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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071228+小说】南极星 by 风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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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个人追过来又有什么用?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苏煌冷冷地一哂,双刀交叉在胸前,“试试看吧。” 

  两句之后,再也无话。鱼庆恩不得不面对着他以前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的一个对手,提起全身的真气,灌入掌中。 

  就单打独斗而言,鱼庆恩并不是一个特别危险的人,比起厉炜、比起以前的南槿、薛先生等等,他绝对是属于下一个档次的,但在苏煌伤重力竭的情况下,他的优势却极为明显。 

  苏煌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从一开始,他的打法就是完全不考虑自身的拼命打法,只求伤敌不求自保。 

  两三回合过后,苏煌有一把刀已经脱手,换了袖中短剑为兵器,身上也添了新的伤痕,而鱼庆恩却只有前胸被短剑划了一道半分深的口子。 

  “很久没有亲自动手杀人了,”鱼庆恩面上浮起阴冷的笑容,“这是你自找的。” 

  苏煌喘息着用单刀支住身体,唇边居然也弯起一丝笑容:“鱼千岁,输的人应该是你吧……” 

  话音刚落,鱼庆恩的脸色果然一变,右手痉挛般地抬起,用力抓挠着自己的胸口。 

  “这把短剑是南槿给我的,曾用雨铃草汁浸过。雨铃再加上你体内上次所中的‘留步’,就是一种新毒,名为‘送客’……” 

  对于这一句解释,鱼庆恩似乎早已无余力去听,在拼命抓挠了一阵伤口后,他一把捧住头,翻滚一下爬起来,起来了又再倒下,口中呻吟之声一直不断,最后一头撞在一株树上,晕绝了过去。 

  苏煌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缓步上前,凝视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现在却纹丝不动蜷成一团的老人。 

  刚刚俯低身子,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响动,霍然回头的同时,刀刃已立在胸前。 

  “你没事吧?”无旰喘息着向这边跑来,头发蓬乱,额头还有一道伤口凝着血痂。 

  苏煌微微松了一口气,双臂的力度自然而然卸了下来。 

  但就在他的刀尖刚刚垂地时,无旰脚步一顿,神情瞬间冷肃下来,手中冷锋一闪,一道白光直射而来,速度之快,令苏煌根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端端正正被射中前胸。 

  “对不起……”无旰喃喃地说着,脸色黯然,“不过,这也是你想要的解脱吧……” 

  苏煌瞪着无旰,口中因胸前的冲击而喷出一口血来,脚步踉跄中,殷红的颜色从刀口慢慢晕开,钝痛的感觉开始从心脏处漫延。 

  虽然并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在身体跌落在青草地上的最后一丝清醒时间里,苏煌的脑中只闪过了一个念头:“峭笛,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远方有噪声响起,几条人影快速疾驰着,当先赶到的正是薛先生。他只扫视了现场一眼,脸色就已难看到了极点,径直奔到苏煌身边,将他软软的身体抱在膝上细细查看。 

  惨淡的冬月薄辉下,苏煌零乱的黑色长发垂拂在湿润的草尖上,双眸紧紧闭着,脸色苍白如冰,但神情却十分的宁静。 

  陆陆续续有战友们赶来,看到这种情形,都不由润湿了眼眶。 

  虽然匆匆急救的双手忙碌了很久,但薛先生最终还是抿住嘴角,无奈地停下自己的动作。 

  无旰用手抱着头蹲在地上,喃喃地道:“我早来一步就好了……可是我赶到的时候,已经这个样子了……”虽然话语中说的都是谎言,但指缝间那双发红的眼睛中流露出的悲伤,倒也并不能说就是假装的。 

  有人弯下腰拍抚着无旰的背心轻声安慰道:“你也别自责了,今天谁都看得出来,苏煌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活下去……”


IP属地:北京114楼2007-01-29 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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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不要再说了。”薛先生阴沉着脸抱起苏煌的尸体站起身来,“清理一下现场,带着鱼庆恩……回去吧……” 

      “是!”领命之后,战士们分头处理完死者,将鱼庆恩与他的活着的手下捆在一起,再搀扶着受伤的同伴,在黑夜的羽翼尚未褪去时,踏上归程。 

      南极星之名下的最后一役,如斯结束。 

      此役,南极星伤十二人,阵亡一人。 

      三日后,栩王宸屿正式举行了登基大典,年号圣元。江北义军得到了独立的军队番号与运作权,并由朝廷负责兵源与补给。 

      次日,鱼庆恩被公开处以死刑,观者如云。 

      一个月后,内阁殿主政宾南槿在薛先生护卫下出京巡查,宿于京西安州县衙。 

      但是夜半时分,万籁俱寂之时,却有三条人影披着连身的大斗篷,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悄然离开衙府后宅,沿着民居檐边,来到县城里最大的一家玉器行外。 

      轻叩了一声,院门就已经从里面打开,三人飞快地闪身进去,一直进到里间,才放下帽兜,露出脸庞。 

      为他们开门的人仔细地关好房门,这才回过身来。灯光下他似乎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潮湿的目光颤颤的,凝望着面前三人中的其中一个,仿佛再也舍不得移开视线。 

