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即使现在坐在穿梭机上，美玲的耳朵里依然回荡着那个冰冷机械的声音：“……当时有人狙击奥布首相，萨拉先生挡在奥布首相前面，结果被子弹射穿了心脏……”
奥布首相。
即使对面就坐着那个金发灿烂的女子，她却依然不能把眼前这有着“铁血首相”显赫头衔的成**子与记忆中的少女联系起来。
记忆中的少女短发总是固执地翘着，总是用着倔强的表情说着一些愚蠢的话做着愚蠢的事情，明明和阿斯兰相爱却差点嫁给别人。
这样糟糕的人怎么配得上完美的阿斯兰？！当时的自己这么固执地想着。
现在的女子眼角眉梢都刻上了时光的风霜，金色的眸底沉淀着那些悠然的过往，已然留长的柔顺金发被绾成一个高髻，斜斜插一根碧色的玉石发簪，簪尾雕刻成一朵莲花欲开又敛的模样，而一成不变的棕红色服装则昭示了她高贵的身份。
——卡嘉莉·尤拉·阿斯哈。
空气一时沉寂，大片明媚如洗的日光泼进室内，有无数细微的尘埃飞扬其间，旋转不定沉沉浮浮，像一支寂寞的舞，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归途。
“我……很抱歉……”金发的女子终于开口，声音平稳无波。
“抱歉？”美玲长久凝视着这个一直被自己刻意忽略的女子，“你有什么可抱歉的……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吧……毕竟，他本来该是属于你的……”
自以为无懈可击的幸福一夕凋零满地，现在疲倦地连说话都是奢侈。婚后的相处中，他不提，她不提，这样如履薄冰作茧自缚，然后突然被他的死讯揭开了平静下一直不曾消失的浪潮汹涌。
卡嘉莉眉眼低垂，纤长的羽睫在眼下投上浓重的暗影：“那只是我与他之间出了问题，不是你的错。”多年的政治生涯将以前的青涩尽数抹去，成熟的眉宇间一派笃定。
“是啊，这个故事从来都只属于你们二人，我才是那个自愿踏入其中放错了自己位置的炮灰而已！我究竟是哪里不如你……”嘶声力竭渐渐淡成了无迹，最后的问句化为光中飞尘，没了声息。
她无数次扪心自问：究竟是哪里不如卡嘉莉？
论温柔可人，论体贴贤惠，论爱他的程度，她明明样样都不输！她为了他而叛国出逃，而这个女人甚至曾为了自己的责任而背叛过他！
……究竟是哪里不对，才落得了如此落魄的结局？
被多次拒绝的时候，她也曾经这样泪流满面地问过他，他只是一如既往向她温柔的笑：“你没有什么不好，她亦没有什么好……只不过你不是她。”说这话的时候，那个男人碧色的眼眸里漾起丝丝缕缕的暖意，海蓝色的发轻柔拂过白皙的脸，有种惊心动魄的美。那样清朗温润的声线死死缠住她，让她几欲窒息……
就算很久以后的某年某月某日，她心心念念的男子突然向她求婚，她都无法摆脱那个梦魇。
始终不能。

Chapter 3
宽敞的室内一时沉寂，只有那些微小的尘埃在日光中和着这沉默的节奏起起落落，跳一支一生一次的舞。
卡嘉莉突然起身，纤长的身影逐渐融入明丽的日光，阳光跳跃在她灿亮的金发上，泼开一片小小的湖，那样耀眼的色泽竟让人觉得她仿若就要随着这阳光生生化去。
她语调有着刻意端起的平稳，潜流深深：“当时奥布战后政局不稳，社会动荡，人心涣散，于是……你也知道，我在电视上发表公开宣誓嫁给奥布。我知道此生我与他……再无可能，又不想他为我而蹉跎众生，所以在我的再三相劝下，他娶了你。仅此而已。”话行至此，女子已然哑了嗓子，“你若要怨，便怨我吧……他这一生已经够累了，我不想他连走都走得不安稳。”
卡嘉莉双手用力撑住了窗台，劲道之大连指骨处都泛起了白色，仰起的脸上又浮现出多年以前的，只属于少女时代的倔强神色，只是眉目间的倦怠隐忍，终不似少年时。
“原来他真的是为你而娶我的……果然我只是一直都不愿承认而已……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可怨的……”美玲缓缓开口，干涩的声音艰难在粘稠的空气中荡开一片散淡的涟漪：“他虽然活着的时候不属于我……但我要带他走。”
“……他已经秘密下葬了，按照他的遗愿葬在慰灵碑旁。你可以去看看他……”犹豫了一下，卡嘉莉还是说出了实情。
此后是长久的寂静，时光一丝一缕被无限拉长。横陈在她们之间的是巨大的沟壑，两个女子对峙般一明一暗默然相对，连鼻息都近无，更何况言语……
阿斯兰·萨拉，这个生前倾倒一片的男子，就连死后都是她们心中尖锐的刺，扎得深可见骨。
最终，红发的女子惨然一笑，脸色苍白如纸，她放下一只手机，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她摇摇欲坠的背影就这么消失在幽深清冷的长廊上，并且自此再未出现。

