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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脑海中的橡皮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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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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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我。
我的名字叫源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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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有些阴沉沉的，夹杂着雨前特有的闷热。
我烦躁地推开窗子。
远处的路上，一个夹着皮包的人匆匆经过。看上去，他忘了带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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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隐隐地作痛，我坐回到书桌旁。看着草稿纸上的演算，忽然感觉一阵恶心。
这是怎么了？像是有点生病。可能是最近降温的原因。
找出体温计一量，不多不少，整三十九度。
小发烧么。
混蛋，什么时候体质居然变这么弱。
可是，我不能休息，明天周一，要期中考了。而我不可能不拿年级第一。
勉强吃了点药，继续写题，眼皮却沉重到发涩。昏昏沉沉，头一歪，我仆倒在桌上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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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苏醒过来，我发现我躺在了床上，额头敷着冰。
轻轻一动，只觉浑身瘫软，精神萎靡。
这种症状……发高烧么。至少四十度。
我从不怀疑考入东京医科大学对我来说是举手之劳的事。
我更不会怀疑自己将来会是个出色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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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闭上眼睛假装继续昏睡，之后听见仆人们来来往往匆忙的脚步声。
还有爸爸的声音，怒吼。
“你们是怎么照顾辉二的！全都是废物！”
我欣慰地笑笑。
爸爸，虽然总是特别忙，还有着各种各样的饭局，但我知道他是很爱我的。
我有一个好爸爸。
他唯一对不起我的事，是给我找了个阿姨，让我管她叫“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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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知道，我对他爱的这个女人一点好感也没有，所以，他不曾勉强过我。
每次我和阿姨冷眼相向的时候，我都会觉得爸爸好可怜。
只是，这些都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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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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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气变得极差，乌云密布，飞沙走石。
我坐在考场里敲打着桌面，仔细打量着昏暗的天空。马上就要下雨了吧，不知道天上这充盈着水汽的云，还能坚持几分钟？
我来了兴致。
有趣。不如，就和老天来场比赛吧，看是我先答完卷子，还是它先落下大雨？
伴随着第一声闷雷，答卷开始。
我承认，这么快的答题速度我还从未有过，连题目也来不及仔细读，只凭第一感觉就刷刷刷地写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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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声愈密。风声愈急。气温愈低。下雨不过十分钟的事了。
我猛地扔下笔，呼一口气。
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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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起头，略带微笑，我挑衅地看着天空。怎么样，还是比你快吧。
我源辉二，能胜天。
“第二十一题，不对哦……”脑后，小小的一句声音。
什么？！
我低下头仔细地看二十一题。是……是的！题目里有陷阱！！
可恶！这么低级的陷阱也能失误，果然做得太快了不行么！可恶！
我立刻动手重新演算起来，可窗外却忍不住地开始落下了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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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声越来越大，我分心向窗外看去。
街道慢慢湿润，一把把彩色的雨伞像花朵一样绽开。
大雨，倾盆而至。
我的试卷上，却还差半道题未写完。
我扔掉笔，感觉一阵阵地晕眩，仿佛刚才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断裂。
还有一个半小时交卷么。我懒得回答那道可恶的二十一题了。
于是，我趴在桌上睡了。
热浪翻滚地席卷着全身。比昨天还要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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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五分钟交卷！”真是不错的人工闹铃。
我起身甩甩头，看着没写完的第二十一题，想把它写完。
怎么做来着？我竟一下子找不到了思路。
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
怎么做？怎么做？这道题后半部分是怎么解的？？
我不能不答完这道题啊！
我一下子慌了神。
糟糕，要交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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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我似乎突然旋转，之后飞离了身体。
