，重头戏来了。他以不变应万变，沉默以对。
但没料到的是，程辉煌却没再追问下去，说了几句之后就挂了电话。
——那个丫头没有去告状？
程立辰放下手机，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晚餐做了南瓜牛腩汤、莲藕炒肉片，少年在二十二楼的观景阳台上优雅地吃着。
透明的钢化玻璃映衬着丝绒蓝的天空，远远地，一颗孤零零的星星在天边发出黯淡的光芒。
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房子空荡荡的，但最舒服了。
男生照常吃完饭，洗澡，做作业，上了一下*和季南聊天，睡觉。
深夜醒来一次，依稀听见客厅的落地钟轻轻地唱着三点钟的歌谣。
空调温度调得有点高，男生*上身，只穿一条灰蓝格子的沙滩裤从卧室走出去，到厨房的冰箱拿了一罐牛奶，咕噜咕噜地，半瓶**顺着喉咙流入热得发烫的心田。
客厅开着一盏淡粉色的节能灯，照着三百六十多坪的房子，空荡而幽深。
百里的房间和他的房间在完全相反的方向，她的在客厅的东南侧。
男生下意识地看过去。
房门敞开着，没有灯，没有人。
——还没回来？今夜会在哪里过呢？
喝空了的牛奶罐被男生有力的手指“啪”地捏扁了，扔入了垃圾篓里。
傍晚在大门口，在他冷冷地无视百里说出“你是谁呀”的时候，那个狗眼看人低的保安嚣张的样子突兀地浮现在眼前，自己明明最讨厌这一种人，讨厌那种明明自己并不怎样但却生了一双势利眼生了一颗势利心的人，但看见百里瞬间苍白的脸，却又觉得有一种奇异的快感。
什么时候自己变成了这种人？
——丧失了道德观，被愤怒的情绪所控制。


[八]
早晨的校园，熙熙攘攘，充满生机和朝气。
女生们即使穿着千篇一律的校服，但校衫下款式时髦的糖果色的缀蕾丝的短袖T裇也会在抱怨着“天气太热了”之后故意脱下校服外套展现出来，所以站在楼梯走廊上的季南看到了从楼梯口走上来的女生大多数都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
“昨天晚上睡得不好吗？”季南温柔地眨了眨眼睛。
“别对我放电，恶心。”程立辰不客气地拍落季南搭过来的手。
“哈，你这么说我的心都碎了。”季南夸张地用双手捧在心脏的位置。
程立辰阴沉的脸终于松弛了下来，回击着：“季南，你的甜言蜜语该去哄女生才对。”
百里就是在这时从一群女生的后面出现的。
许多个花团锦簇、似花骨朵一般漂亮的女生的后面，百里是一个校衫脱下来，穿着一件明显过于长的、洗得发旧的白T裇，看上去很老气很呆板的女生。
程立辰皱了皱眉。
季南看着身旁的好友英俊的五官几乎是瞬间阴霾下来。
“她就是入学成绩年级排名第一的牛人啊？”
“我记得我那时候买过一双这样的鞋子，没穿几次就扔了。”
言下之意是——“为什么百里还穿着几年前流行的鞋子呢？”
站在走廊上的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说着，也没怎样压住声量，离他们不远处的季南和程立辰都听见了，更何况是从她们身旁走过的百里呢？
但百里却仿佛听不到一般，巧克力色的脸庞平静泛不起一丝涟漪，很快地穿过长廊，走进了教室。
[九]
人的*是一种神奇的物质。
季南曾经被一个有腋臭的女生吓得落荒而逃，他用夸张地语气说：“那是一股腌臭了的大蒜味。”但奇怪的是，夏季的时候，在操场打球挥汗如雨，战友的拥抱充满汗渍的胳膊季南却又用“充满了友谊的味道”来形容。
一夜未洗的百里身上还是清清爽爽的，但和百里同桌的程立辰却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老师正在上课，百里安静地做着笔记，她的手指修长而秀气，但却不是一般女生的白皙肤色，而是略带光泽的巧克力色，指甲倒是嫩粉嫩粉的十分漂亮，程立辰盯着百里的手指，身体开始慢慢地僵硬起来。
因为听课过于入神，百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已经移过了三八线，和程立辰精美的笔记本碰在了一起。
接触。衣衫和衣衫的摩擦。不经意的触碰。
一般人觉得非常正常的动作，在程立辰的身上却成了“不可忍受”。
