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的催促,也会来自佘祥林年迈的父亲。
家人急切的关心,让佘祥林几次想揭开内心深处的那个秘密,甚至接受采访时,他会失口说出“或许会在今年成家”。
但他终于还是忍住了,除了两三个知情的朋友,他打算把自己的爱情秘密继续保守下去。不是因为害羞,而是煎熬。
对于现在的他,爱和婚姻属于那种幸福的烦恼,他拿不定主意。
2005年4月初,佘祥林出狱后直接被送入湖北沙洋监狱总医院,监护十多天。医院里来了数以百计的记者,差不多同样多的信件也堆满了病床床头。因为视力不好,他只看了其中几封,由于同样的原因,也几乎没回过信。
有一天,采访的间歇,阳光恰好柔和地洒到床头,佘祥林随手拆开一封信,像以往任何一次拆阅一样随意,他把眼睛贴上去,吃力地把信读完。
字里行间全是关切的问候,有一点同情,但被涂抹得很轻淡。从语气上判断,佘祥林感觉这是一个男青年,感情表达得真挚而克制。他坐起身。收到那么多信,这是他第一次回复。事后他说,难以解释是什么触动他拿起了手机。
“当电话那边传出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我非常惊讶。”通过交谈,佘祥林得知,那问候来自一座遥远的江南城市。
令佘祥林惊讶的情节还在继续,女孩千里奔波,竟找到了佘祥林在雁门口的住处。离开后,她在电话里告诉佘祥林,她把一笔钱偷偷放到佘祥林家的某个角落,希望他拿去补养身体。
接下来,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的探望。
交往多了,女孩渐渐对佘祥林流露出爱意,这让佘祥林无所适从。
第一次婚姻的不幸及由此带来的人生悲剧,一直是在他心头上的一块阴影,而阴影显然还在。在沙洋监狱总医院住院期间,看望佘祥林的人里不乏善良纯真的女孩,当着记者的面,有人大方地伸出手,希望佘祥林体会到来自异性的温暖。这时,佘祥林总会猛地缩紧手臂,身子躲向一边,神色紧张。
那个江南女孩出生于上世纪70年代末,年轻,又有不错的工作和生活条件,这更增加了佘祥林的心理负担。
结束这段感情吧,佘祥林一次次提出,一次次被否决。但对方的坚决不足以驱散那块巨大的阴影。
佘祥林说,自己的下半生还会为一两件事而大悲,恐惧是“绝对绝对不会再有”,而在婚姻这件事上,或许就是一个例外。
新的一步
佘祥林来到宜昌已经20多天,马路上车流依旧浩荡,餐馆里人声依旧喧嚣,人们按部就班地过生活,新的城市移民们也在努力适应这一切。
几天前,佘祥林和女友在街上行走,鬼使神差地,他三次把一张10元钞票遗落,三次得到路人善意的提醒。这让他心里温暖了许多,“这里的民风还真不错。”
佘祥林告诉一位非常熟悉的朋友,他对宜昌很有好感,但自己真的不喜欢住在城里。对于新生活,他不适应,不想适应,却又不得不适应。“一旦女儿大学毕业,我可能找一处宁静的乡村。”
“在宁静的世界,你不怕胡思乱想的时候更多吗?”朋友反问。
“这个我也想过,那你说我该怎么办?”佘祥林无助地摇头,“我是不可能寻短见的,但是说实话,真的很想遇到什么横祸,就这么结束算了。”
刚出狱时,弟弟佘梅林曾这么对他说:“小子你活不了多久的,就让华容一直做我干女儿算了。”十多年里,佘梅林替哥哥照看华容,以至于30多岁还未娶妻。
弟弟当时忧虑的是佘祥林的身体状况,而一年之后佘祥林忧虑的,是自己在这个社会的生存能力。他觉得自己会成为布鲁克斯。
上周,佘祥林辞掉了刚刚做了几天的一份工作。辞职的直接理由,是违反了公司不得累计告假超过3天的规定——此前几天,为了接待来访的记者,他耽误了两个上午和一个下午。“就算没这事,我知道自己也干不长,什么都不会,没法适应工作的要求。”佘祥林反过来安慰记者。
那是一家私营企业,老板是佘祥林在宜昌新结识的朋友。他的本意,是让佘祥林有一个适应工作的体验。而佘祥林的想法是,在工作压力大得可怕的公司里,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件摆设,更不想坏了人家的规矩。
4月11日,佘祥林告诉秦发,他找到了一份新工作——为一家刚刚进入宜昌市场的深圳啤酒企业做销售,也是一个朋友介绍的。他觉得心里踏实了些,推销应该是适合自己的,可以很真切地接触人群。
上班的第一天,认出他便是京山县佘祥林的酒店老板爽快地订下了三箱啤酒。
摘自《南方周刊》2005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