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公州坐火车回到首尔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车站里人稀稀落落，一眼望去只有几个匆匆赶夜路的人，站台的阶梯上有打翻的泡菜的痕迹，不知道是哪个省亲归来的孩子掉的。

我把妈妈给我做的泡菜包了包紧，走出车站，长长的呼了口气，下着细雨的首尔空气都变的很干净。

我终于回来了。



宿舍里已经是一层灰，我离开的时候太突然，没有叫人替我打扫着，因为有点洁僻，只好在这样的半夜三更还满头大汗的做着清理工作。

在我忙着换床单时，手机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响了，我手忙脚乱的扯着被单，在一堆杂物里翻到我的手机。

“喂？”

“是我。”

“哦，有仟。”

“没失望吧。。。”

“恩？”

“回来了？”

“恩。”

“回来了也不打个电话。”

“。。很晚了所以。。。”

“。。出来喝一杯？”

“很晚了。。”

“我在你宿舍楼下。”

我知道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匆匆把床收拾了一下，披了件衣服就下楼了。

宿舍是很旧的楼，楼道里也没有灯，出了门我才想起没带手电，正懊恼着，一束淡淡的光就晃了过来。

“朴有仟？”

“我在这。。。”那束光又晃了晃，有仟的声音从底下传过来。


路边的饭馆大多打烊了，只有一些小摊还在辛苦的营业，入秋的首尔本来就有了凉意，加上小雨，透着骨头的寒。

有仟叫了一小瓶烧酒，明天还要上班，也不敢多喝，一盘花生，我们就这样，在小棚里坐下。

“回来了就好，大家都挺想你的。”他给我倒了点酒，说道

“哦”

“身体还好吧？”

“恩，挺好的。”我喝了一口酒，想暖暖身子

“明天先去和主任谈话？”

“恩。”

“这段时间主任经常说起你的。。”

“哦。”

“新来的几个实习生毛手毛脚的，我们本来人手就紧，真是要命。。。”

“你不带带人家？”

“我怎么不带？我是够耐心的了，我这科最要紧的就是耐心了。。。。”

“呵呵。。。没错”

我看看帐篷外，雨似乎大了点。

“允浩现在是主治医师了。”

“恩？”

“他通过考核了。”

“哦。。。”我点点头，又喝了口酒。

“这次你能回来他和主任都尽了很大的力。”

“。。。。。。”

“明天好好谢谢他们吧。”

“恩，当然”我挑了颗花生米，塞嘴里嚼了起来。

有仟也不说话了，喝了口酒，和我一起吃花生米。

默默的吃完了盘里的花生，我站了起来，说道

“明天一早还要上班呢，星期一还有晨会的吧？早点回去休息吧。”

有仟点点头，结了帐，和我一起走了出来。

路上很冷，我有点哆嗦，咬着牙，有仟在我旁边走着，

“在中，”

“恩？”

“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开玩笑的时候说过，如果自己躺在抢救台上，要谁来动刀子。”

“恩。”

“大家都选允浩，可是你却选了我。”

“恩，怎么了？”

我转过头，朝他微微笑道

“为什么选我？”

“因为你是个好医生啊。”

“可我是儿科的。”

“急诊室里哪分的那么清楚，我们不都是什么都干吗？”

他不说话了，我也没再说话，路上风大，一说话我就觉得风往嘴里灌。


宿舍离的不远，没几分钟就到了楼下，

“你也早点回去吧。”我跟他说，

他点点头，

“都收拾好了？”

“差不多吧。”

“哦，那么，明天见了。”

“恩，明天见”

简单道别，我转身打算上楼，

“在中！”

“恩？”

回过头，他还站在原地，我只好又折回去，

“怎么了？”

“你没选允浩是对的，他那天吓傻了，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看着有仟，听他说着，楼梯口很静，只有我们说话的声音。

“可是你也不应该选我，我也吓坏了，”

“可是你不是还是救了我。”我笑笑，拍了拍他肩，“回去吧。”再次转身上楼，

“在中。。。。。”

我停下脚步，又怎么了

“为什么要自杀？”

我把着扶手，听见有仟问道

“为什么要自杀？”

“我没有自杀。”

我没有回头，径直上了楼。

二

6点45分，我的闹钟准时响起，已经醒了一会，但是又有点贪恋温暖的被窝。爬起来，找了个饭盒把家里带的泡菜装了点，穿上外衣，走出宿舍。

天气很冷，在路边买了个紫菜包饭，22路车准时在7点到站，搭上公车开始吃我的包饭。

首尔和我离开时没有什么两样，人们还是那样行色匆忙，交通混乱，唯一区别的是，我离开时路边的梧桐还是郁郁葱葱，如今已是落叶分飞。

7点半，推开急诊室的大门，一切如故。


我走到前台，敲了敲桌子。正在埋头吃东西的女孩抬起了头，

“啊，金。。。。。”

“还在吃早饭呢？银珠？”我微微笑着问她。

“啊，”她叫了一声，把手中的三明治一把扔掉，蹭的一下蹿到我面前，扑了过来，

“真的金医生，真的是你呀，”她激动的喊道，让我有点相信有仟说大家都很想我了，

“哎，金医生回来了。。。。”她冲里面喊道，一些病患探出头来，好奇的张望。

“嘘，”我拍了拍她，“别大声嚷嚷了，吵到别人，签到本呢。”

“这里。”她赶紧拿出本子，我接过来，翻到今天这一页，在第一行，写下了我的名字——

——金在中。


我数着更衣室的柜子，倒数第二个，上面贴着个哈姆太郎的贴纸的就是我的，习惯性的去拉门，却发现锁上了。

我以前从不锁衣柜的，钥匙都插在门上，反正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放这儿，现在锁上了，我一想，有仟说前一阵来了几个实习生，大概衣柜不够用了，把我的空出来也不定。

这么想着，只好拉了张椅子坐下，我的衣服都在里面，现在也不知都到哪去了。

“哎？在中？”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思考。

“啊，俊秀啊。”

“在中。。。。你今天开始上班了？”

“恩，是的。”

俊秀还是老样子，头发短短的，早早的来上班，语气冷静而又有点疏离，不象有仟那样随意自然，也不象允浩那样温暖塌实。有仟常常唱说我和俊秀看上去一点也不象做了5年同窗2年同事的人。

大概是因为我看上去也很冷淡的缘故吧。

“那个，俊秀，我还没有谢谢你呢。”

“恩？”他一边换衣服，一边疑问，“谢我什么？”

“谢谢你救了我。”

“哦。。。。”他看了我一眼，把白大褂披上，“没什么，大家都是尽责而已，况且我只是帮有仟打打下手。”

“什么时候我请你喝一杯。”

“有空吧。”他点点头，别好胸卡，准备出去，

“厄。。。。那个。。。”

“什么？”他回过头，

“我的衣柜是不是给别人了，你知不知道我的衣服在哪。”

“没有给人，你还是那个衣柜，钥匙大概在允浩手里，或者你问问银珠。”

允浩？

我还是跑去问了银珠，果然，钥匙被允浩寄放在前台了。取了钥匙，我忽然觉得很塌实，我还是属于这里的。

打开衣柜，衣服整齐的挂在里面，似乎是有人洗过了？我记得我出事那天还被人吐过血在身上，现在衣服都干干净净的，白晃晃的可以去做洗衣粉广告了。柜子底下还有一堆信，我拿起来翻看，都是些催缴水电费，煤气费的单子，我离开几个月，自然要催我了，转念一想，昨天宿舍没有断水断电啊，难不成有人帮我把水电费交了？

翻到后面还有信用卡的对帐单，我立刻拨了服务电话，想着会不会有人连信用卡都帮我还了？

没有，我长吁了口气，还好还没夸张到这程度，只是我的信用额度又要降低了。

信封的旁边还躺着我的哈姆太郎迷你收音机，我按了下按纽，居然还有电。

其实我并不是什么动漫迷，只是去年圣诞节有仟说要给住院的孩子表演节目，我想不出来表演什么，八姐说要我COSPLAY，给了我一套哈姆太郎的衣服。我只好傻呼呼的穿上扮成哈姆太郎又跳又蹦哄小孩，搞的很多人都来围观，第二天工会就在橱窗上贴了照片，然后全院都知道了急诊室的哈姆在中。