下课铃响彻校园，物理老师无视着八十多道强烈要求下课的目光，意犹未尽地将“电路图线”又复述了一遍，终于在宣布“下课”之后，班级里立即传来了一阵低低的欢呼声和桌椅碰撞声。
“把手移开。”
还在低头整理笔记的百里隐约听到这句话，她下意识地抬头，却见男生单手插在裤兜里，薄而红的嘴唇微微地抿着，嘴角一抹说不出意味的冷意。
百里这才注意到，一本精美的笔记本被自己的手肘压住了，她忙不迭地移开手。
程立辰突然轻轻地用手指尖捏住了笔记本的一角，清晰地说出了三个字，而后大步地走向教室后，“啪”的一声，笔记本扔入了垃圾桶里，又拿出纸巾，擦拭着手指。
——男生说的三个字是：脏死了。
百里咬着嘴唇，脸上的愕然渐渐地消失，一双小鹿似的眼睛第一次不再平静似秋日湖泊，她愤怒地看着程立辰的侧影——这个连侧影也这么漂亮的男生为什么会做出这样可恶的事情？
她来自偏僻的玗琅岛，她是很土，她跟这个城市一点也不搭，可是她很坚强地生活着，她把自己缩在龟壳里不去招惹任何人，她可以拖着一个大塑料袋在学校里捡矿泉水瓶，她可以一个人包下一幢教学楼女生厕所的打扫工作，但她活得有尊严，她决不忍受挑衅似的侮辱。
决不！

[十]
喧闹的教室，男生坐在课桌上，手舞足蹈地谈论着刚开的新服内测有多刺激，几个女生一个小圈子在聊明星八卦、衣服和饰品。其中一个小圈子正在聊的话题是“程立辰和季南谁更帅一点”，即使是假装不在意，女生们的目光却不时偷偷地瞄一下程立辰和季南的位置。
程立辰站在教室后的黑板前，双手抱在胸前。金色的阳光下，少年的身边浮满了尘埃，看上去朦朦胧胧好像一幅画。
谁也没有注意到，百里踏着大步，像一团火焰一般出现在程立辰面前。
百里头仰成七十五度，望着足足比她高一个头的男生，一字一顿地说：“你、刚、才、说、什、么？”
男生冷冷地一笑，终于被激怒了是吧，然而这个脸庞都涨红了的女生又能做什么呢？带着一丝阴暗的快感，程立辰侧着头瞧着女生，微笑着重复：“我说——你脏死了。”
——是想打我吗？那就来吧。看谁给谁好看。
像是俗套的电影情节一样，百里深呼吸，而后手抬起，朝着男生的脸庞呼呼而去。
长手长脚的男生却占据了优势，看着百里挥过来的手，露出了一丝“意料之中”的笑容，右手稳稳地捏住百里离他的脸庞还有二十厘米的手腕。
似一条毒蛇终于等到了机会。
百里的手腕很软。穿着臃肿的校衫，并不觉得她有多瘦小，可是程立辰捏住了百里的手腕的那一刻，脑海里一瞬间浮现出“像豆芽苗一样”的念头，他阴沉着脸，摇了摇头，似要把这种念头晃出脑外。
“放开我！”百里有一双小鹿一样清澈的眼睛，也有一种老鹰一般的倔犟，她不肯示弱，仰起头直直地和程立辰对视，目光中包括了昨夜在小区门口对程立辰伪装不认识她的鄙视，和对程立辰莫名其妙的挑衅的厌恶。
这种目光非常令人不舒服，得不到自己想要看到的“惊慌失措的百里”、“受到侮辱而愤怒的百里”的反应，程立辰的手指骤然加大了力度。
百里的眼睛里痛出了泪花。
写起来很长，其实也不过是十几秒。但这么大的动静，足以像一阵飓风席卷，教室充斥着因为过于迫切要看现场而动作幅度大得撞翻了课桌的声音、陡然被吓到而发出的尖叫声。
季南正埋着头玩他的iphone，突然手臂被用力地打了一下，他懊恼地抬起头，然后看到了教室后面正在对峙的程立辰和百里，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iphone扔在课桌上，推开课桌准备走过去。
季南还没有迈出第一步，便听见了齐刷刷的吸冷气的声音，他自己，也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
在所有人的目光里，百里突然抬起脚，准确无比地一踢，正中了对面站着的程立辰的某个部位。
程立辰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他放开了百里，不由自主地弯着腰，双手捂住了下身。
百里似乎也没有料到自己的一踢正中靶心，她瞧着正像弓一般弯着腰的男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整个愕住了。
明暗的光线中，男生的腰弯着，双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下去捂住了被踢中的部位。在众目睽睽之下，理智又在另一瞬间回来，慢慢地，直起了身子，少年青涩的脸庞上是隐忍而恼怒的光。
