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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叶花)此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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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新岁将近,每年的这个时候,皇帝便要开始准备骏马强弓,狩猎以祭天。
  帝王家的猎场自然守卫森严,可毕竟是广昂的野外,比之紫禁城的密不透风多少还是宽松了几分,而这不多的几分已经足够一流的高手潜进这里。
  纵然江湖上一流高手寥寥,可巧的是不管花满楼还是叶孤城都足可以被称作一流,他们进入这一片旷野时甚至犹如闲庭信步一般。
  花满楼却因为这份轻松而隐隐地感到了不安,这并不是说他们不应该能够进入皇家猎场,而是不应该这么轻易就能进入这个即将迎来天下之主的峻岭。
  叶孤城也为此感到了些微的诧异,可他并没有深究与此。
  叶孤城本就是这样的人,眼中只看得见早已定好的目标,然后一步一步向它靠近,从不在乎脚下走的是什么样的路,一路又走过什么样的风景,不管是坦途还是荆棘,不管是鼎盛的赞美或鄙夷的诋毁,只要正在靠近他认定的终点就好。
  他要追寻剑,便从不在乎自己是否适合练剑,若天下剑道无一可循,便在天外再辟一道,我心即我师。
  他要去见这天下之主,便也不在乎路上是不是有什么陷阱。
  叶孤城这几日都睡得不错,既然休息得好,自然也就有不错的状态。
  只要身体有不错的状态,手中握着剑,天底下便没有叶孤城不敢去的地方。
  更何况这一次他并非孤身一人,有人与他并肩,而叶孤城又那么信任那个人,信任到足以以命相托。
  手中有剑,身后有人相护,天下何处不能往?
  突然二人听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他们纵身上了一颗枝干繁茂交错的大树,刚站稳没多久,十来位全副武装的士兵就从树下匆匆地跑了过去。
  士兵们似乎接到了什么紧急的任务,他们目不斜视地赶着路,虽然队形依然整齐却难掩匆忙。
  两人远远地缀在他们身后,直到叶孤城目之所及的范围内出现了一顶华贵帐篷的尖顶,他们没有再跟上去,只因叶孤城发现了这里密密麻麻的守卫。
  两人终于知道了本该在各处站岗放哨的士兵们都去了哪里。
  皇家的帐篷每一顶住着的都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他们自然不能寒酸的挤在狭隘的布帐之中,可就算是在众多精致的帐篷中,还是有一顶即独特又醒目。
  它的独特并不是因为它最大,它当然很宽敞,但它并不能算是最宽敞的,离它不远的地方有一顶比它还要庞大上一圈,可它依然是最最醒目的建筑,只因它的周围满满的都是身披沉重甲胄的士兵们。
  以五步为间隔,面容肃穆的士兵把它围在中间严密地警戒着,不远的地方还有一队队的十人小队在各个方向巡视着,更多的小队以辐射之势散播开来。
  只怕这里聚集了整个猎场五分之一的兵力。
  一只小队抬着一只面目狰狞的野猪渐渐远离了帐篷,而刚赶到了士兵们匆匆接替了他们的位置。
  叶孤城和花满楼几乎要以为在那顶被如此严密看守的帐篷中住着的就是皇帝了。
  可是当初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约战九月十五紫禁之巅,两位绝世剑客带着他们名扬天下的剑踩在皇帝的屋顶上,周围是一位位天下无人不知的顶尖高手。
  每一位都是一把直指心脏的尖刀,而皇帝都能安稳从容地坐在他那天下最尊贵的椅子上。
  这样的人当然不会突然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所以住在那里的也不会是皇帝。
  但要不是皇帝,又有谁能号令这百十来名铁血战士?
  两人带着疑惑小心翼翼地靠近,没多久,一位身穿宦官服饰的男人掀门而出,叶孤城看着他微微皱起了眉。
  通常说起宦官,人们总会想到细皮嫩肉,轻声细语的阴柔男子,可这个人不只不阴柔,甚至可称得上魁梧,他浓眉厚唇,面部的棱角粗矿方刚,偏偏挤在了一身即斯文又雅致的宦官服饰里,实在是令人怀疑是个假阉。
  可叶孤城并不是为此而皱眉,他不在乎这个男人是不是真阉,他在乎的是,他觉得这个男人有些眼熟,可叶孤城一时却想不起他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不等叶孤城仔细回想,那男人愤愤地开口对身后的小太监道:“殿下未免太过胆小,重重保卫之下遇上一只野猪,竟是被吓晕了过去。”
  这一开口尖利的嗓音到叫人相信了这确实是个真太监。
  那小太监躬身,不敢抬头去看那男人,只哀声道:“只望公公在皇后千岁面前多进美言,让千岁切莫气恼殿下。”
  那魁梧的太监冷笑道:“娘娘对殿下爱重有加,殿下一句夜不安寝就央着万岁许了这许多兵力,怎会舍得气恼殿下。”
  小太监把身子躬地更低,恨不得把头埋进了肚脐眼里,戚戚道:“是殿下有负千岁厚爱。”
  男人拂袖,暗色的衣袂被寒风托起,宛如一片滚滚而来的乌云,压抑不详,而比暗哑的衣袂更压抑的是男人的眼神,那仿佛不是人的眼睛,分明是写着斩立决的令牌,它落在你身上,便是要你的命。
  男人用要命的眼神看人,却哼出了尖利的轻笑,柔声道:“不日娘娘便会和万岁一起抵达猎场,你且好好照顾殿下吧,娘娘总是不会怪殿下的。”
  说罢昂首离去。
  叶孤城和花满楼也沉默地离开了,他们已经得到了他们需要的消息,知道了皇帝不久后便会到达这片旷野,可两人心中却万分沉重。
  那就是这个国家的储君,在过百强兵护卫之下,被一只野猪吓破了胆子。
  他终将坐拥天下,却只能活在妇人精心呵护的怀抱里。
  他们或许有过人的武力,可是对于江山来说,他们什么都不是。
  叶孤城听见身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他转身面对着花满楼道:“有魄力杀了苏定方的人,定不会让一个懦夫来继承自己的位置。”
  见花满楼虽笑着点头,眉间仍有一丝郁郁,又缓声道:“若天下终将有大乱,我们也可以撑起一方净土,可以是一座城,也可以是一栋小楼。若有人求上门来,一助又何妨。”
  花满楼闻言似乎轻松了许多,笑道:“微末之力,何谈解救天下苍生,但求无愧于心?”
  叶孤城的声音一如既往,不带任何犹疑地平静道:“此心与天下苍生何干?不过求一人展颜。”
  二人一路缓缓走着,花满楼时不时地能够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窸窸窣窣声,有时是尚且稚嫩的蹄子怯怯地徘徊在草茎上,有时是警惕的用餐者左右环顾时柔软的绒毛匆匆地擦过了植被。
  空气中都是青草被挤压或咀嚼后散发出的清香,混合着寒冬的风中总是挥之不去的冰雪气息,调和成了一股独特的冬景。
  这是独属于花满楼的冬景。
  你闻到过雪的味道吗?