虽然我觉得很丢脸，但有仟说那时候我看上去比平时可爱千百倍。

后来我就开始收到各种各样的哈姆太郎礼品，有哈姆太郎手机链，哈姆太郎毛巾，哈姆太郎贴纸，那是小朋友给的，还有这个哈姆太郎收音机，是允浩给的，年初我生日的时候。


我没有自杀。

每个问起我的人，我都这么回答。

我想让别人相信，也想让自己相信。




冷光灯啪的一下打开。一副肺部的X片清晰可见。

“姜先生，您的右肺叶有明显的阴影。”

我指给病者看。

“那是什么意思？”患者一脸惶恐的问道

“那代表着你的肺部组织密度过高，可能是组织感染，也可能是肿瘤。。。”

“你是说我得癌了？”患者惊恐的望着我。

“我没有这么说。”

我把灯关上，拿出笔在病历本上写诊断书。

“我会死吗？”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您的病的最终结论还没有出来，您要到肿瘤科继续检查。”

“大夫，救救我吧，我女儿才9岁。。。。。我。。。。”患者哽咽起来。

我习以为常的站起身，拍拍他，说道，“不要太悲观，结论还没出来，不要自寻烦恼。”

把病人打发走，旁边的护士淑美说道，“您还是象过去一样。”

“什么？”

她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外面突然一阵喧哗，我好象听到有人在说金医生什么的，

“是叫我还是俊秀？”我问淑美

她摇了摇头，我们一起走了出去，我看见清早我抢救的那个病患，在护士的阻拦下跌跌撞撞的冲进来，看见我，突然激动的大喊：“我妻子呢？我妻子呢？”

我明白过来，于是只好走上前去。

通知别人死亡绝对是个麻烦，所以我们只对自己的病患负责，这个时候应该俊秀来通知他妻子死亡的事。可是早晨是我和他说他太太没事的，这个倒霉事情只有我来做了。

“是。。。韩先生？”

“你，你就是早上那个医生，我太太呢，我太太呢。。。？”

“韩先生，您现在不能走动，您应该在住院部。。。。”

“你不要和我说这个，我问你我太太呢。。。。”

“先生，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他突然僵直了身体，我想他本来也该猜到八九分，可是他还是显得无比的震惊。

我试着伸手去拍拍他，却被他一把揪住了衣领。

“我不信，你把我太太还给我。。。。”

我想挣脱开，却反而被他一把推到墙上，后脑勺撞在墙壁上，让我吃痛的哼了一声，

“她在哪里。。。。。。她在哪里。。。我要见她。。”他哭喊着，用他那只没断的手死死的扣着我，几个护士试着拦住他，可是他象发了疯的野兽。

我觉得胸口一阵堵，呼吸都不畅了。

“放开他。”

一个身影从我旁边擦过，一把拽开了对方的手，

“您请节哀吧。”

我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周围已经有些人围观了。

“你们骗人，你们说她不会有事的。。。。”那病患依然不肯罢休，奋力挣扎着。

“请您面对现实吧。”

允浩的手死死的捉住对方，声音依然很平静。

“呜。。。。。。”那个男人终于软了下来，兀自哭了起来，“我们。。。。。才结婚两个月。。。。。”他语无伦次的说道，

有些在一旁看热闹的病者也微微叹息起来，可惜，这样场景对我来说已经有点麻木了。

允浩示意护士叫上几个护工把人带走，转身看向我。

“你没事吧？”

这是他今天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吾。。。没想到伤的那么重力气还那么大”我揉揉脖子，说道。

“你没有体会过，当然不明白。”允浩看了我一眼，说道，

“郑大夫，3号房的李太太呼吸不畅，你快过去看看。”

还没等我说话，护士已经把他叫走了。

什么叫我没体会过当然不明白，我望着他的背影，

允浩，你想说什么？


我马上嘲笑了下自己，我知道我不该再期待什么，难道教训还不够惨痛。金在中，好好工作，别在象个傻瓜一样。


我兜过走廊，走到有仟的医护室，他正在和一个小孩逗闹，看上去是那么温馨，我想他将来一定是个好爸爸。

正是因为很多人和我一样的想法，所以，家里多金，容貌帅气，说话温柔而又总带着微笑的有仟，是大家眼里的白金单身汉。从医生到护士，再到那些单亲妈妈，都被他迷的团团转。

“你结束了？”

“恩，你呢？”

“哦，帮这个小孩开完药就结束，一起吃饭？”

“恩。”

我等他开完药，和小孩家长道了别，才一起去餐厅。


“怎么样，歇了几个月还习惯么？”他塞了一嘴奶油土司，问我

“还好。”

“你刚恢复不久，不要太辛苦。”

“恩。”

“哎，你还是老样子。”

“恩？什么老样子，今天已经是第二个人这么和我说了。”

“你呀，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自杀，我们辛苦把你救回来，你也没表现出什么重获新生的喜悦啊，还是那么冷淡。”

我愣了愣。

不是因为他这句话，而是因为我看见允浩端着餐盘正在找座位，他也看见我们了，我不知道该不该喊他过来。

有仟见我愣愣的，转过头也看见了允浩，便招呼他过来。

允浩略有点迟疑，还是走了过来。

三个人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气氛却有些闷。

我想了想，还是主动开口说话，

“听说你通过主治医生考核了？”

“恩，”他点点头，

“恭喜你了，你可以去圣玛利亚了。”我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说道，然后马上就后悔了

他抬起头表情复杂的看着我，我发现几个月没见他似乎瘦了很多，下巴更尖了。

“我没说要去。”他回答。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问他这个，可能这是我出事前和他讨论的最后一个话题，要是我死了，这个话题大概也被我带到黄泉路上了。

那时候他说过，圣玛利亚医院说只要他通过了主治医师的考核，就可以去那里上班。那是一家美资的医院，薪水待遇是全首尔最高的。

我想问他，你不去，智敏怎么办。

可是我没有再问，

问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金在中。

“圣玛利亚有什么意思，装修的象个夜总会一样。。。”有仟说道，“那里的人只认钱。。。”

“你什么时候这么淡泊名利了？”

允浩忍不住笑着问有仟，

“我什么时候看重过名利了？我看重的是人，要不然我也不会来这儿赚辛苦钱了？”

“那你是看上我们这儿哪个护士了？”

“你。。。郑允浩，前两天你还半死不活的整天哭丧个脸，今天居然调侃起我了？有这个精神你怎么不多慰问慰问在中？”

允浩愣了下，既而看了我一眼，

“他不是挺好的么。”

有仟看着他，笑了，说道，“也不知道谁那天手抖的连插管都插不了。。。现在倒云淡风清了。”

我望向允浩，
他动了动嘴角，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有些不满的看了有仟一眼。

有仟似乎意识到不该在我面前提那天的事，也没在往下说，只是说大家该给我接接风什么的。

我想还好我活着，不然我真不知道允浩还有连插管都插不了的时候。

七

首尔冬天难得有的好天气，空气干燥，阳光温暖，虽然积雪依然很厚，但是已经让人很满足。

我和有仟在急诊室后的空地喝着咖啡，从那里可以看到首尔忙碌的交通，纵横的立交，以及行色匆匆的人们。

在阳光下，我们享受着午休时短暂的休憩时光。

“那个小孩怎么样了？”

“脑部受到损伤，恐怕会有后遗症。”

“哎，这么严重。”

“院里已经报了儿童保护协会了。。。”

“唉，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自己的孩子。。。。”

“他母亲也很后悔，人有的时候就会干出傻事来。。。”有仟轻轻嘬着咖啡，望着我说

我有点无话可说，挪开视线，

“在中啊。。。”

“恩？”

“。。。。呵， 没什么。。。”

我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事，干嘛支支吾吾的。。。”

他趴在围栏上，闭着眼仰起头，阳光照在他脸上，露着柔和而温暖的线条，

“以后别再干傻事了。。。。。”



