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个冬天，很冷，有点寂寞。
　　曾经，我擎着眼泪轻声问他，什么样的人才能抓住你的心？他叼着烟漫不经心地回到：“刘谦不错……”
　　那一刻，世界天崩地裂。
终于，他出手了。
　　和家人围坐在一起看春晚，很热闹，而小四的忧伤与周围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于是他静静地离开人群。阳台的风吹在脸上，小四似乎听到了皮肤破裂的声音。
　　“接下来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小四不屑地哼笑一声，雕虫小技，庸俗的凡人才会喜欢！
　　一想到那个人，小四的眼底又覆上了一层抹不去的忧伤。
　　如果可以，小四真的希望自己是一个简单的俗人，不信仰春哥，不单曲循环狮子座……可是他做不到，天使，总是与众不同的，这是本性使然，并非他的错。
　　会爱上他，也是无可奈何。
　　小四相信，爱是一个人的事，即使韩寒不爱他，也阻碍不了自己爱他的脚步！
　　默默的看着他，默默的关注他，默默地……爱着他……
　　他的爱并非没有结果，起码知道对方也是关注着他的，不管是讽刺讥笑还是谩骂，最起码他的视线是停留在自己身上的。他们互相关注着对方，他和他被认为是公认的一对。小四一直坚持认为，世上本没有的事，说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这回事。
　　于是他等待，等待他回首，发现灯火阑珊处的小四，然后用他的大手牵着自己的小手，在那片一望无际的香樟大道上漫步……
春晚还在继续，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灵活的控制着手中的扑克牌，不得不承认，他拥有一双完美的双手，不管是食指伸起还是五指张开都充满了魅力，小四几乎要被那双手吸引，如果他能不那么呱噪的话。
　　讨厌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虽然一直固执的把寒曾经那句话当做玩笑，但还是化不开心中那层阴霾，小四讨厌刘谦，讨厌他的一切，他的魔术连同他的人，一并否定！
——看了他的魔术吗？
一个小时过去了，没有回复。
——不觉得很可笑？
12点的钟声响起，他依旧没有回复。
小四抱着手机蜷缩在被子里，屏幕黑了有亮亮了再黑，终于在午夜三点的时候，短信提声音响了！
只七个字——评价他，你还不配
小四笑了，笑出了眼泪，湿了枕巾。

二
　　韩寒心情不太好，倒不是因为那首亚克西，而是那出说是魔术却似话剧的节目，韩寒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郁闷，就像是自己的裤子被央视拿去作舞台装结果出来时演员却忘了拉拉链。你说你用就用吧但你得用好啊，这么不三不四的弄法再好的东西也被糟蹋了。
午夜，韩寒看完刘谦的博客，眼睛半眯着，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机会来了。
“要不要尝试一下做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刘谦挑起眉毛，“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有心问的话总能知道的。”韩寒轻笑道。
　　“你在北京？”
　　“刚下飞机。”
　　“这是在表示你的诚意？”
　　“你觉得呢？”
　　“我是不是可以相信你已经订了我住的这个酒店并且有了我的房间号码？”刘谦风轻云淡地问，听不出任何情绪。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
　　拉开门，意料中的人，刘谦勾起一抹意味不明地微笑，“动作真够快的。”
　　“如果北京的交通允许，我可以更快。”韩寒笑道。
　　刘谦耸耸肩，倾身做了个请进的动作。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床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和扑克牌，韩寒自顾自地坐下来对抱着双臂靠在墙上的刘谦说道：“我为博客的事道歉。”
　　刘谦似笑非笑地打量沙发上地韩寒，不发一语。
　　“在网上，我骂过不少人，道歉倒是第一次。”
　　“所以你觉得我该说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说，反正歉我是倒了，接不接受随你。”
　　刘谦撇撇嘴，转身从冰柜里拿出一瓶水，“没什么好道歉的，我本来就是闲着无聊随便回两句，”刘谦面带微笑的把水递给韩寒，“就是见不惯你那嚣张的样子。”
　　韩寒愣了一下接着放声大笑起来，“我挺喜欢你在台上嚣张的样子，嗯，还有台下。”
　　刘谦眯起眼睛，双手撑在沙发靠背上，把韩寒禁锢在手臂之间，韩寒保持着微笑，一副让你为所欲为的样子。
　　刘谦抬手勾住韩寒的下巴，韩寒挑眉，保持这样的姿势僵持了一会儿，刘谦泄气的放下手，“说起嚣张，你还真是无人能敌。”站起身来坐到床边上，“你回去吧，我明天还要赶飞机。”
　　“不是订的大后天吗？”韩寒惊讶地问。
　　刘谦瞥了一眼瞪着眼睛的韩寒，拿起手边的电话，“小刘，帮我改成明天的飞机。”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韩寒沉着脸靠到沙发上，一支烟过后，韩寒平淡地说：“你怕了？”
　　刘谦沉默不语。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惹不起。
　　“是。”刘谦诚实的回答。
　　第一次，韩寒无语回击。
在德州扑克中，输得最惨的往往是手中拿着大牌的，因为在你以为自己足够厉害而不断增加筹码的时候，别人手中的牌比你更大。于是你惨败了。
　　韩寒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简单的落败。

九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录节目的日子。
　　下午3点，两人一起来到录影棚，韩少之前飞来北京的事没有人知道，看到两一前一后地出现倒是让现场的工作人员吃了一惊。
　　节目流程是这样的：开场先由刘大师表演近景魔术，韩少和主持人近距离围观，然后现场提问。问题自然是节目组安排好的，实际上整个节目的亮应该是在韩少对刘大师的提问上。