  花满楼已经闻到了那一种清寒的味道,于是他便知道,下雪了。
  岁终忽落雪如玉,直催天下共白头。
  那一定是很美的画面,花满楼永远也无法看见,但他也并没有感到太过于遗憾。
  花满楼看着眼前一片茫茫黑暗,听见雪轻轻地落在叶孤城发梢的声音。
  人们很难想象花满楼眼中的世界,那个世界美得令人无法想象。
  有比酒更醉人的味道,比琴更动人的声音,和身边的那个,比这冬雪更安静、更冷清的人。
  他不近不远地与他并肩走着,可一下雪,他却靠近了一些,默默地运转着内力,替两个人在这寒冬里暖了小小的一片空间,风雪不犯。
  花满楼不需要被任何人保护,他也可以撑起这样的一片温暖,但有一个人全心地想要护着你,这份心意有多贵重?说起来怕是比剑更锐利,直刺人心。
  它叫花满楼去正面那份心意,和那个比这话语更缱绻、更温柔的人。


50楼2017-12-15 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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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花满楼有一个不平凡的朋友,而当你拥有了一个这样的好友,你就拥有了一个不平凡的人生。
      花满楼总是不忍心拒绝朋友的请求,更何况这个朋友是陆小凤,于是这些年来他跟着这只四海为家的醉鬼凤凰走过许许多多的地方,见过许许多多的事。
      花满楼见证过最令人动容的牺牲,也调查过最令人不耻的辜负,多少人见过花家的七公子,便要赞扬一声其心性通透。
      可再通透的心肠,也参不透一个情字。
      花满楼最接近情之一字的时候,便是一只又可怜又可爱的燕子蛮不讲理地闯进了他的人生,小燕子吱吱喳喳着倾述着情深的时候,花满楼也曾想过让她在小楼安稳地有个家。
      可是其实这世上从没有一只飞上了百花楼的燕子,一切不过是一场悲喜难分的梦罢了。
      花满楼叹息过后,也就继续他平静安详的人生,或许有些遗憾,但也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遗憾。
      也许再过几年,或者几个月,甚至可能是几天,花满楼会想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可不是那一刻,上官飞燕离开的太早了,她亲手在一切开始之前,就扼杀了花满楼最可能动情的机会。
      花满楼此生未曾心慕于一人,可此刻他却觉得,若是能够选择,他愿意把心捧给叶孤城。
      有人情深似海,事事替他想到周全,花满楼纵然出生富甲天下的花家,却觉得无以为报,唯有一颗真心,堪堪足以相偿。
      而当他开始这样想的时候,其实便已经离那一天不远了。
      叶孤城似乎也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寻常的话,只是依然安静沉稳地走在花满楼身侧,两人已经知道陛下并不在猎场,自然不会在此久留。
      他们纵身从荒凉的猎场一路走过了山脚下的村落,又从开始升起渺渺炊烟的佃户人家一路走到了灯火如昼的京城。
      叶孤城一直很喜欢在月白风清的晚上,一个人迎风施展他的轻功,飞行在月下,每当这种时候,他总是觉得心情分外宁静。
      此时正月白风清,而叶孤城已用上了他最快的轻功,上一次如此全力以赴的时候也是在京城,那时他的心很乱,可此刻他却觉得心中十分的安宁。
      他们已经走进了繁荣的京城,身边各色各样的人群来来往往,嬉笑声叫骂声交织回响,和谐又喧闹,可叶孤城微微转头,就看见那个人在灯火下一身恬静从容。
      斑斓的灯火映照在花满楼无神的瞳孔里,半点不显凌乱,只渲染出了一片深不见底的绚烂夜色,而当被他凝视的时候,仿佛就被这样的夜色温柔包容。
      那里面一定会有朗月清风,才能无时不刻让叶孤城心觉宁静。
      花满楼侧耳倾听着人声嘈杂,突然道:“记得几年前上京,城南有一家花农卖了我一盆粉茶花,可惜没到江南就被陆小凤弄丢了,也不知今年那老人家还在不在。”
      叶孤城疑惑问:“你想要茶花?”
      花满楼摇头,笑道:“那时总想着不知要把它摆在哪儿才好,想了许久,却没用上,不过有些遗憾罢了。”
      花满楼笑得豁达,也不知是在说那得了他半路细心照料的粉茶花,还是那不知该放在心上哪块地方的姑娘。
      不过都是想了许久,尚未明了,便再也不该放在心上了。
      叶孤城听罢只是微微点头,他本就是情感淡薄的人,虽因心系花满楼而对之体贴入微,却不懂那些太过纤细的情绪。
      两人回到花家在京城的一处宅院后,花满楼就早早地休息了。
      眼盲之于花满楼并不像是残缺,就如寒风冬雪之于冬日阳光,成就了它刚刚好的温暖,和整整一年来最叫人心欢的太阳。可眼盲无疑令花满楼耗费着比其他人更多的精力,像是今日这般一日奔波之后,花满楼几乎是一闭上眼睛,就安稳地睡着了。
      叶孤城却是又一次走出了大门,路过长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向着城南而去。
      街上的人们趁着一更未至,正享受着宵禁前京城繁华的夜色,腊日将至,人们忙着准备祭祀先人的事物,祖先们不高兴了,接下来的一年怕是都没有好日子可过,所以就算是再小气的人也放松了捂着的钱袋子,商贩们赚得钵满盆满,纷纷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不等更夫催促都是舍不得回家的。
      叶孤城一身孤冷,和周围人气儿十足的街景泾渭分明,仿佛不在同一片红尘中,于是殷羡一眼就看到了他。
      殷羡拦在了叶孤城的身前,白了一张脸道:“你是人是鬼?”
      叶孤城微微皱眉,却不回答。
      这问题本就不需要回答,叶孤城自然是活人,正因为叶孤城是活人,殷羡才会惊慌。
      任谁看到差点害自己死于非命的人,脸色都不会比殷羡更好看。
      更何况殷羡亲眼看见叶孤城死在了西门吹雪的剑下,他确定过这个强大无匹的人绝了呼吸,才会允许陆小凤把他的尸身带出了紫禁城。
      可现在叶孤城分明还活着,看起来甚至比起九月十五的他活得更好。
      他的眼神里已没有了当日在紫禁之巅的动摇,殷羡见过决战之前的叶孤城,以为那已经是一位无比强大的剑客,可此刻的叶孤城历经生死,放下了许多,看透了更多。
      他已经在剑之一道上走出了更远。
      九月十五之前殷羡尚且能够看清自己和叶孤城之间的差距,此时的殷羡却只知道若此刻叶孤城拔剑,自己必定活不到更夫打响一更。
      殷羡尚是壮年,人在壮年总是不想死的,所以殷羡已生退意,只想逃得远远的,离叶孤城这尊杀神越远越好。
      可他不止不能逃,还要继续向杀神问话:“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叶孤城凝视着殷羡,语含疑惑道:“你不知道我还活着。”
      殷羡咬牙道:“难道我应该知道你还活着?”