      “苏煌,他在看着你呢,你为什么呆着不动?”南槿一面解着斗篷的系带,一面轻轻推了推身旁同行的伙伴。 

      然而目光交缠的两人却仍旧只是痴痴地相互凝视着,仿佛都沉醉在一个浅浅的幻梦里,怕自己一动,梦就醒了。 

      “来拉拉手吧,”南槿微微笑了笑,“我送你过来,可不是想看你们发呆的。”说着便拉起苏煌的手,递到门边人的手中。 

      十指刚刚交握,掌心的暖意立即流过四肢,压抑已久的情绪就好象瞬间就被引发了出来,身体猛地向前一冲,冲进了他的怀里。 

      “峭笛……峭笛……峭笛……”一遍遍叫他的名字,除此以外发不出别的音节,虽然好多天以前就知道了他的无恙,但真真切切看到、摸到,却是另一番感受。 

      与苏煌相比,穆峭笛的激动之情也不会稍弱,但也许是因为跟站在一旁的南槿和薛先生还不太熟的缘故,他的表现内敛许多,只是紧紧锁着怀中的身体,揉着他顶心的头发。 

      看到面前似要相依相偎到永远的两人,南槿眸中闪过一丝欣慰之情,但由于时间不多,他还是上前拍了拍苏煌的肩膀,轻声道:“你们两个以后有的是时间亲热,先听我说明一些事情比较好吧?” 

      被他这样一说,苏煌的脸顿时涨红,讪讪地放开手,想推开眼前的身体,却被穆峭笛牢牢用手圈住,只好作罢。 

      “在京城时人多眼杂,我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详细解释,”南槿笑了笑,在旁边找了张椅子坐下,“不过你应该也有些明白我为什么要安排你诈死吧?” 

      苏煌点点头,“因为栩王的身世,怕我被人灭口……” 

      南槿轻轻叹息一声,“其实你也不要怪无旰,他也不过是在做自己认为必须做的事情。” 

      “我明白。只不过我以前一直以为他是南极星的人……” 

      “他的确是。而且还算是一个很忠诚的谍星,只不过……他对于栩王更加忠诚罢了……” 

      苏煌与穆峭笛都露出有些迷惑的表情。 

      “无旰的父亲是先皇后的心腹,也是她临死前为儿子安插的棋子,在父亲的教诲下长大,无旰做任何事都会以栩王的利益为重,包括他加入南极星的行为也是这样。无旰一直认为栩王的身世是他最大的一个弱点,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对于这一点,他采取的方法是宁愿错杀,也不漏放。我们两个关系这么密切,说算我什么都没告诉你,他也会怀疑我说了,无论如何都会向你下手的……你在我身边一日,也许会安全一日,但我以后会越来越忙,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为了万无一失,只好出此下策了……” 

      “你不要这样说,为了我们两个你已经很费心了,”穆峭笛柔声道,“我们都能了解你的心意。” 

      南槿向穆峭笛笑了笑,转头用温润的眼神看着苏煌,轻声道:“只不过还是让你受苦了。我知道你们两人谁也离不开谁,既然要设计你假死,他也不能活着。当时峭笛在军中,处理起来方便,再加上让他先死,可以令整个事情看起来更自然一点,所以……,本来想一直瞒到你也‘死’为止的,免得你白白伤心一场,但却没想到出了康舆这样的意外。当时你跑来问我,偏偏无旰也在场,实在没有办法告诉你真相,害得你……” 
    


    IP属地:北京115楼2007-01-29 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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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槿!”苏煌有些不高兴地叫了一声,“你再这样自责我就要生气了!你明明没做错任何事情,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苛刻呢?” 

        “苛刻吗?”南槿凄然失笑了一下,“是因为你太宽容吧?并不是每一个人曾被我伤害的人,都能够如此大度的……” 

        苏煌觉得心头一酸,喉间顿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穆峭笛急忙拍拍他的胸口,转换话题道:“对了,那个无旰应该是个非常精明的人吧,你是怎么让他相信小煌真的死了呢?” 

        “说起这个来,我又骗了苏煌一次。”南槿唇边掠过淡淡的笑意,“小六的确曾是我的同伴,但那个背心并不是他做的。表面上看那是一件普通的棉背心,但实际上中间却填充了一层济州产生的软胶,内衬则是用金线与头发织成的,一般的刀枪都无法刺穿。我知道无旰隐藏得最深但也最擅长的武功就是飞刀,只要出手,必然会攻击你的心脏,所以在那里又缝了一个小小的血包,刀身飞来的时候,虽然没刺入肌肉,但却被软胶粘住,同时又有鲜血涌出,看起来和心脏被击中是一样的效果。而且无旰的飞刀一向威力惊人,夺不走你的命,却也绝对可以让你被击晕过去,这时薛先生再恰到好处地出现。无旰并不知道你身上有防备,对自己的飞刀又很有自信,自然而然就以为已经得手。再加上他内心其实很喜欢你,只是为了栩王才不得已下手杀你的,所以总免不了有一些难过,在深信你已被杀死的情况下,也不忍再仔细去看你的尸身,所以这一套计划,实施起来一点也不冒险,很容易就成功的。” 

        “哪里容易啊?”苏煌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计算推理,要一样不差才行呢。不过他的飞刀真的厉害,当时被击中的部位绞痛钻心,连我自己都觉得好象要死了,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在地窖里,薛先生第一句话就跟我说峭笛没死,跟做了个梦一样。” 

        “幸好这个梦的结局还勉强让人满意。”南槿温和地看着面前手握着手的这对搭档,“只不过你们以后就要隐姓埋名,过普通人的生活了。” 

        苏煌抬眼看向身旁的穆峭笛,两人目光交缠片刻,相视而笑。 

        对于一直生活在战斗与血腥中的南极星战士而言,普通人的生活,就是幸福的极致了。 

        “可是……,”苏煌将视线收回到南槿身上,有些忧心忡忡地道,“让我觉得担心的是……他既然会为了栩王的秘密而灭我的口,那么你也……” 

        “我和你不一样,”南槿安抚地向苏煌微笑了一下。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啊?” 