　　是的，这就是节目组邀请两人的目的。
　　韩少毒舌地球人都知道，不过制作人低估了韩少的现场闷骚程度。
　　表演开始了，刘大师一如既往的自信满满，举手投足无不显示着他高超的表演技术，凤眼一挑，戒子从右手中指转到了左手无名指。
　　主持人瞪大眼睛做惊讶状，韩少微笑着赞叹：“你手长得真好看。”
　　“谢谢。”
　　“真是太神奇了，你是怎么做到的？”主持人问。
　　“就这样……”说着戒子瞬间又回到了右手。
　　“天啦，真让人难以置信！”
　　“韩寒，你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吗？”主持人激动地问。
　　韩少微笑着摇头。
　　如此回应未免太过简单，主持人再接再厉，“我们都知道，刘谦在博客说过一艺通百艺通，你的写作和赛车都已经很厉害了，有没有想过学习魔术呢？这对你来说应该不困难吧？”主持人用一副我们很熟地口吻问道。
　　“这个……” 韩少看向一旁的刘谦，笑道“要看刘大师肯不肯收徒弟了。”
　　爆点来了！主持人越发激动，“那刘大师怎么看呢？”
　　“我学费收得挺贵的。”
　　“我砸锅卖铁总交得起吧？”
　　刘谦笑笑，“这可不一定。”
节目在亲切严肃团结紧张的气氛下结束，制作人还算满意，虽然没有看到现场互掐的壮观场面，但两人相亲相爱的画面也足够有卖点了。收工以后，两人默契的很快没了踪影，刘谦订的晚上的飞机，助理已经带着行李去了机场。
　　“喂，”正准备上车的刘谦被身后的人叫住，“你就这样走掉你确定以后不会后悔？”
　　“没什么好后悔的。”刘谦淡淡地回道。
　　车子渐行渐远，看着后视镜里逐渐模糊的身影，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压着，喘不上气。
　　不适合，不管是时间空间还是彼此，全都错了。
　　刹——
　　猛地刹车，身体惯性的向前冲。前面是刚才突出杀出来的车子，现在正嚣张地横在马路中间。
　　刘谦危险地眯起眼睛。
　　开门，下车。
　　“出来，”刘谦温柔的敲一下车门。
　　韩少懒洋洋地微笑着下了车，“我开车技术不错吧？”
　　“你到底想怎么样？”刘谦风轻云淡地笑着，像说着早上好一样轻松。
　　“留下来。”韩少难得认真地说。
　　“然后呢？”
　　 “做我媳妇儿。”
　　一声闷响，拳头落在韩少的脸上。
　　韩少用舌头顶顶麻木得左脸，笑道：“不然我给你做媳妇儿？”
　　刘谦哭笑不得，早知道这个人惹不得。
　　“你就这么喜欢我？”刘谦戏谑地问。
　　韩少挑眉道“你敢说你不喜欢？”
　　刘谦沉默。
　　过了很久，刘谦终于开口，“一个月，一个月以后你再拦我我告你限制人生自由。
　　韩少想了想，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成交。”
逃避终归是懦夫的行为，一个月的时间，给对方也给自己。
　　有句话怎么说的，生活就像强奸，如果不能放抗那就好好享受吧。

十五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被一片云突如其来的黑暗吞噬，我第一会喊出口的名字，会是谁呢？
　　韩寒——
　　毋庸置疑。
　　车子直接开到酒店，新的房间。小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喜欢香樟和荒草，或许是因为感伤，或许是悲伤，又或许什么都不是，只是本能。
　　本能地靠近，进一点，再进一点。（本能的color了=-=掩面）
韩少处理完比赛的事就马不停蹄地回到酒店。
　　已经是半夜，台灯亮着，刘谦盘腿坐在地毯上，头歪倒着靠着沙发，书落在手边，韩少放轻脚步走到他身边，打开的书页是全英的，电脑网页的英汉字典显示着一长串字母，应该是魔术术语，韩少猜。他的成就不是从天而降的，机会是给又准备的人，韩少喜欢一直努力的人，非常喜欢。
　　感觉身边有动静，刘谦慢慢睁开眼睛，韩少正小心地捡起地上的书合上放回桌上，关完电脑认真的韩少才发现他醒了。
　　刘谦揉揉眼睛，伸个懒腰站起来，胡乱抓了两下头发懒懒的开口，“还是家里睡着舒服……”话音刚落人就一头栽到床上，扯过被子把自己裹上才安稳睡去，不带一分钟就有低浅规律的呼吸声传出来。
　　刘谦是个恋家的人，家里的一切都让他感觉舒服，每次表演完他就一个劲儿的狂奔回家，再累都一定要先坐上回家的飞机，这次愿意留一个月已是最大让步，韩少叹口气，一个月已经过去一半，一个月，以后呢？是否还能留住他……
　　午夜的时候是人最脆弱的时候，卸下所有的防备，心随之沉静下来，疲惫，困乏席卷而来，再坚强的人也抵不过深夜孤寂的侵袭，这个时候身边有个人，真好。就像在沙漠中发现了绿洲，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即使，那可能只是海市蜃楼。
小四蜷缩在冰冷的被子里，独自一人的床显得太大太空旷，填不满心中的空虚，开了空调依旧感觉到寒冷，像是标本般浸泡在试管里，看似血肉鲜活，却是死物。
　　小四爬起来，赤着脚坐在窗台上，层层叠叠的高大建筑，霓虹闪烁，灯火通明，夜空似乎触手可及。小四想唱歌，唱他最爱的歌——
　　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
　　你的笑容，已泛黄。
　　他的笑容，小四只在书页上看过，那些收集起来的图片，占满了整个相册。小四会把自己的照片和他的拼起来，看着看着，就以为是真的，他们手牵着手，漫步云端。
清晨，刘谦醒得很早，推推身边睡得像死猪一样的人，韩少半睁着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忘告诉你，你手机落这儿了，”刘谦指指茶几上的手机，“有人找，自己去看。”
　　韩少狐疑地拿过手机缩回被子翻看，几条短信，还有几通电话。
　　“你理他干嘛？”韩少不满地问。
　　“这人挺有意思，”刘谦眯起眼睛微笑。
　　“勉强可以友爱却永远无法有爱，”顿一下接着说：“我想他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刘谦咧着嘴，“我大学修心理学的。”
　　韩少抬眼真诚的看一眼笑得得意的人，“不知刘大师有何良策？”
　　“暂时还没想到。”刘谦直言道，“执念这东西对一个人来说是很可怕的，就像一个虔诚的宗教信徒，你要让他改变信仰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坦白说，我不希望他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这个你可能得多花点时间。”