      叶孤城颔首:“你确实应该知道。”
      殷羡饶头苦思了许久,惊道:“竟是陛下让你活下来的!”
      如果是天子放过了叶孤城,那么叶孤城当然可以认为身为天子近卫的殷羡是知道的。
      殷羡想通了这点也就放松了许多,既然天子默许了叶孤城可以活下来,那么殷羡也就没有理由再去找叶孤城的麻烦。
      只怕找不了多少麻烦,就先送了自己的命。
      叶孤城却也看出殷羡确实是方才才知道自己还活着,于是心中顿生许多疑问。
      疑问太多,便不知从何问起,片刻后叶孤城问道:“你此时本应正守在天子身边。”
      殷羡转头上看下看,就是不去对上叶孤城的眼睛,含糊道:“我本不该向你透露我为什么在这里。”
      叶孤城嘲弄道:“可你却想说的要命。”
      殷羡撇了撇嘴,揉了揉本就不是那么整齐的头发,高声道:“任谁大晚上被人打发出来买汤圆,都是有一肚子话想说地要命的。”
      叶孤城疑惑道:“你本不负责跑腿。”
      殷羡自嘲道:“太子想尝民间的汤圆,要一滴汤不撒,还要冒着热乎气儿,我便就是一双能跑得又快又稳的腿。”
      话音未落,两人便听到了远远传来一阵稚嫩的童声,挨个小摊子地跑过提醒商人们一更将近,该收拾收拾,回家歇息,结束忙碌充实的一天了。
      殷羡脸色一变,哎呀呀地一阵喊,向着叶孤城一抱拳,便飞快地走远了。
      江湖人之间的道别本也没有太多寒暄,一别便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各自珍重。
      叶孤城也没有追上去,他有一肚子的问题,却也知道殷羡并不是能够给他答案的人。
      叶孤城又一次启步,一路向着城南走去,步伐间却快了许多,乍一看和这繁忙的人群交融在了一起,踏上了京城灯火阑珊的红尘。
      ————————————————
      花满楼是被照在眼睑的阳光叫醒的,他睡得很好,所以连洗漱的动作都显得轻快。
      当花满楼打开了小木窗,随着阳光一起透进来的是一股幽香,于是花满楼知道自己昨夜确实睡得很好。
      好到有人趁着夜色,把一盆开得正好的水仙放在了自己的窗台都不知道。
      花满楼轻轻抚上那盆水仙,觉得它的花瓣看上去应当白得无暇无垢,像是天外的一片孤云。
      花满楼把它抱进怀里,突然很想见叶孤城。
      他从不是一个不敢面对自己的人,既然想见,便去寻找,一路脚步走得散漫,却又无比坚定。
      叶孤城看着他踏着晨光而来,几乎要融进那暖阳里,剑客舒展了眉目,温言道:“虽没有茶花,可我见这株水仙花开正好,便觉得你定是会喜欢的。”
      花满楼含笑点头,缓缓道:“我有一座小楼,虽不比一城之广,可婷婷立于江南,春来有杏,冬至有梅,城主觉得可好?”
      叶孤城颔首道:“静美如画,自然是好的。”
      花满楼又道:“我有一把古琴,闲时抚弄,虽不比子期之音绕梁三日,可令人静心,江湖纷争中添几分安宁,城主觉得可是好琴?”
      叶孤城又颔首道:“自然是好琴。”
      花满楼又道:“我还有好酒,酒性不烈,虽不能求醉地淋漓尽致,可闲话三两句,小酌助兴,清冽甘甜,城主觉得可是好酒?”
      叶孤城道:“确是好酒。”
      花满楼弯着眉眼,仿佛把一块融化了的糖掺进了目光里,那双眼睛拢了整个京城的蜜糖,坚定道:“若是有好琴好酒相伴,此后余生可愿相托于这座江南小楼?”
      叶孤城抿着薄唇,把那个踏光而来的人拢入怀中,白衣如这纷扬的大雪,把花满楼珍重地覆盖住,额头抵在那人的乌发上,无声地笑了。
      那笑虽无声,却从唇角一路爬进了眼睛里。
      “有你相伴之处,便是余生归处。”


    52楼2017-12-22 0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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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
        若是两个人的心意能够相通,那么恐怕在一起的时间再久,依然也还是觉得不够。
        叶孤城本是在院中练剑,可此刻心中仿佛狂风过境,心不静,剑练百次也毫无意义,所以叶孤城便诚于本心,牵着花满楼在石桌旁翩然落座。
        叶孤城想了想,便缓缓讲起了自己前夜遇见殷羡的事,虽说确实是不得不说的正事,却也多多少少夹杂着些许在一起多呆一会的小小心机。
        这小心机即甜蜜又多情,许是连不知何为情的神仙都不讨厌,于是今日的天色也分外晴好,连风也是温柔撩着二人的衣角发梢,却不带来丝毫寒意。
        又或许是有寒意的,只是心中暖意正浓,竟不能察觉到半分罢了。
        叶孤城说罢昨夜之事,犹疑道:“若皇帝想要我的命,殷羡必知。”
        魏子云、丁敖、屠方、殷羡,这四个名字不只代表了四个江湖中一流的好手,更是皇帝手中最利的四把好刀。
        叶孤城少年成名,到了今时今日已无人轻易敢犯,这样的人不好惹,更不好杀。
        若皇帝真心想要叶孤城的命,怎会不托付于手中最利最忠诚的凶器?
        若殷羡确实不知叶孤城尚且在世的消息,只会也只能有一种解释,而只要一个人不傻,这一点就并不难想到。
        花满楼不只不傻,还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所以他已经明白了:“殷羡既不知,便不是皇帝想要你的命。”
        叶孤城点头道:“可却有人想让我觉得皇帝心胸狭隘,无容人之德。”
        花满楼思索片刻,叹息道:“我们在苏将军旧宅找到的信,如今想来却不是张苏氏留下的。”
        只怕是幕后之人发现苏偕久暴露,便将计就计,留下那封信叫二人相信苏偕久因先帝斩苏家满门,恨屋及乌,方才留信直指天子。
        花满楼又道:“可幕后之人费尽心思,难道就是为了给我们讲一个,一见到当今就会被揭穿的谎话吗?”
        叶孤城蹙眉道:“我们一定忽略了什么。”
        花满楼面向叶孤城,轻缓道:“可是有什么令你十分在意?”
        叶孤城先是轻轻托起了花满楼的指尖,片刻后便已自己节骨分明的苍白手指包裹住了那只并不那么柔软的手掌,似乎在从花满楼身上索取一种温暖坚定的力量。
        叶孤城细细打量着两人缠绵交织的宽大衣袖,道:“皇后身边的大太监,总让我觉得似曾相识。”
        花满楼任由叶孤城握着,轻道:“他总不能一辈子活在紫禁城里,或许是他出来时,又或许是他入宫前,与你有过一面之缘。”
        叶孤城摇摇头,道:“比起那张脸,我更熟悉他的神态,粗犷高大却偏偏要假作斯文秀雅。”
        花满楼想了想,笑道:“听起来到是个有趣的人。”
        叶孤城微微弯了唇,道:“可他不只不有趣,甚至有些可笑。”
        叶孤城脸色一变,他握紧了花满楼的手,只因他已经想起来是在哪儿见过这个大太监的脸了。
        花满楼感觉到了那一刻叶孤城的震撼,关切道:“何事心忧?”
