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未歇
BY子曦
颜路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再见张良一面，人群中那人素衣乌发，风华绝代。
搬一把竹椅，捧一暖炉，看着冬日里一抹斜阳欲坠。西边浓如墨，越到东边，却越发明亮，不过一块乌云罢了，怎能挡住落日余晖？余光映着青色的天，红霞瑰丽妩媚，托着乌云，勾上一层描金边，衬着青天，回光晚照般让这冬日延长了几分。也不是很无趣，颜路想。
只是想想，晚霞退得快，乌云向西边那山林里退去了，那里怕是山雨满楼，倒是这边，天愈发暗了，影影绰绰，看不清这些枯枝残叶。冬日晴朗的夜晚总是冷的，颜路却并不动，抬抬头，天上一片清明，无风无月星河天悬，也好也好。
手边石桌上断弦琴，今晚寂寞了许多。
谁家吹笛于此？缠缠绵绵，却是一支《采薇曲》。“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和着笛声，颜路低低地唱着，今冬无雪，亦无归人。
“师兄”清亮如斯，那人沿山路而来，手中一支竹笛，颜路微微一惊，转而笑笑，多年未见他还是当年一般。日日魂牵梦萦的身影，踏星光而来，袍裾浮动，勾勒出窈窕身姿，柳眉轻佻：“师兄，我来看你了。”
颜路放下手炉，起身，红炉紫壶，梅香四溢。“前些日子下雪，我集了些后山白梅花瓣上的，现在给你煨上，暖暖身子。”颜路低头，精心侍弄着。化了的雪水就着刚开的白梅，翻滚浸泡，说不出的好看，却是花谢离恨天，一支白梅，本是凌霜傲雪，如今却成了供人品尝之物，手中轻抖，洒落几滴，落在颜路袍上，倒无甚变化。“喝吧，子房”
张良取过，抿了一口，唇齿留香，“师兄的手艺一如当初，”桃花眼晴闪着微光，倒比那星光还璀璨了几分。
微风，却是冷的。张良挨着颜路坐下，却不似当年一般缩在颜路怀里，抬抬眼，苍天，星河，随手一指，偏偏是那银河。一别流年，永生相忘。
“我不走，我在你身边”誓言许得轻松，却被时间湮灭。
“师兄以为‘誓言’二字何解？”
“有口无心”
“有口无心”
闷气憋在心头，张良起身，挥剑出鞘，云袖舞，流年尽，峨眉敛，天涯远。
颜路不动神色，却想起张良学会第一套剑法时拉着自己，在庄内后园舞剑的情形。终于不见，终于不见。
“最近如何？”抬手倒上新茶，颜路不着痕迹地问。
“很好”张良答得心不在焉。
纤纤玉指，探寻着向颜路胸前那朵妖冶至极的的红花抚去，却被颜路躲开，“我去添水。”转身后看不清他的表情，藏青色的衣衫上突兀的红花，张良只觉着碍眼，却无能为力。
“师兄”千回百转。谁乱了心神，谁动了凡心？
衣袂交叠，气息交叠。
一抹春色，灿如烟霞。
“下雪了”还是那声音，化了一池春水，融了千山冰雪。
“是啊，下雪了”张良伸出手去。
东方既白，天青如洗。
“我走了”拿起竹笛，转身离去。
风华绝代的身影融入天光里，终是消失不见。
身后，雪落千山，千山寂寥。
推开门，银光烁烁。“下雪了啊”张良轻叹。
昨夜寒衣鬼冬，竟像是最后一次梦到颜路。
星河天悬，浮生未歇。
苍山覆雪，浮生尽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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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寒衣鬼冬：即冬至，同清明，中元一同被叫做鬼节，相传生者为去世的人送寒衣。
②颜路：颜路在本文里早就死了
③张良：活得很好，只是常常梦见颜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