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十二年的春天,蜀军屯兵于五丈原。
对方坚守不出,蜀军无计,正是一筹莫展的时候。
西北的春天来的并不像蜀中那般早,风里还带着一丝严冬的气息,山间的树枝刚刚染上一层浅浅的绿,野花也还未绽放。一切都还是姜维熟悉的样子,就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一样。
但是他却没有什么时间去想这样的事情,军情紧急,战场上的形势千变万化,就算他只是个任个监军,但是在诸葛亮身边,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伯约,我这里有书信一封,你交人送与东吴上大将军陆逊。”
“陆逊?丞相可是有联合东吴之意?”
诸葛亮笑了笑,过了一会才缓缓的说:
“其实我正有此意,只是必要再派使者前去。这信只是探听一下意思,令有件私事相求。”
姜维也不好多问,行礼退了出来。
他这几天十分担心诸葛亮的身体,因为这次北伐,诸葛亮看的很重,他带着旧疾,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但还是整天废寝忘食的亲自处理军务。
拿着信,他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安,为什么要送这么一封所谓的私信去遥远的东吴?是有什么一定要交代的么?还是他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呢?姜维摇摇头,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胡思乱想下去,就算现在一切并不顺利,但是丞相终究会没事的,他一定还能撑的下去。
又是一夜未睡,他拖着沉重的步伐的走进帐中,把那帛书放在枕畔,倒头就入了梦乡。
正在昏昏沉沉之际,忽然觉得好像有只大鸟儿飞进帐中,叼了帛书便飞了出去。姜维一急,正想挣扎着起身去追,就觉得身子一轻,便已经飘然的飞在空中了。
他惊讶低头看自己,已是变成了一只羽毛锦绣的青色小鸟。来不及吃惊太久,就看到前面那叼走了书信的大鸟儿正在打着旋儿的飞。
姜维也没想太多,只念着那书信是丞相交托,绝对不能丢了,就飞过去同那大鸟儿抢夺,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那大鸟的身躯比他要大上几倍,行动就没那么方便,再加上又叼了东西,也没法还击,几下便被姜维化的青鸟抓走了帛书。
那大鸟儿生气,在后面追了好久,最后飞累了,奋力啄了他的翅膀几下,就不再追赶了。
姜维只觉得臂上十分疼痛,扭头一看,翅膀上已经是流着鲜血了。他久历沙场,倒也不觉得这点小伤有什么,心中只恍惚觉得既然一时也变不回人形,不妨就亲自去趟东吴,完了丞相交托的差事。
下定决心,就急急的往东方飞去。觉的越飞天气越是和暖,江南的春风如同美酒,令人如痴如醉。遍地花树,让他想停下去歇一歇,但是又想起军情正紧,还是快写送信回去的好。
就这么风餐露宿了几天,好似是到了江夏之地。见了一处地方,说是陆逊宅院,便急急忙忙飞了进去,落在树枝上看。
只见室中一人背对着窗牖,正低头写着什么。姜维也不知道那人是否陆逊,就试探着叫了几声将军。可是发出的却是清脆的鸟鸣,室中之人听到叫声,抬起头望向这边。一张中年人的脸,温文尔雅。
姜维从没见过陆逊,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全部的交情也就是这个名字而已,但是却又觉得这人定是陆逊,因为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亲切。
陆逊看到窗外鸣叫的小鸟儿,微微一笑,姜维心低就如同吹进了江南的春风,软软的快要融化一样。不知不觉的就往他那边飞去,轻轻的落到案上。
陆逊看着他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姜维用爪子踢了踢帛书,示意他快看。
陆逊轻轻捡起帛书,展开读了起来。姜维仔细的看着他的脸,一丝波澜都没有。这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呢?一定不是说要联合东吴攻魏的事情,他脸上还挂着笑容呢,就好似读着一位老友的问候那样坦然淡定。
过了一会儿,陆逊把书信放在案上,仔细的看了看正在旁边发呆的小鸟儿,翅膀上的还带着伤口,流出来的血已经结了痂,和羽毛黏连在一起,让人十分心疼。
他起身拿了药,又用丝绵沾了清水,轻轻的抓住姜维化的青鸟,抚摸了几下,就给他清理伤口。姜维开始吓了一跳,直到感觉到他的手上那暖暖的温度,才放下心来。
陆逊边帮他擦拭羽毛上的血块,边轻轻的问他:“你可是从西北而来?飞了那么远的路啊!“
姜维想答话,发出的还依旧是清脆的鸟鸣,于是便知趣的闭上了嘴。
弄了半天,总算上好了药,陆逊把他放在案上,说:
”我这便去写回信,等你伤好了,还要劳你再带回去呢。“
姜维点点头,只是身躯变的这般小,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
陆逊拿了帛书出去了。过了一会,只听到室中一阵响动,姜维还没来的及仔细查看,就看见一只花猫窜上了案子,还蹬掉了一摞竹简。竹简哗啦啦的掉了一地,花猫看见案子上的小鸟儿,喵呜一声尖叫。姜维心中一惊,眼前忽然一黑,耳边轰隆隆直响。
睁眼一看,四周一片漆黑,帐脚漏进来几丝闪烁的火光,战马嘶鸣,夜半的寒风从帐子顶上刮过,哗啦啦的直响。
原来只是一梦。
他伸手摸摸枕边的帛书还在,放心的叹了口气。梦中的一切好似是真的经历了一番,心底里还留着陆逊的手拂过羽毛时那种温度。
但是哪里有春风如醉的江南,哪里有小小的青鸟,哪里有案上的花猫,哪里还有那个人呢?
姜维披衣起来走到帐外,西北晴朗的天空中缀着漫天的繁星,他轻轻的点了点头,叫来信使,把那封信交给他说:
”这信交给东吴上大将军陆逊,今夜就启程吧!“
夜凉如水,姜维独自站了一会,想着不知道陆逊看这封信的时候,是不是也像梦里一样带着淡淡的微笑呢?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就错过了。世间最无奈的事,也许就是英雄相惜不相识吧。
诸葛亮与陆逊书:家兄年老,而恪性疏,今使典主粮谷,粮谷军之要最,仆虽在远,窃用不安。足下特为启至尊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