        叶孤城开口,声音晦涩暗哑:“我确实见过皇后身边的大太监,却不是在京城街头,而是在一张薄薄的画卷上。”
        花满楼回忆着叶孤城对其人的描述,惊道:“张秀才的女装大汉图?”
        叶孤城点头,却想起花满楼目不能视,这也并不是他不体贴,只怕是任何人想通了这件事,都会震惊到手足无措。
        叶孤城虽不至于手足无措,却也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冷了几分。
        花满楼感受到覆在自己手上的手指僵硬冰凉,便反手握紧,把那只有力的手严丝密缝地与外界的寒风隔离开,言笑晏晏道:“如今我们已解开了这个谜题。”
        叶孤城注视着眼前这个看似柔软,却永远坚定,永不迷失的人,心中再无一丝迷惑,沉稳道:“太阳底下的阴谋便再不能被称为阴谋。”
        花满楼点头,牵着叶孤城起身,愉快道:“是时候把它抱到太阳底下晒一晒了。”
        叶孤城一手握着无锋之剑,一手牵着花满楼的手,天下之大,却觉得无所畏惧。
        长剑在手,前方纵有险阻,既不过磨刀石,只会使剑锋更利,剑芒更锐!
        而身旁有花满楼,心便有所指引,纵身坠万丈深渊,亦不惧迷失。
        叶孤城眼神清明坚毅,沉稳道:“我们去猎场。”
        ————————————————————————
        怎样的女人方能称得上美丽?
        笑如美酒叫人微醺,还是眼如新月弯弯勾着人的心,又或者是柔软白皙的身体,一举手一抬足之间便是世俗间的七情六欲?
        像这样的女人的确是美丽得叫每一个男人想要多看一眼,可皇帝的后宫里有许多这样的美人,却只有一个皇后。
        她即不像一壶醇厚的美酒,也不是夜空中的清冷月光。
        她也会笑,她的笑却不是为了讨人多怜爱几分,她笑的时候运筹帷幄,又自信又雍容。
        她也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她不只用它们看男人的喜好,更用它们读过今古许多典籍。
        这样的女人不只美,足可以称得上绝色。
        皇后的聪慧毋庸置疑,任何一个像她这样聪明的女人总是不可避免地会有些心高气傲,可皇后把她的高傲隐藏地很好。
        皇帝可以有很多疼宠的女人,却只会真心去爱皇后一个人。
        只因她是唯一一个在皇帝因国事烦心之时,能够默默陪伴,不经意地提点,即保全皇帝的颜面,又有能力替他分忧的女人。
        皇帝和她说风花雪月,她能软言生死与共,皇帝和她谈国家大事,她从春耕秋收到众国邦交无所不知。
        所以就算皇后生了一个**,在她拥有第二个孩子之前,他也愿意让那个男孩替他弟弟占着太子的位置。
        他希望尽可能地,给这个女人一世荣华,让她永远不必弯曲高贵的脊梁。
        可笑他从未想过,她最想要的,却是他的命。
        皇帝面对叶孤城咄咄逼人的剑时尚且能够从容以对,此时却不能自抑地感到悲凉。
        皇后亲手替奔波半日到达猎场的爱人点燃宁神香,宁地却是御前四大高手的神,此时他们已经躺倒在了地上,而皇帝之所以还能清醒着,或许只是皇后终究对他有几分情意,于是临终前,有几句告别的话要说罢了。


      53楼2017-12-29 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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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
          夜已深,叶孤城与花满楼二人既然打算明日前往猎场,今日便当养精蓄锐,于是早早地便睡下了。
          而猎场里太子被噩梦惊醒,叫了魏子云为首的四人去太子的帐前守着。
          这似乎就是皇后等了许久的时机,于是她点燃清甜的香,香气缭绕着这一位准备收网的优秀猎手。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皇帝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尽享世间的尊荣,便要忍受独居高处的孤独,他应当对每一个人都心存质疑,可身披金龙独坐帝位的那个人再如何尊贵,始终是个要吃饭睡觉的凡人。
          凡人会累。
          能够令身体安歇的地方便是家,而能够令心休息的存在,就是爱。
          皇帝相信他的皇后是那个能够令他的心安宁栖息,无需质疑,无需戒备的存在,却忘了皇帝自古被称为天子,天之子,怎可和凡人相提并论?
          天子不能累,也不该奢求什么恩爱两不疑,若是妄动真心,怕是只能换回一把直戳心脏的刀子。
          皇帝扶着桌子,让自己站得挺拔,仿佛一根支撑着天地的脊柱,凉凉道:“你又为何不干脆也迷晕了朕,也叫朕死得安稳些,如今这般,朕怕闭不上这双眼睛。”
          皇后站在不远处,也不伸手去扶这个骄傲的男人,她早已失去了关心他的资格,既然选择了权势,又何必还要假意柔情,贪心地想要他的原谅或是半分怜惜?
          皇后神情间全不为这个男人的狼狈所动,只是心里有多少悲切,恐怕只有她一人知道,她只淡薄道:“我又何必叫你至死都心慕与一个想杀你的女人?我虽不是一个好女人,却也不至卑鄙至此。”
          皇帝低低地笑了,笑地眼里蒙上了一层水光,隔着薄雾看去,皇后依然身姿端庄,头上的凤钗做工精细,展翅欲飞,像是皇后其人一样,总是不甘心永远被困住的,迟早有一天抓住了机会,便要一飞冲天。
          皇后不悲不喜,平静道:“你下了地府,记得告我一状,我确实有罪,我该得到报应,可我不悔。”
          皇帝挥袖替自己抚平衣袍上的褶皱,再抬头时,眼中又是一片清明,凌厉道:“让朕死得明白些。”
          若是一个人苦心谋夺多年,终于即将成功,总是要忍不住洋洋得意地炫耀自己的聪明才智,可皇后分明即不得意也不高兴,她只幽幽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你一直在等我能够再生一位小皇子,可是这辈子,我都不会有第二个孩子了。”
          皇后直视着皇帝的眼睛,发髻上的金饰在烛光中璀璀生辉,却无法夺去这个女人半分光芒,即使她即狠心又无情,但谁能否认她的美丽?