今天听到主任说院里会有两个去美国进行外科研修的名额，大家小小的沸腾了一阵，名额不多，机会难得，院里面竞争激烈，撇开年纪偏大的老医生，年轻的外科大夫一抓也是一把，个个出类拨萃，这种时候，往往拼的就是人缘，关系。

这样子算下来，大家觉得允浩的机会很大，努力勤奋，责任心强，又会做人，领导喜欢，自然机会就大了。


我知道允浩一直很渴望得到这样的机会，当初圣玛利亚就拿这个来诱惑他。


允浩最初与智敏交往时，倘若遇上加班值班，智敏常常会来我们急诊室看允浩，可是急诊室毕竟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大多数时候，智敏也只能在一边看着允浩忙的团团转，时间久了，就有了些不满。

“在中啊，你觉得圣玛利亚怎么样？”有次和允浩下了班一起喝酒，他问我

“你不是隔三差五的往那儿跑吗，干吗问我。”

“呵呵，我想听听你的感觉。”

“我？我觉得人家那是高级医院，全是专家，当然好拉，听说那边薪水很高。。”

“那你愿不愿意去那上班？”

“恩？我才不要去那种鬼地方。。。”

“你刚才还说那里很好。。。”

“那个是因为。。。。恩。。。。你干吗说起这个，难道。。。。”

他笑笑没再说话，我却突然觉得心里一阵发凉

“允浩，你是不是想去圣玛利亚？”

“我没这么说。”

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往我碗里夹菜，仿佛是要我安心一样。

“是因为智敏？”

“别乱猜了，吃饭，菜都凉了。”

我因为他口是心非的言语而在一瞬间有了点愤怒的情绪，又或夹杂着点委屈，

“我不喜欢那里。”我说

他歪过头有点好笑的望着我

“那里的人都很势利。。。。一切向钱看齐。。。”

“不能这么说，我们看病也为了赚钱。”

我有点哑然，

“就算这样，智敏在那里做人事，你过去也不好听。。。”

“我又没说我要去那里，我只是问你觉得那里怎么样。。。”

“那还不是这个意思。”

他摇了摇头，没在反驳我，叹了口气，好象我让他很无奈的样子。

“你真想去的话也不必问我的意思。”我扒了两口饭，继续说道。

“在中。。。。你这么说我会难过的。”

我觉得我咽到喉咙的饭有点哽住，因为他这句话。



虽然，当时允浩否认了他要去圣玛利亚的事，但是很快他要走的消息就开始一点一点在院里蔓延，我逐渐听说了智敏的父亲是卫生部的副部长，难怪第一次吃饭，主任那么殷勤，又听说她父亲似乎都和圣玛利亚那边打过招呼了，也就是说如果允浩想去，将会是一路绿灯。

可是允浩依然口风很紧，无论谁问他，都坚决的否认。



和有仟回急诊室的时候，一群护士正在前台讨论着最近的新闻八卦，

“据说神起里的瑜卤和英雄是恋人呀。。。”

“不是吧，真的假的。。。”

“咳。。。恩，姐姐们很空啊。。”

“啊朴医生金医生。。。。今天难得嘛，病人少点。。。”

“下周又要出去义诊，这两天要放松放松精神。。。”

有仟和护士们说笑着，我慢慢循走廊走着，直到走到5号房，

我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安静的坐在那里，

悄悄的走进去，看见一位年逾花甲的老爷爷正握着病床上的人的手低声的诉说着，

“惠英啊。。。。你记不记得那年你冒着大雨来给我送伞。。。。。可是我却借了别人的雨衣走了。。。。。你哭了好久。。。。我都不知道。。。。。

惠英啊。。。。。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上你家时，你做了海鲜汤给我吃。。。。我说好难吃。。。。我骗你的。。。其实。。。。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海鲜汤。。。。。”

我坐到允浩边上，允浩低声说道，“送来的时候已经心力衰竭了。。。。”

我看了眼心电波，点点头，这样的事很平常，可是允浩看上去却很难过，微低着头，略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惠英啊。。。。。你一直说我笨。。。。不会照顾自己。。。。现在你走了。。。。我怎么办。。。。

惠英啊。。。。。我会好好过日子的。。。。。然后。。。。然后。。。很快我就会来看你的。。。。”

老爷爷流着泪，悲伤着诉说着和那位奶奶的点点滴滴。

允浩突然的握住了我的手，象是寻求安慰一般，微微的颤抖着。我没有抽开手，任由他握着。

抬头看了眼玻璃门外，有仟正默默的望着我们，

眼里竟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忧伤。

八

今天院里开大会，院长说起了去美国研修的事，我不自觉的望了望坐在一边的允浩，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端倪来，我知道，他过去是很想去的，现在呢，自我回来之后允浩似乎变了很多，连我也觉得不太明白他了。

不过我知道俊秀是想去的，俊秀也很不错，只是人缘上比起允浩来差了点，但话又说回来，医院要的是医术高明的大夫，人缘怎样本就不是很重要。这次选派也不是大家投票，俊秀还是很有希望的。

散了会，有仟拉我去喝酒，我说叫上俊秀和允浩吧，转头去招呼俊秀和允浩，

还没等俊秀答应，有仟先行笑道：

“俊秀下午刚做了个尖锐湿疣的手术。。。。我们还是不要和他一起吃饭了。。。。”

我忽然想起俊秀下午被叫到肛肠科去帮忙，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俊秀有点尴尬说道，

“我不去了。。。。还要写报告呢。”

“去吧，我们开玩笑的。。。”我拉着他，想着之前说过要请他喝一杯的，

“真的不去了。。。。”他不知道是真要写报告还是因为刚才有仟的话，执意不去，我只好又看向允浩，

“我也不去了，你们喝吧，我的报告也没写完呢。。。”他笑笑说道，

我突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想碰了壁一般，有仟搭着我的肩，笑道

“哟，两位外科大夫现在就较上劲了？罢了罢了，在中，我们自己去喝，别耽误他们了。”


我和有仟在我们老去的那家饭馆吃饭喝酒，从里面还能看到救护车从医院里驶出驶进，护工们行色匆匆的拉着病人冲进急诊室，如果我们还在里面，估计已经扑上去展开战斗了，不过现在，我们已经下班了，看着这些，不免有些麻木起来。

有仟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我不善饮酒，所以过去也很少喝，不过今天倒是很想干掉几杯，

“今天你不太对劲。”有仟看着我，似笑非笑的说道，

“恩？怎么不对劲了？”

“你喝了不少酒。”

“我就不能喝酒？”

“哈哈，我没那么说。”他笑了，看上去很温柔也很贴心

“唉，被碰了钉子的人。。。。”他低声说了句，

“你说什么？”我抬眼瞪着他

“呵呵，没，在中，你别瞪我，你眼睛已经够大了，再瞪要掉出来了。。。”他厚颜的讨饶

我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象是被人看透了心思，没错，我回来那么久，终于主动邀允浩出来喝一杯，却被拒绝了，我觉得我完全象个傻瓜。

见我沉默了，有仟也没再说话，帮我又倒满了酒，

“既然想喝就喝个痛快。。。”又给自己也倒满了，

我和他碰了下杯，一饮而尽。

脑子已经有点发昏，我不记得这是第几杯了，喝着喝着我突然觉得有莫名的悲伤，上一次喝的那么多还是和允浩一起，那时我们靠一起畅快的喝酒，喝到醉的一塌糊涂，可惜，自那一天起，一切似乎都改变了。

我恨这些酒。

“在中啊。。。。你怎么哭了。。。。”有仟说道，伸手抚上我的脸。

“啊。。。有么。。。”我有点条件反射的躲开了他，自己摸了下脸，果然是湿的，

真是没用！

有仟悬着的手因为我的躲让而有些尴尬的收了回去，半晌，他招呼了老板结帐。

“不喝了么？”我问他，手上还抓着酒瓶。

“不喝了，回去吧，在中。”

我有点恋恋不舍的放下酒，有仟拉着我出门，一出店门，冷风一吹，我清醒了不少。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坐车。”

