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不适之地 妈妈过世之后,露玛的爸爸从工作多年的制药公司退休,开始前往过去从未造访的欧洲大陆观光。去年一年里,他参观了法国、荷兰,最近还去了意大利,这些都是团队旅游,和一群陌生人搭乘巴士穿越乡间,每一顿饭、每一处博物馆和每一家旅馆都经过事先安排。他一走就是两三个甚至四个星期。他远行之时,露玛联络不上他。她每次都把他的班机行程表用磁铁贴在冰箱上,遇到行程中是他上飞机的那几天,她就盯着电视新闻,确定世界各地都没有发生飞机失事。偶尔会有张明信片寄到露玛、亚当和他们小儿子阿卡居住的西雅图。明信片上展现了教堂门面、石头喷泉、拥挤的广场,以及午后柔和阳光下的赭红陶砖屋顶。露玛在十五年前去过欧洲一次,在那唯一一次的欧洲旅行中,她以省下的律师助理薪资充当旅费,跟着两个女性朋友搭火车周游了一个月。她借住简陋的民宿,以她现阶段无法想象的勤俭方式度过假期,除了买几张类似她爸爸现在寄过来的明信片,其他什么也没买。她爸爸简明扼要、不带私人感情地写下他看了、做了什么:“昨天去了乌菲奇美术馆,今天去了阿诺河另一边,明天安排好造访西耶纳省。”虽然偶尔会提到天气,但她从来感受不到爸爸真正置身在那些地方。这些明信片让露玛想到很久以前她爸妈在造访加尔各答、平安返回宾夕法尼亚州后发给亲戚们的电报。她爸爸头一次寄信给露玛用的是明信片,在她三十八年的生命里,他从来没有理由写信给她。明信片是单向沟通:因为他的行程非常短,所以她来不及回信,除此之外,他也无法接收信件。她爸爸的字迹清晰、细小、有点女性化,她妈妈则是大写小写夹杂,好像只学会用一种方式写出每个字母。明信片的收信人是露玛,她爸爸从来没有连带寄给亚当,或是提到阿卡,只有最后才稍微显现父女之情:“快快乐乐。爱你的爸爸。”他亲笔写道,好像光是这样就能让她快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