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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七日晴《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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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就可以开始想,雨停後要去哪里了。」  

「我想看雪。我这辈子从来没有看过雪呢……」  

「没关系,我可以带你去日本、瑞士,去所有看得到雪的国家。」  

二ΟΟ三年的七月七日,她的二十七岁生日。  

雨停了,天空放晴了,她的愿望终於要实现……  
  
    



1楼2007-02-02 09:20回复
    「非常漂亮,你有什麼意见?」他凉凉哼道。 

      「那真是恭喜你了。齐哥说得没错,你女人缘很好,走到哪里都一样。」 

      「沈天晴,你皮在痒吗?」既然知道方家夫妇的意图,她为何还要说? 

      最初,方家人当他们是对小夫妻,也就不会有太多心思。她知不知道她这一说,他会有多麻烦? 

      以前不知道便罢,现在知道了,还能不当一回事吗? 

      人情债好还,感情债却难还,这点没人会比他更清楚了。 

      「我们本来就是兄妹啊,这样说有什麼不对?」 

      「……」他张口,无法应对,胸口翻搅著难言的沈闷。 

      「哥——」她撒娇地伸手,寻著他的所在位置靠去,他满心不情愿,双手还是自动自发地圈搂住她。 

      她将吃了一口的饼乾递去,他张口,帮她解决她吃不完的另一半。 

      「我想睡了,你还没唱歌给我听哦!」 

      「你几岁了?还要听安眠曲!」心情还是有点不爽。 

      「因为是你啊,独一无二的你。」 

      三言两语,抚平他内心的郁结。 

      他懂了。 

      在她眼中,他就是他,独一无二的沈瀚宇,不管别人加诸在他们身上的附加身分是情侣、夫妻,抑或兄妹都改变不了什麼,那已不再困扰她。 

      她看起来,适应得比他更快。 

      他轻叹,垂眸凝视她的眼神放柔。「太久没唱了,走音别怪我。」 

      「不会。」 

      他柔抚著她,轻轻哼唱,那是最温柔怜惜的旋律。 

      她温存倚偎,细细聆听,心湖汤开最柔软的情潮。 

      山清水明幽静静,湖心飘来风一阵…… 

      一首民谣,简单串起的旋律,却代表了他与她,永不褪色的纯净情感。 

      「哥,你说,明天会下雪吗?」 

      「应该会吧!」将她泛凉的小手收拢在掌中,他颊畔摩挲著她的发顶心。 

      「那,明天早上如果下雪了,你要记得叫醒我哦!」 

      「会的,你安心睡。」 

      「嗯。」她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怀抱之中不再传来一丁点声响,她的表情太安详,静得恍如……死去。 

      他屏息,将手贴上她胸口,感觉到浅浅的律动,这才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几乎每夜,他都要重复著同样的动作,才能确定她是真的安好地睡著,没有离他而去。 

      最初的那几夜,他几乎夜夜惊醒,醒来後就只能看著她沈睡的面容,再也无法睡去。後来,她发现了,便拉来他的手贴在胸前,感受它的跳动,让他可以放心地睡。 

      而她,会将头枕在他的胸前,靠近心脏的地方。 

      「因为我只要听著你的心跳声,就会走不开。」她是这麼说的。 

      他相信她,真的,他相信,只要他的心脏努力跳著,她就走不开。


    3楼2007-02-02 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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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雪了。 

        一早醒来,天际飘下片片雪花,她就一直待在窗边玩雪,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 

        「把窗户关上,小心感冒。」厨房中熬煮浓汤的沈瀚宇回头看了她一眼,皱眉说道。 

        「再一下下。」伸手承接细雪,冰冰凉凉的触感落入掌心,果然和她想像的一样。 

        她这句话已经说第五遍了。 

        沈瀚宇关掉炉火,索性自己过来关窗,将轮椅推回屋内,不让她再去玩窗台上厚厚的积雪。 

        伸手拂去她发上的雪花,掌下触到的肌肤被冻得一片冰凉,他将小手包覆在掌中搓暖,再绕回厨房盛了热汤过来。 

        「哥,我们等一下可不可以出去?」她仰脸,口吻满是期待。 

        「先喝完这碗汤再说。」舀了一匙,稍稍吹凉递到她嘴边。 

        「我自己喝。」 

        「好,那你小心烫。」将碗放进她手中,他回房确认资料及证件是否齐全,今天她得回医院复诊。 

        等他出来时,她已经喝完汤,乖巧地在一旁等待。 

        「可以了吗?」她侧耳,听到他出房门的脚步声。 

        谁不晓得她想去玩雪。 

        「再等一下。」他将由房中顺手带出来的围巾往她脖子上绕,再帮她穿上手套、毛帽、大衣,由头到脚审视一遍,确保她没有一丝受寒的可能性。 

        「我快被你包成小企鹅了。」她喃喃嘟囔。 

        「少罗嗦!」 


        做完定期追踪检查与治疗,沈瀚宇在外头和医生讨论完病况,回病房的途中,脑中一直重复医生说过的话…… 

        「状况比之前更不乐观,她最近抽筋、疼痛的次数应该增加了吧?」 

        「……没有。」他一次都没有看到! 