“可是到站离你家也还有一段距离的。”

“不用了。。。我打的好了。。。。”

“打的和我开车送你有什么两样吗？”

“当然不一样，你喝酒了。。。”

“我又没喝多少，哪象你。。。。酒鬼。。。。”

“你才是酒鬼。。。。”我反驳他

我还没搞清楚状况已经被他拉上了车，

“把保险带系上。”有仟关上车门对我说道，

我伸手拉过保险带，可怎么也对不准保险扣，瞄了许久，

有仟笑了起来，伸过手帮我扣好保险带，他的动作让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说你喝多了你还不承认。。。”他调整了下保险带，抬头看着我说道，“你。。。真是可爱。”


我愣了愣。

有仟似乎也觉察自己失言，尴尬的笑了笑，转身发动了车子。

一路上我们都没怎么说话，我确信有仟没喝多，车开的四平八稳的。只是我坐在车里却很不自在。

好不容易挨到宿舍，我急匆匆的就想下车，可是他却一把捉住我，我愣了愣，回头看着他

“在中啊。。。。”他有些犹豫又有些艰难的说道，“你。。。。是不是喜欢允浩。。。”

我觉得脑子一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你。。。有仟你在说什么。。。。”我想抽回自己的手，“让我下车。。。”

“他喜欢你吗？”

我打不开车门，因为有仟没有把保险打开。

“在中。。。。。你真傻。。。”他继续说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我挣不开，只好瞪着他，

“你为了那个人寻死觅活。。。。可是那个人却和部长女儿快活着。。。。”

“。。。我没有为他寻死觅活。。。。”

“你还不承认？！那你为什么自杀？为什么想不开？”

“你不要说了有仟。。。。我有点头晕。。。我想回去睡觉。。。。”

“在中。。。。为什么要为不珍惜自己的人伤害自己呢。。。。。回过头看看。。。。难道他就那么好吗。。。。难道。。。。”

“有仟！”我奋力甩开他的手，有点愤怒，我不想听到他说着我和允浩的事，象是被戳到了痛处，也象是被亵渎，总之他的话让我很不舒服，

“让我下车！”我非常严肃的要求道，他看着我，默默的开了车门。

我立刻跳下了车，外面的冷空气让我打了个寒颤，


“我喜欢你，在中！”

我猛的僵直了身体，

“我喜欢你在中。。。。。一直都喜欢你。。。。”

朴有仟的声音在我身后回荡着，夹杂着些许苦涩的滋味。

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许久才转过身，有仟就站在我身后，看着我，

“你疯了，有仟。”我说道

“你不是也疯了么。”他苦笑着，慢慢的走上前，抱住了我

“在中。。。。你知道么。。。。第一次到你们学校打球时候。。。。。我们学校的男生怎么说你的吗。。。。”

我有点恍惚，被他抱着，他身上有种陌生的温度

“他们说，如果。。。。能有你。。。。就算做同志也无所谓。。。。”

我愣在那里，听他说着，

“在中，”他略略松开怀抱，扶着我的肩看着我，我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发抖

“你知道你是多么。。。。。。你跟我说话的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你了，你。。。。。真的很特别。。。。真的真的很特别。。。”

我的心底慢慢的的涌上了一股莫名的酸楚，一直向上涌着，直达眼底，

“给我一次机会吧。。。。在中。。。。。我可以为了你放弃美国留在首尔，我可以为了你到急诊室卖命。。。。。我可以为了你做一切，我不会象允浩那样对你。。。。我会好好守着你。。。。在中。。。。。你别哭。。。。别哭了在中。。。。我会心疼的。。。。”

有仟替我擦着眼泪，可是我却止不住的流。

“我累了，有仟，我要回去了。”

他有点茫然的望着我，然后还是点了点头，“好吧。”他说着，却把脸凑了过来，轻轻的吻了下我的嘴唇。

我麻木的站在那里，

他看了我一会，低声说了句晚安，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了手。

直到看着有仟的车开走，我才颤颤巍巍的转身走进楼道，才一进去就发现有个人影站在里面，我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我的楼道里没有灯，我看不清那人的脸，可是我却太熟悉这个模糊的身影了。

“允。。。允浩。。。”我的声音还有点颤抖，不知是因为哭过的原因，还是因为心慌”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来看看你。。。。。”他的声音很疲惫，在阴暗中看不见表情

我心慌意乱，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他说道，“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

“。。。。你不上来坐。。。。”

“不用了。。。。我只是想看看你。。。。现在看到了。。。。也该回去了。。。”

他向楼外走去，我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他，

“允浩。。。。刚才。。。。刚才。。。。。”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吗？他需要我的解释吗？我们算什么？我和有仟又算什么。

“你也早点休息吧，你看上去很累。”他默默的拿开我的手，看着我，“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了。。。。”

我愣愣的看着他拿开我的手，看着他走出楼道，消失在夜色之中，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九

我又失眠了，头很痛，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爬起来拿体温计量了下，37度半，有点低烧，大概是刚才在楼下被风吹了。我只好倒了杯热水，拉开抽屉翻出退烧药，然后看见旁边躺着的安定，我下意识的想去拿，刚一碰到，又象触电似的扔开。

“不要在干傻事了。”我听见有仟说

“我没有，我没有自杀，我怎么会自杀呢，我怎么会为了他自杀呢。。。。。”我抱着疼的快要裂开的头，蹲了下去，倚在桌脚旁，眼泪不听使唤的掉下来，落到水泥地上，晕开一片片湿迹。


“在中啊，智敏希望我去圣玛利亚。。。”

“。。。。那你想去吗？”

“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

“我不知道，在中，我不知道。”

“那里能给最好的条件，每个人都想去。。。。”

“可是你不是就不想去么。。。。。”

“。。。。那是逗你的。。。。”

“在中。。。。。”

雨很大，打在红色雨棚上啪啪作响，那样的雨夜，只有苦恼的人才会躲在那样的雨棚里喝酒

“。。。。要是我去了那里，我们就不能常常见面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

“。。。。。。”

烈性的烧酒，夹杂着苦涩的香气，在我们手中一次次干尽，

“是没有什么关系。。。。呵。。。。。可是我。。。。大概会想你的。。。。“

“慢慢的就会忘记的。。。。”

“在中。。。。”他盯着我，眼睛里透着深深的无奈与错杂，“不要总说这样冷淡的话。。。。”他慢慢的垂下眼睛，“别这样。。。”

“那你希望我说些什么呢。。。。”我晃着手中透明的液体，没有看他，心却有点抽搐。

“为什么不能说说你的心里话呢。。。。。”

“。。。。。。我的心里话。。。。。我的。。。。”我仰起头，想盛起眼里的快要溢出东西。

“允浩啊。。。。。。我。。。。。。”我回过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想回去了，我头疼。。。。”

他眼里的神采暗了下去，暗淡的我心疼。


“我送你回去。。。”

“我又不是小孩。。。宿舍就在前面。。。”

“可是你喝多了。。。。”

“你喝的比我还多。。。。”

“让我送你吧，以后大概没什么机会了。。。。。”

他把外套脱下来，披到我身上，

“你干吗。。。。我不要。。。你自己都没衣服。。。。”我推开他的衣服，雨真的很大，我们都没伞，

“每次都是你借我外套，今天我的给你。。。。”

“不要。。。。”

“在中。。。。”他强行把外套裹在我身上，胳膊紧紧的箍着我，“别闹。。。。”

我觉得我眼睛又开是泛潮，雨水打在我脸上，混杂着那些我都不明白的液体。

“上楼擦擦吧。。。。”到了宿舍楼下，我跟他说，“你湿透了。。。”他恩的一声，也没放开手，还是紧紧的挨着我，我觉得他的身体瑟瑟发抖，象是冻坏了，也象是害怕着什么，这种不安的颤抖也传染给了我，我们摇摇晃晃爬上了楼。

我脱掉他那件湿漉漉的外套，找了块干毛巾，递给他，他略略颤抖的站在我跟前，却没有接过毛巾，只是抬眼看着我，漆黑的瞳孔带着深深的悲伤，让我刹那间跌了进去。

我慢慢的靠近他，近到可以闻到他呼吸里酒精的味道，抬起手用毛巾给他擦淋湿的头发，他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我，任由我擦着他的头发，他的脸。