　　“时间我很多，但绝对不会花在和他交谈上，我情愿研究三个代表也不想听他无痛呻吟。”
　　“他的书一般都写什么？”
　　“一个和尚独自归，关门闭户掩柴扉。”韩少补充三个字总结：“全废话。”
　　刘谦不置可否地笑笑，经他这么一说反而更想看了，见识一下传说中废话的样本，以后出书的时候也好有个前车之鉴。
　　“他就在404，”看韩少投过来的不善的眼光刘谦反投回去，“他找的是你可不是我。”

十六
关于缘分，如果没有，那么即使不能在一起也没什么可惜。
　　作为旁观者，我们可以这么说。
　　韩少没有去找小四，而小四也在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酒店。
　　他不会来，小四知道。
　　走出酒店时天下着很大的雨，稀里哗啦地冲刷着这个沉闷的世界，车子艰难地迎着厚重的雨帘缓慢前行，路程漫长地让人绝望。小四用食指在氤氲着白雾的车窗画出一个心的形状，指尖停在末尾，水珠落下，像泪。
　　司机时不时地抬眼看后视镜，这张脸有种熟悉的感觉，在哪看过？
　　红灯静止在雨幕中，收音机里放着和这样的雨天相配的慢歌。等待是漫长的，司机大叔百无聊赖地擦着玻璃上的雾气，后座的年轻人低垂着头，刘海挡住了眼睛。
　　“年轻人，你叫什么什么名字啊？”见小四微抬起头，司机大叔善意的笑笑， “我觉得你看着挺眼熟，”大叔咧嘴一笑，“看你的样子很像明星啊，我家那闺女最喜欢追星了，房间墙上到处都是海报啊照片什么的……”喋喋不休的声音在绿灯闪出来的时候也没能停止，车子继续向前，“马上中考了还一天到晚看小说，满篇的情啊爱啊，什么尽头荒芜的，等上了年纪你们就知道了，那些个东西……都是浮云……”
　　小四沉默着。浮云，或许吧。
　　“那作者叫什么来着，哦，韩寒，对了……”小四惊了一下，手心升上冰冷的湿度，这个名字在任何时候都能轻而易举地让他失态。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你是那个……那个……”大叔着急地敲着脑门，“郭敬明。”小四仰起脸微笑地说。
　　温暖的笑意让人舒心，司机大叔兴奋地看着小四，“我闺女最喜欢你了，你那些书她本本都买，你能给我签个名不”边说边在兜里翻着可以写字的东西，最后掏出一张十块的人民币，“我这一时也找不到纸，你看签这儿行吗？”
　　小四看着热情的司机大叔，接过他递过来的十块钱，打开随身带的便携式签字笔写下自己的名字，想想又补上几个字，“好好学习”合上笔，小四笑了笑。
　　车子开到小区门口，雨势一点也不见小，本来说让司机在楼下等他回去拿钱，司机大叔摆摆手，“不用了，你快回去吧。”
　　小四冒着大雨冲进楼道，手机已经湿了，还好，能拨出去。
　　没一会儿开锁公司的人就来了，例行询问了一下也看了证件，这才开始工作。
　　回到家脱掉湿嗒嗒地贴在身上的衣服，全身冰凉得像冲冰窖里出来，小四把空调开到最大，光着身子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轻柔地抚过身体的每一处，身体的温度逐渐恢复，困意席卷而来，在窗台坐了一夜，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是睡是醒，小四躺在硕大的浴缸里，慢慢合上眼睛。
　　醒来的时候水已经凉了，身体也是被冷醒的，哈——欠——
　　揉两下眼睛，耸耸鼻子，小四从水里爬出来又用热水冲了一遍身体，脑袋很沉，晕晕的，小四歪歪倒倒地走进卧室躺到床上，头发还是湿的，却还是抵挡不知困意的来袭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阳光很刺眼，细细的粉笔灰在金黄的空气里跳动，男孩一手托腮一手拿着笔在面前的零星写着一些公式的草稿纸上胡乱地画着。
　　“既然A角和C角互补，把这个带入公式就可以得到……”
　　午后的阳光挂在头顶，冗长的讲解还在继续，课桌里放着还没来得及喝完的可乐，气泡一点点地冒掉，等到再喝时味道已经和糖水差不多了。
　　“他的新书出来了”邻桌的女孩扔过来的纸条上写着。
　　小四抿着嘴角从书包里拉出一本书的衣角，女孩竖起大拇指俏皮地笑笑，“动作真快！”
　　画面瞬间切换，“放开我放开我……”男孩无助地叫喊在无人的巷子是如此无力，当男孩几近绝望时，光影里出现了一个人，厚重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
　　“一个男人怎么这么没用，”他嫌弃的把掉到地上的把书捡起来递给男孩，“以后再遇到这种事记得喊大声点……”
　　曾经离得那么远，感觉却那么紧近。现在即使对方近在咫尺，也还是触及不到。
　　小四睁开眼睛看看天花板，又闭上。

二十
下飞机，呼吸一口这个城市久违的空气，比想象中要清新。
　　刘谦戴着墨镜走出安全通道，助理跟在后面边走边研究手里的日程表。
　　“Boss，我刚收到消息，公司临时接了三个通告，一个杂志专访还有两个杂志封面的拍摄，没问题吧？”
　　“本来就是来工作的，能有什么问题？”刘谦淡淡地说。这句话更像是在提醒自己。
　　第一天没什么事，刘谦躺在酒店的kingsize大床上瞪着天花板，一个人睡这样的床感觉空空的，伸手只能抓到空气，以前没习惯和别人同床，习惯以后再改过来反而变得更难。以为用一个月的时间来遗忘已经足够，却低估了那段放纵的感情在自己心里的重量。
　　他是个很难让人放下的人。
　　刘谦这时突然有点能理解小四的坚持。
　　拿出手机拨通那个电话，“出来喝一杯？”
　　电话那边愣了半分钟，“我不喝酒。”
　　“我有说要喝酒吗？”刘谦笑道。他不得不承认，逗他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那喝什么？”那边僵硬地问。
　　“白水、咖啡、果汁、牛奶、豆浆……”刘谦顿一下，“不然你要喝母乳？”
　　电话那头又没声了。
　　“这儿我不熟，你说地方。”
　　最后约到了充满小资情调的星巴克。
　　刘谦漫不经心地搅动着面前的咖啡，然后仰起脸无害的微笑，“其实我更喜欢永和豆浆。”
　　小四继续僵硬着。
　　刘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约他出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地方除了那个人他也只认识眼前这个了，异地看到熟人总会感觉莫名的亲切，忽略对方僵硬的表现，他也算是个不算的消遣对象。
　　“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还好。”小四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
