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正值初春,烽火连三月,终而在悠扬暖风拂过的顷刻湮灭。
一条澄澈的溪水逾越了堤坝,缓缓淌过这还未遭血液洗涤的荒芜之地,在教人惊诧的须臾,唤悟了两侧枯瘦的植物。
金鳞铠甲的少年却因愈发混沌的视线,无法观摩如此奇迹。他踉跄地伏倒在砂土上,体温逐然流逝,蓦地生起的求生意识使他迫让自己支撑起身体,亦带起一阵彻骨疼痛。少年半坐在那冰冷的土地,虽是浑身染血,紊乱的思绪却因痛楚不再麻木。
此般离世,是战死么?他浑浊的眼眸倏然增了一抹自嘲。少年决然地抬首,尘血斑驳下依稀是丰神俊朗的容色。少年驱使着近乎无存的力量,触碰了别在腰间的匕首。
那片冰冷却突兀地散碎了他最后的意识,少年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眼前一黑,晕厥在地。
在他昏厥的霎时,溪水的源头倏闪烁了一下,游弋来一尾色泽银白的鲑鱼。
白鲑眼眸灵动地看着倒地的少年,它似踌躇地往后甩尾,尔后,身形一柔,屈身跃出水面。那条白鲑在即将触地的瞬时,周身升腾起了枭枭的仙雾,雾气模糊,偶有女子的轮廓,近观远观皆甚曼妙,待雾气全然消弥,竟出现了一位静好的倾城佳人。
额心点白梨,三千银丝委地,有无抵赤红的珠饰做予装缀,美却是温婉恬淡。
佳人手心缓缓化出一块白帕,尔后她轻轻半蹲下身子,在溪水中潮湿了绢帕。
绢帕覆上少年凝血的眉角,温湿滋润了无意识的昏暗。
她细心地处理他的血迹,极是温柔,极是小心。少年终于在这如沐春风的呵护中回缓了心神,他嘴角微微翕动,道出了自己此刻的渴求,“水……”
声线虽嘶哑,她却听得很是清晰。她怔了片刻,还未提起裙裾便转身向着溪水,纤手掬起一捧水泽,慌张不乱地送进少年口中。
少年方才半睁开眼睛,在眸光触至那倩影的刹那,瞬时愣住。
是人是鬼还是梦魇?他瞳孔骤然放大。
常年为军的谨慎让少年抽出腰间锐器,朔光忽闪后,那匕首已划向白皙如玉的脖颈,她猝不及防地将头一偏,刀尖挑断了赤色的耳坠,散落一地韶华。
少年另手扼住她的素腕,膝骨前倾,将她钳制。
他故作凶戾,欲逼问她的来路,却在同身下女子目光相接时,自己又是一愣。
澄澈如水,波光稍漾。她定然是惊惧的,却除过惊惧,再无异物。那是怎样不谙人事、不匿情感的女子才该有的眼睛呢?
在少年惊诧的间隙,身下人挣扎脱逃。
她即刻转身,迎风,银丝飘然,清冽的衣裙同齐膝的植物融为一物,笼着不符的缥渺孤寂,似倾尽而舞的枯蝶。仿佛在恍惚间,佳人消逝于荒茫无际中,带起卓柔的微风,亦有少年的思绪。
他本可以轻易擒住她,却在那般的时光若止,只能看着那袆祎倩影逝于暮色。
不知失神注视了多久,少年缓过心神,起身欲要离去时,忽触到了冰凝般的物什,竟是那女子遗失的耳坠。
他心中一震,赶忙收好这赤红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