“允浩啊。。。。。”我紧紧攥着毛巾，擦着他的额头，“允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眼泪却似决堤般的涌出，

他突然的按住了我的手，把我捉进了怀里，冰冷湿润的嘴唇毫无防备的覆了上来，噙着我的嘴唇，我听见他的牙齿打着战。

毛巾掉在了地上，我紧紧的抓着他的肩膀来掩饰我的战栗，指甲透过他湿透的衣服掐进他的肉中。我们紧紧的抱在一起，他用尽力气的亲吻着我，我也回应着他，疯狂的吻着他，咬着他，吻到喘不过气来。然后在唇舌纠缠的间隙里我绝望的说着，

“允浩，不要走。。。。”

“不要走。。。。”

他没有应我，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他想听的我的心里话。

我闭着眼睛，和他一起倒在床上，他吻着我的眼睑，脸颊，我的脖子与肩胛，滚烫的呼吸打在我的耳边颈后，我死死的抓着他，仿佛一松开就再也得不到。

许久他才松开和我激烈接吻的嘴唇，微微直起点身子，我躺着，象缺氧般的大口的喘息着，咽着来不及吞咽的彼此的口水，虽然闭着眼睛，却仍然能感觉到他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然后，一只温热的手抚上我的额头，带着深深的渴求的抚摸，撩开我的头发顺着我的额头到我的脸庞，然后到下颚，掌心的温度随着炙热的抚摩蔓延开来，蔓延着，直到我的心里。

然后嘎然而止，停留在我的颈边。

我睁开眼，看见他望着我。

只是一瞬间的慌乱，就足以让他逃一般的抓起了衣服夺门而出。


我愣在那里，衣裳不整，听着他慌乱的脚步在楼梯里渐行渐远，身上的温度也降到了冰点。

我，竟然愚蠢到想拿身体来挽留他。

我躺在床上，头痛欲裂，揪着床单，却流不出眼泪。

这样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整整两个小时后。

我拉开了床头的抽屉，拿了点安定，

连水都没就就咽了下去。

我只是需要平静一下。

十

早上的时候我特地比平时提早了20分钟到急诊室，一来是昨天喝了点酒，头痛的本来就睡不好，二来，我也不想在更衣室见到有仟，若见到他，我又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了。

他一定是疯了，对我说出那样的话来。

我也是疯了，居然就这么被他拥抱，被他亲吻，还被允浩看见。

我的人生真是一团糟。


原本以为自己来的早就可以悄悄的换上衣服去查房，避开那些我不愿意见到的人，走进更衣室我才知道原来有比我更早的人。

允浩趴在更衣室的桌上，似乎还睡着，桌子上，我的哈姆太郎收音机还在播着早间新闻。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不大整齐，手边还枕着一本新一期的首尔医刊，却只翻在第一页，侧着脸垫在自己的胳膊上，眉头还紧紧着锁着，

象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还是有着什么烦恼

是因为智敏，还是圣玛利亚

亦或是最近的研修的事，

还是因为昨天晚上的我？

我伸出手想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手伸到他的脸颊旁，又犹豫了起来，那微微的犹豫让他觉察似的动了动。

“啊，在中。。。。”他困难的睁开眼睛，看见我，哼了哼。

我迅速的收回手，

“你怎么在这里睡觉？”

“哦。。。。我想看会论文。。。。。然后就睡着了。。。”

“看书不能回家看吗？”

“。。。。。。”

收音机里的声音渐微，逐渐变了调子

我瞥了眼收音机，他马上伸手关了，递给我

“我待会给你买两节电池，昨天晚上无聊，从你衣柜里拿出来听的。。。。”

我接过收音机，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我说：

“算了，买什么电池，反正我也不常听。。。。。。”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发现自己最近说话特别不经大脑。

他明显的愣了愣，抿了抿嘴唇，象是强忍着什么，许久，才勉强的笑笑，说道，“既然这样，不如就放我这儿吧，我倒是很喜欢听广播的。。。。。。”

我愣愣的又被他拿去收音机，手中一阵空虚。

他不再说话，把收音机拿在手里摆弄着，电池盖被他拆了又装装了又拆，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又别扭的气氛。

“允浩。。。。”

“恩？”

“你脸色不太好，去休息室休息一下吧。。。。”我试着打破沉默。

“不用了。。。。”他回答道，手上还没停，“俊秀在睡觉呢，昨天晚上他值班，忙了一宿。。。。”

我还想说话，更衣室的门被推开，有仟走了进来，

“你们都在？”他扫了一眼我们，还有那个哈姆太郎收音机，

“哦，早啊。。。”我勉强的打了声招呼，就转过身去换衣服，

“你一晚上没回去？”

我听见有仟在问允浩，还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恩？在看论文？”

“恩。。。。”

“呵呵，这么卖力，允浩，看来美国你是去定了。。。。”

“。。。。。。。”

“其实，那边也没什么好的。。。。。呵呵。。。。”有仟打开衣柜一边换衣服一边继续说着，“一去就是两年啊。。。。。。允浩。。。。。你舍得这里吗？”

允浩没吭声，收拾了一下书本，就要出去，

“要是去成了，可别赖在那里不回来哦。。。。”有仟继续打趣道

“不会的。。。”允浩低声说了句，

我怔了怔，听到他走了出去，

不会的，

是一定要去成美国，然后不会忘记我们么？

还是不会去美国的，不会舍得离开我们的。

允浩，

你说不会的，是什么意思呢。


中午没有再和有仟一起吃饭，经过了昨天晚上，叫我怎么和他一起吃饭，他也知趣，见我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坐着，也不挤过来，只是远远的挑了个和我对面的位置吃饭，可是我还是觉得别扭，因为一抬头就能见到他的脸。

我身后不远处，美淑正在和其他几个护士讨论着周末下乡医疗救助的事，

“听说是去光州啊。。。。”

“光州？那不是郑医生的老家吗？他也去吗？”

“当然啊，不光他去啊，两个金医生还有朴医生都要去的。。。。”

“真的？哎呀。。。。真倒霉，我轮到周末值班。。。。。”一个护士嘀咕道，似乎十分郁闷，

“听说光州很漂亮啊，空气又好。。。。哈哈。。。。青山流水。。。。还有帅哥。。。。”

“夷。。。还青山流水呢。。。。这么冷的天。。。小心在乡下被冻死。。。”

一群女孩唧唧喳喳的，讨论的好不热闹，我没什么心情吃饭，擦了擦嘴，准备离开，

“唉。。。。话说那个金在中医生，好好的一个大帅哥干吗自杀呢。。。。”

一个声音突兀的传到我耳朵里，那群护士的话题不知怎的就转移到我身上了，

“哎。。。。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自杀吗？”

“不知道啊。。。。你知道吗。。。”

“我听说啊。。。。是为情。。。。。。”

我觉得心里一抖，狂跳起来，我真的不知道她们都知道些什么，我听说我昏迷了好几天，难道那几天我说了什么胡话？

我害怕的拿着勺子的手都开始有点微微发抖，想要起身离开，但又怕一站起来吓到那些正在说我的护士。

“。。。。。天哪。。。。是哪个女的。。。。。”

“。。。。你们别说啊。。。。我听说。。。我也是听说的。。。。是那个韩智敏。。。。”

我手里的勺子差点掉下来，

“韩智敏？！是以前常来的那个，郑大夫的女朋友？！”

“听说是呀。。。。”

“天哪。。。。。真的吗。。。。。”

“呀，你轻点！”

“。。。。听说金医生和郑医生为了那个女的闹到彼此都不讲话。。。。后来金医生出事那会，那个女的不是还到我们急诊室来，吵着要看金医生，然后郑医生还不准她看。。。。。”

“原来是这样啊。。。。”

我有点哭笑不得，原来流言是这么个传法的，不过，不管怎样，比我想象的要好点。

“咳。。。”