        她定时吃药,乖乖接受治疗,他一直以为,她病情稳定许多了…… 

        医生了然地笑笑。「或许是不想让你担心吧!」 

        一记重击敲进心坎。是啊,这的确是她会做的事。 

        因为知道,当她被病痛折磨时,他会比她更痛,所以她会自己躲起来,不让他看见,只把最美的笑容留给他。 

        「令妹很坚强,我从没见过患了硬化症的病人,还能笑得这麼开心满足。」 

        「……她是骗子。」他却笨得老是被她骗倒。 

        「好吧,那我们建议最好让这个骗子入院接受完整治疗,不能在拖了。」 

        已经……这麼糟糕了吗?他却一点也不知情…… 


        心绪恍惚地回到病房,没看到她的人,转而问一旁收拾点滴空瓶的护士∶「她人呢?」 

        护士指了指长廊尽头。「说是想去看雪,要你回来时到外面找她。」 

        沈瀚宇二话不说,快步往外走。 

        尽头的那一端,她沈静的身影静候著,他的心柔软了,步伐不自觉放慢,无声走近她。 

        她双手伸向屋檐外承接雪花,似有若无地哼吟著他不熟悉的旋律。 

        「你在哼哼唉唉的念什麼经?」 

        他回来了。沈天晴欣喜地笑开,将手伸向声音的发源处。「等你好久了。你和那个老古董都说了什麼?真多话可聊。」 

        什麼老古董,里昂医生只是不理会她的抗议,多扎了她一针而已,她就记恨到现在。 

        他目光定在她完美得毫无破绽的笑颜上,决定不说破。「也没什麼,就随便聊聊,他说你是他见过最合作的病人,如果你可以不要再叫他老古董会更好。」 

        愉快的笑声轻轻逸出。「我也喜欢他,但是如果他能够不要每次见到我就说服我住院的话,我会更喜欢他。」 

        他沈默了下。「为什麼不住院?」 

        她笑容僵了僵,旋即又若无其事地指著外头的雪景。「哥,现在整个世界都被白雪覆盖,举目望去,是不是一片白皑皑的,有没有很漂亮?」 

        「嗯,很漂亮,我现在看到的,是白色的树、白色的屋宇、白色的世界。」 

        「呵,我就知道。」她双手交握放在胸前,像是也亲眼看到了一般。「哥,你知道我为什麼要你带我来看雪吗?」 

        他没说话,她静了下,冒出一句∶「哥,我唱歌给你听。」 

        她柔柔哼唱,片片段段柔婉旋律飘出唇畔,飘进他来不及关闭的酸楚心扉。


      4楼2007-02-02 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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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了再见是否就能不再想念 说了抱歉是否就能理解了一切 

          眼泪代替你亲吻我的脸 我的世界忽然冰天白雪 

          五指之间还残留你的昨天 一片一片怎麼拼贴完全 

          七月七日晴 忽然下起了大雪 不敢睁开眼 希望是我的幻觉 

          我站在地球边 眼睁睁看著雪 覆盖你来的那条街 

          七月七日晴 黑夜忽然变白天 我失去知觉 看见相爱的极限 

          我望著地平线 天空无际无边 听不见你道别…… 


          「……好凄凉的旋律。」那年,她就是抱著这样的心情与他分离吗? 

          「你知道,我为什麼要唱这首歌给你听吗?」 

          他拉回视线,将她随风轻扬的长发拨到耳後,指掌轻抚她略略冰凉的脸蛋,低应了声∶「嗯。」 

          「你不在的那几年,每次听到这首歌就会想起你,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七月七日真的不再下雨,我会要你陪我来看雪。」 

          因为,这首歌唱出她的心境,她藏在心底,无法宣之於口的酸楚心情…… 

          沈瀚宇深深凝视著她。她,看见相爱的极限了吗? 

