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路
(一)
还是在上世纪末,学校上级机关以“宏志助学金”的名义下拨给学生一笔钱。为公平起见,学校最后决定将这笔钱分摊到各班,由班主任依据本班学生情况来处理,并要求将这笔钱发给班内两三个家庭有困难、成绩优良的学生。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将学习成绩看淡一些,把钱发给生活确实有困难、需要钱的学生。在脑子里反复筛选,最终敲定了两个人选。
这其中一名是女生,最近其父亲出了车祸住进了医院,医药费已花去了数万,本人也常常为此分心,致使学习成绩下滑。我想,这钱虽不多,无论如何也应该让她感受一下来自上级及学校的关心。她接到钱及我顺便“赠送”的诸多关心的话语后,感动得只差落泪了。
这第二名是男生,家在农村,其母已离逝,其父每天起早贪黑辛苦劳作,靠每月挣来的几百块钱供养孩子念书。据其父说,当年为给其母治病,家里已欠下很多债务。
可以这样说,我曾经很喜欢这个孩子,不单单是出于同情。这孩子很能吃苦,身上透着一种过去年代的人常见的那种朴实与厚道,这常常使我回忆起同龄时的自己。这孩子虽头脑不够灵活,却很用功,又或许是生活负担过重的缘故,成绩虽说不差,但大多时候不尽人意。有时也会出人意料、也出乎自己预料的考上那么一两次较高的成绩,令同学吃惊一回,也令自己及自己的父亲激动一番,憧憬一番,时间不长又难保不会被他人仿佛很轻松的超越,自己的情绪也随之跌入低谷。在同学眼里也就再一次将他归入平庸者的行列了。每到这时,就由不得我不去额外的奉上一些安慰与鼓励话语了。
最近不知这孩子哪根筋不对劲儿了,时不时“犯上”一点出格的事,给我添上那么一点小乱,而他在家里的表现更是令自己的父亲痛心疾首。最近,我甚至都不能说服自己:内心继续维持对他的那种额外的关爱,但在表面上对他的态度上,我依旧维持着平静。即便如此,还远不至于会改变我公正分配这笔钱的念头。
办公室里,我惊异的面对他那副鄙夷与不屑的神情,“您怎么会想到把这笔钱给我?”我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回答,愣了愣:“给你就拿着,问那么多干吗?”
“您怎么会想到把这笔钱给我?”他再次询问,很坚定的样子。
“我不懂,你为什么非要问这个问题?”
“我就想知道。”
“怎么,我这样做让你不高兴了?”
“老师,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
死要面子活受罪!我在心里怒骂。好歹我也做了几年教师,多少攒了那么一点经验,还是能够了解一点他的想法的。与过去“越穷越光荣”的年代相反,而今在很多人眼里,贫穷简直是一种罪过,成为一种足以让人蔑视的理由,学生很难不受这种观念的影响。这是现而今一些贫穷的大学生不愿申请助学贷款,或者就是申请了也不愿让人知道的重要原因,这也是我不征求学生意见,擅自在暗中为这笔钱找出处的重要原因。如果真的由学生公议决定将钱分发给谁,那他一定会以为这是对他的一种公然侮辱,更不要说接收这笔钱了。也正因为如此,可以说这件事我们每一位班主任都做得非常隐秘。除当事人外,没有其他学生得知这钱的归属。这两名同学是我相继找的,连他们之间我都是保密的。我恨不能直接告诉他因为你傻,你穷,我可怜你,同情你,我强忍愤怒:
“你听好,这钱不是我的,也谈不上是我对你的赏赐。我只是觉得你需要。”
“老师,告诉您,我不需要!”
“那好,我再找别人。”
这种态度,与上一位学生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我心里面感到非常别扭。学生走后,我反复揣摩,到底是什么致使他对我产生敌意?是我装得不够象吗?参加工作的第一年,我就考虑过这样一个问题:做学生工作,无论如何不要情绪化。虽说有的学生某时的行为很气人,然而我的目的是教育好他们,教师有悖于这一原则的任何言行都是不当的。比如,不要出于一时的气愤而一味的在学生面前宣泄自己的不良情绪,即便发生这样的事,也应该是教育者从手段上选择的结果。干这个行当,我不仅练就了一点控制自己情绪的本领,也培养出自己几分表演的才能。无论心里怎样想,谈不上得心应手,却也能依据需要理性选择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而且我相信,即便是表演,也是十分逼真的,远胜于那些个三流的演员。因我的表演原本就是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