我咳了一声，站起身来，那群女护士发出一阵惊慌的声音，

我没看她们，径直的走出了餐厅。

十一

我从小到大，还没去过光州，老家在公州，但14岁的时候就随了姑妈到首尔来念书，从此，除了首尔和公州再没去过别的地方，不是我不喜欢旅行，只是一有假期我不是在打工就是回爸爸的诊所的帮忙，实在没有工夫。

读书的时候，允浩常常会提到他的家乡光州，也不止一次的邀我去玩，现在他已定居在首尔，工作这么忙，回家的机会也微乎其微，想来他也一定很高兴这次能够去光州吧。

或许是因为对光州的好感和好奇，在去的前一晚，我难得的睡了个好觉，其结果就是早晨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7点半了。我吓的一跃而起，匆匆洗了把脸，拿上包冲出宿舍，拦了辆的士就直奔医院，好在大周末的路上还不是很堵，赶到医院的时候，大巴还停在门口。

允浩就站在大巴前，焦虑地拿着手机拨着什么，看见我跑了过来，脸立刻绷的紧紧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叠声的道歉，几个护士透过车窗看着我们

“大家都等你好久了，怎么搞的。。。”他责备着，语气严肃，“快点上车吧。”

我无奈地上了大巴，发现大家果然都坐的满满的，盯着我看，让我越发的困窘起来，看见第一排的位置还空着，我赶紧坐了下来。

允浩也跟着我上了车，和司机打了下招呼，就坐到了我身边，我才发现，这仅剩的两个座位是我和他的。

我下意识的转过头寻找有仟的人影，发现他正和几个护士在后排有说有笑。


窗外的风景很好，从首尔到光州大概不到三个小时，允浩坐在我身边也不说话，车里不时传来大家说笑的声音，还有人哼着歌，大家仿佛是去郊游的孩子，心情都很灿烂。

我盯着车外的沿途的风景，既然允浩不想和我聊什么，我也不想自讨没趣。

“喏。。。”

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胳膊被轻轻的碰了下，一个饭团递到了我的面前，

“吃早饭了吗？”他问我，

我愣了愣，没有回答他也没有接过饭团。

他似乎有些尴尬，咕哝了句“算了。。。都凉了。。。”便要收回手去，

“没关系。。。”我赶紧接过他的饭团，“来的太急了，没有买早饭。”我咬了一口，实在不怎么样的口味，而且确实也凉了。

“恩。。。。你在哪买的？咱们院么？我们楼下的卖的比这个好吃多了。。。”我边吃边说，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立刻避开了眼睛，我才意识到他刚才似乎是一直盯着我看，

“恩。。。。我自己捣腾的。。。。是。。。不怎么好吃。。。”他有些尴尬的回答道

我差点呛到，

“你做的？”

“吾。。。”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故意把手里吃剩的饭团捧着端详起来，他见状，一把夺了过去，

“不好吃就别吃了。。。。。”

他别着脑袋，也不看我，手里攥着饭团，

“我饿了。。。。吃什么都挺好的。。。。”我向他伸手，“让我吃完吧。”

他攥着那半个饭团，沉默了一会，说道

“算了，你饿了的话我帮你问素珍姐要点吃的吧。”说罢，把饭团塞进了废纸袋里。

我有些不解，怔怔的看着他，

“素珍姐——”他回过头喊道

“不用了，我不吃了。”


一路上我们再没多说什么，虽然我很想打破这样的尴尬，但也实在找不出话题来，只能沉默以对。


光州的气候果然如传说中那样宜人，也比首尔来的温暖，我们被拉到目的地时，已经有许多村民等候就诊了。

“啊。。。怎么这么多人，”美淑一看，就抱怨起来，“我还没好好欣赏这里的风景呢。”

因为主任没来，所以允浩就成了这里的负责人，把大家召集起来后，他简略的布置了一下工作，

“我们先为村民就诊，12点吃午饭，下午1点继续，5点结束，6点吃晚餐。。。。”

“晚上我们睡哪里？”一个护士问道，我们这次是两天的义诊

“我刚才看过了，这里医疗站的床位还挺多的，大家可以凑合挤下。。。”有仟打趣道

“医疗站有就寝的地方，还有部分人可能会住到医疗站附近的民宅里，我们这次分两个组，一个组在这里，另一个组去12公里外另一个人口较密的村，明天下午三点再汇合，回首尔。”


十二

允浩挂了电话转身便向医疗站冲去，我在后面跟着他，山里风很大，在我耳边鼓噪着，呼呼作响，我边跑边问他：

“要不要去叫有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大的缘故，他似乎并没有听见，依然直直的往前跑着，

赶到医疗站，已是一片混乱，美淑抱着孕妇的头，正在不停的安抚，孕妇的肚子很大，羊水也破了，脸色惨白的在那里尖叫，刺的人耳膜发匮，再加上家属，哭喊呼救，此起彼伏。

这就是我很讨厌儿科和妇产科的原因，每次经过有仟办公室经常听到小孩尖利的哭喊，有时有产妇送过来来不及去楼上生产时，在我们急诊室生产，象杀猪一样的大叫真是让我不寒而栗。做实习生时第一次看到生产，确实被新生命感动了，可是日复一日后，喜欢清净的我还是厌恶起来。

此刻的情景便是如此，我对医疗站的工作人员喊到“把家属都带出去，都出去。。。”几个愣在那的护工才开始把人推出去。


“血压不太稳定，允浩，要不要送医院。。。”素珍姐问道，

“怕是来不及了，现在已经很危险了。。。。”

我凑过去看了眼，不由倒吸了口气，小孩已经出来一点了，可是不是头，而是小半个肩膀。

“用力。。。。。我数一二三，就用力。。。。。一，二，三。。。。。”

“啊~~”

小孩还是纹丝不动，大家的头上都开始冒汗，

“婴儿太大了。。。。。去叫有仟吧。。。。”我一边抓着孕妇挣扎的脚，一边和允浩说

“叫有仟不还是一样。。。。。。来，一，二，三。。。。。。。非常好，胳膊出来了。。。。“

我没再说话，看了看血压和孕妇，孕妇快要昏过去的样子。。。

“加油。。。。。勇敢一点。。。。快出来了。。。。。一，二，三。。。。。”

孕妇一声惨叫，小孩终于露出大半个身体，大家连拖带拽把小孩拿了出来。

“是个男孩。。。”

医疗站里一片欢呼，允浩剪了脐带，刚想给母亲看看，大家突然发现小孩脸色铁青。

“他没有呼吸。。。”美淑惊呼

大家立刻把孩子接到旁边的床上，

“天哪，孩子怎么拉。。。。。。”年轻的母亲颤抖着喊着，“大夫。。。。救救他。。。。大夫。。。我有糖尿病孩子他是不是。。。。。。”

“必须马上插管。。”允浩看了素珍姐一眼，尽管语气平静，但豆大的汗珠已经顺着额头淌了下来，拿着插管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我站在他旁边，掰开婴儿的嘴，清理里面的粘物，素珍姐拿着电筒照着，医疗站没有高光聚光灯，只能将就。

允浩试着插着呼吸管，可是几次却没有成功，这种工作平时都是有仟做的，给这么小婴儿插管，对于我们来说都陌生了点。

眼看小孩的情况愈来愈危险，允浩的手也颤抖的厉害，我看了看他，抿着嘴，面色严峻，

“不要急，慢点。。。。”我握住了他颤抖的手，“从这里进去。。。。慢点。。。。。”

我们俩一起握着试管，允浩的手不再抖得那么厉害了，慢慢的插入婴儿的喉道，然后轻轻的抽掉栓线。。。。


“呼吸了。。。。”素珍姐喊道，

“哇，太好了。。。。。”病房里终于再次欢呼起来，并且很快传到了外面，家属们立刻冲了进来。

我们被涌进来的亲属挤到了一边，允浩站着，微微喘着气，拿袖子擦了擦汗，转过头看见我，

“好悬。。。。”我对他说道

“恩。。。”他点点头，又把头扭了回去，看着激动万分的家属和产妇，长长的舒了口气。

我走出拥挤不堪的医疗室，外面的空气比里面好多了，我抬头看了看天空，漆黑色夜空偶尔闪烁着几颗星星，我忽然又想起允浩刚才没有说完的话，不免又有些惆怅起来。


“谢谢你。。。”

