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车癖和出租车煞星的爱情故事
(2006年《晶报》专栏)
去年有一次,和一个刚刚认识的朋友去坐公交车,天气很冷,我们站在路边等车,小姑娘无比兴奋地说:这是我第一次坐公交车诶!——我无比惊讶,碎成千千万万片。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我那样喜欢公交车,但至少总有人有我的一半吧。一个人的时候,喜欢坐城市的环线,绕着一环路来来回回地坐,一个人扭着头看窗户外面的风景,看得脖子都有些酸痛。城市中的公交车是所有的旅途中最没有新鲜感因此充满了诗意的旅行,一块钱的硬币叮当一声就可以开始,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没有目的,只是专注地做一件无聊的事情而已。
那些似曾相识的场景,容易雷同的繁华,甚至一个莫名打动我的表情。停车,启动,售票员报站,人上了车然后又下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心事,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目的地。
坐在最后一排最好,靠在车壁上,前面是窗户,看见的东西都看不见了,听见的声音都消失了,就那样万分喧嚣地,入定。
其实世界上一定有另一个人会像我这样常常坐公交车,但可怜的他只不过是一个出租车煞星,有他在的地方永远都打不到车,于是他只能不停地坐公交车。
我想我会遇到这个人,如果我一直不停地坐公交车的话,我一定会遇见他,一次,两次,到第五千次的时候,我就会走过去和他说话了,小说家会认为这是一个爱情故事的开头。
小说家说其实他们是多么遥远的陌生人啊,这个爱情故事从最开始就埋下了丰富的伏笔。因此只有分手一条路了,分手之后,他们各自去到另一个城市,公车癖永远都坐他们当初相遇的那一辆公交车,出租车煞星最终买上了自己的小车。
小说家说我们是如何把自己的爱都错过,并且不可再得。
但我不是小说家,我走过去,问这个人:几点了?
他抬起头,看我一眼,说,三点五十。
我们的爱情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在我这里,故事的后续是,我到北京去的朋友给我写信,他说在成都的时候他讨厌公交车,但现在每次看见二十七路的车牌心脏都会不可克制地漏掉一拍,以为回到了成都。原来我们对于一个城市最本分的记忆,竟然是这样简单粗暴的东西。
而对出租车煞星来说,故事的后续则是:有一天他去一个朋友家吃晚饭,吃完了饭,突然想打麻将,他们吵吵闹闹到十二点他才回家,但是所有的公交车都停开了,他也一如既往地打不到车。这个倒霉的人只好走回了家,在路上,他又冷又累,突然想到曾经在车上问他时间的那个女孩——难道她也是一个打不到车的倒霉人吗——想到有人可能和他受过同样的罪,他好过了许多,就那样在空旷的城市中,幸福而孤独地,走回了家。
其实世界上一定有另一个人会像我这样常常坐公交车,但可怜的他只不过是一个出租车煞星,有他在的地方永远都打不到车,于是他只能不停地坐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