　　“怎么个好法？”
　　小四终于仰起脸正视刘谦，见面以来的第一次正面对视。小四认真的看着对面的人，感觉瘦了一点，刘海长了一点，那张脸还是那么让人讨厌。
　　小四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变化的，坚定不移的忧郁着，看人还是习惯性的45°，一把骨头配上那没有焦距的眼神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你呢？”没有回答，小四反问。
　　“我？”刘谦笑笑，“肯定比你好。”
　　小四咬着下唇沉默不语。夜已经沉下来，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霓虹里，五光十色，再黑的角落也被掩盖在这耀眼的光华里。小四看着对面的人，晕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一层柔和的光影，刘海随意的垂下来，少了舞台上的圆滑锐利，多了点生活的味道，淡淡的，很安静。
　　在这人面前，小四总会不自觉的感觉自己很渺小，小到让那个人无法看到自己。实际上，那个人大概从来没看到过自己。
　　不经意的瞟到小四脸上的落寞，刘谦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放弃。
　　音乐换了一首又一首，被子里的咖啡也喝完了，“喂，上海有什么好玩的？”刘谦终于开口。
　　小四抿着嘴，若有所思的看着对面的人。
　　刘谦被看得不耐烦了，像后一倒，“再看我要收钱了。”
　　小四这才回过神来，“你不是来工作的吗？”
　　“总要休息吧，我又不是机器。”
　　“你为什么不找他？”
　　刘谦不爽的瞥一眼小四，“我怕他，这答案还满意吗？”
　　一句话堵得小四无话可说。
　　缓慢的音乐还在继续，“好无聊！”刘谦压着声音喊了一声。“走了，我带你去找好玩的。”刘谦拉着愣头愣脑的小四就往外走。
　　最后还是到了酒吧，吵闹的环境让沉闷的心情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刘谦要了一杯威士忌，举起杯子对着小四：“敢不敢喝？”
　　小四赌气般接过杯子一口气喝掉，喝完眉头拧得死紧，跟喝了毒药似地，刘谦笑道：“我说你应该成年了吧？怎么感觉我像是在带坏一个未成年人？”
　　小四不服气的又要了一杯，伸直细胳膊把酒递到刘谦跟前，“该你喝了。”
　　刘谦眯起眼睛。
　　接过来一口气喝下，火辣辣的液体烧着喉咙和胃，感觉实在不怎么好，谁知到小四又要了一杯自己闷头就喝下去，然后又把一杯酒递给刘谦。表情任性而倔强。
　　“你是想灌醉我还是灌醉自己？”刘谦问得有些无奈，颇有自找苦吃的自觉。
　　“一人一杯，看谁先醉。”小四难得强硬的说。
　　看他坚持的样子，刘谦也豁出去了，一杯接一杯，对面的人从一个变成两个，再到四个，最后两个人都醉得糊涂，连站起来都是摇摇晃晃的。
　　小四趴在台吧死活拉不起来，刘谦也好不到哪去，手机拿出来半天拨不出去，最后终于通了一个，“喂，我……在……对了，这……这是哪？”刘谦醉醺醺地问面前的调酒师，“哦，小雏菊，小雏的菊的小，小雏菊的雏，小雏菊的菊……”刘谦还在拿着手机喋喋不休，那边已经挂断电话。

二十一
放下电话，韩少为是开车出去还是打出租认真考虑了很久，咖啡冷了，屏幕黑了，金毛也晃晃悠悠的回窝睡觉去了。
　　拿上钥匙取了车，一脚踩下油门，车子发动的声音有点像在发泄。
　　真不知道这半夜三更的跟个一声不吭就走掉的人瞎折腾什么。
　　找个地方停了车，满世界的灯红酒绿，好不容易找到那家酒吧却没看到刘谦人，倒是意外的看到了一个不想看到的人。
　　那纤细弱小的身躯孤零零的趴在台吧上，仿佛整个尘世都与他无关，沉睡的天使于着觥筹交错的场景格格不入，形单影只的背影让人顿生爱怜。
　　韩少走过去推了推小四，小四眉头紧蹙，好像睡得很不安稳，被这么一推眉头锁得更紧了，想醒又醒不过来的样子。
　　韩少低咒了一声拿起手机回拨刚才的电话。“你在哪？”
　　刘谦扶着厕所的墙，刚把胃清空，酒醒了一点，听到声音先是一惊，随后镇定心神道：“你把他送回去吧，他醉了。”
　　一句话让韩少莫名的憋气，“你怎么把人带来的就怎么带回去，要觉得麻烦就扔这儿别管，一声不响的走掉不是你的特长吗？怎么，这会儿发挥还要选对象？”
　　韩少来之前就做好了心平气和好好说话的准备，但终于还是没能忍住。
　　刘谦扶着墙走了两步，站在通道口，视线穿过昏晕的光线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韩少，那句对不起到嘴边又生生的咽了回去。侧身靠在墙上，手机还通着，对方不说话，刘谦也沉默着，谁也不挂，就这耗着。刘谦疲惫的滑坐到地上，醉酒的人跌跌撞撞的路过被绊倒，张口咒骂两声就爬起来离开。
　　刘谦突然觉得很无力，这种时间空间对象全都错了的交往，不想妥协，却又舍不得放弃。刘谦以为打破这种僵局最好的方式就是离开，但在看到那个人的瞬间一切都成了自以为是，以为离开就能忘记，离开就能放下，实际上，离开，只是证明自己真的……再也离不开了……
　　“你在哪？”韩少站在原地向四周张望，他感觉对方就在附近。
　　刘谦实在不想被他看见自己这副颓然的样子，“你先送他回……”光线被来人挡住，刘谦慢慢抬起头，对着面前的人笑。
　　韩少背光而站，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是压抑的呼吸让人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怒气，韩少把地上的人拽起来，刘谦恶意的把身体扔到对方身上，全身重量都压上去，韩少一个不稳后退几步，眼看刘谦又要倒下去，韩少赶紧伸手扶着。
　　恶作剧完了，刘谦满意的吸一口，稳稳的站好，不紧不慢的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麻烦你送他回去，就当我拜托你的，别让我重复第三遍。”一改刚才萎靡不振的样子，刘谦规规整整地站着，只是眼里的掩不住的红色血丝出卖了他喝醉的事实。
　　韩少转头看一眼还趴在台吧上的人，不屑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刘谦笑笑，“不知不觉就好了，我挺喜欢他的。”
　　韩少盯着刘谦似笑非笑的嚼着这喜欢二字，颇有一番趣味。
　　就是朝夕相处的那段时间，他也没对自己说过这两个字。