        穆峭笛搂住苏煌的肩膀,对南槿道:“我倒有些明白你的意思,栩王……呃,应该是皇帝陛下了……他知道现在江北的利益已经和朝廷紧紧联系在一起了,只要你不背叛江北,就不会对他不利,因此并不担心你会拿这个秘密怎么样。而无旰更是和你一起在京城共事了那么久,多多少少会因为了解而信任你。可小煌却不同,一来皇帝和无旰都没有理由要平白地信任他,二来他又是一向忠于皇室的苏老将军之子,跟其他的皇族也有来往和联系,怎么看都是灭了口才能放心的。” 

        南槿目中微露赞同之意,柔声道:“大概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小煌,你根本不用担心我,我既然留在了那个旋涡的中心,自然有法子保护自己。” 

        苏煌咬了咬嘴唇,将南槿的一只手合在掌中,认真地道:“我知道你是一个最聪明最有办法的人,可伴君如伴虎,你的脾气又那么尽责,一定过的都是劳心又劳力的日子,有机会的话,还是抽身吧……象你这样的人,应该比任何人都过得更幸福才对……” 

        “……幸福对我来说太奢侈了吧……”南槿喃喃感叹着,怔怔地将视线投向窗外幽深的夜空,而同样幽深的眼眸中却闪着暗暗的波纹,不知当他念着这两个字时,眼睛到底是看着何方,心中到底是想着何人。 

        “难道不应当吗?南槿,你到底还要亏欠自己到何时呢?” 

        “亏欠?”南槿有些被触动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唇边浮起自嘲的笑,“就算有亏欠,被亏欠的人,也不应该是我吧。别的暂且不说,单说那些义无反顾的战士们,跟策划他们踏上死地的我相比,到底谁付出的代价更多,又是谁……更值得去拥有幸福呢?” 
      


      IP属地:北京116楼2007-01-29 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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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这样的一句话,苏煌的心头如同被烧红的烙铁滚过一样,又灼又痛,却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去反驳,只有紧紧地握着那只冷冷的手,着急地拼命摇头。 

          一直默然不语守在窗前的薛先生站了起来,碰了碰南槿的肩膀,“出来的够久了,回去吧……” 

          “就要走了?!”苏煌吃了一惊,“我还有好多话没有跟你说呢!” 

          “不用再说,我都明白了。”南槿柔和地笑着,慢慢起身,“我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你要相信我,在没有走到终点之前,江北宾南槿绝对不会倒下的……” 

          苏煌只觉得鼻子一酸,却又觉得绝不能落泪,急忙忍住了,拼命挤出一个微笑,让它勉强保持在脸上。 

          “两位老将军那边我会照看,只是暂时还不能通知他们你们的真实消息,要再忍耐一些时日,等事情淡一点,我再安排。”南槿在门口停下脚步,又说了两句,转头看向穆峭笛,轻声道,“我再替小六说一句话,苏煌就拜托你了……” 

          穆峭笛深深地凝视着南槿的眼睛,郑重地点下头去,只简短地说了两个字:“放心。” 

          一旁的薛先生抖开手中的斗篷,裹住了南槿单薄的身体,两人没有再多说任何话,只是轻轻摆了摆手,相携着轻烟般地消失在迷蒙的夜色之中。 

          目送着两人离去,一直到视野中已经什么也看不到,苏煌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风露之中,仿佛不忍心就这样返身,独自回到温暖的屋里去。 

          背后有厚实的身体依靠过来,双臂纠缠在腰间,吐息吹拂在耳边,那样的真切,那样的让人心安。 

          回过身来,面对着他晶亮的眼睛,握在掌心那确实的温度,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失去。 

          经过了林林总总的磨难,这一刻显得是如此的珍贵,如此的幸福,幸福得似乎有罪恶感,幸福得一想到仍在命运旋涡中的那个朋友,心里就是难解难纾地痛。 

          “他的将来,会怎么样呢?”忍不住要喃喃地问,问自己,问峭笛,也是在问上天。 

          “河清海晏并不是一个普通人的理想,一旦选择了这样的目标,就必然要付出代价。”穆峭笛轻柔地抚摸着怀中人的顶发,低声慨叹。 

          “代价……”苏煌仰视夜空,望着那点点星光,“南槿所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呢?” 

          孤独,伤害,还是静夜梦醒时也不能回想的过往记忆? 

          “无论是什么,都是他自己的抉择。”穆峭笛捧起苏煌的脸,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微蹙的眉宇,目光中溢满了珍爱与满足,“人生有太多不能失去的、想要保护的,所以就不得不失去另一部分,放弃另一部分。南槿也是一样,只不过他所背负的,要比常人更多更重……” 

          苏煌闭上眼睛,将头靠上面前温热的胸膛,默然不语。 

          三天后,两位行装普通的旅人骑马离开安州县城,连袂北上。在经过起于都城、连通南北的京辅大道时,他们特意登上了附近的最高峰,向南遥望京师。 

          烟霞蔼蔼之处,那座城池只见些微轮廓,似隐似幻。 

          那是曾奉献青春与热血之地,却也是暂时不能归去之地。 

          但是胸中信念未灭,满怀热情未冷,所以无论结局如何,最终还是能坦然游于天涯,无怨,亦无悔。 

          “走吧?” 