允浩的声音突然在后面响起，

“恩？”我转过身，他就站在我身后，

“谢谢你刚才那么冷静的帮我。。。。。”

“哦。。。没什么。。。。大家都一样。。。。。”

“。。。。。不是不想叫有仟。。。。是太远了。。。。叫他过来耽搁不起。。。。。而且我也不知道那个孕妇有糖尿病。。。。。”

我有些疑惑的望着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意思。

“没事了就好。。。。”我只能这么说。

“恩。。。。。回去吧，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干活呢。”他拍了拍我的肩，象个老同学，老同事一样。

我点点头，跟着他走回住所，主人家早就为我们铺了床铺，允浩洗漱了一下就躺下睡了，我看着他，不由的苦笑了一下，

他说不想骗别人，也不想骗自己，

那我呢，

在夜色朦胧下，我躺在允浩身边的地板上，侧过身望着他，他朗朗的面容忽隐忽现，似真实，又似虚幻，近在眼前，又遥不可及。

允浩呀，

我是不是也该不再欺骗自己了。

十三

早晨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空空一片，房间外光线很暗，外面的天阴的厉害，我胡乱抓起手机一看竟然已是8点。

天哪，我连续两天迟到？！

披上衣服就冲了出去，主人家在身后喊着要我吃早饭也顾不上了.


“怎么不叫我！”

一冲进医疗站我就问已在给一位病患看病的允浩，

“今天不赶车，多睡一会也无妨。”他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金大夫。。。。”

“恩？”才换好衣服，医疗站的站长就凑了过来

“我们村的尹老伯身体一直不太好，可是他腿又坏了，也没轮椅，没法过来看病，能不能麻烦您走一趟呢。”

“哦，他住哪？”

“那边山脚下。。。。大概两公里左右，不太远，就是有点山路，不太好走。”

“没关系，我和你去吧。”我一边收拾桌子上的东西，一边答应着，叫上美淑便要随站长出去。

“站长，还是我去吧，金大夫不熟悉山路。。。。。”允浩突然站起来说道。

“没关系的，这里要负责人，你留着吧。。。。”我看着他说道，

“可是你。。。。”他抿着嘴，脸色有着说不出的严峻。

“站长，尹老伯身体哪里不好了？”我回头问站长。

“胃不好。。。还有。。。”

“看，你这个外科医生还是乖乖的待在这吧。。。。”我撇了撇嘴，半是得意，半是好笑的看着允浩说道。

他没再反驳我，末了，还是点了点头，“好吧，不过路上小心。。。。”

一出了门，我的心情就雀跃了起来，还是大自然好，虽说天气很冷，但空气多好啊，美淑也一样，和我一起跟在站长身后，蹦蹦跳跳的，象是出去郊游的孩子。

“啊。。。还是出来的好，里面人多闷死了。。。”美淑开心的说，“你说是吧，金大夫？”

“恩。”我笑着点点头，放眼望去，连绵起伏的山峦，层层叠叠，我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允浩说过的山的那头的家乡，

“那边有很多牛，什么时候带你去玩。。。”

真是个笨蛋，我不禁笑了下。

“哎？金大夫最近心情好了很多哦？”美淑突然从我旁边跳了出来，饶有趣味的望着我，

“咳，你说什么呢。”

“不是吗，自从回来后，金大夫总是忧忧郁郁的样子，搞的大家老说你还没走出阴影。。。”

我哪来什么阴影。

好气又好笑的看了美淑一眼，我懒的回她话。

“说起来，昨晚上真是好惊险。。。。那个孕妇也真是，糖尿病了还怀孕，不是害人害己吗？”

“别胡说，生产是她的权利，怎么能说害人。。。。”

美淑吐了吐舌头，说道，“可是明明差点大人小孩都没命嘛，要不是有我们在。。。。。金大夫，昨天幸好你也在。。。。。要不然那小孩大概救不活了。。。。。”

我不解的看了看她，“我又没。。。”

美淑笑道，“你没见郑大夫插管的时候手抖成什么样的。。。。。嘿嘿。。。。告诉你个秘密哦。。。。最近插管他都叫实习生做呢。。。”

我愣了愣，想起有仟的话。

“美淑。。。。”

“恩？”

“我。。。。。。被送进急诊室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恩。。。我是说大家是。。。。是什么样的？”

美淑有些惊讶的看着我，“哎？”

“恩。。。。我只是很好奇。。。。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说开始是允浩救我的吗。。。。后来怎么又说是有仟了？”

美淑唯唯的说道，“院里说这件事不可以再讨论了。。。。而且朴大夫也说不能在你面前提。。。。毕竟你大概还。。。。。”

“没关系的。。。。说给我听听吧。。。。这里也没别人。”我看了看走在离我们2、3米远处的站长，示意美淑不必介意。

犹豫了一下，美淑开口道
“恩。。。。您也知道，那天本来就是朴大夫值班的。。。。我，素珍姐还有媛熙正好轮岗，那天外面下大雨，看急诊的人很多。。。。乱七八糟的。。。。大晚上的还热闹的象个菜场。。。。本来郑大夫不是和您一起下班的吗，大概11点多的时候他又回来的，湿汤汤的说要来加会班。。。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大家太忙了，见有人来帮忙都觉得很好啊。。。。。后来差不多凌晨2点多的时候，郑大夫突然接了个电话，然后脸色就变的很可怕。。。。。我在旁边问他他也不回答。。。。。隔了好一会他才对大家说你出事了。。。。要大家做好抢救准备。”

“我当时真是傻了，下班的时候你不是好好的和郑大夫一起走的吗，怎么会突然。。。。。他们说幸好你宿舍楼上理疗室的那个崔大夫半夜去找你借止泻药。。。。要不然没人发现的话怎么办？”

美淑说着，脸上流露出后怕的表情，看的我也有点后怕起来。

“当时朴大夫，郑大夫，还有素珍姐都站在急诊室门口等着，大家的脸色都吓人的很，你被推进门的时候。。。。。我。。。。我都没敢看。。。。

原先确实是郑大夫先抢救你的。。。。。可是他紧张的不得了，其实大家都紧张的不得了。。。。他给你插管的时候，就象昨天晚上一样，手抖的非常厉害。。。。。。根本不行。。。。。所以后来朴大夫抢了过来。。。。当时太紧急了。。。。。还好朴大夫还算镇静。。。。。。”

“象昨天一样吗？”我轻轻的哼了句，

“。。。。咳。。。。金医生。。。。大家都说。。。。你们是为了个女的闹矛盾，所以你才。。。。”

“没有的事，根本不是这样的。”我立刻打断美淑，正色道。

“我也觉得。。。。。而且。。。。你昏迷的时候郑大夫一直来看你。。。。。大家还看见过他拉着你的手难过的快要哭了呢。。。。。我怎么也不信别人说你们反目呢。”

我咬着嘴唇，点点头，“恩。。。。”

“而且那个叫智敏的。。。在你昏迷的时候。。。。”

“金大夫，尹老伯家到了。”站长的声音突然传来，我一回神，原来已经到了，关于智敏的话题也只好断了。


尹老伯的病是胃溃疡，老病，似乎最近又犯了，因为条件实在有限，我只能大略的给他看了下，开了点雷尼替丁给他，老伯说夜里吐血了，原是忍不住喝了烧酒。

“伯伯，您这个病再不能喝酒了。。。”

“唉，我一个老头子孤零零住在这山里，腿脚又不好，实在是不知道该过什么活，也就只能喝喝酒了。。。。”

我心里莫名一酸，劝道，

“再怎么样，也是身体要紧，胃病是要养的，无聊的话听听广播也好呀，千万不能再喝酒了，什么辣白菜之类的也不要吃了，要按时吃药。”

尹老伯叹了声，“难得你们城里来的医生，还给我带了那么好的药，真不知道怎么谢你们，我这里平时也没人来，就我一个，也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