　　“没想到他这么招人喜欢，看来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韩少漫不经心的看着台吧那边的人，“不用你拜托我自会送他回去，你要不要一起？”
　　“我还认得回去的路。”刘谦忍着胃绞痛若无其事的回道。
　　韩少不再多言，径自都到台吧把人拖起来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身来冲刘谦挥挥手，笑容覆在脸上，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笑意。
　　夜色越来越沉，掩去了刘谦的跌倒在夜幕里的身影。

二十二
夜风很凉，双手揣兜里沿着马路深一步浅一步的走着，等到脑袋差不多完全醒了才拦了一辆车回酒店。手机上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是助理打来的，随手把手机扔到一边，闭上眼睛靠上车子后背。
　　出租车在酒店门口停下，司机小声的喊醒熟睡的刘谦。
　　睁开眼睛看看灯火通明的酒店大厅，突然不太想下车，“师傅，麻烦再开回去吧。”
　　有生意做司机自然是没意见，掉个头就往回开，车里停在刘谦上车的地方。
　　下了车，霓虹有些晃眼，刘谦把外套的帽子套上，走着走着又回到了小雏菊门口，刘谦笑笑，不明悲喜。
　　胃有一阵没一阵的翻搅着，酒是不能再喝了，刘谦要了杯饮料坐在角落看来往的人群。
　　没一会儿，他等的人还是来了。
　　韩少不急不慢的坐下，也要了杯饮料，刘谦从他走进酒吧开始脸上就一直挂着微笑，和着幽暗的灯光感觉很是诡异。
　　他知道他不会走，就像他知道他会回来。
　　其实他是走了的，只是又回来了。
　　刘谦任何时候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犹豫不决，韩少也从未这样低姿态的面对一个人。他们都在努力，却谁也没有尽力。骄傲的两个人，即使是感情也无法让他们做更多的让步。不在一起，起码自己还是自己，自尊自爱自信，一样不少。
　　“不想说点什么吗？”韩少淡然的开口。
　　刘谦摇晃着杯子里的液体，看得出神，韩少耐心的坐着，也不多说什么，音乐慢慢沉下去，越来越缓，眼皮也越来越沉，终究耐不住性子，韩少用手指敲敲桌子，“要不今天就把话说清楚了，或者什么都不说也行，散了就散了，一场游戏，谁也没吃谁的亏，好聚好散，潇洒一点，做不成情人做朋友，我这人挺好说话的，你什么意见，一句话，说完咱各自回家睡觉，这么耗着***没意思。”
　　一串话说得干脆体面，分寸也拿捏得恰到好处，和聪明人打交道就这点好，说话不费劲。
　　刘谦沉吟一会儿，幽幽的开口，“我胃疼。”
　　韩少这才注意到刘谦的手一直放在胃的位置。韩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活了这么些年，真没哪个晚上像现在这么憋火的，偏偏还找不到发泄的理由，“要不要去医院？”韩少没好气的问。
　　“一阵一阵的，这会儿好像又好点了……”
　　“……”
　　“我今天不想说话，你先回去，我自己坐会儿。”
　　韩少是真想摔桌子走人，但终究还是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刘谦朝他摆摆手，“我没事，你走吧。”
　　韩少黑着脸坐在对面，最后只能无奈的叹口气，“行了，去我的车上休息吧。”说着便起身站起来。
　　刘谦冲他招招手，“过来。”
　　韩少皱着眉头挪了几步。刘谦抓着韩少的胳膊站起来，身体还蜷着，手也还放在胃的位置压着。
　　“还在痛？”
　　“嗯，你还是送我回去吧，随便帮我买盒胃药。”
　　“你这是拿我当司机还是佣人了？”
　　“就算是朋友你有这个义务吧？”
　　韩少还没来得及仔细琢磨那个就算就被催着往外走。
　　车后座躺着一个人，位置差不多够他身长，睡得挺惬意。
　　“你怎么没送他回去？”
　　“往哪儿送？”韩少挑着眉反问。
　　刘谦实在没什么力气多说话，自己拉了车门坐进副驾驶座。
　　在路上买了胃药让刘谦吃下，又把人送到酒店门口，刘谦看一眼后座的人，“他怎么办？”
　　韩少瞥一眼刘谦，下了车拉开后车门把睡着的人拖起来，小四半梦半醒的倚靠着车身站着，脸上被压出几个大红印，韩少指指手里的人：“我说了，你怎么带出来的怎么带回去。”
　　刘谦轻笑一声，“行啊，我那床挺大的。”说着便接过韩少手里的人，小四被这么提溜来提溜去的也稍微醒了一点，眼睛半眯着睁开，看清楚旁边的人便靠了过去继续闭上眼睛，这个动作被韩少看进眼里，不动声色的说了声再见便开车扬尘而去。
　　刘谦苦笑，终究是无法说出口。
　　再看看睡得正香的小四，有点哭笑不得。

二十三
韩少出车祸了。
　　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刘谦刚起床不久，醒来的时候原本睡在边上的人没了踪影。
　　洗完澡百无聊赖的坐在沙发上上网，首页的几个大字让手中的牛奶险些翻撒在身上。恍惚了一阵慢慢镇定下来点开网页，因为太过专注而没有发现自己几乎颤抖的手。
　　消息很多，却无法确定哪条是真实的。
　　拿过手边的电话拨通，关机。
　　刘谦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原来除了电话和网络，自己竟没有一点能联系到他的方式。原来，他们的交集，也不过如此。
　　吃过早餐，刘谦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却又好像什么也不想做。烦乱不安充斥着大脑，网上无法确定真假的消息让刘谦更加坐立不安。
　　遥远的记忆涌上来，没有一点预警——阴冷的房间，满目的苍白，僵硬的身体……
　　天色慢慢暗下来，沙发上的人一动不动的坐着，茶几上放着半瓶红酒，灯没开，整个房间被黑暗笼罩。
　　手机突兀的震动起来，刘谦几乎是第一反应的按下接通键。
　　对方显然因为这过快的接通怔愣住，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半晌，韩少有些尴尬的开口：“我没事，就给你说一声……嗯……没事了，再见。”
　　手机还贴在耳边，刘谦还没来得及说话就传来了挂机的声音。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像飘落的羽毛，悄无声息。唯独安心的感觉，很真实。
　　这种恐惧的感觉，距离现在似乎已经很遥远了，远到自己以为已经完全忘记，却不想，其实发生过的一切，依旧清晰。
　　再一次，他无法确定自己还能承受得起。
　　刘谦弯下来把脸埋在手心，房间很安静，呼吸平稳的起伏声清晰得不似自己的。
午夜的时候，有个人终于也沉不住气，电话打来的时候，刘谦正躺在床上看书。