          他与她,冰天雪地之下的爱情极限…… 

          「为什麼不住院?」他又问了一次。 

          这回,她没再企图扯开话题,沈默了好久好久—— 

          「哥,我想回家了。」 

          他眸光一荡,清楚她指的,不单单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累了,我好想家,好想爸妈。哥,我们回家了,好不好?」 

          沈瀚宇鼻头一酸,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好,回家,回我们的家。」 

        *** 

          今天,是他们在瑞士的最後一晚,天一亮,他们就要搭最早的一班飞机回台湾。 

          半夜醒来,发现怀抱一片空虚,他坐起身,冷风由窗口灌进房内,他转头看去,沈天晴跌坐在地面上,抱膝缩成一团,下唇咬得死白。 

          外头气温低得冻人,她却不合常理地流了一身冷汗。 

          他下了床,取出医院配给的药剂帮她注射,动作沈稳、冷静。 

          「……哥?」她吓了一跳。 

          他什麼也没说,默默地帮她的双脚按摩,舒缓疼痛。 

          「……你早就知道了?」她感觉出异样。他是几时发现?又是怎麼发现的?她一直以为她隐藏得很好…… 

          他还是不说话。 

          「哥?」沈天晴心慌地摸索他的所在位置。 

          他蓦地张手用力抱紧她,闷声道∶「你应该让我知道的。」 

          她任他抱著,紧得有点疼,但她无意挣开。 

          过了许久,她低低问了出口。「哥,你其实很清楚,我为什麼不住院的,对不对?」 

          他身子一颤,抿紧了唇不愿意回答,假装这样也可以不去面对。 

          沈天晴无声叹息。 

          她的时间不多了,剩下的日子太珍贵,她不想把光阴浪费在医院及无谓的治疗上,她要把握与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所以,她要回家,那个他与她共同成长的地方,她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在那里,最甜美的回忆也在那里,回到她最熟悉的土地上,身边伴著她最眷恋的人,她这一生就没有遗憾了…… 

          你懂我,就算我什麼都不说,你也一定懂的,对吗?哥?


        5楼2007-02-02 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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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关系,如果有报应会去找你的。」 

            「关我什麼事?」 

            「我是你妹耶,你不帮我扛谁扛?」 

            「你好样的,沈天晴!自己干缺德事,还要把我扯下水。」 

            她吐吐舌。「活该,谁叫你是我哥。」 

            说说笑笑中,他们吃完早餐。 

            他带她逛过每一个创造他们童年记忆的地方,回想每一个地方发生过的每一件事,夜里就依偎在树底下,透过他的眼睛,去看今晚的星空有多明亮,直到在他怀中睡著。 

            有他如果出门,她会点一盏小灯,在星光灿亮的庭院静候他的归来;归来後的他,总会记得为她带上一束野姜花,让那代表幸福的香气飘进她每一夜的梦中。 

            较空闲的时候,他会枕在她腿上看书,而她以极龟速的进度,认真地织著一条以鹅黄色为底色的围巾。 

            她说要替他打一条围巾,还特地去向阿婶讨教织法。 

            他说,以她这种速度,等她打好都夏天了。 

            她却笑笑地回答他∶「没关系啊,我可以把我的温暖储存起来,明年你就不怕冷了。」 

            她看不见,只能凭触觉,太繁复的织法她应付不来,每每她织著、织著,织到累了、睡著了,他轻轻拿开她抓在手中的半成品,对著睡梦中的她笑叹∶「傻瓜,我不需要围巾,你就是我的温暖。」 

            他实在不忍心告诉她,这条围巾织得有多可笑,真要将它围在脖子上出门,那可需要十足的勇气啊! 

            但是他喜欢这样的感觉,喜欢她为他做的每一件事,喜欢在回家时,远远就看见沈静等候的身影,很朴实的居家生活,就像世上每一对平凡的小夫妻,日子过得平淡,却充实愉快。 

            他们很像夫妻了,真的很像。 

          *** 

            大毛请满月酒的那一天,他们一起去了。 

            沈天晴私底下悄悄问他∶「大毛的老婆漂不漂亮?」 

            他也小声在她耳边回道∶「还不错,不过比起你还差一大截就是了。」 

            她笑著轻捶了他一记。他要是被赶出去,她绝对不要帮他求情。 

            她和大毛聊了一下,私下无人时,他意外地告诉她一件她打死也想不到的秘密—— 

            「你知道吗?其实我喜欢过你。」 

            「啊?」她惊楞地微张著嘴,完全无法接受。开、开玩笑的吧?她没忘记他多爱捉弄她,可以说是从小被他欺负到大的耶!後来她觉得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开始学会反击,他会喜欢一个像泼妇一样和他打架的女生? 

