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着一身青衫，背着竹筐，走在去野猪山的路上。天边的太阳刚刚升起来，映着朝霞，空中飘着薄薄的雾，飘带似地环绕着野猪山，把这野山野岭妆点的人间仙境一般。现在正值秋季，山上的枫叶红了，药材野果也成熟了，正是上山的好时候。我是这山下的郎中，平时给村里的村民看看病，野猪山除了名字不怎么好听，却是物产丰富，实在是个风景秀丽的地方。之所以叫野猪山，大概是因为早年野猪肆虐的原因，张二哥说连他都不敢独自一人上山呢，张二哥是村里最好的猎手，由此可见，野猪是有多厉害。可不知怎的，一个月前一起去打猎的猎人回村高兴的说，野猪不见了，这事说来奇怪，却真真是一件好事，尤其对我来说。我住的村子，总共二十几户人家，离县城有三十几里路，算算套上牛车也要走上一天。村里经常有个头疼发热的，手里连点药材都拿不出，附近的几个山包上的药都叫我的采的差不多了。唯独这座高耸入云的野猪山，于是今晨收拾好两块大饼，顶着薄雾就上了山。

可能是久没人来的原因，山上的草又高又密，沿着猎人踏出的小路一步步往上爬。快到半山腰的时候，发现了一大片红红的枸杞，这可是好东西，我留心记住大概的位置，一会下山的时候在摘回去，能省些力气。身上的青衫被草上的露水打湿了下摆，（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外边已经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我打开桌上的台灯，啪 一声，灯泡炸了，我嗷一声，悲催了）太阳也升到了头顶，我找了一块平整的石头坐下，稍事休息，拿出大饼和水，慢慢的吃起来。

午时的野猪山秋风阵阵倒也凉爽，这一路的收获真是不少，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索性躺在石头上小睡一会。
“阿嚏”我揉揉鼻子，睡得太舒服，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睁开眼就见着一张大脸，我心里一惊，狼狈的滚下大石。
“你是谁？”眼前的这个男子，大概二十左右岁的年纪，穿着一件白衣，眉飞入鬓，水光涟涟的眼睛瞪的圆圆的，神仙一般的人物，而他手上正拿着一根狗尾巴草。
“我是谁？我是...谁？你是问我的名字吧？我叫小黑哦！”
我面前这个英俊男子一会疑惑，一会又兴奋起来，叫小黑有那么值得骄傲么？村里王小二家的狗也叫小黑啊？
瞪着他手里的狗尾巴草“你在干什么？”我问道。
“我，我，你睡了我的地方，我自然要叫你起来。我还没问你呢，你刚才还采了好多草药，那些也是我的！”小黑说，如果不去在意涨红的脸，确实很有气势。
“啧，你怎么不说整座野猪山都是你的？”我瞥他一眼。
“是哦，整座野猪山都是我的！”小黑得意洋洋的说。
这是哪家的傻公子，看穿着该是个大户人家，怎么不看着点。我想，还是别理他了，采药要紧。
“你家在哪里，还是回家去吧，要不家里人会着急的。”我好心劝到，背起药篓，接着往上爬，要在天黑之前赶下山啊，真不该睡那么长时间的。
“这里就是我家啊，哎，你别走啊，跟我再说说话吧，哎，你别走啊。”
没理会身后的喊声，我大步的朝前走，大概一个时辰过去了，那个叫小黑的男子就一直在后面跟着，嘴里喋喋不休，我怀疑他是得了某种口舌上的毛病，他不累么？
“你闭嘴！”我皱着眉头，崖壁上有一株石斛，开着淡黄色的小花，可是怎么拿到呢？
“你和我说话啦，说了这么久我都累死了。”
你也会累？我腹诽道。
“你在看什么，是崖上的草药？你想要么？我可以拿给你哦”他忽然笑得眯起了眼睛。
“你有办法么？”
“当然，整座野猪山都是我的，不过，你要和我说话。”他认真道。
他是真傻么？还会讲条件？“好，一言为定。”