          或者说当她即狠心又无情的时候,正是她最真实,也最美丽的样子。
          她的嘴唇那么柔软,又红得像是一把染血的尖刀,她启唇道:“我喝下了绝嗣的汤药,因为我已经不需要第二个孩子,瑾儿就是我最心仪的样子。”
          “我用了这么多年,倾注了多少心血去宠爱他,令他再也无法独自做任何决定,无法支撑起任何风雨,以后他登上帝位,便会发现做一个皇帝那么难,他只能依靠我。可惜你却绝不会让这样的瑾儿坐上帝位,而我……”
          皇后又叹了一口气,却不带任何愁绪,更像是饕足的喟叹,她的眼睛里也有一种明亮的光彩,她叹道:“而我也不希望有人和我共享权柄。”
          她抬手,露出一截纤细柔弱的手腕,身后高大的宦官便恭敬地递上了一柄剑,她紧紧握住道:“当初南王世子想做皇帝,却只想享受皇帝的尊荣,这也没什么不好,他大可做他的逍遥皇帝,自有我替他处理国事,也可保百年盛世,天下长安。”
          皇帝讥笑一声,道:“你竟也助了南王世子一臂之力。”
          皇后拔剑出鞘,剑刃寒光凛凛,竟压得帝后的黄袍金饰黯然失色,她点头道:“可惜他占尽天时地利,却输在了一个陆小凤身上,虽遗憾,却与大局并无大碍。天下人皆已知晓仅凭御前七星剑拦不下叶孤城,足矣。”
          高大的宦官低着头不敢看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用自己又尖又利的嗓子开口,其音如夜枭低泣,映着夜色,犹如厉鬼索命,直叫人彻骨生寒:“皇上设局追杀余孽叶孤城,叶孤城桀骜不羁,不甘伏诛,于岁末一日深夜潜入御用猎场,刺杀当今天子。鱼家四兄弟拼尽全力,无奈不敌叶孤城,皆命丧剑下。帝……”
          宦官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即像是恐惧已极又像是悲难自抑,忍不住哀哀低泣“帝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自当择日登基。”
          皇后已走到了当今天子的面前,他们之间只隔了一把剑的距离,而剑已在手!
          皇后抬起纤长的手,剑刃的寒光映照得她的眼眸越发的不真切,乃至于仿佛间还能看到些许微末的不舍与情意,可她的手很稳,声音也很稳:“下辈子,只望你得一真心人结发为妻,再不要遇到我这样的女人。”
          话音未落,剑已至!
          皇后的剑很快,可有一柄剑比她更快!
          一道剑光斜斜飞来,如惊芒掣电,两道剑光交错,发出‘叮’一声脆响,有火光溅起,两道剑光便只剩下了一道。
          一道微弱暗哑的光,只因反射出那道光的是一柄毫不起眼,岁月斑驳的剑。
          可没有人能够小看那柄堪称丑陋的剑,‘只因它握在一个白衣人手里。
          雪白的衣服,苍白的脸,冰冷的眼睛,傲气逼人,甚至比剑气还逼人。
          皇帝就在他面前,可是这个人好像连皇帝都没有被他看在眼里。’(出自《决战前后》古龙原文)
          皇帝神色未变,只淡淡道:“叶孤城?”
          白衣人收剑入鞘,声音里已带上了些许轻松,道:“陛下如今再见草民,可能看见我心中之剑?”
          皇帝道:“天外飞仙,一剑压金凰,果然是好剑法。”
          叶孤城道:“本来就是好剑法。”
          皇帝笑了笑,道:“剑直、剑刚,心诚之人胸中方能藏剑。恭喜你手中有剑,心中亦有剑。”
          叶孤城点了点头,便看向已白了脸色的皇后。
          皇后紧紧抿着唇,直直盯着叶孤城和随后掀帘而入的花满楼,半饷方道:“我手下的人分明告诉我你们已经睡下了。”
          花满楼听着耳边清亮婉转的声音,觉得有些惋惜,人都会犯错,也都要为此付出代价,只是有些代价付得起,而有一些,却会要了你的命。
          花满楼轻缓道:“他们没有欺骗娘娘,被欺骗的是他们的眼睛。”
          皇后已经明白了,当初叶孤城能够找到黑衣人假扮成自己,现在他们就能找到两个人,骗过皇后按在他们身边的眼睛。
          或许没有当初的黑衣人那么惟妙惟肖,可他们要面对的也不是陆小凤。
          皇后既然已经明白,也就笑了笑,扔掉了手中的断刃,那曾经锋锐的剑刃被抛弃在了地面,发出了一声脆响,仿佛临死前的悲鸣。
          皇后依然从容骄傲,她轻笑道:“我本以为我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花满楼点头道:“可惜娘娘漏算了一个人。”
          皇后想了许久,摇了摇头,问道:“一个人?”
          花满楼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轻快道:“娘娘漏算了张秀才。张秀才曾卖于在下一幅画,画上之人,正是娘娘身后的宦官。”
          宦官‘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地上,脸色苍白如纸,哀泣道:“下官愧对娘娘……愧对娘娘啊!”
          他一下又一下地磕在地面上,很快把面前的一块地方染上了血红,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又或者只有这样的疼痛,方能稍稍减缓他心中的歉疚。
          皇后叹了一口气,俯身扶起了这个卑微的汉子,她并不怪他,不过是她没有那个命罢了。
          是她自己太过看中苏偕久,才会派出身边最忠心的手下去江南,而张秀才对一切一无所知,回家时无意间看见了方才离开的大太监,觉得他身形风姿十分神似花满楼所要的画,便把他画了下来,卖于花满楼。
          这一切本就只是一个巧合,却是一个能够叫她多年谋算功亏一篑的巧合。
          心中万千不甘,最终不过只能汇成一句,她没有那个命。
          上天终是不愿让这天下把持在一个女子手里。
          皇帝看着皇后,她为了扶起宦官,一身明艳华服尽染尘埃,无端黯淡了几分,没有华袍争艳,皇后的面孔便越发清丽。
          像她这样清丽的女人总是会显得柔弱纤巧,可皇后一身雍容,眉眼间分明有着无法折损的骄傲,犹如她发髻上的那一只凤钗,看上去不过是一件精巧的装饰品,另一端锋利的钗尖却能见血封喉!
          皇帝在皇后拔剑出鞘时尚且从容镇定,可此时再开口,声音里却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脆弱:“你难道一句都不为自己分辨,好叫朕心软几分?”
          皇后双膝跪地伏诛,抬头仰视着皇帝,本该是臣服的姿态,只是由她做来,总带上了几分骄矜。
          她的笑比她的剑更光彩夺目:“何必在此时叫你回忆些往事温情,平白肮脏了真心。”


        54楼2018-01-04 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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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
          何为情?
          若是真能叫人生死相许,又为何会有等闲变却故人心?可是世上有比生死更重要的东西?