          “走……” 

          十指交握,相视而笑。抓住的,是一点点最平凡,也最难得的幸福。 

          两匹骏马奋蹄急驰,马上的身影依然矫若惊龙。 

          而他们身后,天下风云仍烈,波涛未灭,对于那些未能将平凡握在手中的人而言,尚不知何时,方能落幕。


        IP属地:北京117楼2007-01-29 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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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在奉命进入秦府当差时,她几乎不敢相信,面前忧郁清雅的冰雪闺秀,就是当年曾有一面之缘的青春少女。

            尽心尽力侍奉父亲的秦慧仪,仿佛已经忘记了二八年华时欢笑着的自己,忘记了那段青涩而又热烈的恋情,也忘记了当年曾经一颗芳心,满满地只装着那一个人。

            只有在幽深庙堂的佛像前,才会落两行清泪,留几句祷语。

            菩萨菩萨,是我负心,是我负情,天若要罚,就让他忘了情,让他忘了我。

            过往的相思,已刻入骨髓。

            而明日,就是嫁期。

            茯苓给小姐盘好了堆云双髻,在那一夜无眠的双眼底下扑上浅浅的一层水粉。慧仪披上长带飘飘的刺绣长裳,对镜细照。

            佳人影动,风香云渺。要神采奕奕地去书房请安,好让老父放心。

            告知那献祭的准备,已经做好。

            从此萧郎,便永成陌路。

            「小姐,」茯苓问道,「你以前可曾见过厉统领?」

            慧仪轻轻摇头,「你见过吗?」

            「见过。」

            「他是什么样子的人?」

            「一个恶魔。」

            茯苓没有夸张,因为对于一个南极星来说,秦慧仪未来的新郎,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抑的恶魔。

            身为权臣鱼庆恩的义子,紫衣铁骑的总统领,本身又是高深莫测的绝世高手,即使是正如日中天的南极星,也不能直攫其锋。

            而那个纤盈如柳的闺阁弱质,却即将怀着不可与他人道的目的,嫁到这样一个人身边去。

            就连已做了五年天隐的茯苓,也忍不住为她感到一阵阵的战栗。

            「茯苓,你可以不做我的陪嫁,」慧仪垂首叹息,「那样一个地方……怕是有去无回……」

            「小姐,你不用担心,茯苓虽然没有大用处,但有一个相熟的人作伴,总要好一些。」微笑着安慰,挂起明日要用的嫁衣。

            想来今夜无眠的人,不知几多。

            吉时到,喜乐奏响。

            媒婆在门外催妆,一方红帕落下,遮住了如玉双颊,也遮住了颊边的泪痕。

            扶住小姐离绣阁,出二门,拜别爹娘。短短一条路,一步一停,竟走了小半个时辰。迈出了大门,锣鼓已是喧天,可是展眼望去,却让人不由地一怔。

            八抬的大红花轿,气派十足,轿边一匹白马,更是矫健如龙。可马旁站着的那个年轻人,虽然也是一身的喜服端端正正,但怎么看怎么不是厉炜本人。

            见到新娘停步,年轻人急忙拾阶而上,温言解释道:「府中客人太多,厉统领委实抽不出身来,特地派在下前来恭迎夫人,还请勿怪。」

            茯苓不由皱了皱眉,但却什么也不能说。因为全京城的人好似都已经知道,厉炜不会把这桩婚事放在眼里。

            这个男子好像还从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过,甚至鱼庆恩,都不能随意地差遣他。

            不过他派来迎亲的年轻人却十分的温雅可爱,礼数周到,为了照顾步行的陪嫁侍女们,还刻意把白马的步子控制得很慢。

            龙狮开道,禁卫随行,漫天的喜帐洒下,喧天的锣鼓震耳,花轿后跟着流水般长长的箱笼嫁妆,长街两旁挤满了争看的人群。

            京城第一美名的秦府千金,嫁给了权倾朝野的权臣义子。

            仿若是天成地就,仿若是珠联璧合。可是看着那没有新郎亲迎的送亲队伍,看着那花团锦簇中拥着的初嫁新娘,长街两旁的千万双眼睛中,有多少是羡,多少是怜?

            鱼府门前,落轿。喜娘上前搀扶,递过来一条长长的喜绸。喜绸的那一头,还牵在代为迎亲的年轻人手中。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种场合让他紧张,那张白皙清秀的脸上有一层薄薄的汗,将手中的红绸递出时,手指不停地轻轻颤抖。

            茯苓抬起头,向前看去。

            厉炜就站在阶前。虽然也是一身的喜服,虽然没有刻意做出冰冷的表情,但他的存在本身,就已经让人不由自主地畏惧与战栗。

            接下来就是例行的程序,拜天地,入洞房,秦门女便成厉家妇,一步步走进了鱼府的内宅,一步步走向自己既定的命运。

            关上新房的门,之后便是长时间的等待。

            茯苓看见慧仪绞在一起手指,已经紧张地有些发白。

            「别怕,小姐,别怕。」压低了声音安慰她,但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慧仪擦了擦掌心的汗,低低回应了一声。


          IP属地:北京119楼2007-01-29 1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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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是为了父亲而自愿来到此地,虽然早已将生死荣辱置于度外,但一想到即将要成为那个冷酷男子的枕边人,心脏就忍不住紧张得像要停跳一般。

              「外面好多客人,恐怕要闹到深夜,厉统领才会回房吧,」茯苓走到床前,轻声道,「现在屋里没有旁人,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吃不下,」慧仪缓缓摇头,「你也累了一天,坐下来歇歇吧。」