Chapter 4
偌大的室内只剩了卡嘉莉一个，倚着窗怔了半晌，才过去拿起那只手机，点开了屏幕上那唯一的一段录像。画质并不清晰，镜头还在微微抖动，可以猜出是偷拍的。
画面上是两个人，其中一个有着海蓝色的发和松绿石的眸，有着她疯狂回忆却再也无法重现的那样旖旎动人的声线。
熙熙攘攘的街头，褐色皮肤的男子指着播放着拉克丝演讲画面的大屏幕笑道：“幸好有基拉。”
他疑惑地望着好友似笑非笑的神色，不语。
“操劳一天回了家老婆却还没回来，在电视上看见老婆的次数比在家里还多，老婆地位永远比你高压你一头……几个男人受得了这个？所以想开点，我觉得美玲那小姑娘不错，不考虑一下？”迪亚哥语气里满是戏谑下的正经，直直望进了绿眸的深处去。
闻言，他只是低头淡淡一笑，海蓝色的发丝安然垂下掩住了他的神色，只留下一个瘦削的白皙的下巴露在外面，线条倔强，轮廓精致。
许久以后，才有悠远的声音如潮水渐次涌来：“你不懂，迪亚哥。你不懂。”
视频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男子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在耳端回荡。那些被刻意埋藏的记忆呼啸而来——初遇时的持枪对峙，山洞里的执意疗伤，夕阳下的相拥而泣，大战前的羞涩一吻，离别前的相送戒指……直到最终的阴阳永隔。
这么多年极力保持的平静终于碎成了满地晶莹，簪子落到地上划破一室沉寂，那流转的碧色沾染了滴滴清泪被洗得愈发分明。金发委落掩住了此刻的表情，只留下一个白皙的下巴，线条倔强，轮廓精致。
——像极了他。
卡嘉莉又颤抖着打开自己的手机，播放那段听了无数次却每次都泪流满面的音频。
“……就把我葬在奥布吧，既然活着的时候不能厮守，死后我想离她近一些，也许她空闲时候会来看看我……呵，我都忘了，她那么忙……原来已经这么多年了……你看，我们都老了，老得连过往都记不清了。”阿斯兰的声音宛若迷蒙的雾气中悄然绽放的大朵睡莲，水色的清丽中氤氲着丝丝缕缕化不开的凄清，就这么湿了她的心。
“这么多年我亦反复思量，这糊涂又荒诞的一生究竟有没有意义，可每每深入进去，却总会梦到她瞪着我说我又变成小白鼠了……卡嘉莉，她现在大概又在哭吧……自从相遇以后，我带给她的泪水好像总是多于欢笑。可就算如此我依然自私地不想放开她，我总是向她展露着我隐秘的伤口，全然不顾她明明更为疼痛。这样丑陋自私懦弱的我……怎么可能拥有那道光呢？”回荡在空气中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一点一点化为了已然没了余温的灰烬。
“在我最最不堪的时候，是她令我如获救赎。可我却……如果可以……我……”声音骤然断裂，只剩余音寂寥回荡在空旷的室内，散成了落魄的灰飞烟灭。
卡嘉莉已然支持不住跪倒在地，面前积聚了一汪小小的泪湖，有光行其上，明明灭灭宛若天上坠落的星光。
阿斯兰，你最后究竟要说什么……
原来理智如你，也会说出“如果可以”这样虚幻无力的句子么……
原来，原来。
原来还是记得过往的，可偏偏是必须遗忘的。
原来还是彼此相爱的，可偏偏是不能相守的。
阿斯兰，如果可以，我很想与你在一起。
一生不长，一秒足矣。
TBC

><海海，我是阿语

啊漠，好久不见嗷嗷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