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在那一年遇到了一只猴子,那是一只非常古怪的猴子。
和尚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一个什么人或者其他的存在有那么多那么深的联系。
佛说众生无相,说色即是空。
和尚也一直相信着,秉承着。
和尚要离开自己的国家了,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普度众生,为了自己的宏愿。他要离开自己生养的故土。
向着西方,那遥远的所在前进。
路途的遥远是出人意料的,而路上的机遇是人难以想象的。
和尚的想象力从来都是贫乏的。
那是一个非常古怪的地方,方圆数里之内寸草不生,渺无人烟。
和尚匆匆赶路。
然后,和尚遇到了那只猴子。古怪的地方的古怪猴子。他被压在一坐大山下面,只露出了一个头,眼睛很亮很亮,看到了他,笑的灿烂。
然后,和尚想自己就是被那个笑容骗了。无端端的相信了一个妖精的话。
猴子是菩萨指点给和尚的徒儿。这话是猴子说的,和尚便信了。
然后,一个人的旅途变成了两个人。
猴子话不多,却总是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你在笑什么?
——你不懂。
和尚想自己的悟性还是很高的,年少时师傅便如此夸过他。
——你不说,我自然是不懂的。
——我已经说了,你又懂了没有?
和尚愕然,便再不问猴子为什么笑得如此开心。
猴子杀了人,和尚非常恼火,生气。
佛家是不该有这种感情的,和尚更加气恼。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他们要杀你。
——我今日若在此丧生,那便是我的命数。你怎能因我一人而害了他们六人的性命。
——这些人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老孙且不论他们之前做了多少恶事,亦不说若留了他们性命,又会害死多少无辜。只问你一句,杀生便是错吗?
——是。
——无论什么人?
——众生平等。
——既如此,老孙错便是错了,你可是要知错犯错?和尚大惊。
——若我一人生死,便可换回他六人性命,有何不可?
——以六人性命,换天下苍生疾苦,我看不值。
和尚无奈摇头。
——若是连这六人都救不了,谈何天下苍生。
于是一直笑得开心的猴子,第一次冷下了脸,那般专注的看着他。他的眼睛,一如和尚第一次看到的那般,黑亮黑亮的,亮得慑人了。
——你看什么?
——你慌什么?
和尚再不开口。猴子便又笑了,放声大笑。仿佛他已经几千几万年不曾如此笑了一般,放肆狂傲,那笑声直冲元宵,撼动天地。
和尚的马被妖物吃了。没了代步的工具,和尚有些伤怀,如此却不知要哪一日才能到了。
奇的是,猴子不知为什么恼了。和尚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猴子便跑了。菩萨来了,送了和尚一件衣裳,一篇口诀。说猴子定会回来。
和尚却是不信的。猴子能耐,和尚还是知道的。
——你若当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厉害,怎生被人压在山下五百年?
——五百年前老孙被骗了,信了一个不该信的人。
和尚记得猴子说这话时的表情,冷漠的,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一般。
和尚想,这猴子或许是没有“心”的。
菩萨毕竟是菩萨,和尚不当怀疑的,猴子回来了。和尚为自己竟怀疑了菩萨心怀愧疚,忏悔。猴子拿了那衣裳,看起来甚是欢喜,仔仔细细的看着,笑得开怀。
——这是给我的吗?
——你若喜欢,便拿去吧。
猴子笑着,拿着衣服,看着和尚。
——我若喜欢便可拿去?
和尚不解,猴子这问的奇怪。
——我若想要,你便会给?
和尚讶然,这问的怎生越发奇怪了。
——是。
猴子不笑了,他蹲在和尚的面前,将衣裳放在他们之间的地上。猴子抬头定定的看着和尚,他的眼睛,还是那么的亮,和尚在猴子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猴子将手放在和尚的胸口处。 ——你把你的心给我吧。
和尚瞪大了眼,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猴子在等。
和尚看到了猴子的认真。想起,第一次见到猴子时,猴子黑亮的眼睛。佛说众生无相,说色即是空。和尚却想再看一看猴子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