            「干麼惊讶成这样?小时後拙嘛,不知道怎麼表达好感,只好用捉弄的手段来引起你的注意啊,不然我真要卯起来打,还会打输你吗?」 

            这样说也对啦,他是常常被她K得很惨,却不会真正还手对她造成伤害,想想他还满窝囊的。 

            「你活该啦,照你这种追女孩子的方式,有人会买帐才怪。」 

            「我也不想啊,谁叫你老是满口哥哥长哥哥短的,我听得不是滋味嘛,不跟你作对一下就浑身不对劲。你记不记淂?有一阵子你还成天嚷著要嫁给你哥哥,我不服气地告诉你∶『兄妹才不能结婚,不要做白日梦了!』那时你哭得多惨啊!我妈以为我又欺负你,把我拎回家K得满头包。」 

            「记得。」她微微一笑。好像就是她三、四岁那年吧! 

            「现在想想,阿宇对你呵护备至,我却老是在找你碴,难怪你满心只有他,甩都不甩我。是我呆,用了最笨的方法,才会暗恋了大把年岁却没半点成效。那年你母亲去世,阿宇回来奔丧,我妈骂了他两句,其实那时她就料到阿宇会带你走了,害我连表白都来不及,足足呕血呕了三天三夜,捶心肝恨得要死。我妈看穿我的心意,叫我别再妄想,因为她是亲眼看著阿宇出生的,你妈就只怀孕过那麼一次,可能是怕阿宇孤单才会又领养了你。你和他感情那麼好,在一起是早晚的事,所以我才会慢慢死心,放下对你的感情,由衷祝福你们。」 

            「是吗?」大家都是这麼看待他们的? 

            「是啊,你们很相配,都这麼多年了,你和他应该已经在一起了吧?」 

            「在一起的定义是什麼?」


          7楼2007-02-02 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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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是结婚、生子!」 

              「我现在这个样子,能结婚、能生子吗?」 

              大毛被问住了。 

              「其实,我们这样也没什麼不好。每天早上醒来,知道他就在身边,能够碰触到他,和他说说话,感觉他的存在,这样就够了,没有人规定爱情必得经历结婚、生子,甚至两性亲密,我不这麼想,哥也是。」 

              「……我就不信阿宇不想,真爱一个人哪会不渴望,除非他性无能。」声音很小,但她听见了。 

              「大毛先生,你很无礼哦!」 
              
              前头轻咳了两声,沈瀚宇抱著今天的小主角,站在三公尺处。「大毛,阿婶要你过去帮忙招呼客人。」 

              「我马上去。小晴,回头再聊。」 

              她摆摆手。「你去忙吧!」 

              待他走後,沈瀚宇随後走来。「你们刚刚在说什麼?气氛似乎不错,他不扯你辫子了吗?」 

              「他敢!他要是欺负我,我就欺负他儿子,负债子还。」 

              「那你机会来了。」沈瀚宇将抱来玩的小娃娃塞到她怀抱。 

              「哇,你真的把小肉票绑架来啦?」她想摸娃娃粉嫩的脸蛋,结果只摸到一摊口水。 

              「是啊,你下手可以狠一点没关系,我帮你把风。」 

              「呵呵!」她笑得好开心,揉揉娃娃头上稀疏的毛发,在拍拍他的小屁股,只拍到一团厚厚的纸尿布。不识人心险恶的小娃娃当她在跟他玩,大方赏她一记无「齿」的笑容,附赠一摊有如黄河奔流的口水,软软地扑倒向她,竟然好死不死地啾了她香唇一口,以一岁稚龄失去了纯纯的处男之吻。 

              沈瀚宇瞪眼。这小色鬼简直——简直幸福得可恨! 

              她楞了下,讶然失笑。「这麼小就懂得偷香,长大肯定前途无量。」 

              「我来,你别抱了。」他很闷! 

              她听出异样,偏头问∶「哥,你心情不好?」 

              「哪有?好得不得了。」 

              明明就火爆得很。她会意地笑了,轻喊:「哥,你蹲下来,我告诉你——」 

              「干麼?」 

              摸索到他的所在位置,两手贴在他颊边,轻轻地迎上他的唇。 

              没有更火热的激缠,也没有更多情欲的表达,只是烙上她的温度,而後,退开。 

              沈瀚宇愕然,什麼都还来不及感受,唇上温软的触觉便已移开,但,光是这样,就已经足够震动他整个灵魂了! 