“被踢中是某个重要的部位吧……”意味深长的、拖长了尾音的私语，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


【Groung Zero】时间深处（二）
by@ 转身_已默然

”又侧过脸，熠熠跳跃着阳光般的眼睛看着百里，笑着说，“我我是季南，你好。”百里抬起头，勉强挤出笑脸说：“你好。”可是眼睛却直直地盯着程立辰，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一字一顿的说：“把、我、的、书、包、还、给、我！”
男生毫无反应，他根本连看都不看百里一眼，双手插在裤兜里，站了起来径直往前走，仿佛可以听到他在低声地嘟啷着：“神经病。”这下子连季南也尴尬了起来，他朝百里摆了摆手，跟上程立辰走了出去。大概走了三四部，季南突然转过头，夏日的阳光覆着男生柔软的长睫毛，他说：“你的书包不见了？这事包在我身上好了。”
百丽愕然，没来得及消化季南的这句话，目光追随者朝着门口大步走去的男生背影，突然觉得一阵心酸。当唾液自天而降吐在身上、头上的时候，她告诉自己不能哭，一整个晚上因为害怕而蜷缩在花坛旁不敢睡得太沉的时候，她要自己不哭，程立辰投射过来憎恶和冰冷的目光、女生们耻笑她“土、不懂世故”的时候，她不哭，可是为什么季南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却让她的眼泪腾的一下冲出眼眶？是因为这温暖太过于稀少，而显得无比珍贵吗？百里低下了头，一滴眼泪啪地落在了夏日摄氏三十七度的地面上，仿佛化作一团白色的水气在空气中氤氲。
弥漫着夏日香气的校道上，并排走着的两个男生。一个双手插在裤兜里，神情冰冷，像是漫画里的美少年。另一个像是跳动的小太阳，在沉静这一位身边不停的变换着位置。“喂，那个……百里的书包……”季南试探着问。“我不知道。”程立辰冰冰地截下了话头，不耐烦的说，“你瞧我是这种不择手段报复的小人吗？”“恩……”季南一本正经的摇头，“你不像，因为你根本就是。哈哈。”爽朗而快乐的笑声突然断了。
季南和程立辰正前方的操场边，一株象征着本校光荣历史的百年槐树高高的伫立在必经的校道上，有学生在树下围成一圈，对着高高的一截树枝指指点点。一个军绿色的书包挂在了五六米高的一根树干上，地上零零落落的散着课本、练习册、笔盒。百里根本没眼花缭乱的跑步鞋、运动鞋可以换，她只有一双球鞋，大多数的女生都离开了教师，她才慢悠悠的从教室里出来。这时候，坐在百里前面的、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女生似乎是忘记了什么东西，从楼梯处折回来，跑得很急，撞到了百里的身上，连一句“不好意思”也没有说就匆匆的跑进教室。
百里面无表情的往前走，穿过几个在楼梯口等郑草草的女生，慢慢地走到无人处，一直握得紧紧的右手摊开来，一张纸条上写着：“你的书包在操场旁那棵百年槐树上。”那是郑草草刚才撞到她时塞给她的一张纸条。而在更早的一些的时候，柳瑜婧和郑草草一起从操场边的槐树下经过。柳瑜婧不知道是踩到了什么，忽然停了下来，皱着眉，在郑草草关切的询问下说：“好像崴到脚了，我们在树下歇一下再走好不好？”两个女生倚着树干，其中一个是仰头望天空，便看见了挂在树枝上的书包，然后视线往下移，郑草草尖叫出声：“我刚才就觉得奇怪，绊到你的是一个笔盒诶，地上都是散落的书本作业本，我还以为是哪个疯子来这里，原来是……”女生又仰头看树枝上的书包。柳瑜婧微微眯起眼：“这个书包好眼熟，又旧又老，说不定是谁不要了的。”可是，郑草草已经被“眼熟”和“又旧又老”提示到，她捂住了嘴：“这是那个新来的百里的书包呀！”“呀，好像真是她的。你去跟百里报个信。”“可是……”郑草草犹豫着，百里和程立辰的矛盾已经表面化了，她为什么要帮百里，得罪程立辰呢？“要不是我的脚崴到了，我就去了。”柳瑜婧握住了郑草草的手，轻轻的说：“百里她其实挺可怜的。你不想让程立辰知道，可以偷偷告诉她呀。”到底还是心底善良而单纯的女生，郑草草点了点头：“那我先回教室，待会儿再来找你。”“恩，我没事的，你赶紧去吧。”柳瑜婧做了一个“我很OK”的手势。