“恩，一言为定啊，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要不我会惩罚你的。”
“要不要我发誓啊，能摘就快点。”太阳就快要下山了，太晚山路就不能走了，我可不想在山间露宿。
“哼，你看好了。”他一个旋身，在崖壁上接力踏了几下，一把采了石斛，轻身落到我的面前。

我瞪大眼，他这一手真真厉害，想我从小体弱却是最佩服身怀武功的侠客，难道我今天遇上高人了？
“喂，接着，怎样本大王是不是...那个怎么说来着什么树什么风的？”白衣男子一个劲的挠头。
“玉树临风！”我摇摇头，把那个身穿白衣，侠骨柔肠的大侠形象扔出去，他还是一傻子。
“对对，就是这个词，那个，你住在哪里啊？”穿白衣的小黑说。
“就在山下的野猪村，你是哪里人？怎么跑到这荒山野岭来了。”
“这是我家，本大王不是告诉过你了么？”
“还大王，你是绿林好汉么？”原来这是个被小说话本毒害的傻青年啊！
“绿林好汉是什么？好吃么？”
“......”


二
夕阳西下，劳作一天的人们扛着锄头往家走。田埂边的小路上，一个穿青衫背竹篓的青年大踏步的往前走，后面缀着一个穿白衣的英俊公子嘴巴张张合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你够了没？”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个自称小黑的男人，已经巴拉巴拉的说了一路。“现在我要回家了，你也回家去吧，不要跟着我。”
“可是你答应和我聊天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的。”白衣男子眨着大眼，委屈的看着我。
我一阵恶寒，大男人不要做小女儿姿态好不！卖萌可耻！话到嘴边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男子可是个武林高手，我脑海里一阵噼里啪啦血流长河的场面。还是活着比较重要，我决定和他讲道理。
“你看你不回家，你爹娘会挂念的。”好孩子快回家去吧！
“我没有爹娘。”白衣男子低下头，顿时弥漫出一种悲伤。


“你说好要和我说话的，还有现在我饿了，想吃肉！”白衣男子气鼓鼓的说。
“吃肉！”听到这两个字，我顿时发飙，“你还想吃肉！你知道这是哪里么？这是野猪村！能吃顿饱饭就不错了！”
“可是我饿啊。”
看着白衣男子水亮的双眼，我安抚一下激动地心情“你叫小黑是吧，你要是饿了呢，就回家吃饭，我呢只是个乡下郎中，家里只有番薯和小米，连自己都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实在是..。”
我原本是外乡来的，来到村子也有五年的时间了，村长好心的收留我，让我给村人看病，平日都是靠着村里帮忙开垦的一小块土地过活，一年到头也长不出什么。这个叫小黑的男人，二十出头的样子，个头和我齐高，脑子有点呆呆的，要是缠上我我可养不起他，更何况他还想吃肉！
我的小宇宙又熊熊的燃烧起来，一定不能让他缠上我！


“哟，望之回来了，这个小哥长的真俊啊，哪里来的啊？娶了妻子没有？”说话的是村口的张姑姑，村里人喊她张媒婆，最喜欢保媒拉纤和说是非，谁家有个家长里短的被她知道了，第二天全村也就都知道了。
“望之，你叫望之啊，好像比小黑要好听呢。”青年小声的嘀咕。
“张姑姑，这个人....我根本就不..。”我停了一下，眼光向下一双如玉的手小心的拉住我的衣角。黑黑的眼睛似乎在对我说，你答应我的，你答应我的。
“额..这个是我的远房表弟。”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小子眼里是深潭望不到底的。
“长的真不错，多大了？”张姑姑一脸的兴奋，之前有年轻男子外出打工，张姑姑的媒婆事业消停了一段时间，现下是找到目标了。
“我...二十了吧，我和表哥住。”小子笑得眯起了眼睛。
谁是你表哥，我腹诽，遇上张姑姑就有你说的了，你不是找说话的人么，这村里张姑姑称第一就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二。
“表哥，我们回家吧，我饿了。”说完，拉着我的手往村里走。
“哎，小后生，你还没有说你娶亲没有呢？”
不理会她，小黑拖着我远远的把张姑姑在身后的大呼小叫甩在身后。
“你不是要说话么？怎么不和她说呢，跑什么？”
“望之，我不喜欢她，不想和他说话。”感情您老人家说话还要选对象，感情你就看上我了呗！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我指着村边的茅屋说，“喏，这就是我家。”我偷偷留意小黑的表情，白皙的脸上没有嫌弃和惊讶倒是有一丝丝的开心？
“恩，以后我也住在这里了。”说完，抬腿便往里走。
“哎，只是暂时的。”我还是心太软了，这个老毛病老是改不掉。这间茅屋是村里人帮忙建的，一共两间屋子，外边是堂屋，有张平时看病用的小榻，睡不了人。里间是卧室，有张大床两个人挤挤还是可以的。屋外有个简单搭建的棚子，平时在那里做饭，看着快要见底的米缸，我又是一顿愁，看来要把过冬准备的米粮提前拿出来了。