我本想看完病后早点回去，听了老伯的话，却忍不住想多留一会，陪他聊会，免的来去匆匆，让老人家更觉得孤单。

大家在简陋的屋子里小坐了会，外面的天却愈发阴沉起来。

“不行，我们得赶紧走了，”站长站了起来，看了眼外面，焦虑的说道，“要下大雨了，山里危险。”

我一看果然外面乌云密布，叮嘱了几句也赶紧起身和老伯道别。

才走出没几步，豆大的雨滴夹着狂风袭卷而来。

“天哪，这种天院长还让我们下乡出诊？”美淑尖叫起来。

我们三个人很快在暴风骤雨中成了落汤鸡，好在站长熟悉山路，再恶劣的天气，忍一忍，加快几步就能回医疗站了。


山里的路多是靠人自己走出来的，路窄地滑，我们走的十分艰难，站弛前面带路，美淑在当中，我在后面，大家小心翼翼的前行。

突然噼啪一声炸响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美淑尖声叫道“金大夫！”

一股碎石洪流朝我冲了过来。

十五

手上的纱布被轻轻的打开，露出惨不忍堵的半个掌心，允浩用镊子夹着棉花，蘸了点双氧水，小心翼翼的擦拭。

“我自己来吧，你去忙你的。。。。。”我小声的说道。

“现在不忙。。。”他头也没抬，继续手上的动作。

我又不好说什么了，朝治疗室外面望望，偶尔有几个护士走过。

允浩帮我清理干净后，重新又上了点药，换了干净的新纱布，一层一层的替我包上，

“恩。。。。。你昨天怎么没去参加答辩。。。”我忍不住问到。

“恩？”他终于抬起头，朝我看了眼，“哦，去了和没去也没什么区别。。。。”

“。。。。允浩。。。。。那不公平。。。。。”

“呵呵，”他帮我扎好了纱布，举起我的手左右又看了看，满意的笑笑，“很快就会好的。。。。”

“允浩。。。。。。你不去和院长谈谈么？”

“谈什么，为什么要谈？”他起身，拍了拍衣服，

“你。。。。。不是从大学起就一直很想去美国深造的吗。。。。。难道你就这么让机会白白溜走？”

他表情复杂的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又突然止住了，抿了抿嘴，然后微笑着慢慢的说到

“人总是会改变的。。。。。”


人总是会改变的。

改变的时候总是悄声无息，然后突然之间，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又和有仟坐在一起了，他的态度依然随和，也不再提起任何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我们还是和往常一样，他拿着西式的午餐，我拿着韩式的料理，并排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任凭周围的护士肆无忌惮的目光扫视。

我嘴上嚼着牛尾，脑子里却还是想着出国名额的事，颠来倒去，也想不出个所以，

“还在想允浩的事？”有仟突然问道

“恩？”我愣了愣

“你那点心思。。。。。。”他嘲笑似的摇了摇头，仿佛是我肚中的蛔虫一般。

“。。。。没。。。。。”我不想承认我脑子里翻来覆去的那个名字，
“只是一想到和我有关系就觉得郁闷。。。。”

有仟拨弄着手里的热狗，半笑道，“你别操这个心了，允浩又不傻，知道该怎么做。。。。。你还不如好好想想年底的论文吧，写了吗？”

“啊~~我差点忘了”

“真要命，你还想不想干拉？你有没有加组啊，你可别说你还一个人。。。。”

我撇了撇嘴，默认了，

“啊，真是疯了。”他瞪着我，半晌，叹了口气，“你呀，别惦记着别人了，考虑下自己吧。”



我纂着电影票在允浩的办公室外徘徊的时候，觉得自己完全象个傻瓜一样。

电影票是银珠强买强卖于我的，这小妮子原本和朋友约好看电影的，因为男朋友一个电话，立刻就不知廉耻抛下了自己的朋友。

“金大夫，你看过怪物没有？你肯定没看过。。。。。”她嘻皮笑脸的凑到我跟前说着，“是韩国人就要去看看。。。。”

“我不喜欢看电影。。。。”

“哎呀。。。金大夫，这可是韩国历史上票房最好的电影了，大家都看过了，就你没看过拉。。。。”

“都看过你还买。。。”

“这不就是因为好看吗，现在加映想去再看一遍的，可惜正好有事。。。。。”

“讲什么的呢。。。。”

“当然是讲怪物了。。。”

“吓人吗？”

“挺吓人的。。。。。”

我忽然想起允浩带我去看咒怨的日子，

那时候他还笑着说“我们胆小的在中呀。。。”

“要是没了我该怎么办。。。”


“允浩。。。。。”等病人走掉后，我终于有机会开口说话了，那一头，美淑好象又在叫我了，

允浩似乎也注意到我在外边等了一会了，问道“怎么了？”眼神关切的看了看我受伤的手。

“恩。。。。。晚上有空吗？”

“恩？”

“我有两张怪物的电影票。。。。。他们。。。。。他们都说很好看。。。。。可。。。。可是原来放的时候我正好歇了假。。。。。。。”我被他看着顿时窘迫的说话都结巴起来，然后愈加明显的感觉到请他一起看电影是件多么愚蠢的事。

在开口之前，我还在想着他在光州和我说的话，我还在想着他帮我包扎手的样子，我想着我们或许可以一起去看场电影。


开了口之后我就发现自己象个傻瓜一样。

他似乎在等我说完，望着我不说话，我难堪的恨不得钻个洞，但还是艰难的表达完了我的意思。

“一起去看么？”

他略略迟疑了下，说到“我8月份的时候看过了。。。”

“看过了的话就算了，本来我就不喜欢看电影的。”我觉得自己脸色一定很难看，转身就想赶紧离开他办公室。

”可是我挺想再看一遍的。”他突然在后面喊了句，我回过头来，看见他十分诚恳的看着我，

“我想再看一遍。”




从电影院出来，我还有点晕头晕脑，电影好象是不错，音效也很好，只是具体讲什么我也没搞明白。

“下次有好的电影再来看吧。。。”允浩走在我身边，说道。

“恩？”我抬眼看看他

“和在中一起看电影很有意思呢。。。。。”

我觉得这话听上去真的很象初次约会的恋人，不知道他第一次和智敏一起看电影是不是也是这么说的。

见我不吭声，允浩似乎有些局促起来，大概在为刚才的话后悔，也没在说话。

“和我看电影有什么意思。。。。。你明明知道我快要睡着了。。。。”

“哎？呵呵。。。是吗，你不是一直在吃零食吗，怎么睡着了？”他笑着问

“吃着吃着就睡着了呗。。。。”

他咧开嘴笑了起来，却没有发出声音，侧着头看着我，眼睛里亮亮的。

我们又走了会，他才开口

“谢谢你请我看电影。”

“恩？哦，谢什么。”

“我以为你会请有仟的呢。。。”

“哎？！”我愣了愣，随即停下脚步，

“我和有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喉咙有些发涩的说到

“我知道。。。。”他点点头说

“你不知道。。。。”我看着他，有些急，也有些难受，那些不好的事又涌到了我胸口，堵在心上。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也不是你看见的那样的。。。。”

“我没有想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他淡淡的说道，又似乎有些哀伤

“允浩。。。。。”我说不下去，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不知道是算安慰我还是算理解我。

“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我低着头使劲眨了眨眼睛，把快要淹上来的眼泪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我自己可以打车回去。”

“可是。。。。”

“我不象你想的那么胆小。。。”我说完转身等车，他站在我身后，又没了话语。

很快一辆黄色的士朝我们驶来，

“在中，”

我刚要拉开车门，他在身后又喊到

“你论文写了吗？”

“没有。”我转过头疑惑的看着他

“你到我们组来吧，我和俊秀这次的课题是股骨头再造，你不是一直在研究骨髓再生的问题吗，和我们一起吧。”

“。。。。。。。”

“韩志勋也在做这个课题，虽然去不了美国了，但是我不想年终奖也输给他，”

他望着我，表情认真而又诚恳，

“过来帮我们吧。。。”他轻轻的恳求道。

我望着他，想了想

“。。。。。让我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