百里脱下鞋子、袜子，光着脚。“她是要爬上去吗？”“那么高的树，她能爬上去吗？”惊讶的声浪像潮水涨了起来，在这些围聚的同学的讨论中，百里真的两手抓住了树干上凸起的地方，手脚并用地攀爬了上去。说着“无聊”却又被季南拉来的程立辰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目光却偷偷地看着已经攀爬到了主干上、手搭上了两米多处一截粗壮的岔枝的百里，眼睛里闪过一丝迷惘的神色。“天啊，这主干这么*的，她怎么有办法爬上去？”谁也没注意到，季南少有地眯起眼，一贯温暖和煦如阳光的微笑也敛去。再差一点点，再差一点点，便能够到那根挂着书包的岔枝了。
百里咬着牙，汗水早已湿透了她的校衫，她的掌心已经被磨破了好多处，光着的脚心脚踝处都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即使是身在XX岛上经常光着脚走在沙滩上、岩石上，也没有这么痛过。老树上像刀锋一般的树皮磨砺着的肌肤，她却根本顾不上这些，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身子紧紧地贴在树干上，她整个人像蛇一般的匍匐，环抱着树干，慢慢地将手伸长。“唉，又失败了，就差一点点。”“如果那根小枝不要一扯就断，就能勾住书包了。”充满遗憾的语气。从一开始的惊诧，到渐渐的，围聚的同学都为百里的一举一动而感同身受。
或许就是在百里脚一滑，差点从树干上掉下来的那一瞬间，又或许是被百里坚毅的眼神感染，又或许是百里一次有一次挫败，一次又一次的尝试。树下畏惧的学生中不知道是谁先小声的喊出了第一声“加油”，然后就想传染了一样，声音渐渐地大了起来，慢慢地拧成了一束整齐而又坚定地声浪。
“加油，百里。”
“加油，百里。”


在百里抓住了书包带子的瞬间，站在树下的人群爆发出了一阵欢呼的声浪！
百里紧紧地抓住书包带子，背在后背上，用匍匐的姿势缓缓地从一寸一寸外皮粗糙的枝干上滑过，光着的脚和一直在用力的手掌传来刻意被忽略的痛，距离地面两米多高的最后一枝岔枝上，她双手倒抓着，像荡秋千一样晃了晃，便顺着主树干滑了下来。
树皮硬而微凸，薄薄的校裤根本抵抗不了这种摩擦，但一路*来，看见的是一张张仰头为她加油的笑脸，不知道为什么，百里的心脏被柔软的酸意所覆盖。
“百里，你真厉害。”
“哈哈，爬起树来比孙猴子还要利索。”
一阵善意的笑声响起。
一个人被接纳有时候很难，有时候却也很容易。
百里微微地笑了一笑，回应着同学的善意。
然后，她看到了程立辰，站在人群的外围，表情冷淡，百里愤怒地瞪着他，究竟自己是怎样招惹了程立辰，他竟要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欺负她？
百里不想再息事宁人，她往程立辰站着的方向走了过去。
“嗨。”
百里疑惑地望着比她高一个头的季南，遮挡了面前的光线。
逆着光，季南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灰，他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披在百里的身上，脸上竟露出一丝难得的羞涩，轻声说：“你的裤子……破了。”

[十]
御龙湾18幢22楼。
时间是六点十分。
百里先开门进来。她背着一个墨绿色的书包，右手还提着一个背带断了的银灰色背包。
大门直通观景阳台。
像是云朵纹路的大理石餐桌上，摆放着丰盛的晚餐。
程辉煌正在摆筷子，百里立刻把书包都靠放在阳台沿上，在旁边的水台上洗了手，走过去，乖巧地接过了程辉煌手里的筷子。
隔着镂空木雕门，可以看见宋兰兰扎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程辉煌神色和蔼：“百里，你到X市来，伯伯和阿姨恰好出差去了，今晚这顿就算是接风宴了，哈哈，多吃些啊。”
宋兰兰正好端着一尾姜丝蒸刀宝出来。
“阿辰还没有回来吗？”宋兰兰瞧了瞧墙上的钟。
厚重的檀木门就在这时候被推开，程立辰走了进来，他的校衫脱了随意地搭在肩上，裸露的锁骨上滚落着汗珠，脸无表情地瞧着餐桌旁站着的三个人。
“阿辰，吃饭了。”宋兰兰先招呼说。