          皇后不知道对于其他人来说如何,但是对她来说,比生死要更重要的东西太多了。
          当初小皇子出生的时候,她抱着那个小小的婴孩何尝不开心?可开心过后,便是对于权力的无尽渴求。
          设计杀皇帝的时候,又何尝不知道失败便是十死无生?但让她一生作为一个男人的附庸,比死亡更令她恐惧。
          皇后知道自己已经罪无可赦,可是在死之前,作为那个孩子的母亲,她要为她的孩子做最后一件事。
          皇后强势地直视着皇帝,声音里带着些极力掩饰却无处可藏的颓唐道:“让我见瑾儿一面。”
          皇帝看着这个女人,许久之后挥了挥手,皇后便知道他是默许了,她身后的大太监趔趔趄趄地起身,费力地迈着绵软的步子跑了出去。
          花满楼听到他起身时,额角的血液沿着下巴滑落,砸在地面溅起一朵小小的血花,艳丽的血色之花在空中短暂地盛开一瞬后落地,凋零成了一地脏污。
          等桌上的蜡烛也哭得佝偻了一截身段,三道轻重不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或快或慢地走到了帐门口。
          其他几人或许没有花满楼的好耳朵,可他们也已经看见了走进帐篷的三个人。
          魏子云护送着一个十四、五岁的锦衣少年疾步而入,一进门看见帐里的情景,脸就黑了几分。
          被细心保护的少年储君半点没有发现保护者阴沉不悦的脸色,全天下的珍奇都可以被年轻的殿下召之即来,于是能够被他放在心上在乎的也就越来越少,可他的心里若只能放下一样东西一个人,那么一定会是那个身着彩凤的尊贵女人。
          而此刻这个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却屈辱地跪在冰冷坚硬的地面,她身边还有一滩暗红色的干涸血迹,弄脏了她的一小块衣角。
          少年太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父亲要叫她那么狼狈,他应该感到愤怒,可事实上他只感觉到了沿着骨骼攀爬而上的冰冷恐惧。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他有预感,他就要失去他的母亲了。
          年轻的殿下从不是多么坚毅的人,他既不强壮也不聪颖,可心性却格外贵重。
          他贵为一国储君却因为性格软弱,不知道有多少人拿他做饭后谈资,他们往往摆着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高谈阔论,口中说着似乎很有道理的话,却字字都戳少年太子的心窝子。
          被宠坏的殿下从不会突然走出藏身的角落,惩治这些大胆的仆人,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一位十分宠爱他的母亲,可年轻的殿下更知道她只会为他荡平一路的障碍,从不教他如何前行。
          他所得到的满满温情,并不是那么纯粹,正如他想叫她一声娘亲,开口却是一声恭恭敬敬的母后。
          他只会默默离开,回到自己贵气恢弘的宫殿,这里有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天下珍奇,却没有一个倾诉委屈的人。
          太子殿下怯懦畏缩,却从未轻弹眼泪,可此时此刻他却像是一个孩子,眼泪一滴又一滴,擦也擦不尽。
          这个女人给他的爱也许不纯粹,却是他得到过最温暖的感情。
          小殿下那么爱她,也终于要失去她了。
          皇后看着眼前俊秀的少年,脸上的温情显得格外真切,她抬手,轻声呼唤道:“来,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少年红着眼眶,缓缓地跪在了皇后身前,他伸出细弱的双臂,吃力地环抱住了皇后,像是想要把她藏起来,他把脸埋在女人的肩膀上,低低地抽泣着。
          他想要保护这个女人,却连一个充满保护意味的动作,都做得那么依赖怯懦。
          皇后抬手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头发,一身的高傲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满满的爱怜,她轻轻挣出这双并不宽厚的臂膀,温柔地捧起少年的脸,低喃道:“看着我。”
          少年睁大了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于是皇后宽慰地笑了,她的声音甜美动人,宛如晚风里伴随着花香远远传来的情歌:“对不起。”
          一条生命的逝去要多久?往往就在一个呼吸之间,而皇后的动作比呼吸更快。
          她是个狠心的人,对心爱的人狠,对自己更狠。
          只有一个像这样狠心的女人,才能把不能算是十分锋利的凤钗扎进自己的喉咙,用这么痛苦的方式结束了一生。
          金钗染血,在并不明亮的烛光下却璀璨地刺眼。
          瘦弱的少年睁大的眼睛里突然停止了流泪,他表情狰狞地狠狠揪紧了胸前的衣服,仿佛快要窒息一般急促又努力地呼吸着。
          花满楼是所有人中第一个发现皇后意图的人,长期在黑暗中的生活令他养成了一种直觉,在皇后从发髻上拔下那只金钗时他就想要作势阻止,却被叶孤城坚定地拉在了身边。
          此刻在所有人依然觉得少年只是悲伤过度时,听力异常敏锐的眼盲公子已经变了脸色,他震袖甩开了叶孤城的手,急忙跪在了少年身边。
          花满楼一手揽住少年的肩膀,一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手指下凌乱的脉搏令他深深地皱起了眉。
          魏子云突然拔剑,剑光令所有被小殿下牵住了心神的人倏然一惊,心下凉意顿生。
          幸好魏子云是一个足够忠诚也足够坦荡的君子,他拔剑也只是为了拦下突然向小殿下奔去的大太监。
          大太监被魏子云拦下,急得眼睛血红,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只瓷瓶,急道:“快让殿下服药!”
          魏子云沉着脸色道:“殿下虽自小体弱,可近日身体一直康健,为何用药?药从何来?”
          大太监看着太子痛苦的样子心急如焚,越发语无伦次:“我会说,我本来就要说的!先让殿下吃药,快让他吃药!”
          魏子云犹自怀疑,还待再问,一只手却轻巧地拨开了他锐利的剑锋,从大太监手里接过了小小的瓶子。
          魏子云不需要去看,就知道这是谁的手,这营帐里能够如此轻易拨开他的剑的人本就不多,而能把一柄剑那么温柔地推开的人只有花满楼。
          花满楼打开瓷瓶倾倒出一颗小小的药丸,举在鼻前嗅闻了片刻,在叶孤城来得及阻止之前张嘴吞下。
          叶孤城紧抿薄唇,只抿得双唇血色全无,眼睛却明亮,仿佛有两团冰冷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花满楼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轻声道:“无碍。”
          他又倒出了一颗药丸,喂小殿下服下,不久少年的神色就安详了许多,花满楼叹息道:“说吧。”
          大太监看到太子浑身无力,眼神却直直盯着他的样子松了口气道:“太子方才是犯了心疾。”
          皇帝这一夜经历了许多事,身姿虽然依旧挺拔,声音里却带上了一丝疲惫:“朕从未听闻太子患有心疾。”
          大太监笑了笑道:“本是没有的,只是娘娘觉得要有,也就有了。”
          他慈爱地看着那个孱弱的少年,眼神仿佛一个仁善的长辈,开口说出的话却又无比残忍:“娘娘近年一直在给殿下吃寻来的秘药,殿下身上已埋下了隐患,只要一遇上刺激,大悲大喜下这心疾也就要来了。”
          大太监额头抵在地面,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地,他不怕死,他唯一忠诚的人已经死了,他再没什么在乎的事,也就无所畏惧。
          大太监声音尖利却轻快道:“殿下身染恶疾,怕是不堪一国之君之位,请陛下早日另择储君,想必陛下眼光独具,选定的皇子也是仁厚之主,定不至容不下一位患有心疾的前太子。”
          皇帝从喉咙里发出一阵低笑,轻声低喃着,叫人听不出他的情绪:“好一个皇后……朕的皇后啊。”
          太子挣扎着站起身,一步一晃地走到了皇后的身边,看着这个没有人真正了解过的女人。
          她对他予取予求,令他永远是个无法独立的孩子。
          她几乎置他于死地,却为他搏出了最后一丝生机。
          当少年被她关怀宠爱的时候只觉得他的娘无比疏离,而此刻皇后的残忍,却令他感受到了,她也曾作为一个母亲,抛除过一切利益和野心,纯粹地爱过他。
          少年眼神空洞地注视着皇后喉咙上精致的金饰。
          金凤在血泊中展翅欲飞,仿佛一只在灼灼焰火中痛苦挣扎的高贵凤皇,下一秒就会涅槃重生,羽翼更丰。
          少年嗓音嘶哑道:“我想走,哪都好,我不想再回去紫禁城了。”


          57楼2018-01-29 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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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改了快一个小时了,度娘还是不让我发帖,一定要说我发小GUANG告,度年那么英明神武,一眼就看穿了我在卖叶花的安LI,我也是没办法了。
            亲爱的们……你们介意去某江上看第十八章吗?我把网址先发上来,然后明天我再试一试能不能发到贴吧上来。
            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3383275


            58楼2018-03-01 0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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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依然是没办法上传番外的一天………
              我不试了嘤嘤嘤嘤嘤…… 我对不起你们我真的拿度娘没办法,小仙女们……咋们还是某江约?
