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夏。
序章•
那是繁华城市中无人问津的角落。破旧,狭窄,斑驳的小巷像是一块嚼过的口香糖,死死地贴在这个城市的鞋底上。在小巷中见到的,是城市中最肮脏,最不堪的一面。连成一片的棚户房是这里唯一的建筑。但是,挣扎在这个社会最底层的人们把这里当成是家,当成是他们于这里的栖身之地。
虽然每天见到的都是灰头土脸的大人们,听到的都是停不下来的抱怨与无休止的吵架谩骂,但是生活在这里的孩子们依旧明媚。低矮的围墙,无法阻碍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人总归是要有些进步的。随着城市的改造与发展,小巷里的人家都相继搬走了——他们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赚到了钱。即使不是变成富翁,但也不用再把自己困在这个所谓的“鬼地方”。所以,人们在搬家那天永远是笑着离开的。剩下的人们嘴上说着“恭喜祝贺”,心里却嫉妒得不得了。然后,嫉妒成为了动力,他们都希望自己成为下一个离开小巷的人。
到最后,这里只剩下了两户人家。住在巷子南面的孤老太太和她的孙子金钟云,还有隔壁曺家的一家三口。
曺妈妈眼睁睁地看着曾经在这里一起受苦的人现在都脱离了苦海,只剩下自己和一个老太太还在这里遭罪,心情自然是非常急躁。每天嘴上挂着的必定是数落曺爸爸的几句“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你看看别人家”“我嫁给你真是委屈啊”。曺爸爸嘴上不说,心里也是着急得很。全家唯一不急的就只有儿子曺圭贤,整天没心没肺地就想着和隔壁的钟云哥哥出去玩。
两个孩子在巷子里笑着,闹着,直到傍晚。玩累了,就并排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天上即将落山的太阳。
“哥,你说我们以前那些伙伴,他们现在过得好吗?东海哥还说要回来看我,给我带好玩的呢。他什么时候才能来啊?”
钟云凝视着那轮遥远的夕阳,耳畔传来巷子外汽车驶过的声音,他沉默着不说话。良久,钟云才开口,“小贤,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也会像他们一样,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回来?”
圭贤天真地笑了,“哥,就算再也不回来,我也肯定是和你一起走啊!”说罢,他顿了顿,“我知道爸妈都很想离开这儿。可是我们没有钱。哥,我问你,钱真的那么重要吗?那我长大以后,我一定要赚好多好多钱,然后我和爸妈,你和奶奶,我们一起离开这个破地方,搬到好大好大的房子里面去,过世界上最最快乐的日子。”
“好好好,哥相信你。那我们拉钩,一定要一起离开,谁也不可以丢下对方哦。”
孩子稚气的话语仿佛还飘荡在那片青灰色的天空之上。可天空下的世界却悄然改变着。
没过几个月,曺爸爸终于在一次意外的投资中赚到了足够多的钱——足够让他们逃出这里,去过“城里人”的生活的一笔钱。房子很快就买好了,简单的装修让他们不用等太久就可以入住。
一家三口走的那天,钟云却迟迟没有出现。圭贤抱着一个云朵玩偶在搬家车前等了好久好久——那是他准备送给钟云的离别礼物,只是圭贤更喜欢把它称之为信物。直到妈妈强行把他拽上车时,他的视线还是停留在那条小巷之中。
哥,对不起……我失约了…… 可是,我会回来看你的。哥,你为什么不愿意来送我呢?哥,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一滴滚烫的泪顺着脸庞滑了下来,渗进云朵玩偶笑弯了的眼睛里。
而圭贤不知道的是,小巷的拐角处,他看不到的地方,钟云咬着嘴唇一直凝视着他。他看见了圭贤一直在等,也看见了那辆扬长而去的车。他呆呆地望着车子后面喷出的白烟,心里除了酸就是苦。
“咳咳——钟云——钟云……你在哪儿?”苍老无力的声音响起,是奶奶在叫他。钟云猛地站起身,胡乱抹了几把脸上的泪,转身,迎着风,飞奔回家。
曺圭贤,你食言了,说好要一起离开的。我以为你和从前的那些孩子不同,可谁知,你却和他们一样,毫无留恋地离开了这里,再也不会踏进这里半步。
现在,我除了奶奶,什么都没有了。
那时他们都不明白,第一次的错过就像一个齿轮,会连带着转动一个又一个错过。
曺圭贤毕竟是小孩儿。进入了一个与以前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之后,他的心被完全吸引住了。曾经那些土灰色的回忆被这个金闪闪的生活淹没了。等到他再次想起来,再次溜回熟悉的地方时,一切却和想象的截然不同。
才短短几月,小巷就没有一点人气了。他之前一直牵念着的钟云哥,连影子都没有了。哥和奶奶的家,也空了。曺圭贤哭了好久,才敲开了巷口皮鞋匠的门。从他的口中得知,三个月前,钟云的奶奶去世了。钟云哥得了一笔抚恤金,背着包一个人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也没有人有义务去过问他去哪里。
曺圭贤傻站在巷口,看着夕阳笼罩下的空巷。那曾经的天堂,在失去了一些人之后,瞬间坍塌为废墟。他张着嘴,想哭,可是眼泪却怎么也掉不下来了。
童年,好像是至此就结束了。
一年后,城市发展的脚步终于走到了巷子里,破旧的棚户房被巨大的机器夷为了平地。曺圭贤特意偷偷去看了看,他觉得那机器就像一个怪物,吞噬了他所认为的最重要的东西。
物是人非。曺圭贤那时还小,不能懂得这四个字的意思。但是却好像明白了和这差不多的道理。
故事结束了吗?