              世间狂热的情欲激缠都变得没有意义,远远不如这一瞬间的美好…… 


              那一天,她被大毛灌了两杯酒,微醺地睡去。 

              躺在她身边,他久久无法合眼。 

              半撑起肘,侧身凝视她的睡颜,指掌眷眷恋恋,怜惜地来回轻抚著她的脸,为这一刻美好得心口发痛的幸福,轻声喟叹。 

              「哥——」 

              他指尖一顿。「吵醒你了吗?」 

              她摇头。「哥,你会想……那种事情吗?」 

              他楞了楞,才领悟她指的「那种事情」是什麼。 

              「怎麼突然这样问?」 

              「今天无意间和大毛谈起的,我在想,也许你会觉得遗憾……」 

              「你管他胡说八道了什麼,我们这样很好!」 

              「是吗?」她喃喃道,疲累地垂下眼睑。 

              许久、许久,她即将沈入梦乡之际,温温的、柔浅的触感落在唇际,不知来自何处的遥远声浪飘进梦中——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不会有遗憾,你懂吗?晴?


            8楼2007-02-02 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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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三  永别 

                自从生病之後,沈天晴的体力直走下坡,常常一不留神就陷入昏睡。随著日子一天天地流逝,她的生命也在流逝当中,健康状态每下愈况,昏睡的时间愈来愈长。 

                为了不让哥担心,她总是强撑著不让自己失去意识,她知道她每昏睡一次,哥就要提心吊胆一次,怕她这一回再也醒不过来…… 

                抽筋、疼痛的次数愈来愈频繁,想拿个东西,手指头也动得不甚顺畅,吃东西时,逐渐感到吞嚥困难,最後就连多说几句话都快耗去她所有的精力,她心知肚明,她快撑到极限了。 

                伪装成了极艰难的一件事,她渐渐力不从心,漏洞百出,哥或许早就发现了…… 

                昨晚,又不小心睡著了,醒来後是在房里,她摸索到床头的陶偶娃娃,指尖顿了顿,再移到左方。 

                她感到口乾舌燥,记得水杯好像是在这个地方…… 

                她碰触到杯子了,手指却不受控制,握不紧杯缘,掌心一阵空虚,然後传来玻璃碎裂声。 

                哥——没听到吧? 

                她心急地摸索地面,身体失去平衡,跌了下去,她一心只想在他发觉前收拾好地上的碎片。 
                 
                指尖有刺痛传来,也许是割伤了,但是伤口应该不大,她不怎麼觉得痛,这种小伤口血不会流太多的—— 

                突然,一双有力的大手扣住她,身子一阵腾空,她又回到床上。「哥?」 

                「嗯。」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也不晓得来多久了。 

                一张面纸压上她带伤的指尖。「以後叫我一声就好。」 

                「被你发现啦?」她吐吐舌,故作轻快地说∶「小时候打破碗盘都会被妈妈骂呢,可惜你比妈妈精明,想逃避责罚都不行。好吧,你可以打我屁股,但是只能打三下,不准讨价还价。」 

                他不吭声,沈默地帮她止血、上药、缠上纱布,倒了杯水放在她手中,然後才回头清理地面的碎玻璃。 

                她身子微微晃了一下,扯出虚弱的笑。「哥,我肚子饿了。」 

                将碎玻璃以报纸包好丢入垃圾桶,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你想吃什麼?」 

                「嗯……土地公庙前卖的红豆饼好了。」 

                「很远。」声音听不出情绪。 

                「人家想吃嘛!」 

                他眸光深沈地盯视她数秒。「好,我马上回来。」 

                听到关门声,她抽乾了力气,整个人虚脱地倒回床铺。 

                头好昏,天地像在眼前旋转,要命的痛楚又在此时造访,她隐隐抽搐,颤抖的手探向床头,如同每一回先碰触到老公公陶偶,胸口一暖,她有了撑下去的力量,移向右边的止痛药…… 

                止痛药早她一步被拿起,取出标准的剂量与水杯让她吞服。 

                她惊吓得动弹不得。「哥……」 

                他还是闷不吭声,不发一语地替她按摩痉挛的双腿。 

                一滴、两滴,温热的水气掉在她腿上。 

                「哥,你不要这样,不要哭……」她怜惜地轻抚他微湿的面颊,他好像——又瘦了些。 

                「我没事。」沈瀚宇僵硬地回了句,第三滴、第四滴水气,无声滴落。 

                「哥!」好痛,心好痛,远超过病体的痛,她最在乎的人在为她落泪…… 

                「我说我没事!你都没事了,我该死的怎麼会有事!」他挫败低吼,声音一哑,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伸手搂住他,沈瀚宇将脸埋进她肩头,颤抖著,相拥。 