              茯苓心知多劝无益,叹息一声走到窗前,向外张望了一回。

              新房安排在鱼府幽深的内宅大院里,触目是林木扶疏,清雅宁静,听不见一点儿前院的热闹与喧嚣,不过茯苓心想,像厉炜娶亲这样重要的日子,恐怕有些南极星的同伴们不会白白放过。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暮色渐渐染上窗台。廊外传来脚步声,是鱼府侍女前来点灯。茯苓问了两句前面的情形,来人却不敢多说,只是低着头道:「统领大人还有事情,请新夫人稍等。」

              话语虽短,但茯苓却敏锐地感觉到一定有事情发生。

              慧仪仍是端坐在床前纹风不动,一整天的时间,仅仅喝了一杯清茶,也曾尝试吃一点东西,但含在口中,却难以下咽。

              不知又坐了多久,更鼓声响,廊外再次传来脚步声,喜娘们尖细地声音次第响起。

              「恭喜了,统领大人。」

              「统领大人,新娘子等着呢……」

              「统领大人,请从这块喜毯前迈过去……」

              茯苓霍然起身,慧仪则从头到脚开始颤抖。

              门开了,在几个喜娘与侍女的跟随下,厉炜面无表情地迈步进来,从递至身旁的一个托盘上拿起一根秤杆,挑开了新娘头上的红罗帕,就着灯光看了一眼。

              喜娘赶紧捧上交杯酒,吉祥话还没开口说,却被厉炜的一句「都退下吧」当场噎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全都退下。」说了第二次,音调仍然不高,可在场的每一个心中都油然而起一股寒意,不由自主地却步后退。茯苓再次看了看小姐在珠帘摇曳下的模糊面容,也不得不跟随众人一起退出了新房。

              房门随之关上,未及片刻,烛光便熄灭了下来。

              茯苓在风露中庭,怔怔地站了很久。

              次日清晨,几乎一夜无眠的茯苓特意起了个大早,端水来伺候小姐梳洗。可到房门口一看,厉炜竟早已不在屋内,只有慧仪一人呆呆地坐在床前,不知在想什么。

              「小姐,你还好吧?」茯苓上前为她披衣,含义颇深地问了一句。

              慧仪若有所思地抬手舒好袖子,站起身来。

              「小姐?出什么事了?」

              「啊,不,我很好。他昨夜直接就睡了,也没说什么。」

              「直接就睡了?」茯苓有些吃惊,「没有碰你?」

              慧仪微红着脸点点头,表情有些如释重负,「要一直这样就好了。」

              不过茯苓却没有这么乐观,一面为她梳理秀发,一面认真地叮嘱道:「听说昨天喜宴上来了刺客,也许他是心里在想事情。不过小姐,你既然已嫁了过来,厉统领总是要碰你的,到时候可千万反抗不得,那个人心狠手辣,全天下都知道啊。」

              慧仪怔了怔,眼圈微微一红,叹息道:「你不用担心,我既然来了,该做的事总要做好,难不成白白来这一遭?」

              茯苓停下为她盘发的双手,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一个丫环在外面恭声道:「夫人起身了么?早膳已经备好,请问夫人是否要在房里用膳?」

              慧仪凝神想了想,命那个丫环进来,问道:「大人在何处?」

              「奴婢不知。」

              「那大人一向在哪里用早膳?」

              丫环嗫嚅了片刻方道:「以前……都是在紫藤院的小花厅……」

              「那我的早膳,也安在那里吧。」慧仪说着便站起身来,「你在前面带路。」

              丫环低了头,犹豫了半晌,方才慢慢转身。一行三人沿着石铺的小径,不紧不慢地走着,途中只遇到三两个下人,在道旁侧身请安。

              到了紫藤院门口,丫环停住脚步,低声道:「夫人,前面就是。」

              「嗯,走吧。」
            


            IP属地:北京120楼2007-01-29 1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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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夫人恕罪,前面,不是奴婢能去的地方了。」

                已经走到这里了才听到这种说法,两个新来者都吃了一惊。茯苓有些疑惑地问道:「莫非这里是大人商谈机密要事的所在?」

                丫环摇摇头。

                「那大人可有禁令,不许其他人进这里面来?」

                「大人只是命下人们没有召唤不得入内,可对于夫人……奴婢不知道……」

                茯苓想了想,俯在慧仪耳边低声道:「咱们初来乍到,不清楚厉统领有没有什么忌讳,还是不要乱走乱看的好,有些事情,恐怕急不得……」

                慧仪轻轻皱了皱眉,正在犹豫间,突听院门一响,被人从里面打了开来,不由抬头望去。

                迈步而出的是一个身着紫衣骑官服的年轻人,眉目柔和清雅,有一种温润如玉的气质。

                由于昨日一直蒙着盖头,所以慧仪并没有见过这年轻人的面,倒是茯苓不自禁地叫出声来:「啊,是你……」

                乍一见到这两个女子,年轻人也有些吃惊,急忙从台阶上下来,躬身道:「不知是夫人到此,南槿失礼了。」

                茯苓在慧仪耳边低语了两句,后者微微颔首回礼道:「昨天辛苦你了。你叫南槿?」

                「是,在下南槿,在厉统领的手下供职。」

                「哦,你来这里找统领大人吗?」

                南槿的脸让人很难察觉地红了一下,「不,大人不在里面………我今天轮值,夫人如果没有其他的吩咐,恕南槿告退。」说着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慧仪与茯苓对视了一眼,心中都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满腹疑云地回转到房间,匆匆吃了一点儿东西,便以请安为名,出发去见鱼庆恩。