　　“他联系你了吗？”
　　“嗯。”
　　“他没事吧？”
　　“嗯。”
　　“真好，”小四的声音幽幽的，“真好……”
　　刘谦放下手中的书，“如果他死了你怎么办？”
　　电话那边突然没了声音。
　　“不知道……”
　　“你会殉情吗？”
　　“不会。”
　　“不错，还不算无可救药。我就提前给你说一声，我这次大概要在上海留很久。”
　　小四不问为什么，他不想知道，一点也不。
　　午夜的时候，蜷缩在被子里，房间很温暖，被子也很温暖，却还是冷，伸手不见五指。小四忍不住去想，如果他真的死了，蒸发了消失了彻底脱离自己的视线了，是不是所有的痛苦心碎都可以靠一段落？
　　如果他真的死了，那自己的人生，还剩下些什么？
　　无止无尽的孤寂与空虚？抑或一个全新的不再委屈自己的人生……
　　小四突然觉得，死了挺好。
　　格式化以后，又是一片新天地。
　　如果有来世，请让我，抹掉所有关于前世的记忆，关于你。
第二天刘谦对着电话那头的韩少说：“我们，要不要再试试？”

二十四
我们，要不要再试试？
　　“行，”韩少回答得很干脆，“在此之前你先想清楚上次为什么要走，想好了再给我打电话。”电话挂得同样干脆。
　　韩少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只是有些问题必须解决。在一起三个字没有它本身看起来这么简单，不是一起吃饭喝酒上床，更多时候，它是一种精神上的相伴和依赖，这种关系无形中让两个人对彼此有了义务和责任。韩少很清楚自己的感情，也诧异过自己的认真，只是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只需要明确现在想要的是什么——不是一个游戏，不是一场较量，是一段实实在在的感情，没有疑惑，没有犹豫，只有彼此的，相濡以沫的感情。
　　他自己清楚，也要对方清楚。
　　为什么要离开？因为一个月的期限到了。
　　为什么又回来？因为工作。
　　冠冕堂皇的理由，但绝对不是他要的答案。
　　助理打电话催刘谦出门，今天有两个通告要赶，一向守时的刘谦却迟迟没有出来，联系老板近来各种反常的表现，助理不免有些担心。
　　其实大可不必，不管发生什么，刘谦总归不会为谁改变，工作也好，生活也好，一切照旧。
　　走出演播室，整个城市已经笼上一片五彩的光华，演出很成功，一如刘谦预料的那样。
　　和工作人员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又和相熟的几个人去泡温泉，回到酒店已经是凌晨2点多了。
　　第二天还是照常赶通告，日程表从来的那天开始就一直在变动，到现在已经被排得满满当当的，助理赞叹老板有先见之明，没有提前预定回程的机票，却不知醉翁之意不在酒，刘谦自然是另有计划。
车祸的事情终于忙完，韩少还没好好喘上口气事情又来了。
　　网上传出了他和小四进出酒店的照片。
　　照片拍得并不是很清楚，但两个人的身形还是一目了然。韩少勾着小四的肩半压在他身上，表面看上去关系亲密，那气氛给人感觉颇为暧昧。
　　照片爆出来还不到一小时就有人匿名发表文章说是在某某酒店房间门口亲眼目睹两人相拥热吻，然后又有自称是酒店工作人员的网友爆料两人第二天早上10点一起出酒店，小四走路姿势怪异，韩少关心的上前搀扶。不到两小时，帖子点击回复一路狂飙，事情被传得越发生动形象。
　　韩少不得不承认，其中很大部分的确是事实。
　　只是为什么到现在才传出来，按理说这种事肯定是当天就被曝光，而现在都大半个月了，对方到底什么企图？
　　绯闻这东西你往往是欲盖弥彰，反而你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它便自然而然的沉寂，绯闻的保质期最多也就不过一个月，无聊的都市人对绯闻新鲜度还是颇为挑剔的。
　　但开始的几天对绯闻主角来说就比较难过了，车祸以后手机就一直关着，这一闹不知道又要何年何月才能重新开机。小四也已经很多天没去公司了，整天躲在家里，冰箱里的东西眼看着快没了，小四犹犹豫豫的给韩少打电话。
　　“那个……你没事？”小四问。
　　“能有什么事？”韩少反问。
　　“那就好……那个……我怕有记者堵在我家楼下，一直没敢出门……”话说到这，小四停下来。
　　韩少把电话从左手换到右手，耐心的等着他继续。
　　“可是不出门好像也不行……”
　　韩少还是不出声。
　　“我家里都没东西吃了……”小四声音越说越小，听起来无比的可怜。
　　“叫外卖吧，要我帮你查电话吗？”
　　“可是……”小四咬咬嘴唇，“如果来的是记者怎么办？”
　　韩少笑笑，“那你想怎么办？”
　　“我不知道……”
　　“没事，等真饿到肚子你自然就知道了。”说完便挂了电话。
　　韩少在等电话，但明显不是刚才那个。韩少不知道刘谦是因为看到了网上的消息还是因为还没想明白所以不联系他，无论是那一种，都让他感到烦乱。

二十五
爱情这东西真是一件百转千回的事。
　　刘谦站在华灯初上的街角，汽车红色的尾灯在细细的雨幕里连成一片，重重光影让本以为明确了的心意也变得模糊不清，在结束全部工作的这一天，手机始终不曾拨出那个号码。
　　该来的总是会来，他不会第二次不辞而别，即使只是朋友，至少也应该说声再见。
　　路过一家咖啡店的时候，刘谦停下脚步。昏黄的灯光，淡淡的咖啡香，很适合说话的地方。
　　韩少接到电话，对方只说了一个地址便挂了电话。韩少苦笑，该来的总算来了。
　　刚才还细细绵绵的雨慢慢大起来，韩少进门的时候头发上还晃着白色的水光。
　　“来得倒是挺快。”刘谦招手给他叫了一杯咖啡。
　　在刘谦的印象里韩少对咖啡并不挑剔，之前就看到他把酒店的速溶咖啡喝得津津有味。刘谦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经意间记下太过关于他的细枝末节。
　　“我动作一向很快。”韩少笑道，伸手抹掉头发上的水渍。出门太急，忘了带伞。
　　刘谦漫不经心的摇晃着手中的杯子，轻笑一声，“那确实，我离开还不到12小时你就找到了新的床伴，真不敢低估你的实力。”
　　韩少收敛起笑脸，眉头微皱，他知道，对刘谦，酒后乱性并不是一个好的借口，但却是他唯一找得到的理由。“那天喝多了。”
　　听说是一回事，亲自确定又是另一回事。如果说之前还抱有那么一点侥幸，那韩少此时的回答足够将其粉碎。他拒绝自己的原因不是生气，恐怕早已另有新欢。想想自己之前愚蠢的举动，刘谦自嘲的笑了笑，一口喝下杯中的咖啡，瑟瑟的，全是苦味。
　　“照片拍的不错，你的背影看起来高大威猛。”
　　“你没什么要说的了？”
　　“如果你是指之前离开的原因，倒是没必要想得多复杂，就觉得腻了，承诺的一个月也到了，离开也是理所当然。”
　　自尊太强的人就是摔倒也一定要摆个好看的姿态。