“喂，望之，你这里什么都没有啊？”小黑一边在屋里四处打量一边抱怨。
“自然是没有贵府舒适，请您还是早日回家吧。”我把今天采好的药材挑拣出来，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明天晒一晒。
“我才不回去，听说你们这好多好吃的。”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野猪村是出名的穷地方，哪里有什么好吃的。”我皱着眉说道。
“就是山上啊，我爷爷说，我们到年纪都要出去闯荡，遇上你之前都没有人跟我说话的。”小黑蹲在地上，抬着头用一种你是大好人看着我，丝毫不在意衣摆已经掉到泥土里。
我轻声咳了一下，忽然有种温暖的感觉，想到五年前来到野猪村时的落魄，要不是好心的村长收留自己，说不定就饿死在路上了。
“小黑，你运气好遇上我，要不你就要饿肚子了，不过我这只有白粥和咸菜。”我收拾好药材准备做饭。
我熟练的洗米，烧火，这是以前做梦也没想过会过的生活吧。记得刚到野猪村的时候连火都不会生，出尽了洋相。我看着好奇的拨弄水井上绳子的小黑，感叹道怕是比他还不如吧。

三
小黑盯着碗里的米粒，袖子卷到了胳膊肘，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不好吃，我想吃肉。”
我白了他一眼，严肃的说：“爱吃不吃，我家就只有这个，你要不想吃你就走吧。”
“你不能赶我走，你说话要算数。”一听我要他走，小黑急忙放下碗。
“我只是答应和你说话，可是没说过管你吃住啊，那你现在还吃不吃啊？”要不怎么说小孩子就是要教育，虽然年纪上我比他大不了几岁。
小黑无奈的看我一眼，乖乖的端起碗喝了一口。这小孩还是蛮乖的嘛，我想。
“你今年二十，我虚长你几岁今年二十三了，以后在外边叫我表哥，知道不？”
“叫表哥就有肉吃么？”小黑带着好奇与兴奋，又精神了。
“没的吃，这村里就几家富户有几只鸡鸭，那也是等到过年才吃的。别人要是想吃肉要到岳鹿城去买，我可没钱。”看着小黑暗淡下去的脸色，我勾起嘴角。
“不过呢，还有一种办法。”既然想住在我的地方，当然不能白吃白喝。这小子功夫不错，如果去山上打猎收获一定不小。我也好久没尝到肉味了。
“什么办法？”
“上山！”
“我刚从山上下来的，山上没什么好吃的。”小黑不相信放下碗，摸摸肚子好像没吃饱。
“别不信，张二哥是村里最好的猎手，上次我帮他家丫头看好了病，他送了我一只兔子的后腿，香的不得了。”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还能闻见香味一样。勾起了小黑的馋虫，事情就好办了。
“那我现在就去。”小黑站起来，被我一把拉住。“等明天吧，今天起早我和你一起去。”
小黑点点头，老实的坐下。我现在越看这小子越顺眼，浓眉大眼，水水嫩嫩，关键是听话。
躺床上，睡觉觉
收拾好碗碟，教了小黑洗脸洗脚，我顿时有一种奶妈的感觉。带着小黑到里屋，床上就一套被子，还好现在不是很冷，要是冬天就难过了，小黑应该呆不到立冬吧我想。

