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旅程
许嵩
窗外,云海渺然。
我常常如现在这般,在飞机上带着耳机。虽然事实上什么也没播放。
空姐或空哥常常会如刚才那样,微笑着走来提醒我关掉电子播放设备。
一如我以前看到有人在蒲团上静坐,就理所当然的认为他在禅定而非只是打个盹或是盘算着明日的工作计划。
耳机与蒲团们,常常在不经意间妨碍我们认识真相。
在发表《苏格拉没有底》这张作品之后的四百多天里,我常常在思考相似的问题。如何在下一部作品里铲除耳机与蒲团们,让音乐语言以最透明的姿态表达我的内心、中间不横亘任何妨碍?
探访这问题的答案的过程,得说起另一次的飞行经验。
比如此刻,我也在高空中埋头写着东西。(突然想到一段话,当时我并不确定日后是否会写进歌词里,总之当时自我感觉很好便是了。)
忽然间飞机剧烈的颠簸,乘客开始骚动。机舱出现异响,再然后是连续的失重,小孩的哭喊声……但是我的妙文还没有写完!
我忽然清醒(又或者说忽然糊涂)般的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假设这架飞机在十分钟之后就这么摔下去,我还要不要写下去?
毕竟,写的再有见地,构思再巧妙。它也不可能被除我以外的任何人知晓了。
毕竟,这纸片很快将随我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留任何存在过的证据。
“当你的创作没有观众,你还要不要创作?”
有个声音回答我,不要了。创作是“我”表达“我”的一种途径,如果没有人接收,我的创作等于对着空气说心事。
另一个声音回答我,仍要。因为就当做自己对自己内心经历的记录。起码自己可以做自己的观众。
那好,
“当你创作这一秒完成,下一秒就要灰飞烟灭一一连你自己都无法永远做自己的观众,你还要不要创作?”
不要吧?……仍要吗?
这摇摇欲坠的空间,可不正是一个耳机或蒲团般的妨碍!
在第四号作品的创作过程里,我常常观想自己常处在那个摇摇欲坠的空间里。那个时刻,一切是非粉饰都毫无必要,一切创作技巧都是浪费时间,一切迎合讨好都不在拥有对象。我甚至连自己都无需讨好。无需写出“让自己喜欢的作品”一一反正我很快也要完蛋。
我只需要遵从内心,让本我再飞一会儿。
再过半个月左右,“预热主打”就将发表,然后首波主打,第二波主打……作为一张摆在唱片店里的CD,它可能需经由这一系列宣传流程才能为人们所知,对此我们都习以为然的接受。然而作为一个整体性的概念作品。我更希望它能按着曲序进行连续性的收听。我想,有感的听者将在其中听到超乎以往的东西,但无感的听者将一如既往的无感。当然,这是非常不错的一个事情。一一你在挑选音乐的同时,音乐也在挑选你。谁都不比谁更高阶,只是一场双向选择罢了。
甜美的声音广播着,这段航程即将结束,飞机已开始下降。
落地后,我将完成最终的混音检查,然后静待发表。我想把以上文字打出,发出,算是一段日子的小结。我已经很久没有发什么长篇的文字。可能内心所想的,都在新的音乐里了。
这段四百多天的音乐旅程也即将结束。四十分钟的音乐,十首词曲创作和制作,我倾注了大量的气力在这件事上。回望过来,感到很过瘾。感谢,每一位为他奉献才智的音乐搭档,公司同仁;感谢,一直在身边的听者。
窗外一片灰白。
飞机再一次摇晃起来。
我常常如现在这般,戴着耳机,虽然事实上什么也没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