              作者已经是一条躺平的咸鱼了,算了我还是去打局第五人格冷静下。


              61楼2018-04-17 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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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二、流年匆匆过
                  壹、宠物
                  百花楼里来了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这其实也没什么奇特,毕竟百花楼的客人大多都是不请自来,奇特地是这位小客人来了就赖了下来,赶都赶不走。
                  叶孤城凌厉地注视着百花楼铺满瓦片的屋顶,屋顶上一只巴掌大的小花猫炸了毛,绷着尾巴,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色厉内敛地回视着剑客。
                  这已经是它第四次跑回来了。
                  这小东西小小的一只,跑都跑不快,叶孤城随手一捏就能捏住它的后颈肉,可这小祖宗一被送出百花楼,就费劲了心思地往回跑,它要是安安分分地呆着也就罢了,小祖宗却特别喜欢楼里的花花草草,逮着一盆开得特别好看的,就要咬两口,要是实在喜欢,还得伸出毛乎乎的爪子挠上两下。
                  才几天的功夫,花满楼悉心养着护着的一楼花,给它糟蹋了个七七八八。
                  叶孤城足下轻踏,在墙壁上借了两次力,稳稳地落在了屋顶上,轻盈的像是一片雪,神情却比雪更冷冽。
                  多少人畏惧叶孤城比蛇蝎更甚,远远见了一个影子,便匆忙远离,避其锋芒?
                  人高马大的汉子们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一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奶猫?
                  小奶猫呲着牙对叶孤城发出‘嗤嗤’的威胁声,身体却忍不住一步一步地后退着,不小心踩空了一脚,就从屋檐边掉了下去。
                  一掉,就掉进了花满楼的怀里。
                  小东西似乎是惊魂未定,瞪着大眼睛,全身僵硬地躺在暖呼呼的臂弯中,半饷,才炸了毛凄厉地喵喵叫了几声,从花满楼怀里跳出来跑了。
                  跑了没几步,又停下来警惕地注视花满楼,突然纵身一跳,又敏捷地往百花楼里跑。
                  花满楼被这小东西逗得直笑,只得摆了摆手,声音里带着掩饰不去的笑意,又好气又爱怜道:“罢了,就留它长住吧。”
                  贰、睡着的猫和他
                晚来灯点红烛烧,夜也多娇,人也多娇,青丝缠乱唇轻咬。
                  窗外似闻风雨浇,风声袅袅,伊语袅袅,可愁破晓尽春宵?
                  甘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饿了,它咪咪叫唤了两声,揉揉脸蛋,晃着蓬松的猫尾巴准备去找他最喜欢的铲屎官要吃的。
                  它先去阅台上转了一圈,发现它盯了好几天的一盆大红花儿开了,甘棠眯着眼睛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满意地挠了一爪子。
                  已阅,色儿不错,朕喜欢。
                  甘棠溜溜达达地跳上木栏杆瞪大了圆滚滚的黄眼睛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发现它特别喜欢的铲屎官也没有在院子和它不是很喜欢的摄政王在一起,疑惑地转了两圈,往铲屎官平时睡觉的地方蹦蹦跳跳地跑去。
                  甘棠有点儿意外地发现铲屎官还在睡觉,它疑惑地跳上床铺,把被子一路踩出一个个微不可见的小坑,轻轻一蹦,就稳稳地停在了枕头旁边,甘棠伸出小小的爪子,拍拍花满楼的脸颊:“咪~咪~。”
                  起床啦,朕饿啦,我们一起去吃饭啊~。
                  花满楼昏昏沉沉间感觉到小猫委屈的咪咪声,从被子下伸出一只筋骨匀称的手臂,轻柔地抚摸了一会儿小毛团,才开口安抚:“甘棠,我再睡一会儿。”
                  他的嗓子微沙微哑,又怕吓着委屈的小毛团子,细细听来,满耳都是压着笑意的宠爱:“找那个坏蛋讨吃的去。”
                甘棠被轻轻地推了一把,可气坏了!
                铲屎官不给继续摸毛,还不给饭吃,甘棠尾巴毛都要气炸了,花满楼赶紧又揉揉它的小脑袋,揉着揉着自己却又睡了过去,甘棠顶了顶花满楼的手掌,打了个哈欠。
                暖呼呼的。
                叶孤城拎着刚出炉的早餐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小毛团子,糊了花满楼一脸。
                甘棠被捏着后颈肉拎起来的那一瞬间就知道是摄政王回来啦!
                它朝着叶孤城凶悍地呲牙亮爪子,叶孤城不想弄醒花满楼,只把它和一碟清蒸鱼一起关在了门外,甘棠低头啃了两口,舔舔爪子揉揉脸,又撒欢地跑开了。
                叶孤城刚把花满楼的手臂塞回被子里,一抬头,就看到那个人睁着眼睛,朝着他所坐着的方向微微笑着,许是发现叶孤城知道自己已经醒来了,就伸出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压向自己:“回来了。”
                江南灵气养出来的俊秀公子仰起头,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擦着鼻尖,好似撒娇好似调笑般喃喃道:“累。陪我再睡一会儿。”
                叶孤城眼里的光也是暖的,嘴角的弧度也是软的,一个‘好’说了一半,硬生生被照脸拍过来的猫爪子拍回了喉咙去。
                甘棠绕了一路,终于从窗户跑回了屋子,生气地对着叶孤城喵喵咪咪,尾巴竖的笔直,怕是恨不得怼到叶孤城脸上去。
                “咪——!”
                逆贼!放开朕的铲屎官,别想把他扔出去,给再多好吃的鱼也不行!