                窗外细雨流光轻洩,窃不去,情痴几许。 

                左肩,一片溼热。 

              *** 

                能够清醒的时间,愈来愈少。 

                她的生命,装在一只沙漏中,剩下多少,几乎可以估计,但是她还有太多牵挂,哥的样子让她好担心,他已经连著好几夜不睡,呆呆地看著她到天亮了。 

                他以为她不知道,就像她刻意掩饰的病痛,其实彼此对这一切都心知肚明。 

                她怕万一她走了,哥会受不了的,他一定会疯掉。 

                她去了大毛家一趟。哪一天她不在了,她希望能有人帮她看著他,走过这一段。 

                大毛送她回来时,在门外惊呼∶「哇咧——你哥疯啦?」 

                「怎麼了?」她不解地询问。 

                「啧啧!」大毛不敢恭维地摇摇头。「你家活像遭小偷,里里外外每个角落都被翻过一遍了,有够惨。」


              9楼2007-02-02 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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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天晴的思路时而清楚、时而混乱,清楚时,会如往常般陪著他说说笑笑;混乱时,总是分不清楚过去现在。他看在眼里,心痛得难以言喻。 

                  他想送她去医院,但她坚持不去,她要待在她最熟悉的地方,如果把她丢到陌生的环境里,她找不到路回家,会害怕。 

                  这两天,她老是说梦见爸妈,他每听一次就不寒而栗,厉声斥责她不许胡说。 

                  夜里,他再也不敢合眼,深怕一不留神,她就会忘了呼吸,他必须时时刻刻提醒她睁开眼…… 

                  这天清晨她醒来,表情一片空白。 

                  「哥,我昨晚又梦见爸妈了。」 

                  心一沈,他低斥:「我不是叫你——」 

                  她恍若未闻。「他们在一起,日子过得很平静。他们的样子没变,一点都没有老,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妈妈还是和以前一样慈祥,她说她不会再打我骂我了,然後还问我,要不要过来陪他们……哥,我好想爸妈,好想去陪他们,可是、可是那里没有你,我舍不得你,我怕你想我的时候,会找不到我,我不知道,该怎麼办……」 

                  「那就别去,留下来陪我!」沈瀚宇紧紧地抱住她,不敢松手片刻。 

                  「可以吗?」她表情一片茫然。 

                  「可以!只要你对自己有信心,就可以!」 

                  她眨了眨眼。「哥,你知不知道,黄泉路是什麼样子?会不会很黑、很暗?可不可以带手电筒去?你知道我一向怕黑、怕孤单的,如果没有人陪,我一定会吓哭……」自从那年父母相继离世,她一个人待在这空汤汤的房子里开始,她就怕极了黑暗,怕极了被抛舍下来的孤单。 

                  「晴,你想要我陪你吗?我说过,我再也不会让你找不到我,只要你一句话,我哪里都陪你去。」 

                  要吗? 

                  她偏头思考。「我也答应过你,以後去哪里都会让你知道,现在我告诉你了,可是,我不知道要不要你陪……」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想好再告诉我。」他微微松手,抱她起身梳头。「来,我们去吃早餐,吃完去大毛家串串门子,你好几天没去了,大毛的儿子很想你。」 

                  「好。」她甜甜笑了。 

                  小小毛很黏她,於是大毛就说,既然他们和他儿子那麼投缘,乾脆收了当乾儿子,反正他们不结婚,将来也好有个儿子孝顺他们。 

                  她笑著附议,和哥一起包了个大红包给乾儿子。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大毛是怕没人给她送终,要儿子为她戴孝…… 

                  一整天,她精神特别好,好到不可思议,赖著他说了一堆话,像个刚发现说话乐趣的小娃娃,聒聒絮絮讲个不停。 

                  她抱乾儿子,陪他玩了一个小时;又和他到溪边去,要他抱著她,踩踩水花。经过田间小路,嚷著要吃杨桃,他爬上去摘了一颗。 

                  她已经很久没有笑得这麼开心,精神好得出乎寻常,他心底隐隐有股不安,怎麼也不愿往回光返照的方向去想,宁可相信会有奇迹发生…… 

                  傍晚回家时,她还一路嚷著晚餐要吃他煮的海鲜拉面,谁知一进了家门,她就像颗洩了气的皮球,倒了下去。 

                  「晴!」他心惊,立刻抱她回房。「你休息,不要说话。」 

                  「哥……哥……我胸口好闷,快不能呼吸了……」她揪著他胸前的衣服,慌急地攀附。 

                  「别怕,哥在这里。」贴上她的唇,想将氧气渡入她口中,也将生命力分送给她,如果可以,他真的愿意将生命分给她,只要让他活到她生命最後一天就好! 