                比起一大早就踪影不见的新郎,鱼庆恩倒像是个称职的公公一般热情接待了独自前来朝见的媳妇,语气慈蔼地问了几句家常,还叫她常到这边内宅来陪鱼府家眷消遣。

                鱼庆恩的原配早亡,内眷只有一个填房夫人,两个妾室,并一个侄女。除了政治联姻外,慧仪嫁到此处的另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想探听尽可能多的消息,所以立即进去一一拜见了,幸而都是不难相处的人,大家聊着聊着就到了中午,留过饭后才告辞,并相约次日再来玩牌,还说紫衣骑副统领周峰的夫人也会来。

                在慧仪小心翼翼地为自己将来行事方便笼络关系的同时,她那个手腕灵活的侍女也没有闲着,毕竟是南极星的天隐,只是一个上午,就探听到了一些不为外界所知的信息,回房来悄悄告知小姐。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今天早上遇到的南槿,的确不是来找厉统领的,因为那个紫藤院,原本就是他的居处。」茯苓低声道。

                「他为什么会住在这里?紫衣骑不是有专门的住所吗?」慧仪有些不太明白。

                茯苓微微一哂,道:「我也问了,却没人敢说,可越是没人敢说,我就越觉得自己没有猜错。」

                「你猜的是什么?」

                「我猜那个南槿,多半是厉炜的情人。」

                慧仪吃了一惊:「不会吧?看起来那样清爽的一个人,怎么会……」

                「小姐,」茯苓挑了挑眉道,「厉炜虽然狠毒,但平心而论,也算一个极有魅力的人,这世上愿意做他情人的人,恐怕不在少数吧?」

                「话虽如此,也不能单单因为他住在这里,就下如此定语,说不定只是因为他能干,所以厉炜格外信任他罢了。」

                茯苓不禁扑哧笑了出来:「能干么?听说这位南槿,是紫衣骑里第一迷糊的人,今天跟我闲聊的那些人,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个。不过他心肠很好就是了,待人也亲切,似乎很讨人喜欢。」

                慧仪也勉强笑了笑,道:「既然这样,咱们也先别乱猜,慢慢细看吧。」

                两个女子之后在鱼府的日子,其实过得相当平静,并不如预想中那么可怕。厉炜有时候回来住,有时不回来,虽然态度一向很冷淡,却也不会苛待慧仪。对于她在府中的所有行动,更是毫不理会,从未曾禁止她去任何地方。


              IP属地:北京121楼2007-01-29 1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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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小六

                  薄雪飘落的清晨,迷迷蒙蒙。 



                  那幢屋子原本就隐身在错落栽植得有如阵法般的矮林之中,如今被淡淡雪影一裹,看起来更是模模糊糊,令人疑真疑幻。 



                  室外湿气重重,温度极低,可是卧于窗边木榻之上的一个少年却顾不得身上低烧未退,仍是努力撑起大病末愈的身子推开了窗户,一面向外张望着,一面喃喃自语道「好香啊……」 



                  从窗台的缝隙间浸沁而来的,是一阵接一阵的梅香,丝丝缕缕缠绕鼻端,浅吸一口,便心腑如洗,由不得人不去觅看它的来源。 



                  也许雪下得还不久,窗外地面上只积起了浅浅的一层,斑驳地透出些黄褐与橘绿的颜色,但少年游目寻找了良久,也没有发现有梅树的影子,反而在微微的寒风中有些抵受不住,只得缩了缩脖子,按紧披在肩上的棉袍襟口,伸出一只手准备关上窗户。 



                  就在这时,一个淡灰色的身影缓慢地晃进了他视野的角落处,瞬间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 



                  这是一个非常僻静清幽的地方,原本就少有人经过,自从他住进来了以后,更是被刻意地与外界隔绝,只有敏捷的野兔与小鹿偶尔会露一露踪迹,所以少年微笑着停止了关窗的动作,好奇地凝住了自己的视线。 



                  那是一个穿着灰色棉衣的瘦小的男孩子,看样子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弯着腰在雪地里晃晃悠悠,仿佛正在寻找什么东西,每走几步,就会跺跺脚,加重脸上懊恼的表情。 



                  没过多久,男孩子寻找的脚步就来到窗下,一抬头,对上窗内少年含笑的眼睛,立即被吓了一跳。 



                  「你在找什么?」少年问道。 



                  男孩子却摸了摸头,疑惑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答非所问地道:「这里没有人住啊,你是谁?」 



                  「你怎么知道这里没人住?你常来这里吗?」 



                  「当然,这整个山我都很熟。虽然是有几个月没来过这幢屋子了,但也没听师父说过有人搬进来……」男孩子偏了偏头,又凑近了点,「你什么时候开始住这儿的?」 



                  少年微微笑了笑,伸展了一下已经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我一直都住这儿的……不过我也觉得很奇怪呢,你以前明明都看不见我的,怎么今天居然看见了?按道理说,一般的人类,应该不可能会看见我……」 



                  男孩子再次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你……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你不是……」 



                  「我是不会害你的,」少年笑得有一丝丝的促狭,「你不用害怕……」 



                  男孩子小心地再次打量了他清秀的脸庞与柔和的眉眼,略略放松了有些紧绷的表情,「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不会害人的……那你到底是什么?鬼吗?」 



                  少年忍了忍笑,浅浅吸了一口带着梅香的清冷空气,道:「不,我不是鬼,我只是一个梅妖而已。」 



                  「梅妖?梅树精吗?」男孩子兴奋地睁大了眼睛,伸手一指,「转角那边就有一丛梅树啊!」 



                  「转角那边?」少年的眼珠向所说的那个方向转了转,「你说的真准,那个就是我的本体呢。」 



                  男孩子一连眨了好几下眼睛,突然向前凑了凑,「怪不得这里香气这么浓,连你的身上都香喷喷的。不过我看你的脸色不好,好像生病的样子……」 



                  「脸色不好啊……」少年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哦,那是因为我冷。」 



                  「冷?梅妖也会怕冷?」 



                  少年突然露出很成熟的表情,道:「人人都以为梅花欺霜傲雪,风骨最硬,但其实它跟别的花一样,也会怕冷……只不过,可以忍耐而已。」 



                  男孩子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握住少年放在窗台上的冰冷的手,在掌心暖了暖,「你只有一个人吗?」 



                  「嗯。」少年歪了歪头。目前的确只有一个,再过一会儿叔叔就会回来了吧? 