我骑在高高的云上，俯视着我的身体。
他现在正拿着笔在奋笔疾书。
“交卷！请放下手中的笔！”远处传来监考员飘渺的命令声。
我看见我的身体满意地扔下笔，在密封线外写上了名字。
之后试卷被鱼贯收走，大家陆续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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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源辉二！这次的考试怎么样啊？可真是难死了，是不是？”神原拓也过来拍了拍我的身体的肩膀。
我的身体迷惑地看着他。
“喂！你怎么啦？傻了么？！喂，源！辉！二！”
我忽然意识到我才是源辉二！
之后我似乎被一阵风带着，向下急速旋转，片刻之后，我回到了我的身体。
“啊……啊？”我抬起头望着神原拓也。
“哎？你……有点不对哎……发烧了么？”
“我……”我一时不知是怎么了。
“嘿，算啦。喂，二十一题怎么样？真够呛啊，太阴了。”
对了！第二十一题！那句神秘的提醒！我忽然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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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也！考试的时候，谁坐在我后面？那个人帮了我！他帮我……作弊了……”
拓也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反应了两秒之后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不可能啦！你后面不是纯平吗？就他的成绩？帮你？他还不如我呢！”
“可是……”
我还想争论，打断。
“源辉二同学，请过来一下！”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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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从整理好的试卷里把我的卷子抽出来。
“源辉二同学，这是你的卷子吧？你写错名字了。”
“写错名字？”我迷惑地接过卷子。
第一眼我就注意到了，第二十一题被工工整整地解答完毕，那不是我的字体。
而在密封线的左端，姓名的那个地方，我本来写上的“源辉二”三个字，已经被两道细线勾掉。
细线上方，换上了简单清秀的四个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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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村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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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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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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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我。
我的名字叫源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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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躲在房间里发了疯。半是因为气愤，半是因为恐惧。
“木村辉一！木村辉一你出来！！”
“木村辉一！”
“木村辉一你出来！！”
喊得气喘吁吁，房间里却只有我的余音。
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
我向来不相信鬼神，否则以后还怎么去手术台上解剖尸体？
况且我有种直觉，就算这个木村辉一真的是鬼，他也不会于我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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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自己太累了吧，有时候会有点灵魂出窍的幻觉。
我不再想了，让自己的身体松松垮垮地倒在床上，感觉大脑异常疲惫。
等考完试，一定要好好休息一下了。我暗想。
可是……我翻了个身，又想道：那样的我，的确是个很厉害的人呢，一下子就能答出那道题。这，难道才是我源辉二潜藏的真实水平？
嘴角勾起自豪的笑，无梦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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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考试进行得很顺利，这藐视群雄的自信，我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可另一方面，我的高烧却是一直不退，这弄的我一直都浑浑噩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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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最后一场，我收拾起书包无精打采地回家。我向来懒得参与考后的讨论，那是没底气的表现。
下过雨的傍晚，夕阳红到灿烂。
我感觉脸颊热热的，是被夕阳照的吧。
我似乎该去买一听涉谷的可乐。
那么我就是该去涉谷了。先去车站，买票，坐上电车，不和任何人说话，听到广播喊涉谷到了，下车，出站，不是回家，而是找一家便利店买一听涉谷的可乐……没错，我该这样做。
那么车站在哪儿呢？这附近应该是西新宿公园。
先去公园吧。
车站应该在公园附近。
我要买一听涉谷的可乐。
我沿着人行道走下去，终于到了公园的滑梯旁。许多孩子在空地上玩耍，夕阳烘烤得我醉醺醺的，我该先休息一会儿。
我沿着石阶坐下来，之后开始胡思乱想……好久好久，一颗心不知飘到了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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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惊，我醒过来，为什么坐在这儿？我睁起眼睛望着四周。这是哪儿？哦，西新宿公园。我独自坐在路边。不对！我来这里干什么？哦，我要买一听涉谷的可乐。可乐？哦不，我得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我该回家了。
我用了很久整理自己的思路，从大脑里提取地图。