                  心急地取出床头的药,和著水想让她服下,但是她根本吞不下去,难受地又呕了出来,不管他试多少次都一样, 

                  「晴,你乖,吃了药就会好一点……」他没有办法,将药丸含在嘴里,嚼碎了强迫送进她口中,再用水强灌进去。 

                  她还是吐,痛苦得直流泪。「哥,我好难受,我可不可以不要吃了……」 

                  见她这个样子,他实在不忍心让她再受更多的折磨。 

                  「好,晴不想吃,那就不要吃了。」 

                  她伸手,攀住他肩头。「哥,你抱抱我……」 

                  他小心地想移开身体的重量,哑声道:「我会压痛你。」


                11楼2007-02-02 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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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关系……」紧搂住他的腰,肢体亲暱相贴,怎麼也不肯放。「哥,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老是躲著要你找,但是都会被你找到……」 

                    「知道你有多皮了就好!」他将头埋在她肩上,闷声道。 

                    「但是这一次,我可能会躲很久很久,久到让你找不到……」她轻喘了两下。「哥,我想过了,我死了以後,你就回去找大嫂,不要陪我。」 

                    「你——」他抬头瞪住她。 

                    她根本早就打算好了,却故意挑在这种时刻来告诉他。 

                    「你……不是怕黑、怕孤单吗?」他轻道,声音颤抖。 

                    她摇头。「没关系,我有爸爸,有妈妈,他们会陪我,那不是好地方,你不要去。」 

                    「晴……」他说不出话来。 

                    「我已经自私地占住你半年了,这半年……我很快乐,你已经给了我一辈子的幸福,这是我……从来都不敢奢望的……够了,该把你还给心苹姊了,她还在等你……她好爱、好爱你,你不能忘记……」 

                    心苹爱他,那她呢?她为什麼不说说她自己?「你……不要我吗?」 

                    她想要啊,可是要不起。「对不起,哥,我太想爸妈了,我要先去陪他们……」 

                    「不许!」他大吼。「你去陪他们,那我怎麼办?你要丢下我不管吗?」 

                    「我、我……」她哽咽得难以成言,泪水汹涌滑落。「你还有心苹姊。」 

                    「我不要,我只要你,晴,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当一辈子兄妹又怎样?不能肌肤相亲又怎样?无法结婚生子又怎样?我还是只要你,你听到了没有——」 

                    他吼得好大声,吼得她耳膜生疼。 

                    眨了眨眼,淡淡光束穿过角膜。「奇怪……哥,我好像看见你了……」 

                    他微震,说不出地一阵寒栗。 

                    她伸手,抚上他清俊憔悴的面容,心,好痛、好痛,他的泪水,一颗颗落入她掌心。 

                    「哥,你不要哭,我死了以後,还是不会忘记你的……」她一遍又一遍,来来回回抚触他的脸庞,以指掌记忆。「我好久、好久没看见你了,你长得很帅哦,我好怕会忘记你的模样……」 

                    「那就趁现在好好看著我,牢牢记住我的样子,我们谁都不要忘记谁。」他深深地凝视著她,以便储存日後思念的依据。 

                    「嗯。」这张脸,她要牢牢记住,永生永世不忘。「哥,你可不可以吻我,最後一次,最後一次了……」 

                    他俯身,心碎地吮住她的唇,辗转吻出一世的爱恋,一世的辛酸,一世的相思情愁……   
                    
                    她满足了,很满足,他的吻告诉她,他的心情与她一样,这一生她爱过,也被人如此爱著,不该有遗憾。 

                    虽然,他从没对她说过他爱她。 

                    「哥,你答应我,一定要回去找大嫂,只要把我放在心里偷偷想念就好,不要让别人知道。」 

                    他不语,只是不断地吻著她滑过颊畔、耳际、颈间的泪痕。 

                    「天色……好像暗了,哥,我又看不见了……」她用力地眨眼。「哥,你去开灯,我怕黑……」 

                    「好!我立刻去,你不要怕!」他用了最快的速度打开屋里屋外所有的电灯开关,再回到她身边,牢牢地、颤抖地紧抱住她。 

                    「好像……真的很晚了。」她放弃寻找光明,疲倦地垂下眼皮。「哥,我想睡了,你唱歌给我听……」 

                    「好……」他强忍哽咽,努力由发酸的喉头逸出声来,哼出她最爱的那首太湖船。 

                    山清水明幽静静,湖心飘来风一阵…… 

                    走音了! 