　　韩少沉默地看着对面的人，突然笑起来，“原来一直都是我在自作多情。”笑声很无力，颇有些自嘲和无奈的味道。
　　刘谦看似不动声色的坐着，那句“我们，要不要再试试”几乎破口而出，最后还是咽了回来。爱，或许吧，只是太多情，对自己，也对别人。
　　这样的爱，刘谦不想要，也要不起。
　　套一句俗气却很应景的话，世界上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走出咖啡厅，一个向左，一个向右，不回眸，不转身，一路向前。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不大，却没有一点停下来的迹象，刘谦漫无目的的走着，错过了回酒店的路。
　　有些东西是尝试不得的，比如说毒品，又比如说爱情。很多戒毒的人复吸并不是因为生理的依赖，而是心瘾在作怪，放不下那种飘飘欲仙的快感，就像放不下在一起时对方给的温暖。
　　韩少坐在车里，白色的烟雾刺痛了眼睛。密封的空间被白色的浓雾充满，连呼吸也变得不顺畅。一拳砸在车窗上，车子震了两下，很快又一如最初的沉静。
　　佛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憎怨会、爱别离、求不得。
　　求不得——有些东西，注定不属于你，再多努力也只是徒劳。韩少早该知道，对方不是他可以掌控的人，游戏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他输得很彻底，一败涂地。

二十六
一个人最大的缺点不是自私、多情、野蛮、任性，而是偏执地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这种感情可能是自毁，也可能是……同归于尽。
　　坐在花坛的旁边，抬头看看天空，竟然是蓝的透明，闭起眼睛，伸出了双手，凭感觉伸展双臂向上摸索着，感觉到阳光打在脸上，一种温柔的触感，仿佛他的手轻抚在脸上，小四绽开幸福的微笑。然后微笑慢慢沉淀，嘴角依旧不变的弧度，却因为睁开的眼睛而让笑容蒙上一层化不开的阴影。
　　在家里闷了这么久，终于抵不住窗外阳光的诱惑，武装着出了门。
　　公园有老头在下象棋，三五成群的围坐在一起，不远处的居民楼的窗户传来老太太喊老头回家吃饭的声音。
　　真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小四渴望有这样一份感情，只是太早将对象固定，太执着，终究不得善果。
　　下午的时候一个男人打电话来诚惶诚恐的解释那些照片不是他发的。小四说我知道，钱我会打到你的账户，不用担心，男人满意的连声说谢谢。
　　不知不觉走到了刘谦住的酒店楼下，小四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然后压低帽檐走进去。
　　刘谦回去的飞机定在晚上，小四敲门的时候他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
　　小四看看床边放着的旅行箱：“你要走了吗？”
　　刘谦到了一杯水递给他，“晚上的飞机，你晚来2个小时就见不到我了。”
　　“你不想见到我吧？”
　　“为什么这样想？”刘谦笑着的揉揉小四的头发然后在他边上坐下来。
　　小四看着刘谦，突然觉得他的笑容很温暖，很真实。眼睛模糊了一下，眼泪就这样掉下来，啪嗒啪嗒的收也收不住，好像压抑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小四搂着刘谦的脖子像孩子一样的放声大哭。
　　刘谦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的反手搂住小四干瘦的后背。被打翻的杯子孤零零的倒在地毯上，棉质的T恤慢慢有了湿润的感觉，贴在皮肤上感觉很不舒服。只是小四单薄的身体却让刘谦不忍心推开，就这么任由他抱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四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低低的抽泣，刘谦这才开口：“哭够了没有？”刘谦伸手摸摸肩上那块被眼泪浸湿的衣服，把小四埋在自己颈间的脑袋推起来，“衣服都被你弄脏了。”
　　小四松开搂住刘谦的手，还挂着泪痕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刘谦好笑的看着他，“刚才还哭得挺洪亮，这会儿怎么没声了？”
　　小四拽着自己的衣角，哑着嗓子说：“那些照片是我发的。”
　　房间突然安静下来，刘谦玩弄着手指上的戒子，久久没说话。
　　“你的人生迟早要毁在你自己手里。”刘谦叹口气，“蝴蝶终其一生穿插在姹紫嫣红的花丛里，但是科学家说，蝴蝶是色盲。”刘谦站起来从洗手间拿出一块打湿的毛巾递给小四，“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小四没有接，只是愣着。刘谦把毛巾扔到他的脖子上，“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以后做事动动脑子，不要只顾效果不计后果，把自己也赔进去。”
　　小四扬起哭花的脸看着刘谦，眼神迷离没有焦距，但一瞬间却又好像明白了什么。
　　“吃过饭了吗？”刘谦看看时间，“我还有点时间，一起去吃饭吧。”
　　小四点点头。
　　吃过饭小四送刘谦去了机场，临走了小四抱了抱刘谦，笑着说了声再见。
　　从窗口看出去，飞机在小四的45°天空掠过，轰隆隆的声响像是在祭奠这场永别的送行。
　　再见，即是再也不见。
　　小四微笑着仰望天空，星光灿烂。

二十六
我们总以为人生很长，在最难过的日子里，一天就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让人感到绝望。
　　所以奢侈，所以挥霍，却发现，不知不觉，已经错过了太多的美好。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小四总以为今天是最绝望的一天，但有一个人却一次又一次的向他证明，深渊的下面，还有另外一个深渊。
　　本该明媚的小四，在还不知道爱的年纪，本能的追随着他的足迹，而当小四意识到原来那叫**的时候已是泥足深陷，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
　　有些人，说不清他哪里好，就是怎么也忘不掉。人生，不能自拔的，除了牙齿，还有爱情。