我该怎么回家？
我抬起头。
“那……走吧。”不知从哪儿传出一个诡异的声音，柔柔的，小心翼翼的。
谁在说话？
“大概……向前走吧。”那个声音又从耳边响起，我的身体开始向前走去。
“再——向右转……”我向右转。
混蛋！怎么回事？声音似乎是从我的嘴里发出来的，但一点都不是我的语气。我的声音很冷静，这一个却显得怯生生的，还很温柔。
“西——新宿——车——站……”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嘿！它在念站牌的名字！可我从不会儍到去念站牌的名字！
我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心里有点惊慌。
电车上，我听见那个陌生的声音一直在小声读着经过的车站的名字，如果是我，我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好奇，不满，犹豫，恐惧。呵！我居然这么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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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回到了家，冲进房间，我一摇晃栽倒。
头嗡嗡地响，天旋地转了好一会儿，我才虚弱地感到踏实了些。
智商再低的人，现在也能感到不对劲了。
我没有叫仆人，而是直接拿出黄页。
我自己的事情，一定要自己处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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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一个找下去，最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我源辉二，必须要自己救自己。
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请教心理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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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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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只期望和她交谈几句，没想到一聊就聊了好久。我很欣慰地感觉到，她把我当成了一个能够互相交谈的朋友，而不仅仅是一个能付得起医药费的病人。
她的确是训练有素的心理学家，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很尖锐。这让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她在盘查我的底细。
“辉二，你是否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促使你来寻求心理治疗呢？”她问了我第一个问题。
听她这么一问，我有点不知所措，思考了好久，才慢慢地整理出答案。
“我……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我似乎……”我当然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这句话多么离谱，“我似乎……被鬼魂附体了。”
回忆并没有笑我。她仍然专注地看着我，期待着我讲下去。
“唔……是这样的，前不久我发了次高烧，总觉得自己的意识混混沌沌的。后来，十分离奇的事就在一场考试时发生了。”
“我很想听这件离奇的故事。”回忆说。
于是我就把数学考试时的事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还有，包括那个黄昏在回家的路上发生的事情。
“我听见那个声音在念站牌的名字！……这简直太蠢了。”
回忆深表理解地点点头：“当我紧张的时候，我也愿意自言自语点什么缓解压力。辉二，你刚才说，你在试卷上写的名字是木村辉一，是吗？”
“不是我自愿写的！”我懊恼地说。
回忆在笔记本上写了些什么，又抬起头来问我：“你以前的心理状况都一直很健康吗？”
我的脊背挺直了。
“……不是。”我回答。
“为什么这么说？”她不依不饶地逼问。
我有点排斥，不太想继续探讨这个问题。
僵持了一会儿，我才开口：“我是个单亲家庭。在我不懂事的时候，爸爸妈妈就离异了。我一直是独来独往的。——你看不出来么？”
回忆轻轻避开我话语里的锋芒，又问：“你此前有没有看过心理医生？”
我嘲弄地笑笑：“啊，有啊。好像是小学的时候，我曾割腕企图自杀。他们发现之后就把我送到心理诊所去了。”
回忆并不惊讶，用毫无波澜的口气问：“那你为什么要自杀？”
我皱了皱眉：“忘了。”
这是真话，我最清晰的记忆，全是从初中开始的，小学时候的事总是记不太清。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就全都忘记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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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一边飞速的记着笔记，一边继续问我问题，问题之详细，让我甚至怀疑这本笔记以后都可以变成我的传记。
“你最信任的朋友是谁？”
“没有。大概……神原拓也吧，我兄弟。”
“你对你母亲的印象是怎样的？”
“她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含辛茹苦。我之前见过她。现在很久不去了。”
“你父亲呢？”
“他很忙，不常在家。不过他很在乎我。”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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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了望时钟，中午了。时间到了。回忆问我愿不愿意定时来跟她谈谈，我犹豫了半分钟，最终还是被红茶的美味折服了。
“可是我白天恐怕没有时间。课业太重，你理解的。”
“那么，周三晚上和周六的上午，来我这儿坐坐，好吗。”
我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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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了张支票给她，向她道别。走出小房子，那美丽的景色让我压抑的情绪一扫而空。
你什么问题也没有。辉二。
不需要这么提心吊胆的。
也许最后诊来诊去，你的病症仅仅是太累了。
嗯。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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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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