                  「既然你是梅妖,那你有法力吗?」男孩子好奇地问道。 



                  少年抿了抿唇角,点头道:「一点点吧。」 
                


                IP属地:北京126楼2007-01-29 1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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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抚在额头上的手指停了停,慢慢垂下,低沉的嗓音中夹杂了一些愧疚:「槿儿,叔叔也知道你很寂寞,可是……」 



                    「我明白,真的明白,」南槿仰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眸十分宁静,「我是江北宾起之的侄儿,我知道我有必须背负的责任。所以叔叔,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宾起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手背,虽然向他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但低垂的眼帘下,却涌动着迷离的犹疑之色。在一旁静静站立的薛先生这时走上前来,用平板的音调道:「被小六撞见你,是我思虑不周。那孩子一直喜欢到处乱跑,我也没有十分管束他,不过既然南槿住过来了,我得去叮嘱他以后不要再到这所房子来就是了。」 



                    「这倒不用,」宾起之徐徐起身,「人都是好奇的,你越不让他来,他越是想来,何况他都已经见过槿儿了,来一次和来十次,也没什么区别。」 



                    由于宾起之一贯的做法就是尽量不让南槿被任何人看到,所以他这次的反应有些出乎薛先生的意料之外,不过因为一向服从惯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眉梢微微挑动了一下,简单地答了个「是」字。 



                    「今天似乎比昨天更冷了,我去把槿儿的药方调整一下,早几天养好身子才是最紧要的。」宾起之稍稍俯低了一下身子,给侄儿掖了掖被角,柔声道,「你先歇着,等会儿喝药的时候再叫你。」 



                    南槿「嗯」了一声,很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宾起之又轻轻摸了摸他的额角,这才站直身子,与薛先生一起开门朝外间走去。 



                    「叔叔……」身后突然传来低低的一声。 



                    回头,微笑,「什么?」 



                    「谢谢你……」 



                    宾起之没有答话,轻轻将木门在身后关上,吐出低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这孩子,真是太寂寞了…… 



                    有了叔叔的默许,南槿知道那个名叫小六的男孩一定会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是却并没有料想到他会出现得这么快。 



                    第二天的早晨,天刚刚大亮,只模模糊糊听到叔叔离开,去处理江北那些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大小事宜,没多久就有敲打声在窗欐上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轻轻的呼唤:「小缘,小缘?」 



                    坐起身,扯过棉袍披在肩上,推开了窗户。 



                    「小缘,你的法力可真准!」小六一看见他,就欢欢喜喜地道,「那个烟杆真的已经被师父捡走了,他居然故意不让我看到,昨晚我问他,他还敲了我两下呢。」 



                    「是吗?被师父敲打了啊……」南槿浅浅地笑着,「外面冷,要不要进来坐坐?」 



                    「现在不急,我先把活干完再进去。」 



                    「干活?你要干什么活啊?」


                  IP属地:北京128楼2007-01-29 1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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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六咧开嘴一乐,闪开身子,朝后面一指。 



                      「你拿这么一大捆草绳干什么?」 



                      「你昨天不是说冷吗?我拿草绳把那些梅树……就是你的本体啦……把它们的枝干全缠起来,这样你不就可以暖和一点儿了吗?」小六高兴地说完,就在南槿一愣神的时候,拖着草绳跑开了。 



                      从这里的窗口,就算探出身去,也看不到墙角的那丛梅花,只能听到男孩子悉悉嗦嗦缠草绳的声音,时不时的,还会飘来两句哼唱的歌声。 



                      隆冬的空气很冷,但是南槿却没有关上窗户,反而把头慢慢地放在了窗台上,仔细地听着那边角落的动静。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小六再次跑了过来,呼呼地哈着白气,脸儿红红的,不知是因为刚刚的运动,还是冻的。 



                      「你有没有暧和一点?」男孩子用希翼的眼神看着窗内的少年。 



                      「嗯。」南槿弯起唇线,缓缓点着头,「很暖和。」 



                      「等春天到了,你要觉得热,我再帮你拆了。」 



                      「好。」南槿向他招了招手,「到屋子里来吧。」 



                      小六高兴地应诺一声,直接从窗口爬了进来,一翻身跳到房间正中,四处打量了一下。 



                      「这些家具,还有这个火炉,其它人都看不见吗?」 



                      「是啊。」 



                      「我师父也看不见。我昨天问他来着,我问他每天都经过这幢空屋子,有没有看见过里面住了人进来,他说根本就是间空屋子,哪里会有人……,是你不愿意让他看见吗?」 



                      「不,什么人能看见我,什么人看不见,这都不是我能决定的。」南槿神情幽幽,将棉被又向肩上拉了拉。 



                      小六怔怔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淡了下去,慢慢走到南槿床边,蹲了下去,握住他的手,「小缘,你别伤心,既然我现在能看见你,那么我就可以陪你啊……只不过,我还在受训,恐怕不能每天都来,不过我一有空就会来的,还可以给你带很多有趣儿的东西,一样一样教给你玩,好多都是我自己做的呢……对了,你一直躺在床上,是不是不能走路?那我给你做一个可以走的椅子……」 



