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平安县县如其名,正应了这“平安”二字——百姓安居乐业,一片祥和安宁的景象。
春天毕竟是春天,总是带来让人心蠢蠢欲动的因子,更何况这阳春烟景本来就是众多文人墨客竞相赞颂的对象。以至于让史无名有了丢下公事散发弄扁舟的冲动。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倘若真的付诸行动,还不只会被那只“忠犬”怎样收拾。
史无名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用杯盖撇去浮沫,正欲饮下时,书房门被粗暴地推开,就在他愣神的一刹那,手中的茶杯也不知去向。
“忠卿啊……”
史无名无比郁闷地看着正在牛饮的县尉大人,虽然这点水不需要牛饮也会顷刻见底。
李忠卿没理会史无名,自顾自地连灌了三四杯水之后才一抹嘴道:“东洋的使团刚刚到达码头,我想你还是亲自出去看一下。”
“东洋?使团?”
史无名微微蹙起眉头,近日的确有东洋人即将到达大唐的传闻,只是没想到他们竟会到平安县来。沉吟一下,找来一个下人交代了几句,史无名便整顿好官服,与李忠卿一起向港口走去。
平安县毕竟是小地方,外国使团到来也确属稀罕事。当史无名和李忠卿带着几个衙役来到港口时,这支来自东瀛的使团已经被众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情景颇像闹市中耍猴人身边围着的一群看客。
使团成员前站着一个中年人,气度不凡,似乎是使团的首领,当衙役们为到来的县令大人开辟出一条道路之后,中年人便走上前来,拱手施礼,用不纯熟的汉话道:“在下日本国出使臣子藤原福泽,不知几位大人是……?”
史无名看着使臣虽是东洋人,但对大唐礼数非常熟悉,不禁心里暗暗佩服,同时还礼道:“在下平安县县令史无名,藤原大人不远万里来我大唐,实属辛苦。请列位随我先至馆驿休息,本官已略备薄酒,为各位接风。”
【二】
接风宴上的饭菜简朴却不失大气,加上大厨一番巧手加工,原本普通的食材竟也有了些特殊的风味。加上具有东洋特色的小菜,更显得别具一格。
主方自然是史无名和李忠卿,他们现在正坐在桌边等待客人们的到来。
“史大人,多谢多谢。”
听到这不纯熟的汉话,两人不由微微一笑,话音未落,藤原福泽已经出现在门口。
第二个进门的是一个衣着华美,容貌艳丽的少女,娇小的身材配上精致的五官,仿佛是日本的巧手匠人铸造的陶俑一般,她进门后没有就坐,而是向三人深深道了个万福。
“这位小姐是……?”
“啊,这是我的女儿雨玲爱,拙荆去得早,将她只身留在本国有些不太合适。”藤原的脸上露出一种骄傲的神色,也难怪,做父亲的要是有一个聪慧美丽,知书达理的女儿,也是人生幸事。
接着走进的也是一个少女,与雨玲爱年纪相仿,但是服饰钗环远没有藤原小姐精致,雨玲爱对她很亲热,看她进门,就高兴地跑过去拉她坐在自己身边。
“这孩子是我女儿从小到大的玩伴,虽然名义上是主仆,但是她们就像朋友一样。”藤原福泽笑着说道。
再一次走进的人让史无名和李忠卿不由同时倒吸一口气——身高八尺,豹头环眼,仿佛小时候说书人所形容的猛张飞一般,只是他用的可不是丈八蛇矛,而是一把隔着刀鞘都能感受出浓浓杀气的钢刀。
“这是我的侍卫长右兵卫。”藤原介绍道,随即用日本话对那五大三粗的武士说了几句话,武士按了按手中刀鞘,一言不发地退到了屋子角落。
“……令队长真是威风八面,让人敬服。”
史无名憋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话,很明显,右兵卫的存在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这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原因么?
最后进门的人很明显是个书生,纤细的手指中捏着一把精致的折扇轻轻摇晃着。李忠卿看到他时不由自主地向史无名瞟了几下,却又挨了几记白眼——没办法,这两个人很明显是一样的品种——儒雅俊秀,风度翩翩,还有一个更让人抓狂的相似点:都有美丽的让女子为之嫉妒的容貌。
藤原福泽还未开口,那年轻人已经合起折扇,按中国礼节拱手作揖,用很流利标准的汉话朗声说道:“在下藤原月落,随叔叔一起出使大唐,莫感荣幸。”
“啊,史大人,这是我侄子月落君。这孩子从小就向往大唐文化,我们所住的这几天,还请史大人多多指教啊,”藤原福泽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沉重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可惜他不是我的儿子。”
“我父亲还常抱怨雨玲爱不是他的女儿呢,”月落淡然笑道,“只有我一个儿子他老是觉得不放心。”
“哈哈,我们都是在想对方的好东西,却忘记了真正的好东西,却忘记了我们自己也有令人嫉妒的地方,月落君。”
月落颔首微笑,手中扇不知什么时候又再次打开,轻轻地晃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