                    她嘟嚷:「哥,你认真点唱,都唱得零零落落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重唱。」 

                    「山清水明幽静静、山清水明幽静静……」下一句是什麼?他记不起来了,泪水淹没了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变得好遥远,远得难以捕捉,但是她没有忘记叮咛:「吃晚饭时要记得叫我,别让我又睡过头了……」 

                    她记得,她记得她还要吃他做的海鲜拉面…… 

                    那一晚,他唱了整夜的太湖船,唱到声音都哑了,但是她没再醒来过,也没吃到他为她做的海鲜拉面。


                  12楼2007-02-02 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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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指尖碰触到掺杂在各色纸鹤之中,色泽较新的纸笺。 

                      这会是她特地留给他的吗?她想告诉他什麼?! 

                      他恍恍惚惚地摊开——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了纸鹤里的字句,请你记住我爱你的心,为我保重,带著我爱你的心意,好好地过日子,只要偶尔上坟时,记得为我带上一束野姜花,轻轻诉说深藏的思念,这样就可以了。 

                      珍重,哥,我爱你。 

                      笔划重叠,字体凌乱扭曲,他可以肯定,那是她後来才补上的。 

                      一直到死前,她都还不放心他…… 

                      他闭上眼,想止住不听话的泪水,却徒劳无功。 

                      抬头寻找天空最亮的星子,想像那是她爱笑的眼、撒娇的眸,回忆与她依偎在星空下的每一段时光,他可以假设,她没离去;他可以假设,怀抱不曾空虚;他可以假设,每一颗星光,都是她温柔的呢喃;他可以—— 

                      滑坐地面,他痛苦地将脸埋入膝上。 

                      今晚,没有星光。 

                    *** 

                      「咦?阿宇,进来啊,站在门口做什麼?」抱著儿子正要出门散步的大毛见到他,连忙出声招呼。 

                      他摇头。「不了。丧家不方便进别人的家门。」 

                      「都什麼交情了,你是我儿子的乾爹耶,还介意那些吗?快进来。」 

                      他还是摇头。「有件事麻烦你们,说完我就走。」 

                      「什麼事你尽管说,别跟我客气。」 

                      他顿了顿。「如果有一天我也离开人世,请把我和晴葬在一起。」 

                      「啊?」大毛呆了呆。「阿宇,你别想不开!你知道小晴那天来找我做什麼吗?就是你大发脾气的那天!她告诉我,她死後,你一定会崩溃,她要我们帮她看著你,陪你熬过来,还要我转告你,叫你好好走完该走的路。她那麼不放心你,你要是做傻事,小晴会很伤心……」 

                      「我不会让她伤心。」他没多解释什麼。「总之,麻烦你们了。」 

                      没等大毛再多劝什麼,他转身离开,一阵风迎面吹来,带著寒意。他拉拢外套,春天的风,竟然也会刺骨。 

                      经过邮局,他取出外套口袋中预先写好的信投入邮筒。 

                      今生,我欠你。 

                      我与她,生死缠绵。 

                      他在心中低喃,看著收件人署名「刘心苹」的信件由手中滑开。 

                      转身时,看见对面的花店,他买了束野姜花,步行来到甫建好的新坟。 

                      他什麼也不说,什麼也没做,就只是静静地伴著她,任时光流逝。 

                      在最後一抹夕阳隐入地平线之前,他取出一份文件,在她坟前燃烧。文件在火光包围中,隐约看得见残馀字体,包括医院诊断书、Multiple Sclerosis, 
                    对应中文名称——多发性硬化症,以及,沈瀚宇。 

                      晴,等我。 

                      他无声地,轻轻说著。 

                       
                     --全书完--


                    14楼2007-02-02 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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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玩意儿把你看哭了??


                      15楼2007-03-20 1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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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61.50.146.*
                        谁说我哭了!我只是很感动而已!笨!~


                        16楼2007-03-21 1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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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只是番外篇.不会那么感动
                          如果重头看到尾会有另一番风味的
                          ~~哎..看过一次..N久以前..
                          记忆中~~那时候真的很难过..
                          听说有番外篇就跑来看了...没哭..
                          但是勾起了一些回忆```就是感伤..不被允许的不论之恋..多惨阿


                          17楼2010-01-07 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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