                      「不,不用,」南槿急忙道,「我能走,天气再暖一点就能走了。只不过不能离开这幢屋子太远。」 



                      「这个我明白,你的本体在这里嘛。不过这屋子前后都是空旷的坡地,到了春天,我做个风筝给你放!」 



                      被小六快乐的情绪所感染,南槿也不自禁地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那一天,小六一直呆到中午才离开,两个人聊着普通男孩子感兴趣的所有话题,小六还模仿薛先生平时说话的样子给南槿看,逗得他笑得直不起腰来。 



                      南槿觉得自己十几年来所有的笑声加起来,好像也没有这一个上午那么多。 



                      然而也就是那天晚上,南槿平生第一次躲在被窝里无声的哭泣,泪水几乎浸透了枕芯。 



                      第二天早上,宾先生的手指拂过那潮润的枕面时,不由地轻轻叹息。 



                      自从河山支离家园破碎的那一天起,很多人就注定了要把快乐和平凡献祭出去。 



                      南槿是这样,小六又何尝不是如此。 



                      南槿可以为自己忍下所有的泪,但那一夜的眼泪,他是为小六而流。 



                      怎么忍,也没有办法忍住。 



                      小六是薛先生单独训练的弟子,也就是说,他将来一定是一个承担了机密任务的钉子,一个将要和危险时时刻刻相伴的钉子。 



                      当薛先生端着早上熬好的药汁走进来时,南槿用红肿的眼睛面对着他:「像小六这样单纯的人,您为什么要训练他成为钉子呢?」 



                      薛先生神色未动,似乎早就知道要面对这样一个问题:「因为钉子和战士不一样,战士只要勇敢善战就可以了,但钉子却不能有固定的模式,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狡猾的、愚笨的、单纯的、多疑的、强悍的、病弱的……总之南极星需要各式各样的钉子,这样才能应对各种不同的复杂情势,在某些情况下,越是像小六那样的人,反而越容易得到其他人得不到的情报。」 
                    


                    IP属地:北京129楼2007-01-29 1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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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槿儿,你还好吧?」 



                        「很好。」南槿的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只是……天气越来越冷了。」 



                        虽然感觉到寒意已经袭身,但实际上冬季并未真正来临,静静生长在墙角的那丛梅树离花期还早,只是默默地舒展着纠劲的枝条,似乎正在为将来要绽出的芬芳积蓄能且里。 



                        面对着依依不舍前来告别的小六,一夜未眠的南槿虽然双目有些红肿,却一直在微笑。 



                        「我已经拜托过师父,如果冬天下了雪,请他帮我在这丛梅树上缠草绳。」小六紧紧握着南槿的手,向他许诺,「我不知道自己要走多久,但只要做完我应该做的事,我就一定会再回来这里看你的。」 



                        南槿默然良久,终于轻轻答了一个「好」字。 



                        然而前途艰险,危波如刀,即将投身重重恶浪巨涛的不仅是那个神情迷糊但双手灵巧的男孩子,还有肩负着江北十万将士未来命运的自己。 



                        所以那一句再会的承诺,实在是脆弱的如同易碎的硫璃,出唇之后,便再也碰它不得。 



                        数年后,南槿在京城鱼府的大宅内,得知了小六的死讯。 



                        口传的信息,过耳即逝。云脚压得低低的,天空开始飘雪。 



                        雪下了整整一个夜晚,又下了整整一个白天,在院中积了厚厚一层,却不会有人来堆雪人儿。 



                        南槿怔怔地看着那雪,身体早已有些发僵,明明听见背后传来的是那人的脚步声,却根本连动都不想动一下。 



                        一只宽大的手掌按在了肩上。温热。有力。可是南槿几乎有些执拗地凝住自己的视线,坚持不肯转过头来。 



                        「我知道昨天冻死的那只小金丝雀你很喜欢,但也用不着哭一天啊。」厉炜皱着眉,只好自己转到了南槿的身前,手里拎过一只鸟笼来,「你看,我让他们找了只一模一样的给你,笼子上罩上棉筒,不会再冻死了。」 



                        那个声称爱他的男人用粗糙的手指擦着他脸上的泪水,虽然不理解,但还是尽可能耐心地劝解着:「好了南槿,别哭了,别再哭了……」 



                        南槿终于仰起了头,脸颊红红的,但被泪水洗过的眼珠却更加乌黑清亮。 



                        他凝视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也许这个男人是真的爱他,也许这份错误的爱情真的已经热烈得几乎令人沉沦,但是厉炜,这个用他的方式爱着自己的男子,他也许永远也无法理解,自己曾经失去过什么。 



                        父母、兄弟、山河、家园,还有…… 



                        还有小六。 



                        擦干眼泪,站起身来,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忍着眼眶里的泪水,接过那个鸟笼。 



                        笼内金丝鸟儿细细啼叫,笼外是飘雪的天空。 



                        「谢谢你,我没事了……」南槿如是说。 



                      ——————————完—————————————————————


                      IP属地:北京132楼2007-01-29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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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在文中有很多“唠叨”,
                        大抵是关于情节发展人物造型之类的~~
                        可以看到很可能是一边写一边修的类型~
                        柠漠就不发上来了

                        至于写完的结语,倒是没有呐~~

                        很早看的,一时柠漠也说不出感想来
                        感想这个东西,果然要趁热比较好吧?

                        但是犹记南槿,深得我心


                        IP属地:北京133楼2007-01-29 1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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