“阿姨做了你爱吃的红烧狮子头。”程辉煌的话语中明显带着讨好的意味。
但男生好像没听见一眼，径直走入了自己的房间。
六点三十一分。夏夜燥热，菜倒不至于凉，但程立辰却房门紧闭，并不出来。
程辉煌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腾地站了起来。
宋兰兰的脸色一变，还未说话，百里突然也站起来，拦在程辉煌面前，轻声说：“程伯伯，我去叫立辰。
程辉煌想了一想，点了点头，再次坐下的姿势，带着一种无奈和疲惫。
少年程立辰的房门紧紧地闭着。
百里轻轻地敲了三下。
没有声音。没有回应。
客厅的英式落地钟这时候咣地响了一下，百里的音量控制得不大不小，观景阳台又离得远，不怕被听到：“程立辰，你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快出来吃饭了。”
她算准了说他“小孩子脾气”，程立辰肯定要反驳，果然屋子里传来一声冷哼，房门陡然被打开了，程立辰像是挟带着雷电呼呼而至，比百里高一个头的男生露出了招牌式的嘲讽笑意，他说：“外来者，你懂什么啊，别自以为是了。这个家轮不到你说话。”
百里没想到程立辰反应这么激烈，她不由得退后一步。
程立辰“砰”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仿佛这一下巨大的撞门声把他心头的怒气*出了一些。从房间里的小冰箱拿出一瓶纯净水，男生仰起头咕噜咕噜地喝起来，喉结滚动，冰凉的水汩汩地流入心头。
少年程立辰啪的一声把纯净水扔到了墙上，没有喝完的水顺着墙壁淌下，一大片阴影覆盖了这个房间。他没有心情理会门外的百里，他的心底只剩下了宋兰兰拉住了程辉煌的手的那一幕，像狮子一样的父亲就这样被那个女人操控着。平心而论，这些年宋兰兰对他不错，甚至是有些怕他，容忍他，但他就是没有办法领宋兰兰的情。
父亲一个人背叛了母亲就已经足够残忍了。他不想，也永不会背叛自己的母亲的！
男生修长而骨骼分明的手捂住了脸，跌坐在地板上，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咆哮。

。[十三]天光带走黑暗，程辉煌和宋兰兰昨夜出去应酬，很晚才回来，现在正在补觉，餐桌上只有百里和程立辰。沉默着吃了早餐，连“我去学校”也不说一声的男生走了出去。挂了一夜的书包，所有的水分蒸发掉了，在清晨中只剩下了洗衣液的栀子清香。男生沉默着把课本，资料，笔具都放到书包里。季南在御龙湾门前等他，看见那辆银白色山地车急速地骑了出来，他奇怪地瞧着程立辰斜背着的书包，诧异地依依呀呀了好几声，才说：，“那丫头片子昨天把你的书包、课本都捡回去了，我还奇怪呢，原来是还给你了，啧啧，你竟然也还愿意用。”程立辰有轻微的洁癖症，和他认识了七年的季南了解得一清二楚。关于洁癖症的大概症状是——“绝不在外面小排档吃饭”！“洗一次手能洗十分钟”！“不许别人碰到自己的东西”！像是“小饭馆的青菜里吃出头发丝”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会让洁癖者崩溃的。所以，昨天体育课回去，看到了散落在地上，被踩了脚印沾染到了疑是可乐*的书包，程立辰面无表情地绕了过去，直接叫季南：“跟你的校长老爸说给我弄一套新书来。”“那……你的书包里现在有没有装课本？”季南笑眯眯地问。“废话。“程立辰的脸上的脸上瞧不出任何一种情绪，单脚一蹬，银白色的山地车像一道弧线落入晨曦之中。程立辰在单车棚锁车的时候，季南忽然在他的单车旁俯下身子，脸和脸的距离大概只有十厘米。“阿辰，你也不相信百里会把你的书包从楼上扔下来吧。”程立辰没有回答，猫着腰，哐当一声地扣上了车锁。习惯了好友寡言少语的季南不在乎地耸了耸肩，继续说出自己的猜测：“而且，你也不是那种会把女生的书包挂到树上的无耻之徒呢，到底是谁做的事情，阴谋味道那么重。”“我可不像你有被害妄想症。”程立辰懒得搭理季南，径直走了。“喂，这臭脾气。”季南提起书包，皱了皱眉追了上去。

【Groung Zero】时间深处（三） by@转身_已默然and@流尽年光似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