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北省内有一座小到不起眼的小县,叫清河县;
清河县外有一座矮到不像山的土山,叫青牛山;
青牛山下有一座偏僻到拐十八个弯也道不贯的道观,叫清风观,观内还有着一名老道士和一名少年。
……
青烟自炉内飘出,环绕在道观的整个厢房里,再慢慢散去。
老道士躺在卧床上,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跪坐在床前抿着嘴,时不时用手抹下眼角渗出的泪沫子。
少年是老道士十多年前在山下捡的,因为是捡的,老道便极不负责任的给他取名为‘简德’。
简德在读了九年义务教育后,就跟着老道厮混打屁收香火,于是从此道观内又多了名小道士。
几年前开始,老道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前几天更是突然倒在了道观内,眼看着不行了,自觉自己大限将至,老道把简德叫到跟前,准备交代些后事。
老道看着少年的咽呜着的伤心样子,有气无力的怒骂道:“蹭了老子十七年的香火饭,今天老子要走了,你哭什么,难不成想跟着一路蹭到阴曹地府?”
“我这不是舍不得你吗。”简德吸了吸鼻子,看着老道低声说道。
“是人终归要死,不死的那不是人,老道我活了这么久,在这狗曰的世界里爽够了,也被这狗曰的世界爽够了,早该死了。”老道感慨道。
“你不是人,你是道士。”简德低头倔着气闷声说道。
“放屁,道士也是人。”老道用无神的眼睛瞪了简德一眼。
接着轻声对床前的少年嘱咐道:“我死后就在道观后院的草垛那埋了,那地的风水我看过,埋在那下辈子没准还能做个道士。”
“为什么一定要做道士?”简德望着老道,有些疑惑的道。
“因为做道士比做人好,一柱清香、两缕青烟,一生便过去了,没做人那么累。”老道望着绕在房梁上的袅袅青烟感叹道。
“可你刚才不是说道士也是人吗?”或许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悲痛,简德故意将这个话题纠正道。
“道士和人不一样,人是活在俗世的俗人,道士是出了俗世的俗人。”被单薄褥之下,老道轻声说道。
“都是俗人,有什么区别?”简德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当然有区别,前者活在俗世骗世人,后者活在世外骗自己。”厢房之中,老道的声音多了几分萧瑟。
“这清河县太小,你总归要走出去的,如果给你选,你选前者还是后者?”老道意味深长的问道。
“我不喜欢骗人,更骗不了自己……”简德抬起头看着老道说道:“所以我就做好我自己,我都不选。”
“都不选也算一个选,不过选这个的人往往都不得好死,咳咳……咳。”也许是时间已经不多了,也许是被这番话牵动了心神,老道说的已经有些打颤,说完后剧烈的咳嗽起来,脸色也愈发灰白。
注意到这点,简德眼中的泪水便再也敛不住,如大坝开闸后般宣泄出来。
看着少年的情绪,老道有些不忍,嘶着嗓子说道:“我死之后,最高兴的一定是西塔寺的那群秃驴,以后没人跟他们抢香火了。打架他们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可忽悠人争香火这种事终归不能靠拳头,把我埋后,你便离开这清河县吧。”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老道的眼皮有些疲惫的往下坠了坠。
简德没说话,只是泪珠儿一个劲的往眼眶外串。
“好了,老道我都快死了,别哭了。”
老道吐着气说道:“来,给爷笑个。”
简德闻言挤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老道看着少年的笑容,笑骂道:“笑的真TM难看……”说罢头一歪,便断了气。
……
……
土包上插着一块木碑,上面刻着老道士之墓五个字。
简德跪在坟前,上了香叩了头,看着木头刻成的墓碑自语道:“老头子,你这一生活足了,走后除了这座坟头,连名字都没留下,还真是应了出家人的道理,生不带来死不带走。”
“可你也应该把名字告诉我吧,这些年来我问了你无数次,你每次都嚷着‘老子的风骚你们不配知道’。亲生父母了无音讯,你这凑着香火钱含辛茹苦养了我十七年的老家伙竟然也不肯留下个名字。”叹了口气,少年背上了行礼,转身下山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