　　小四曾经一直坚信自己能踏上梦中的那片五彩祥云，可是当刘谦出现以后，那个梦变得不再那么确定。
　　抱着刘谦嘶声力竭的哭泣，不甘心，很委屈，对他们来说，自己从来都只是一个局外人，他和他的世界，没有自己涉足的余地。
　　小四抱着膝盖坐在阳台上对着天空微笑。
　　世界太大，不知道该去哪儿，如果深渊的下面是地狱，那那些熊熊的烈火，是否能销毁这具支离破碎的身体和这颗伤痕累累的心？那些刑法的魔鬼，会不会比这个世界更加残忍狰狞？
　　风轻轻拂过，小四闭上眼睛。
　　白色的窗帘无声的摇曳，淡蓝色的书签被风吹起，飘飘扬扬地落到灰色的地毯上。
韩少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入目是一片白色，阴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走进小四的房间，很干净，被子拖到地上，韩少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瓶子，看到标签上的几个字，捏着瓶子的手紧了紧。
　　在地毯上坐下来，手指触到一个东西，是一张书签。
　　——我想我永远也学不会放弃，因为，我是真的爱你，对不起。
　　视线突然模糊起来，韩少仰靠着床的一角，任由风吹冷了身体。爱与被爱，都让他感到身心俱疲。
　　看着床头那张笑得灿烂的照片，韩少第一次认真的回忆关于小四的种种，越想越是无力，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付出得这样无怨无悔，撞得头破血流也不知道回头，爱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真的值得这样去追求和付出吗？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无论怎么想都无法理解，韩少苦笑，连我都想不明白，又怎么能指望他能想明白，他只会凭着本能的追随和等待，然后不知不觉的将自己封闭，隔离，在他眼里，只剩下一个人，而这个人，或许在他看来，就是人生的全部。
　　真是傻得够彻底。
　　拿了一条毛毯回到医院，小四已经醒了，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天花板，韩少进来也没能触动他分毫。
　　已经是第四天了，小四从醒来以后就没再说过一句话，医生说这是一种意识上的自我封闭，病因可能是长时间的心理压抑导致对外界的排斥，这种情况自能靠病人的家人和朋友慢慢的帮助他恢复。
　　韩少找来了小四的家人，但情况却仍旧不见好转，小四常常一个人坐在窗口看天空，几个小时的时间，保持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和他说话他就像没听见，如果强行拉他他就会咬人，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那天韩少来的时候小四正死死的咬着他父亲的手，不管他母亲怎么哭求拉扯小四都不肯松口，韩少走过去捏住他的下巴，小四突然就松懈下来，眼神有了几分清明，然后慢慢的松开牙齿，楞楞的看了韩少好一会儿，又转过脸继续对着空荡荡的天。
　　那以后韩少来医院的时间慢慢多起来，大半个月过去了，情况却还是没有一点好转。
　　小四自杀的事情开始被一点点的爆出来，具体情况媒体方面也还停留在猜测阶段，医院这边因为动用了各方关系而暂时压住，刘谦在网上看到了这个消息，立刻打了韩少的电话来确认。
　　得知确有其事后刘谦立刻定了最快的航班飞到上海，韩少到医院的时候就看到刘谦静静的坐在凳子上看着坐在窗口的小四，表情很淡定，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说他这样是明媚还是忧伤？”
　　刘谦闻声转过头看走进来的韩少。“他一直这样吗？”刘谦问。
　　“醒来以后就这样了。”
　　沉默。
　　还是沉默。
　　韩少坐在角落的位置，视线直直的落在刘谦身上，“你那天在机场跟他说了什么？”
　　那天之后的第二天小四就自杀了。
　　“机场？”刘谦眯起眼睛，“那之后他找过你？”
　　韩少视线闪了一下，“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他跟我去了机场。”
　　因为他也去了机场，只是站在了刘谦看不到的地方。
　　“那天正好去送一个朋友。”韩少随口说道。
　　刘谦不置可否的看一眼韩少，“也没说什么特别的，我真没想到他会做这种傻事。”
　　“他做的傻事还少吗？”
　　刘谦斜着眼睛暗道：最傻的是爱上你，更傻的是执迷不悟。
　　“以后准备怎么办？”
　　“你指他还是指我？”
　　“有区别吗？”刘谦问得理所当然。
　　韩少看看坐在窗口的小四，“如果没有我，他大概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可是如果如果没有他，我们是不是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韩少并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愿再去计较。
　　刘谦垂着头，刘海随意的散下来在脸上投下一片黑色的阴影，转动着手中的戒子，时间像是要在这一刻停滞。
　　“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我来告诉你吧，就算没有他，我们还是会走到这一步，因为从一开始，你就没有相信过我。”话音落下，韩少头也不回的离开。
过了很久，刘谦才慢慢站起来，走到小四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白色的鸽子欢天喜地的拍着翅膀飞过去，成排的大雁变成了一个个小黑点，然后慢慢消失不见。云越来越浓，黑色一点点的向中间聚拢，刘谦轻轻的握住小四的手，小四缩了一下，过了很久，久到整片天空都被黑色掩埋，小四终于转过来，泪流满面。
　　刘谦轻轻地抚摸着小四的头，“别怕，还有我。”
　　小四愣了很久，然后虔诚的伸出双臂，紧紧的把刘谦抱住。
　　“你愿意相信我吗？”刘谦低声问道。
　　小四点点头。
　　刘谦笑了，“那我们也试着相信他好不好？”
初夏的风轻轻地敲开了紧闭的门，站在风口的人，笑得很温柔。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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