                  叁、相拥入眠
                花满楼安抚了许久,甘棠才乖顺下来,没一会儿又耐不住性子,跑出去找附近的野猫玩儿去了,胆子大起来敢对着比它大不知道多少倍的野狗亮爪子,挠一爪子就跑,速度特别快,大概也是被叶孤城卓绝的轻功追出来了。
                真真的招猫逗狗,皮得没谱。
                花满楼是真的累,没一会儿又打起了哈欠,便躺了回去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叶孤城看着两个人从刚才起就握在一起的两只手,没舍得甩开,也就脱了外衣,想着陪花满楼再躺一会儿。
                剑客向来自律严谨,再累的时候也从没有赖过床,此刻也是毫无睡意,可情人眼里的西施,别说这么短短一刻,怕是一辈子也看不腻的。
                也许是温度暖得刚好,又或是身边安稳睡去的爱人太叫人心宁静,看着看着,叶孤城竟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枕头上青丝缠绕寸寸相结,难分你我。
                正如相拥地并不紧密的身体,分明不紧密,却仿佛每一寸肌肤之间都自有引力,互相吸引,依依相偎间便是不可分离。
                正如纠结在一起的每一次呼吸,萦绕耳畔,叠加在一起的每一声心跳,都是最旖旎的梦境。
                梦里月明恰好,岁岁年年长圆不缺,不负情深。
                肆、六十岁的秋天
                陆栖从窗户翻进百花楼的时候,叶孤城正在练剑。
                据说这名剑客像他这样年纪的时候,便练就了惊艳天下的锋锐之剑,而随着年岁渐长,这寒刃之上的锐利之气也在年年岁岁中被削去许多。
                白衣剑客出剑的动作缓慢而沉稳,曾经那仿佛一去不回的霸气,变成了更随和洒脱的东西。
                陆栖说不出那是什么东西,也许只有把一生奉献给剑的剑客们才能清楚地明白那种感觉,而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就是他们一生追寻的道。
                陆栖不是剑客,他也看不懂叶孤城的剑道,他只知道他那个长着四条眉毛的亲爹在许多年前,痛饮之后和他说过,他原先对接下那两个人的剑只有三分把握,近来却生了变化,他现下连半分把握也再没有了。
                陆栖又想到了另一位绝顶的剑客,西门吹雪,而想到这位封神的剑客,陆栖复杂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惋惜还是仰望。
                “你怎么也学了你爹的毛病,总爱对着我这一楼花开正好唉声叹气。”
                “花满楼!”陆栖嬉皮笑脸地坐在了花满楼身边,边往下坐,边捻了一块碟子里的点心,等他歪七扭八地坐下了,腮帮子也鼓了起来。
                花满楼屈指比了比陆栖,轻笑责备道:“没大没小。”
                陆栖伸手又捻了一块点心,抵在唇边等嘴给腾点儿位子出来,一双眼睛笑吟吟地盯着花满楼看。
                  当年清隽的公子也在岁月的手中变了模样,那一头惹来多少姑娘家羡慕的青丝也渐渐地,可以看见一缕隐藏地并不隐秘的雪白。
                眼角也添上了些许褶皱,恰到好处地宣扬着,这双眼睛的主人是个爱笑的人。
                真好看。
                陆栖嚼着点心含糊不清地嘟喃道:“我要是早生个几十年就好了,哪还有叶孤城什么……哎哟!”
                陆栖愁眉苦脸地揉着自己的后脑勺,眼巴巴地看着翩然落座的白衣剑客:“想想都不行了,这日子怕是没法过了。”
                叶孤城倒了两杯清茶,把其中一杯轻轻放到了花满楼的手里后方才抬头看了陆栖一眼,视线分明准确地落在陆栖脸上,陆栖却觉得叶孤城根本没有把他真正看进那双依然冷冽的眼睛里。
                “你若是早生个十几年,怕是确实没什么日子可过。”叶孤城也没有把陆栖的戏言当真,只是到底不太高兴见着别人这么调笑花满楼。
                花满楼轻握了一下叶孤城的手,也不放开,软言责怪道:“你和小辈有什么好计较的?”
                叶孤城替他拨下不知何时黏在袖口的一片枯叶,也不回答,只是到底挪开了视线,不再去看陆栖了。
                陆栖一不被盯着,胆儿就又开始撒欢了,他好奇地看着叶花二人道:“叶叔叔,我爹说了,仔细算一算,他还是你们的媒人,那是真的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叶孤城也不回答,他淡淡问道:“你今天是为什么事来百花楼?”
                陆栖委屈道:“我想你们了不行吗?”
                话刚说完,嘴都没来得及和上,楼下就传来了又清脆又娇俏的呼喊声:“陆栖!给你姑***下来!”
                陆栖‘哎呀哎呀’叫唤着,就抓着花满楼的袖子央求着:“花叔叔,你帮帮我吧,听说那丫头的娘可听你的话了,你替我和她说说,不要叫那丫头再缠着我给她做什么左手什么右手了。”
                陆栖边说着话,小楼上边传来一阵声势浩大的‘哒哒’脚步声,刚过了花满楼腰际的小姑娘拖着一根长长的棍子踢开了门,却迎着叶孤城的视线缩了脖子,喏喏地低头,不甘不愿地喊了一声:“叶叔叔。”
                叶孤城冷冷道:“出去。”
                张三七嘟着嘴,瞪了陆栖一眼,恨恨地一跺脚,到底还是怕叶孤城,沮丧地走到了门口,就不再往下走了,只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陆栖嘴角扯了一半,还没扯出个笑模样,就又对上了叶孤城孤傲的眼神:“你也出去。”
                于是陆栖也只能垂头丧气地往门口走,一步一回头,指望着花满楼能留一留自己,可这么一回头,差点没把自己气炸了。
                那两个人的头离得那么近,头发都绕在了一起,正低声说着什么,花满楼看上去无奈又纵容,陆栖几乎觉得自己看到叶孤城笑了。
                气死人了,还能不能看到别人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陆栖都气笑了,大笑,脚尖轻轻一点,飞快地从张家三七姑奶奶身边掠过,像一只灵巧的小鸟一般飞向对面人家的房顶,只留下一串爽朗开怀的大笑声。
                对面人家许是一家茶馆,有个留着又长又柔顺胡子的说书先生悠哉悠哉地又说起了故事。
                故事讲一段传奇,传奇里有酒,有酒的地方总是离着江湖不太远,因为有一只泡在酒坛子里的**坏蛋臭蛋凤凰。
                江湖里还有两个传奇的剑客。
                诚于剑的那个父亲,成了神。
                诚于人的那个天外飞仙,成了人。
                剑客们各自在自己的剑道上,一往无前地前进着,任世人们争论着他们的道。
                陆栖不练剑,就算他练剑,他也无法去评价他们的剑道和选择,他只知道他们都没有后悔过。
                他爱着的那些人都过得很好。
                真好,正该喝他个一醉方休!


                62楼2018-06-20 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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