两个人躺在床上还是有些挤，这张床远没有我想象中的大。小黑睡觉老是翻来覆去，该是睡不惯硬床吧。
我扯了扯被子，困的受不了。
“小黑，睡觉。”
“不想睡，你和我说话吧。”小黑爬到我身上，使劲的摇晃。
“别闹，再闹给你送到张姑姑家。”我不耐烦的闭上了眼睛。
“张姑姑是谁？”
“你今天在村口碰到的妇人。”
“不要，我不喜欢她。”
“那就老实睡觉。”我翻个身，离小傻子远点。
“好吧，明天再说话。”
朦胧中小黑贴着我后背躺下，不知道睡了没？

清早，睡梦中的我被院里的吵闹惊醒，揉着眼睛披了外衣，走到院里。
“吓”这是怎么一回事，兔子满院跑，野鸡已经飞到棚子顶上去了，甚至还有一头野猪在刨我前几天种下的大蒜。
在我呆愣的时候，小黑抱着一只小鹿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一霎那的耀眼。
“望之，你看我打了这么多，我们先吃什么？”
“就知道吃。”刚才一定是我眼花，是幻觉。这么多猎物怕是把山上的动物都抓下来了吧，足够我和小黑吃一个冬天的啊。现在看来把小黑留下这个决定是多么的正确啊。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棚顶的野鸡抓下来。
一阵忙活，把猎物圈了起来，喂着冬天还能吃新鲜的，这么多猎物都是小黑的功劳。我捞了一只野鸡，准备炖了吃。有小黑这个武林高手，以后想吃肉还不是手到擒来。
“哎，小黑你什么时候上的山？”打了这么多猎物，难道一晚上没睡？我心里忽然有些难受。
“清晨起的啊？没用多少时间的。附近的山头都是我的，我想抓多少就抓多少... ”
忽略在我耳边滔滔不绝的小黑，我麻利的炖上野鸡。
吃饭的时候我确定小黑昨晚睡不着觉，很可能是饿的。面前的小黑，左手抓着鸡腿，吃的满嘴流油。我从来不知道我的厨艺这么好，小黑整整吃了三大碗饭和大半只鸡，现在正靠在榻上打嗝。

“望之，我回来了。”小黑咧着嘴，开心的说。这小子从来就不叫我表哥，我也不介意。
“小黑，今天收获不错吧。”
“我现在叫肖墨！以后不许叫我小黑！你再叫..我就离家出走！”小黑气的脸都红了，想起小黑得知王小二家的狗也叫小黑时，恨不得把那只狗宰了吃肉的表情，真的很好笑。晚上回到家连肉都不愿吃了，逼着我给他改了名字，我叫肖望之，于是就给他改了叫肖墨。更好笑的是村里人都叫小黑，不叫这个新起的名字，为此小黑郁闷了很久。
“这离家出走是跟谁学的？”我皱眉，谁把小黑教坏了，连离家出走都知道了。
“张二哥的闺女小花，她说每次她这样说她要啥他爹给买啥。”
“别听她的，那是他爹惯着她，我又不是你爹。”我翻翻白眼张家那个丫头才十岁，鬼精鬼精的。
“那你是我什么人？”小黑凑到我跟前，瞪着大眼看架势非得给他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不可。
“我是你表哥。”我说。
“我没有表哥。”
还和我较真了，我还真不知道我们这样算什么关系。本来以为小黑就是借住几天，没想到一晃两个月过去了。他家里人也没有出来寻他，小黑也没有试图离开，就这样生活着。他外出打猎，我在家收拾屋子做饭，给人看病，平淡且充实。
“你年纪比我小，我们做兄弟吧，不是亲的也可以拜把子啊。”我笑道，我是家里的老小，早就想有个乖巧听话弟弟。
“可是我有哥哥了，还有两个。”小黑不太情愿。
“不是兄弟，你想是什么？”你还嫌弃起我来了，我都还没嫌弃你呢。
“夫..妻..”
“什么！”我没听错吧！
“夫妻！”
不要叫那么大声！耳朵都要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