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周末父亲接我回家,我从学校施工的工地上拿了半截砖头在手里掂来掂去,走在车前面的时候“不小心”将砖头丢到了父亲的车灯上。车灯碎得面无全非。父亲急忙打开车门走出来说:“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没砸着脚吧?”
就这样,我一直一直的伤害着父亲,他一直一直的原谅着我,这些,母亲都不知道。
我十七岁生日,母亲来学校接我,说父亲在酒店给我定了生日宴。我和母亲一同前往,酒店里灯火辉煌乐声低回。偌大的水果蛋糕上十七支轻轻跳跃。父亲请了他公司的一些员工和要好的朋友亲戚。那是我有生以来过的第一个盛大的生日。我在大家的注视下款款而行走到蛋糕面前,然后,我把手伸进去将蛋糕搅得稀烂。接着,转身离去,离开的时候我看到妈妈哭了。父亲的脸上表情凝重,我知道他是想还我那一个十年,可是,他还得了吗?
第二天父亲依然去学校给我送了换洗的衣服,他什么都没有说,依然和蔼的微笑,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样。父亲回家后将他的公司也搬了回来,他的业务极其的繁忙,但他依然坚持着亲自给我送我,给我送足够多的钱和食物。有一种年轻的愧疚在我心里萌芽。
如果不是母亲的突然病故,我想,我和父亲之间的恩怨一定早已冰消雪融,但母亲的突然离开让我无法接受。我脑子里总是重复的闪现着母亲当初一个人带我的艰辛和母亲的苦,而父亲却在我们最需要他的时候一声不响的离开。于是对父亲的恨,又一次像涨潮的海水一样波涛汹涌。那时侯,我已经大学毕业了,有了固定的工作,在邻市,我不再接受父亲的一切东西,也不再和他有任何联系。父亲经常会给我打电话,但是要看到他的号码我只会有一个反应——拒听。父亲抽空来单位几次,我都固执的没有见他。
有一天早上,当我正在睡梦中的时候手机短信的提示音乐把我唤醒了,是父亲的留言,我看都没看一眼就删了。紧接着,又一条短信发到我的手机上:“叶子,爸爸在你单位门口,你能不能出来,爸爸想见见你。”我关了手机继续睡觉,那些日子一直连绵的雨,很合适想念,我睡不着就躺在被窝里想念母亲。
又过了三天的晚上,窗外狂风暴雨乐此不疲的肆虐,我推掉了一项采访任务窝在客厅里看电视,父亲又发来了一条短信:”叶子,老家的郊区发了水灾,爸爸身为党员受命护堤。”第一次,我没有删父亲的短信,我在等着二条。“叶子,这里雨很大,爸爸想你。”“叶子,洪峰马上就过来了,河堤出现了裂口,我们在立军令状。”“叶子,爸爸一直都爱你的,爸爸错了,向你道歉。”“叶子,外面风大,不要到处乱跑。”……
那一夜,我将电视机的音量挑到最大,把眼睛睁得酸困,一直守在电视机前关注着汛情,我希望能在记者一扫而过的镜头里找到爸爸的脸。我知道这样一个夜晚意味着什么。所以,我不敢有丝毫的倦怠,我的心随着主持人报来的一串串数字而起伏降落。爸爸,我要你平安。
我又想起了童年里那个小小的院落,想起了那个将定格一生的画面,想起了父亲接送我上学的情形,想起了父亲为我过的那个生日。泪水在我的脸上奔涌成河,我一生至关重要的两个亲人,一个已经走了,那么,另一个,我一定要他和我好好的活着。
原来,我是一直一直很在乎父亲,也一直一直爱着父亲的,对他的恨只是出于对他丢弃的不甘。而他已经回来了,他依然爱我,那么,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珍惜,又有什么借口一直伤害呢?
终于熬到清晨,风停雨住,我拨通了父亲的手机:“爸爸,我现在在回家的车上,我去河堤接你,我们一起回家。”
是的,爸爸,我们一起回家。曾被我一再伤害的你,我一直深深的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