不,它才刚刚开始。
【未完•待续】
序章•
那是繁华城市中无人问津的角落。破旧,狭窄,斑驳的小巷像是一块嚼过的口香糖,死死地贴在这个城市的鞋底上。在小巷中见到的,是城市中最肮脏,最不堪的一面。连成一片的棚户房是这里唯一的建筑。但是,挣扎在这个社会最底层的人们把这里当成是家,当成是他们于这里的栖身之地。
虽然每天见到的都是灰头土脸的大人们,听到的都是停不下来的抱怨与无休止的吵架谩骂,但是生活在这里的孩子们依旧明媚。低矮的围墙,无法阻碍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人总归是要有些进步的。随着城市的改造与发展,小巷里的人家都相继搬走了——他们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赚到了钱。即使不是变成富翁,但也不用再把自己困在这个所谓的“鬼地方”。所以,人们在搬家那天永远是笑着离开的。剩下的人们嘴上说着“恭喜祝贺”,心里却嫉妒得不得了。然后,嫉妒成为了动力,他们都希望自己成为下一个离开小巷的人。
到最后,这里只剩下了两户人家。住在巷子南面的孤老太太和她的孙子金钟云,还有隔壁曺家的一家三口。
曺妈妈眼睁睁地看着曾经在这里一起受苦的人现在都脱离了苦海,只剩下自己和一个老太太还在这里遭罪,心情自然是非常急躁。每天嘴上挂着的必定是数落曺爸爸的几句“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你看看别人家”“我嫁给你真是委屈啊”。曺爸爸嘴上不说,心里也是着急得很。全家唯一不急的就只有儿子曺圭贤,整天没心没肺地就想着和隔壁的钟云哥哥出去玩。
两个孩子在巷子里笑着,闹着,直到傍晚。玩累了,就并排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天上即将落山的太阳。
“哥,你说我们以前那些伙伴,他们现在过得好吗?东海哥还说要回来看我,给我带好玩的呢。他什么时候才能来啊?”
钟云凝视着那轮遥远的夕阳,耳畔传来巷子外汽车驶过的声音,他沉默着不说话。良久,钟云才开口,“小贤,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也会像他们一样,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回来?”
圭贤天真地笑了,“哥,就算再也不回来,我也肯定是和你一起走啊!”说罢,他顿了顿,“我知道爸妈都很想离开这儿。可是我们没有钱。哥,我问你,钱真的那么重要吗?那我长大以后,我一定要赚好多好多钱,然后我和爸妈,你和奶奶,我们一起离开这个破地方,搬到好大好大的房子里面去,过世界上最最快乐的日子。”
“好好好,哥相信你。那我们拉钩,一定要一起离开,谁也不可以丢下对方哦。”
孩子稚气的话语仿佛还飘荡在那片青灰色的天空之上。可天空下的世界却悄然改变着。
没过几个月,曺爸爸终于在一次意外的投资中赚到了足够多的钱——足够让他们逃出这里,去过“城里人”的生活的一笔钱。房子很快就买好了,简单的装修让他们不用等太久就可以入住。
一家三口走的那天,钟云却迟迟没有出现。圭贤抱着一个云朵玩偶在搬家车前等了好久好久——那是他准备送给钟云的离别礼物,只是圭贤更喜欢把它称之为信物。直到妈妈强行把他拽上车时,他的视线还是停留在那条小巷之中。
哥,对不起……我失约了…… 可是,我会回来看你的。哥,你为什么不愿意来送我呢?哥,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一滴滚烫的泪顺着脸庞滑了下来,渗进云朵玩偶笑弯了的眼睛里。
而圭贤不知道的是,小巷的拐角处,他看不到的地方,钟云咬着嘴唇一直凝视着他。他看见了圭贤一直在等,也看见了那辆扬长而去的车。他呆呆地望着车子后面喷出的白烟,心里除了酸就是苦。
“咳咳——钟云——钟云……你在哪儿?”苍老无力的声音响起,是奶奶在叫他。钟云猛地站起身,胡乱抹了几把脸上的泪,转身,迎着风,飞奔回家。
曺圭贤,你食言了,说好要一起离开的。我以为你和从前的那些孩子不同,可谁知,你却和他们一样,毫无留恋地离开了这里,再也不会踏进这里半步。
现在,我除了奶奶,什么都没有了。
那时他们都不明白,第一次的错过就像一个齿轮,会连带着转动一个又一个错过。
曺圭贤毕竟是小孩儿。进入了一个与以前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之后,他的心被完全吸引住了。曾经那些土灰色的回忆被这个金闪闪的生活淹没了。等到他再次想起来,再次溜回熟悉的地方时,一切却和想象的截然不同。
才短短几月,小巷就没有一点人气了。他之前一直牵念着的钟云哥,连影子都没有了。哥和奶奶的家,也空了。曺圭贤哭了好久,才敲开了巷口皮鞋匠的门。从他的口中得知,三个月前,钟云的奶奶去世了。钟云哥得了一笔抚恤金,背着包一个人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也没有人有义务去过问他去哪里。
曺圭贤傻站在巷口,看着夕阳笼罩下的空巷。那曾经的天堂,在失去了一些人之后,瞬间坍塌为废墟。他张着嘴,想哭,可是眼泪却怎么也掉不下来了。
童年,好像是至此就结束了。
一年后,城市发展的脚步终于走到了巷子里,破旧的棚户房被巨大的机器夷为了平地。曺圭贤特意偷偷去看了看,他觉得那机器就像一个怪物,吞噬了他所认为的最重要的东西。
物是人非。曺圭贤那时还小,不能懂得这四个字的意思。但是却好像明白了和这差不多的道理。
故事结束了吗?
不,它才刚刚开始。
【未完•待续】